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瑜希眼裏, 地下室半成品的樹脂人偶瑕疵很大，甚至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 所以才放棄製作, 轉而繪製了莫斯的設計圖。
    事實上，那個瑕疵落在戚朝眼裏反而，是一種特色。
    沈哥身體還有些虛弱, 戚朝並沒有讓沈哥下床, 而是獨自一人帶著位麵意識去了地下室。
    此時的位麵意識被攥在手裏，無法逃脫, 再三思考都想不到自己為什麽會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我知道你想逃。”
    剛走進地下室的樓梯，戚朝就用拇指撫摸了一下手上的紅色水晶，隨後目光從通紅的水晶上移開, 繼續下樓梯。
    “不過，我還是勸你死了這條心, 在你沒有擁有身體之前，我是不會讓你離開的。”
    畢竟這個智障位麵, 一離開肯定還要繼續它的自毀大業。
    “我不明白, 若是位麵自毀, 所有的一切，包括你自己都會消失, 明明可以改變劇情, 為什麽你還要堅持自毀？”
    人類怎麽可能知道它的心思。
    位麵意識沒有吭聲，就像是一個普通的石頭一樣。
    戚朝也沒想過它會回答自己，他攥著紅色水晶進了地下室, 為了方便從玻璃櫃中拿出半成品，戚朝將精神力纏繞到水晶的身上，接著將它放到了桌麵。
    隻要有精神力, 就算戚朝不攥著位麵意識，位麵意識也不會逃跑。
    這幾日沈瑜希和戚朝都沒來過地下室，地下室積了很多灰塵，打開玻璃櫃的時候，浮塵揚起，他退後一步，等著灰塵落下後，才從玻璃櫃裏拿出了個箱子。
    位麵意識不會給予任何回應。
    戚朝沒有在意，繼續話嘮地道，“我沈哥技藝高超，就算第一次製作人偶也讓人驚豔，你肯定會喜歡。”
    吹吧。
    位麵意識想，別以為它沒有聽到沈瑜希說過，人偶有瑕疵。
    試煉場內，人偶的存在如同惡魔。
    可在試煉場之外，人偶永遠隻是權力者的玩具，人類的附庸。
    位麵意識並不屑成為低賤的人偶，它是藍星最至高的存在，但人偶在藍星的地位卻不高，甚至輕易被人類玩弄於股掌之間，
    一想到自己會成為這樣的存在，位麵意識自毀的衝動更加強烈。
    那具樹脂軀殼就算有戚朝的精神力禁錮，也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難以逃脫，到時候自己就算散去大部分力量，也一定要脫離軀殼離開這個地方，殺光這裏所有的人類和人偶。
    位麵意識下定決心。
    咯吱——
    箱子被打開。
    “看，是不是很酷？”
    戚朝自問自答，一邊戴著黑色的手套，將箱子內的半成品小心翼翼地拿了出來。
    畢竟是自己未來的要進入幾秒鍾的身體，位麵意識還是賞光看了一眼，接著便愣住了。
    麵前的人偶隻有空蕩蕩的眼眶，顯然還沒有製作眼珠，可除此之外，精致的外表，眼尾的淚痣以及白皙的皮膚，都讓人不禁讚歎造物者的精妙。
    唯一的遺憾就是，這個人偶的鼻梁處有三厘米左右的疤痕，看得出來，製作者已經在盡力彌補這個傷痕，可還是很明顯。
    “當初沈哥可能是無意中用筆刀劃破了人偶的皮膚，因為修補不當，這個疤痕一直留著，你不覺得這個疤痕還挺可愛的嗎？”
    不覺得。
    可事實上，這個疤痕看久了真的挺可愛的，位麵意識想，這可比剛才它想的畸形人偶什麽的好多了。
    戚朝也沒關心位麵意識真實的想法，說實話，他對位麵意識沒多少好感，畢竟這家夥的自毀雖然沒有成功，可對沈哥的傷害是實打實的。
    如果不是因為顧及藍星的死活，想要跟位麵意識協商，戚朝的態度絕不會這麽好。
    他將位麵意識放到桌子的右上角，自己則用抹布擦拭自己的工具，接著坐在椅子上隔著手套計算著人偶的比例。
    到底不是自己設計的，戚朝在計算人偶經脈比例的時候，還有些吃力，正想著要在紙上計算數值時，地下室的門被打開了。
