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漸變突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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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這都能受傷!”
    被白象王的自爆波及薑乾也就認了,陸上霸主加化神大佬的麵子他不給也得給,便是在此界生靈的認知中,這種級別的災劫也是被歸在天災之列。
    可一個築基境修士在這片區域內隻是掘走了上百方的土就給他造成這麽大的傷害,這就讓他有些無法接受了。
    “我遠比我以為的更加脆弱。”
    若隻是大量取土就能讓他重創,那不僅築基境能夠輕易扼殺他,便是一個練氣修士,甚至凡人,同樣能夠給他帶來致命的打擊。
    他現在唯一的優勢,便是現在這狀態足夠特殊,超出此界修士的常理之外。
    但這絕非他永遠無虞的理由,且不說未來會不會有存在可一眼窺破他的形跡,一場恰到好處的戰鬥,都能將他一波帶走。
    哪怕是這種概率不高,可隻要時間足夠,任何低概率事件最終都會變成必然。
    更何況,現在這片區域已經是“嫌疑之地”,真正普通尋常的所在,可不會頻繁遭到正道外道的“造訪”。
    “不行,我不能這麽被動,必須做點什麽。”
    就在薑乾這般反思的時候,忽然又被區域內的變化吸引了注意。
    “又來!”對於新訪客,薑乾內心是拒絕的,但這一切並不以他的意誌為轉移,他隻能看著,什麽都不做了。
    “太被動了,太被動了!”他心中無奈又憋屈的碎碎念。
    ……
    一方巨大的硯台形法寶從天空直落而下,直接落在地麵那個才被掘出不久的大坑上空。
    巨大硯台上,站著七道身影,一人在前,六人在後,此刻都低頭看著下方大坑。
    七人都是頭戴方巾,身著書生長衫,形製都是一樣,隻不過,最前那位中年書生是一身雪白,腰間綴著一塊青玉,斜跨一柄長劍,而其後六位都是青衫青巾,腰間則都綴著一塊白玉。
    中年書生看著下方的大坑,眉頭緊鎖。
    他身後的六位青衫學子看著下方這個平平無奇的大坑,眼神中卻隻有好奇與不解,紛紛眼神交流,似在向他人詢問這裏有什麽自己沒看出來的玄機。
    大家都是無奈的攤手,一個東張西望的女書生低聲“哎”了一下,示意大家往她指的方向看。
    眾人扭頭看去,卻見旁邊不遠處有三棵頗為不俗的野桃樹,而在野桃樹繁密的枝葉間,卻有一些陣盤循著特殊的軌跡在虛空中緩緩運移,陣盤上的紋理已經非常淺淡,陣盤本身自具的靈性特質也已非常淡薄,要不了多久,就會徹底變成一堆廢渣。
    那些陣盤顯然比玩起了通過那些已被虛空磨蝕得非常模糊的紋理逆推那些陣盤各自功用的小遊戲。
    中年書生也終於收回了目光,道:“青雨,青禾。”
    那位喜歡東張西望的女書生和一位雙頰有些嬰兒肥、顯得少年氣十足的青年從人群中站了出來,麵朝著背對著他們的中年男子行禮問候:“老師。”
    中年書生轉過身來,看著二人,道:“這次任務你倆就不和我們同行了。”
    “啊?”兩人驚訝的抬起了頭,看著中年,滿臉的不解。
    中年書生繼續道:“你們現在立刻返回,想辦法盡快招募一些凡民過來……嗯,數量不能少於百人,而且,不要隻挑青壯,男女老少都要有。
    此地涉入蠻荒太深,已是這次開拓的前沿,雖有這片清靈之地為基,各方麵也都會比較艱難,將那些體質孱弱的都剔除去,最好都是煉體有成的武者。”
    男子邊想邊說,身後青雨、青禾二人的臉色卻越來越苦。
    女書生青雨大著膽子道:“老師,這任務有時限要求的吧?”
    中年書生點頭:“當然,這事你們最好在旬日之內辦妥,若實在困難,也必須在半月內完成,這段時間我會暫緩任務,帶他們在周圍掃蕩清理一番,這樣以後凡民在此紮根會更容易些。”
    青雨咬牙道:“老師,若要所有條件都符合您的要求,那您還得給我一樣東西才成,不然,我和青禾真沒能力在旬日內完成這任務!”
    中年書生問:“需要什麽?”
