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十八年代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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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鐵鑄本以為就是趁著回來修整的間隙參加一場追悼會,根本沒料到會遭遇一場“突襲”。
郭振麵對著垂首沉默的眾人,追悼完兩位老人後,忽然話鋒一轉,歎道:
“對於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最深的執念莫過於落葉歸根,便是知道咱們現在是回不去的,若是能得到故鄉隻言片語的訊息,也是莫大的安慰。”
“同樣,對這個年紀的老人來說,最遭不住的便是情緒的大起大落。”
說到這裏,他扭頭看向賀鐵鑄,眼神銳利如蒼鷹:
“先給他一個大大的希望,然後再把這希望往地上狠狠一摔,有幾個老人遭受得住?
賀鐵鑄,當初你信誓旦旦的言語,給了很多人希望,可現在整整一年過去了,你還想讓大家堅持多久?
還是說,你當初那般做態隻是為了利用此情此心,至於被你提得高高的希望被摔得粉碎,你並不在乎,可對?”
賀鐵鑄目瞪口呆,什麽意思,這是要我為兩位老人的死亡負責了?!
這是什麽邏輯?!
“你等會兒!”賀鐵鑄連“郭叔”都懶得叫了,直接打斷郭振持續射來的冷箭,道:“兩位老人的去世我和你們一樣難過,可這卻不能成為你無端攻擊攀咬我的理由!”
“理由?我這就給你理由!”
郭振冷哼道:
“頭兩個月你給大家嚐了點甜頭,進度喜人,可自從第三個月開始,整個開路隊伍越來越大,作風卻越來越保守,明明可以用十分力的地方,卻始終隻用七分力甚至六分力,每每可以兩三個月做成的事,你硬生生拖了半年,現在已經一整年過去,你們還在沼澤地裏轉,這就是你當初信誓旦旦的保證嗎?”
賀鐵鑄不悅道:
“這件事我已經解釋過很多次,不留餘力的行事,一次兩次還行,誰能長期堅持?而且,長期疲勞行動,隊員們的安全根本無從保障!
這種不負責任的……”
“這可是戰爭啊!你說的。”仝子義忽然道:“戰爭哪有不死人的?”
賀鐵鑄譏刺道:“嘿,因為戰爭要死人,所以,不死幾個人就不叫戰爭?要是措施做得太到位,人沒死成,還得特意去弄死幾個,是這樣嗎?”
麵對他的諷刺,仝子義一臉平靜,道:
“你說責任,那我就來說說我這做首領的責任。
這一年,為了助你成事,我將庫存的很多珍貴資源幾乎掏空了來幫你。
這些資源,可是屬於每一個人的!
而你,還有你的隊伍,享受著從所有人身上硬摳出來的血肉,卻打著最有利於自己小團體的算盤……其他人就被你忽略了嗎?
是,你們若更積極一點,於你們而言,危險確實會大些,但效率提升,進度加快,於整個聚居地而言,才是最有利的選擇,這麽簡單的道理,難道你不懂嗎?”
“現在的你們,享受著整個聚居地的供應和支持,是屬於整個聚居地的開路先鋒,而不是你的私人武裝,你要搞清楚!”
賀鐵鑄被他一句句犀利的言語逼得沉默,一時間竟不知如何應對,仝子義見此,心中隻想仰天狂笑,嘴上卻毫不留情,繼續更加犀利誅心的輸出。
“你那點小心我還看不出來,正事剛做了沒兩月,就迫不及待的擴大隊伍,二十人變成三隊六十人,後來遭遇沼澤地,三支隊伍擴至四支,每支二十人擴至三十人。
好家夥,短短一年時間,一百二十位精銳武力,照著趨勢下去,要不了半年,聚居地所有的武者都得跟著你混了。
到時候你一聲令下,我這個糟老頭是不是就得識時務的乖乖讓賢啊?
旗號打得冠冕堂皇,卻拿著從所有人身上割下來的血肉,肥了你自己……這就是你一心為公,一切為了聚居地的做派?”