    來人是本該在房間休養的沈瑜希。
    “沈哥，你怎麽下來了？”
    戚朝起身，短暫的驚訝後眉頭微皺，他走到沈瑜希的麵前，看著對方臉色不像之前那麽蒼白，這才鬆了口氣。
    “我沒事的，位麵意識不再吸收我的能量後，我就不太難受了。”沈瑜希笑著，視線從桌麵的紅色水晶一掃而過，他將指尖微微放在戚朝的手背處，“你製作人偶的經脈，若是有我在旁邊應該會更快一些。”
    話雖如此，不過，沈哥虛弱的身體還是一個問題，戚朝剛要拒絕，就聽到沈瑜希道：“這幾日你一直在外操勞，我想幫你可以嗎？”
    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眸溫柔多情地看著戚朝，帶著淺淺的愧疚和自責，微抿的蒼白嘴唇更是透出了主人的堅持。
    戚朝不知道沈哥這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反正他是被拿捏住了，隻能道：“若是累了，早點跟我說，知道嗎？”
    沈瑜希臉上的歉意消散，轉而笑得更加的溫柔，仿佛春風拂過一般，“我知道的。”
    這是兩個人第一次合作，一起去製作人偶。
    沈瑜希坐在戚朝的旁邊，聲音輕柔地告訴戚朝人偶的身體比例，同時也會提醒他在製作經脈時關節處需要多長的精神力絲線。
    戚朝跟之前相比，話少了許多，可專注的眼神和手下的動作，無一不彰顯了戚朝正在認真地聽沈瑜希的介紹。
    地下室內隻能聽到兩人一應一答的聲音，明明很枯燥，卻莫名有種溫馨的感覺。
    位麵意識看著這一幕有些沉默。
    作為位麵至高者，它隻需要維護世界的穩定，這是它離人類最近的時候。
    兩個人類的感情很好。
    不像自己，永遠隻有它一個。
    但是這兩個人類感情再如何好，也掩飾不了他們正在試圖用人偶軀殼囚住自己的想法，位麵意識想著，還是決定在擁有身體後將這兩個人類全部殺死。
    頂多把他們葬到一起。
    戚朝和沈瑜希並不知道位麵意識再想什麽，不過就算不清楚，他們也知道位麵意識肯定依舊對他們抱有惡意。
    今天隻能製作一半。
    製作人偶筋脈和眼珠加起來至少需要耗費三天的時間。
    等到晚上天黑了，兩人就停下了工作，回到別墅內。
    戚朝心裏還記著要教訓那幾個隨意犧牲自己的人偶，表情嚴肅地將他們帶到了書房，準備好好教育他們一頓。
    一旁的阿骨笑眯眯地跟上去，想幫向月說幾句好話，卻直接被戚朝拒絕了。
    “你別上去了，留在客廳陪你父親，爸爸知道你想做什麽，不過這次我可不能輕易饒過他們。”
    阿骨臉上的笑容僵硬了，在向月和爸爸之間猶豫了一下，接著轉而對向月揮了揮手：“阿骨在樓下等你哦！”
    向月表情平靜，尾巴卻垂在身後，顯然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並不期待，他點點頭，和狸白他們跟著爸爸去了二樓。
    客廳裏，沈瑜希望著戚朝的背影，眼睛微眯，在人偶和戚朝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後，他輕聲道：“人偶們想要傷害自己，所以戚朝生氣了？”
    “對，父親真聰明。”
    阿骨對著父親豎起了大拇指。
    沈瑜希睫毛微垂，不覺得有多難猜，畢竟能讓戚朝生氣的事情並不多。
    客廳裏，隻剩下沈瑜希和阿骨，赤妖，蘭洛，阿予，莫斯，前兩個人偶是沒有參與自我犧牲的事情，後三個人偶則是一直在陪著他們生病的父親。
    “父親，你現在感覺如何？”
    赤妖的紅眸緊盯著父親。
    “無事。”沈瑜希嘴角微勾，除卻臉色還有些蒼白外，其他似乎並無大礙。
    “當然沒事。”
    阿骨戳了戳放在桌子上，被爸爸精神力包裹的母石，“畢竟位麵意識在這裏，想對父親做什麽都很困難，不是嗎？”
    幾個人偶看著母石的視線都不怎麽友好。
    就連一向喜歡在父親麵前表現自己乖巧的蘭洛，此刻也用陰翳的目光看著這塊母石。