    青雨道:“您手書一份允許我們便宜行事的條子。”
    中年書生問:“你們打算如何做?”
    青雨道:“剛才聽了您的任務,我的第一反應便是去後方最近的幾處營地打打秋風,這邊搜一點,那邊刮一點,最終將凡民湊足百人以上。
    後來發現,這個思路不對,因為這裏已是此次開拓的前沿,周圍營地本來就非常稀疏,而且規模都不大,願意來此的凡民也很少,每個凡民都被大家看成了命根子,更別說煉體有成的武者,我們能從每個營地招募到十人都算人家大方了,如此一來,我們至少就得去十個營地,便是各自分工,要招募到足夠的人手,沒有一個月時間是做不成的。
    除此之外,還有個最大問題,要遷這麽多凡民來此,隻能用大型法舟運輸,這在書院現在可是戰略級資源,我和青禾可搞不定。
    另外,這麽大的行動,沒有一個築基修士護航我心裏都不踏實。
    另外還有這麽多人的吃穿用度,方方麵麵都要準備妥帖,便是把我和青禾分成十份也不可能在旬日之內搞定。”
    中年書生聽完青雨說的這些困難,沒有不悅,反而高興道:“看來你對這次任務已經有了充分的認識。”
    說著身前虛空便已展開了一張白紙,他的手中則出現了一隻飽蘸濃墨的毛筆。
    “事涉噬生魔蘭和小江南後續,請務必配合。切切。——鬆溪穀亭”
    中年寫完,扭頭征詢兩人意見:“這樣可以了嗎?”
    嬰兒肥的青禾點頭不迭:“可以了,可以了。”
    青雨卻提醒道:“老師,您還沒用印呢。”
    中年失笑道:“這還用你提醒……這麽說,內容沒問題,對吧。”
    說著便將腰間青玉取下,湊在嘴前輕輕吹了一口氣,青玉的一個截麵就現出鮮紅的色澤,往署名處輕輕一按,有蒼鬆奇石輪廓的鮮紅印章便已躍然紙上。
    用了這印以後,整張便條忽然就顯得異常靈動起來,仿佛被點化了一般,顯出十二分的神采來。
    ……
    薑乾看得更加清楚,隨著印章落於紙上,一股同樣輕盈靈動,卻又與【生氣】截然不同的【氣】便躍然紙上,多了一種迷離繽紛的感覺,就像是泡泡在陽光下顯出絢麗繽紛的色彩,與之相比,【生氣】倒顯得平實普通得多。
    他想起了清濁之辨。
    “這應該也是清氣中的一種吧?”
    他心中如此猜想。
    而另一邊,見老師用印之後,青雨立刻將其妥善收好。
    一邊對老師道:“這樣我們就不用到處去打秋風了,直接去赤磯營地,看似更遠,卻能一次性將一應所需全部備齊,隻要那邊配合,我們此去最遲不超過八天。”
    旁邊一直不做聲的青禾在離開前終忍不住問:“老師,您這番安排有什麽深意嗎?”
    中年道:
    “這裏前不久有魔修也可能是鬼修來過。”
    “您怎麽知道?”青雨好奇。
    中年看了眼旁邊那些即將被虛空徹底磨蝕陣盤,道:“我不知道,有些多管閑事的人卻知道了,直接傳訊告知了書院,我距離這裏最近,就被安排過來查看詳情……這個新坑應該就是這群鬼祟之徒弄出來。”
    青雨嘀咕:“有毛病吧,跑這裏來刨土。”
    中年瞥了她一眼,道:“現在告訴你們也無妨,這裏就是那株噬生魔蘭的原生地,他們來此取土應該是想拿回去嚐試培植其他魔植。”
    “啊……這裏就是那株噬生魔蘭的原生地啊!”青雨驚呼,看周圍的眼光忽然就有了微妙的不同,就像在參觀某處名勝。
    青禾卻已經跳下去抓了一把土在手中仔細研究,道:“這好像就是很普通的泥土……老師您看出來了嗎?”
    中年道:
    “我也沒看出這土有什麽特別,但既然有來偷土,我們就要全力阻止。”
    說到這裏,他臉上帶著考校的神色,問:“你現在明白我如此安排的用意了吧?”
    青雨瞪眼努力做冥思苦想狀,青禾臉上已是恍然大悟:“紅塵氣!”