“你……你……”賀鐵鑄氣得想要吐血,有一肚子的話想說,但感受著那數百雙向他身體“射來”,疑惑猜測不信任的目光,他就慪得一句話都懶得多說,狠狠一甩袖,咬牙扔出一句話,轉身就走。
“三個月,我會在三個月內將這段路開通。”
賀鐵鑄狼狽的剛擠出人群,就被劉善長猛地拉進自己的房間。
劉善長拍腿痛惜道:“你上了他們大當了,那兩個老家夥這是眼見著果子要熟了,伸手來摘果子了!”
看那表情,就像是痛失幾個億。
賀鐵鑄卻根本沒在意這些,而是目光如刀一般落在劉善長身上,問:“你當初建議我多搞幾支隊伍,輪流上陣,是不是就有仝子義說那意思?”
劉善長麵對賀鐵鑄鋒利的目光,毫不避讓,大方承認道:“對呀,這本就我的目的之一啊,有什麽不對嗎?”
“……”賀鐵鑄。
他這麽坦然直接,反倒把賀鐵鑄整不會了。
“從地圖可以看出,出了這片沼澤地,距離對麵聚居地也就二十多裏路程,對方比我們更早落地紮根,準備比我們充分,人比我們多,各方麵的形勢都比我們好,他們自然也會向周邊展開探索。
所以,我猜測當咱們走出那片沼澤地的時候,就是和對麵碰頭的時候。”
“接下來,你以為會發生什麽?”說到這裏,劉善長冷笑道:“他們熱情洋溢的迎上來,與咱們噓寒問暖,從此咱們便親如一家,如兄弟般相親相愛了?”
“這……”賀鐵鑄試著將自己代入對方的位置,有些遲疑的道:“……似乎有點不可能吧?”
“什麽叫似乎,除非腦子進水了,正常人都不會做這種美夢!”
劉善長直接道:
“雖然有鐵律,在開拓戰爭百年之內,凡民聚居地之間不得互相攻伐,更不得掀起大規模的凡民戰爭……但正所謂越怕什麽越強調什麽,這隻能說明聚居地之間的競爭是何等激烈。
所以,隻要咱們與對方接觸上,咱們就已經不可避免的也進入到這場激烈的競爭之中……咱們這處聚居地武者的成色有多差你不知道嗎?除了武者數量多之外,和其他聚居地相比,幾乎一無是處。
據我所知,其他聚居地最次也會有一個一流武者坐鎮。
咱們呢?就兩個用靈桃硬堆出來的準一流的老梆子,我從不說暗地裏詆毀人的話,但我卻能用我這雙眼睛保證,這兩老貨都是隻敢窩裏橫,麵對真正的一流武者,卻是連大屁都不敢放一個的軟蛋!
他們骨子裏就是欺軟怕硬,勇於內鬥,怯於外戰的貨色。”
雖然毫無實據的詆毀人有些不對,但賀鐵鑄心中對劉善長對仝、郭兩人的評價卻是非常認同的。
“而你呢,這一年雖然成長很大,實力已經超過了聚居地內另七位二流武者,現在妥妥的第三號人物,但距離真正的一流之境……三五年之內是指望不上的吧?”
“別說三五年,十年內要是能邁過那道坎我就很高興了。”賀鐵鑄道。
劉善長攤了攤手,道:
“所以咯,比高階強者咱們比不過,那就隻能盡量把武人多這個優勢發揮到極限了。
現在,每一次出發,單邊就是百多裏崎嶇道路,來回兩百多裏,要深入沼澤,應對各種惡劣條件和各種毒蟲之物的侵害,與其說是在開路,不如說是借著磨礪之便順便開開路。”
“按照我的想法,咱們聚居地的所有武者都應該去主動接受幾次磨礪捶打,實力的提升都在其次,更重要的是把他們身上那些頹敗氣息消掉,打磨出幾分武人特有的鋒芒就好。”
劉善長心中補充道,這當然也是你奠定獨一無二話語權的過程。
他再度拍腿痛惜道:“這麽好的機會,就這麽被毀掉了!”
看他那懊惱神色,說是痛失幾個億都是輕的,至少也是丟了十個億。
賀鐵鑄也是惋惜的頷首不止。
可惜,局麵已經被兩個老梆子引導到了對自己最不利的境地,無論是聚居地的人心還是一些珍貴的庫存物資也不可能一直這麽等下去,也基本到了其能承受的極限。
那,他也隻能邁步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