    傷害父親就已經罪無可恕。
    這個位麵意識，竟然能同時誕生於爸爸和父親的手下，多麽幸運。
    蘭洛內心有多麽羨慕，望向母石的時候就有多麽嫉恨，負麵的情緒幾乎要化成實質，其他的人偶也不遑多讓。
    能同時誕生在父親和爸爸的手中，這個誘惑太大，就連向來淡漠的莫斯都忍不住攥緊了懷裏的布偶，更不要說本身就不是什麽好性子的阿骨赤妖了。
    位麵意識的軀殼還未做好，就已經先拉滿了家裏人偶的仇恨值。
    “父親，我記得你第一次製作的那個人偶軀殼有瑕疵是嗎？”
    阿予的視線從母石的身上，轉移到父親那邊，期間在莫斯的身上微微停頓了一下。
    “嗯。”
    沈瑜希沒有否認，他順著阿予的話，轉而看向莫斯，“你該知道，那具軀殼與你很像，若是你不想再纏繞繃帶就來找我。”
    當初半成品出現瑕疵後，沈瑜希轉而在原本設計圖的基礎上調整美化，繪製了新圖，從而製作出了莫斯，兩個人偶一定程度上會有相似的地方。
    莫斯抱著懷裏的布偶，黑眸幽深，罕見沒有答應，陷入了沉默。
    客廳裏突然安靜下來。
    就連最惡劣的阿骨此刻都沒有插嘴。
    莫斯的繃帶下是滿身的疤痕。
    當初擔心被父親拋棄，莫斯一直沒有治療身上的疤痕。
    如今，父親話裏的意思很明顯，若是他想要治療傷痕，隨時都可以。
    雖說，地下室的人偶有輕微瑕疵，可真要說起來，莫斯如今的瑕疵更大。
    沈瑜希之所以主動提出這事，也是擔心莫斯產生自卑的情緒。
    雖然莫斯表麵上對外表並不偏執，可實際上，他繼承了沈瑜希追求完美的性格，骨子裏很愛美，否則不會熱衷於給布偶編辮子。
    若是出現了一個與莫斯以前外貌相似的人偶，他極有可能會像沈瑜希所想的那樣，產生自卑心理。
    和爸爸在一起後，父親真是越發心軟了，換做以前，父親根本不會在乎莫斯那點微不足道的情緒。
    阿骨看著沈瑜希的表情，低下頭戳著那個讓人討厭的母石，都怪這個鬼東西，他這個跟父親一樣性格極端的大哥，可能又要糾結一段時間了。
    然而，阿骨並不知道，位麵意識此刻的心情並不比莫斯好到哪裏。
    它剛剛接受了有瑕疵的身體。
    打算捏著鼻子委屈自己進去後立刻逃出來，誰曾想，這個有瑕疵的身體還跟別的人偶長的一樣？
    是這個意思吧？
    位麵意識恍惚地想，它是至高的存在，怎麽可以跟另一個低賤的人偶相似呢？就算是暫時委屈自己也不行！
    然而決定權現在並不在寄人籬下的位麵意識手裏，不管位麵意識在心裏如何反抗，這件事都這麽定了下來。
    客廳裏，莫斯還沒有答應是否要修複自己的身體，戚朝便帶著家裏的幾個孩子們從二樓走了下來。
    樓下的沈瑜希和幾個人偶默契地沒有提及剛才的事，他們都清楚，莫斯不會想讓戚朝知道他繃帶下的傷。
    盡管戚朝早就清楚這件事。
    “向月你回來啦？”
    阿骨打岔道，看著向月並不明朗的表情，阿骨知道對方肯定是受到了爸爸的批評和教訓，他笑眯眯地道：“爸爸說什麽了？”
    向月沉浸在被爸爸懲罰的結局中，沒有說話，阿骨沒有氣餒，蹲下身子揉捏向月的尾巴，試圖通過擼毛，給他打氣，就算向月將尾巴從自己手裏挪開，阿骨也會很快重新抓住。
    最後，向月都不願再管了，任由他抓著自己尾巴玩。
    旁邊，蘭洛也找到狸白，知道爸爸懲罰他們寫三千字檢討，同情地攥住了狸白的手道：“蘭洛會陪你的，不要怕。”
    這才是朋友。
    阿骨隻是損友。
    戚朝坐回沙發後，隱約察覺到莫斯表情不太對，放在沙發上的手背被沈哥指尖微碰，戚朝意識到了什麽，並未說話。
    等回到房間後，知道他們在樓下的談話，戚朝沉默了一下，隨後抱了抱沈哥，“沒事的，莫斯腦袋聰明，氣質佳，就算不願意修補疤痕，也是個小帥哥。”
    “位麵意識就不一樣了，這個智障就算進了一副漂亮的軀殼也是個小傻子，沈哥不用擔心莫斯的，莫斯不會自卑。”
    位麵意識：……
    喂，我在旁邊的，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