    “孺子可教也!”中年滿意點頭,又問:“那麽,將凡民遷來後的任務你心中有數了嗎?”
    青禾點頭道:“嗯,幫助他們盡快在此穩定生息生活。”
    中年高興的哈哈笑了兩聲,道:“不錯不錯。”
    說著扭頭對旁邊瞪眼茫然的青雨道:“這次任務你不準欺負青禾,任務以他為主,他有什麽要求你隻管遵行,不準頂嘴。”
    沒一會兒,青雨青禾二人共乘一艘小型法舟單獨往一個方向飛去,而中年則載著另四人從另一個方向消失在這片區域,都沒有多做停留。
    來也匆匆,去也匆匆,薑乾卻有些風中淩亂。
    若是他的“閱讀”能力沒出錯,很快,這片區域就將人滿為患啦?!
    一想到這裏,本來已經開始緩解的幻痛感,似乎有了再次抬頭的趨勢。
    其他且不說,修房造屋必然牽扯到大量取土,這……這怎麽受得了,他想到那種天天都像是被人用刀戳的感覺,和被淩遲有什麽區別?!
    這些頭疼的問題他糾結了一陣就暫時拋一邊,開始正麵意識層麵的幻痛問題。
    當他將注意力完全沉浸於此,漸漸地,這方麵的感悟逐漸浮上心頭。
    “區域內的泥土被取走並非真正的原因,‘驟變’、‘驟失’才是!
    若這些泥土是一點點被取走,我不會有絲毫不適,隻要變化是漸進的,哪怕這片區域的泥土全部被掏空,於我都絲毫無礙。
    真正的打擊,是‘突然’、是‘一瞬間’的轉變,這會導致我與這片區域的完美融合打折,出現錯位。
    一旦錯位,就像下一樓梯的一腳踏空,我的意識也將因為無所寄托而狠狠摔倒。”
    明悟至此,薑乾想到了兩個詞語,【漸變】和【突變】。
    自己並非不能接受變化,嚴格說來,這片區域無時無刻不在發生著變化,並無任何實質屏障相隔的虛空更是隨時都在發生著空氣流動,但這於他而言,並無任何妨礙。
    但自己隻能接受漸變式的變化,而任何對這片區域過於突兀劇烈的改變,對自己都是一種傷害。
    唯一可喜的是,隻要這種突變沒有超過某個限度,隨著他的重新適應,這種“傷害”也會逐漸消失。
    這番自我認知,讓薑乾對自己重新恢複了些許信心,不過,也恢複得不多,他更不敢去嚐試這種可恢複的突變與不可恢複的突變之間的臨界點在哪裏,這和一個正常人絕不會去測試自己流失多少血液才會死亡是一個道理。
    “不過,漸變與突變本就是相對的概念,在我隻能觀照半徑一米的區域時,忽然取走一方土,於我就是致命的突變,可對現在的我而言,隻能算漸變,甚至隻能算是微變。
    這是進階層次不同帶來的變化,隨著我不斷進階,我的容忍度也將持續增大。
    再就是自我認知的調整配合,麵對變化,我若更配合,‘漸變’的尺度就更大。我若抵觸排斥,‘突變’就更顯著。”
    看著區域內新出現的大坑,薑乾努力說服自己,忘掉以往的地表形貌,接受現在。
    “這就是我,我就是這!”
    剛開始嚐試,薑乾心中很有疙瘩,覺得自己就像是那啥,被那啥之後不僅不那啥,還要說服自己“我很爽,真的”。
    這反倒起了副作用,本來已經開始明顯減緩的幻痛似乎又加強了。
    “君子不器,君子不器!”
    “上善若水,我本就不應該將自我定義成某個固定的形態,而是應該如水一樣,流動,變化,擁有無窮的可能性,不拘泥於某種定式之中。
    此形貌是我,彼形貌依然是我!我可以有千百萬種麵目,但我始終是我。”
    當薑乾終於邁過某個心坎,前一刻還異常明顯的幻痛瞬間輕微到仿佛不存在,並以極快的速度消退無蹤。
    就在這時,一艘大型法舟從空中緩緩降落,青禾青雨和另幾位隨船修士維護著秩序,一位位凡民扶老攜幼腳踏在這片土地上。
    “來吧,無論什麽樣的改變,我都能承受!”
    抗拒掙紮不僅無用,而且有害,薑乾決定換一種心態應對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