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你在教本宮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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業餘的刺客……
賀沉珠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她轉身進了禪房。
張台柳站在一盆石榴花樹前。
聽完賀沉珠的稟報,她掐了一朵花,“你怎麽看?”
賀沉珠輕聲道:“臣女以為,顧家百年名門底蘊深厚,縱然十多年前曾經垮過一次,如今也早已東山再起。如果顧太尉想要行刺娘娘,絕不會派出這麽一群烏合之眾。恐怕……恐怕是有人想要挑撥娘娘和顧家的關係。”
“本宮和顧家什麽關係?”
賀沉珠低眉斂目,“臣女失言了。”
“你認定不可能是顧家派來的,可恰恰如此,才證明這正是顧家的手筆。”張台柳盯著那盆石榴花,上挑的鳳眼透出戲謔,“他想殺本宮。”
“娘娘……”
張台柳揚起飽滿的朱唇,“男人多麽無情,他們可以對任何女人花言巧語海誓山盟,也可以八抬大轎娶自己不愛的女人,甚至可以狠下心來,殘忍殺害昔日的情人。”
賀沉珠沉默。
雖然沒有接觸過很多郎君,可她覺得並不是所有男人都很壞。
好壞不應該由性別決定,而是由人本身決定。
張台柳把石榴花拋進花盆,“去告訴外麵的人,本宮受驚染病,決定提前回宮。”
“喏。”
賀沉珠正要出去,張台柳又道了聲“慢著”。
張台柳挑起細長的柳葉眉,芙蓉花麵流露出惡意,像是花妖化作骷髏惡鬼,“傳本宮懿旨,將沉香木船和那些刺客全部送去山腳,一並燒了。顧停舟護駕不利,責令他親自督辦此事。”
賀沉珠眉心狠狠一跳,“那些刺客尚還活著,娘娘是要活活燒死他們?”
“這是本宮給顧家的警告。”
“娘娘!”賀沉珠果斷跪了下去,“娘娘上個月才賜死五百名織工,如果今日燒死刺客,隻怕會落得心狠手辣禍亂朝綱的罪名。還請娘娘收回旨意!”
張台柳居高臨下,“你在教本宮做事?怎麽,上個月給你的教訓,還不夠嗎?”
賀沉珠悄然攥緊雙手。
宮裙的遮掩下,那副身軀忍不住泛起舊痛。
上個月皇後娘娘要處死織工,她出言規勸,卻被皇後娘娘罰進暴室,挨了五十鞭,若非宮中秘藥,幾乎喪命。
所有人都說,她是皇後娘娘最寵信的人,可隻有她自己知道,伴君如伴虎的日子有多麽煎熬。
她在宮中看似風光無限,卻也隻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實什麽也改變不了,改變不了那些織工的命運,改變不了那些妃嬪的命運,改變不了那些還沒出生就胎死腹中的皇嗣的命運……
賀沉珠麵色雪白。
她慢慢起身,輕輕道了聲“喏”。
……
已是黃昏,鳳輦啟程回宮。
賀瑤帶著李財和李福,原本打算跟上,霍小七突然跑過來傳話,說天司判不參與護駕了,小顧大人讓所有人解散回家。
賀瑤好奇極了,“小顧大人不會真被罷職了吧?”
“雖然沒有罷職,但跟罷職也差不多。”霍小七撓撓頭,“因為那艘沉香木船是顧家獻上來的,為了避嫌,所以陛下不讓小顧大人參與追凶調查。魏家郎君又把北山百姓被害一事和郭家公子被殺的事捅了出來,陛下當場大怒,罰小顧大人停職半年。這三件案子,都交給魏家郎君處理。”
賀瑤一時說不清心裏的滋味兒。
雖然顧停舟又凶又不討喜,但魏九卿更加惹人厭惡。
還不如顧停舟呢!
她又問道:“那咱們這半年,聽誰的命令行事?”
霍小七正兒八經,“咱們原本是小顧大人的直屬部下,陛下傳旨,咱們這段時間要聽魏家郎君的調度,全力協助領軍衛追查凶手。”
賀瑤:“……我突然想告假半年。”
賀瑤與賀沉珠道了別,回到禪房換上襦裙,重又扮起染病的淑女。
已是黃昏,佛寺鍾聲杳杳。
惠覺寺的文武百官及其家眷逐漸散場。
元妄站在禪房外,望向遠處的金頂佛殿。
他今日在寺廟裏殺了郭端平,算是犯下大戒,如果世上當真有神佛,那麽所有的懲罰報應都請算在他一個人頭上,莫要因為他親近賀家小娘子,就讓她也背負上他的罪孽。
他閉了閉眼,平息了內心的情緒,才緩步踏進屋裏。
禪房幽靜,夕陽溫柔繾綣,綠紗窗外的石榴花開得正豔。
他在竹榻前坐了,注視賀瑤的桃花眼含情凝涕,俊俏的麵龐上充滿擔憂之色,“歲歲,你可有好些了?”
他的聲音清越動聽,是溫柔可親的小侯爺。
賀瑤“虛弱”地睜開眼,“勉強”坐起身,“好些了,沒能陪小侯爺一起觀賞皇後娘娘的壽宴,真是對不住。”
元妄安慰道:“幸好你沒去,壽宴上出了事見了血,郭家的公子被人殺害不說,還有一夥刺客打算行刺皇後娘娘,場麵很是嚇人。幸而侍衛及時護駕,皇後娘娘才未曾被害。”
賀瑤:“那還真是可怕呢。”
元妄:“是啊,太可怕了。”
春濃端著茶進來,她這一天都待在禪房,因此對外麵的事十分好奇,“郭家的公子被人殺了?可有抓到凶手?”
元妄回答道:“並不知道凶手是誰,聽說連屍體都沒找到。”
春濃放下茶盞,“太凶殘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敢在佛祖眼皮子底下殺人,簡直毫無人性!這種人,死後就該下地獄!”
元妄:“……”
嗬嗬。
下山的時候,元妄和賀瑤同乘一輛犢車。
其他世家貴族坐的都是馬車,賀家的牛車混在其中,顯得窮酸且十分格格不入。
賀瑤望著一輛輛華貴的馬車從旁邊駛過去,忍不住心如滴血。
為什麽她家這麽窮!
一輛馬車經過,薛凝雲從車窗裏探出一張臉,譏笑道:“老遠就聞見窮酸味兒了,我道是誰家的車,原來是賀二你家的牛車。你可得走慢些,若是弄壞了誰家的馬車,怕是要賠不起的。”
賀瑤:“……”
好氣!
她瞄了眼元妄,繼續維持生病的虛弱模樣,柔聲道:“孟子曰,‘富貴不能淫,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可見一個人的意誌,絕不能被貧困的處境所改變。簞食瓢飲又如何,我清清白白一個人,榮華富貴對我而言不過是夢幻泡影過眼雲煙。薛姐姐,咱們活在世上,最在意的應當是人與人之間的情誼,而非黃白之物。”
她麵色蒼白,眼神卻格外堅定。
仿佛錢財對她來說,當真是最不要緊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