戚朝對位麵意識的評價, 讓沈瑜希忍俊不禁，他看向桌麵上放著的母石，輕聲道：“希望莫斯能夠自己想通。”
    莫斯是沈瑜希製作的第一個人偶。
    同樣也是所有人偶中最粘人, 單純的一個, 沈瑜希不希望莫斯一直沉浸在過去。
    戚朝低下頭，親了親沈瑜希的眼角安撫道，“沒事, 莫斯比你想的更加勇敢，先睡吧, 他能想通的。”
    沈瑜希點了點頭，兩人關了燈後，就一起歇在了床上，或許是因為大病初愈, 沈瑜希枕在戚朝的旁邊, 很快就睡了過去。
    而口口聲聲說著沒事的戚朝, 反而在沈瑜希睡著後, 輕輕地起身離開房間敲了敲莫斯的房門，路過書桌的時候, 順手將母石放進了自己的口袋裏麵。
    被強製帶走的位麵意識：……
    為什麽要帶我一起走？
    位麵意識並不知道戚朝的目的是什麽，直到戚朝敲響房間後，出來一個全身纏繞著繃帶的人偶時, 它才意識到戚朝是主動來找了那個跟他未來的身體很相似的人偶。
    在命運線中，反派製作的人偶都沒有好下場, 位麵意識在劇情跑偏時，並沒有對人偶下手, 因為在它看來, 人偶是低賤的, 就算他們沒有離世，隻要未來位麵被毀的結局不變，他們的結局根本不重要。
    目前來看，它犯了極嚴重的錯誤。
    位麵意識越想越後悔，當初就不該自大，早知如此，就該將他們全部殺死，就算違反規則，也頂多是消減一半能量罷了。
    抱著悔恨的心情，位麵意識忍不住聽起了人類跟人偶之間的談話。
    他們並沒有聊很長時間。
    人類也沒有提及地下室人偶軀殼的事情，而是找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讓莫斯明天早上收其他人偶的作業。
    在莫斯點頭後，人類揉了揉人偶的腦袋，催促他回房睡覺，似乎來的目的就隻是為了說這一件事。
    可位麵意識卻清楚，人類更多的是想知道莫斯的心情如何，察覺到人偶的情緒已經恢複，與往常毫無兩樣，他才放下了心。
    夜色漸濃，戚朝回到房間後，便躺到床上，胳膊摟著沈瑜希的腰，很快睡了過去，徒留位麵意識孤獨地在桌麵上，思考著戚朝的用意。
    它不理解男人為什麽會關心這些低賤的人偶，就像是不理解為什麽反派會和母樹化身成為戀人一樣。
    人類的感情十分的複雜。
    位麵意識想，這不是自己能擁有的情緒，畢竟，它是最至高的存在，就算它永遠孤身隻影，不理解人類的感情，它也都是最高的存在。
    這個想法，一直堅持到戚朝和沈瑜希將人偶製作完成。
    當知道自己下一秒就能進入人偶的身體時，位麵意識渾身寫滿了拒絕，然而它的抗拒並沒有什麽用，隻能眼睜睜恥辱地看著自己被戚朝放進人偶的胸腔。
    等自己進入人偶軀殼後，一定會立刻逃脫，殺光這些人類，位麵意識下定決心。
    光線明亮的地下室內，沈瑜希看著母石逐漸融進人偶的胸口，眼裏逐漸帶上了一絲笑意。
    “位麵意識肯定會鬧。”
    戚朝將手伸進營養液內，緩慢地為人偶的複蘇傳遞能量，一邊對沈瑜希說著自己的猜測。
    “嗯。”
    沈瑜希聽到這話，讚同地點了點頭，畢竟他們阻止了位麵的自毀，若是對方不恨他們，反而更奇怪。
    “你不害怕嗎？”
    沈瑜希低頭看著戚朝，擁有實體後，位麵意識或許不會像母石狀態一樣，這麽容易控製。
    戚朝輕笑了一聲，“嗯，沒什麽好怕的，這個小智障整不出來多大的風浪。”
    剛醒來的位麵意識：……
    它抬頭看著戚朝，嘴角扯了扯，放在浴缸上的手掌凝出漩渦，試圖給人類一點顏色看看。
    站在戚朝身後的沈瑜希眉心微蹙，手裏不知什麽時候出現了一把匕首，下意識就想要刺穿對麵人偶的心髒，以防它傷到戚朝。
    然而沒等到沈瑜希刺上去，戚朝先有了動作，他伸出右手拍了拍人偶的腦袋，左手拄著太陽穴，拉長語調，“別白費力氣了，有這時間，你先從浴缸裏出來再說。”
    溫熱的掌心將它的腦袋拍向右側，帶著點親昵，就跟對待不聽話的孩子似的，位麵意識愣了一下，手上的漩渦不知何時消散在空中。
    它被人類打了。
    人類怎麽敢的？！
    位麵意識下意識忽略了自己內心隱藏的不自在，它指尖動了動，試圖重新凝結出漩渦殺死麵前的兩個人類。
    然後出乎它意料的是，體內的能量就跟封閉了一樣，怎麽也使不出來，震驚與恐慌交織著，讓它下意識地抬頭看著戚朝。
    難道這個家夥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沒辦法攻擊他，所以才沒有做任何防護措施？！
    位麵意識手掌開合，不論怎樣，它都無法凝聚出能量，這也就意味著，它想要離開這裏的想法破滅，位麵意識抬起頭凶狠地看向戚朝，質問他：“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的能量呢？”
    怪不得對方會放心的給自己製作身體，原來一切都是蓄謀已久！
    身後的沈瑜希見狀，悄無聲息地將匕首收了回去，視線落在了戚朝的身上，眼裏帶上了一絲疑惑，他也很好奇位麵意識失去能量的原因。
    事實上，位麵意識的能量並沒有失去，隻是暫時被母樹壓製了下來。
    人偶的異能源於母樹的供給。
    在位麵意識被製作成人偶的時候，就意味著，他的異能由規則供應，轉變為母樹供應。
    隻有脫離這副軀殼，位麵意識才可以重新獲得自己的異能。
    而隻要它還是人偶，位麵意識的異能就隻能依靠母樹供給，母樹若是不願意讓位麵意識使用異能，它也隻能受著。
    戚朝一早就從母樹的記憶裏知道這件事情，這也是他當初為什麽會想要將位麵意識製作成人偶的決定性原因。
    看著位麵意識怨恨的眼神，戚朝又拍了拍它的腦袋，“行了，別看了，快從浴缸裏起來，放心，就算你不能使用能量，我們也不會傷害你的。”
    位麵意識沒說話，坐在浴缸中，大有一輩子不起來趨勢，似乎打算跟戚朝杠到底。
    戚朝見狀，也不準備繼續叫它起來，轉而問道：“你叫什麽名字？我們兩個談一談怎麽樣？”
    位麵意識不吭聲。
    先不提它沒有名字，就算有，它也不會告訴戚朝。
    “不想談？”
    戚朝笑了笑，也沒有強逼它，“那我們就先走了，等你想談的時候再說。”
    “你應該知道怎麽出去。”戚朝停頓了一下，接著道：“對嗎？”
    位麵意識還是不說話。
    有點欠收拾。
    戚朝沒再理會這個熊孩子，轉身對著沈瑜希笑了笑，隨後牽著對方的手走了出去，等出了房門，才出聲解釋了剛才的事情。
    “我們將它放在裏麵真的好嗎？”
    沈瑜希偏了偏頭，看向戚朝。
    “沒事。”
    戚朝想了想，“位麵意識想出來的時候，自然就會出來了。”
    雖說相處的時間不長，可或許是母樹供給過位麵意識能量的緣故，在戚朝看來，殘缺的位麵意識更像是個熊孩子。
    一開始，戚朝是想跟位麵意識好好協商，爭取讓它斷了自毀的想法，但目前來看，讓一個熊孩子改變主意，無異於癡人說夢。
    這是一件大工程。
    戚朝覺得，自己應該先冷著它，挫挫它的傲氣。
    可同時，一直逼著它，也隻會讓位麵意識離他們更遠，在這種情況下，需要有一個和位麵意識站在同一條陣線上的存在，或者說，給位麵意識台階下的存在。
    沈瑜希聽到戚朝的計劃，不置可否，他覺得位麵意識不一定會配合，不過，既然對方在人偶身體裏就無法使用異能，戚朝就不會遇到危險，自己也沒有阻止的理由。
    他停頓了一下，柔聲道：“你來計劃就好，不過要記住，不許傷害自己。”
    戚朝笑著嗯了一聲。
    兩人從地下室走到客廳。
    家裏的幾個人偶都在沙發上坐著，見到爸爸和父親回來，幾個人偶熱情地打了一聲招呼，戚朝挨個回了一句，看著莫斯獨自低頭給人偶編發，他想了想，出聲道：“莫斯，你可以幫我去地下室，將坐在浴缸裏的人偶叫出來嗎？”
    莫斯聞言抬頭，他將布偶抱在懷裏，點了點頭，準備起身離開客廳。
    戚朝叫住了莫斯：“剛才他被爸爸氣著了，你下去的時候，態度盡量好些。”
    不過，戚朝轉念一想，又不太想讓位麵意識得意，讓他家可愛的莫斯受欺負，轉而補充道：“要是他得寸進尺，你就別管了，直接上來。”
    “好的爸爸。”
    莫斯知道地下室的人偶是位麵意識，他抱緊了懷裏的人偶，走了下去。
    “為什麽讓莫斯去叫他？”
    在莫斯離開後，沈瑜希偏頭看向戚朝，聲音輕柔地問道。
    戚朝坐在沙發上，聽著客廳裏幾個孩子的打鬧聲，他停頓了一下，回答道：“沒什麽，隻是覺得位麵意識就是個孩子心性，莫斯性格沉穩，能治得住他罷了。”
    要是莫斯和位麵意識處不來，他就換一個人偶去，實在不行就他唱白臉，沈哥唱紅臉，戚朝就不信這樣教不好一個智障的熊孩子。
    沈瑜希瞥了眼戚朝，似乎意識到了戚朝的想法，輕笑了一聲。
    另一邊，位麵意識還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已經被戚朝安排的妥妥當當，他坐在浴缸中，透過浴缸中透明的營養液，看著自己如今的倒影。
    黑色的中長發垂至肩頭，眼角的淚痣在水中若隱若現，藍眸冰冷徹骨，這是一副相當漂亮的軀殼，而鼻梁處的疤痕並沒有破壞那絲美感，反倒給他添了股野性。
    在沒有進入身體前，位麵意識還有些嫌棄，可如今看著浴缸裏的倒影，位麵意識越看越覺得滿意。
    進都進來了，還能離咋滴？
    位麵意識想著，再次試著凝聚能量，結果不出意外還是以失敗告終。
    光線明亮的地下室十分安靜，隻能聽到他自己的動靜，位麵意識泡在營養液中，再次意識到，戚朝和沈瑜希是真的走了。
    位麵意識有些委屈。
    為什麽真的走了？
    他都還在地下室呢。
    那兩個人類怎麽可以真的走了？
    還有其他位麵意識比自己倒黴嗎？
    命運線被破壞，自己拚命想辦法扭轉，還沒成功，就被一個外來者捉住製作成了低賤的人偶。
    他已經這麽慘了，那些人還不心疼自己，反而隻留下了他一個。
    位麵意識絲毫不記得當初是他執拗的不肯離開，他覺得自己就是最淒慘的存在，世上再沒有另一個存在比他慘。
    這麽想著，地下室的房門突然被敲了敲，位麵意識失去能量後，反應慢了很多，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纏滿繃帶的人偶就從外麵走進來，人偶懷裏抱著布偶，黑眸幽深難辨。
    “你要出來了嗎？”
    莫斯始終記得爸爸讓他態度好些，所以就算在看到這個外表跟自己很像的人偶，正傻兮兮泡在營養液中不出來，也克製地沒有說出不禮貌的話。
    不出，死都不出。
    不是說好不管我的嗎？為什麽又來找我！
    看著房間裏出現的這個人偶，他很快就意識到，這是那兩個人類服軟派來的人偶。
    “我不出去。”
    位麵意識有些得意。
    莫斯看著坐在浴缸裏，看起來一點都不聰明的人偶，猶豫了一番，繃帶下的嘴唇微啟，嗯了一聲，便將房門重新關住，準備離開地下室。
    爸爸說過，自己可以直接上樓。
    等著對方再三懇求，接著再矜持離開的位麵意識：……？？？
    眼見人偶是真的離開，位麵意識更加委屈了，甚至眼眶都有些酸澀。
    位麵意識從不會哭。
    似乎變成了人偶之後，他就跟以前不大一樣了。
    而關上門的莫斯也覺得有些不太好，爸爸說自己應該禮貌一些的。
    這麽想著，莫斯決定再勸幾句，他轉身打開門，下一秒，便看到位麵意識正在抹眼淚。
    莫斯：……
    位麵意識：……
    兩個人偶對視一眼，莫斯抱著布偶，又合上了房門，禮貌地道：“哭完後請叫我，我在門外等你。”
    自己應該有禮貌。
    莫斯想。
    位麵意識第一次當人偶，就知道了尷尬兩個字該怎麽寫，等到莫斯再次進入房間的時候，他就已經從營養液中站起身，試圖讓莫斯忘記剛才的事情。
    “我沒哭。”
    位麵意識嘴強。
    “好的。”
    莫斯點頭，並不在意，“所以我們可以離開地下室了嗎？”
    位麵意識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無語了，他赤腳站在地麵上，沒吭氣，還在跟自己的自尊心抗爭。
    莫斯覺得，要等他離開還需要很長時間，幹脆靠在牆邊整理布偶的頭發，纏滿繃帶的手指穿過布偶的頭發，莫名有種溫柔的感覺。
    位麵意識沒想到，莫斯明明是來叫自己的，卻開始給一個布偶編發，似乎自己想做什麽，都跟他沒有關係。
    本身也確實沒有關係。
    位麵意識想，自己曾傷過他的父親，說不定這個人偶心裏還恨著自己。
    “走吧。”
    位麵意識不想再待下去了。
    莫斯聽到這句話，停下了給布偶編頭發的手指，點點頭。
    正準備出門的時候，莫斯叫住了位麵意識，沙啞地道：“我給你編一下頭發。”
    這個人偶與自己長的跟像。
    莫斯擔心，他披頭散發的出去，會影響自己的形象。
    位麵意識不理解他的想法，想到他剛才給那個布偶編發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麽，腦子一抽就同意了。
    莫斯編頭發很快，加上他並不願意和傷過父親的人偶多加接觸，僅三秒鍾就將人偶的頭發編好。
    “好了。”
    莫斯說著，抱著布偶走了出去。
    隻剩下位麵意識新奇地摸了摸自己現在的發型，透過玻璃櫃能看到自己的頭發在腦後被梳成了小骨朵，很好看。
    這個人偶真不錯。
    比他的爸爸和父親都好。
    位麵意識想，等他想辦法拿回自己的能力之後，可以把這個人偶留在最後再殺。
    “還不走嗎？”
    莫斯轉身聲音沙啞地道。
    “走。”
    位麵意識立刻跟在莫斯的身後走了過去，兩個人偶一前一後地走去客廳，剛一進門就聽到，客廳裏傳來幾個興奮的聲音。
    “叫小位？”
    狸白舉手，“位麵意識的前綴。”
    “那還不如叫小醜。”
    阿骨笑眯眯地道。
    “賤名好養活。”
    “行了，別取些稀奇古怪的名字。”戚朝挨個拍了下兩個人偶的腦袋，聽到房門的聲音，他轉而看了過去，隨後對著兩個人偶笑了笑，“你們回來了？”
    戚朝看向位麵意識：“正好，我在給你挑名字，要不要過來選一下？”
    位麵意識不需要名字。
    可是，回想到剛才阿骨口中的小醜二字，他臉色黑了下來，快步走到沙發旁，生怕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這群人偶和人類給自己取什麽難聽的外號。
    與此同時，皇宮內，帝王再次試圖溝通天地，上一次溝通天地時，他得到一個滾字。
    帝王始終不願相信，天地會對著自己說出那個字眼。
    或許是因為自己能力不足，得到的消息有限，天地或許是想要說，滾動、滾筒等等，而不是那個髒字。
    帝王越想，可能性越大。
    這一次，他特意養精蓄銳了三天，等到精神力恢複完全後，他選在了豔陽高照的白日，再次溝通天地。
    “尊敬的天地，請您告訴我，藏著轉移器核心的地方到底在哪裏？”
    他閉目凝神，虔誠地跪在王座之上。
    而另一邊，位麵意識耳朵裏滿是小醜、小鬼、小笨蛋之類的名字，忍不住對幾個人偶露出了仇恨的眼神。
    這幾個人偶對自己的敵意很深。
    他發誓等自己恢複能力，絕對會殺了這幾個取笑他的人偶。
    正在位麵意識為了自己的名字據理力爭的時候，人類帝王嘀嘀咕咕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煩死了。
    沒看到他在忙嗎？！
    虔誠的帝王再次感應到那股攝魂奪魄，讓人毛骨悚然的存在。
    他恭敬地俯下身，以此表達自己的尊敬，下一秒，那個讓他僵硬的髒字再響了起來，而這次，甚至還比之前更讓他恍惚。
    那個本該無心無情的存在威嚴地道：【滾，煩死了，沒看到我在忙嗎？】
    隻一瞬間，帝王的臉就黑了。
    那絕對不是天地，或許，自己這個異能根本不是溝通天地！
    “讓協會會長滾過來，他辦的都是些什麽事情？！”
    帝王揮袖離開，罵罵咧咧地走了，兩邊的侍從臉色蒼白的跟了上去。
    他們都知道，協會會長這次絕對會吃一個大苦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