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靠殺妻棄子攀附名門得到的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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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美熊摩拳擦掌喜不自勝,跟郭山川請了一日假,就和賀瑤進山了。
正值初冬,山脈靜謐,無數滄桑古木落盡枯葉,兩人背負弓箭走在林子裏,偶爾能聽見山脈深處傳來古怪的動物叫聲。
賀瑤拿長刀砍開麵前的荊棘叢,“不知道其他人都去哪裏狩獵了,怎麽咱們這邊連隻野兔都沒有?”
賀美熊仰頭望了眼天色。
明明才是上午,天空卻陰沉沉的。
她擔憂道:“二表姐,我怕今天會有暴雨。”
賀瑤跟著望天,“不能吧?好歹撐到黃昏,讓咱們打到些獵物再下雨呀!”
然而天不遂人願,剛過午後,隨著烏雲裏滾過悶雷,大雨瞬間瓢潑而至。
天氣又冷,山中又濕,豆大的雨點穿透樹林澆到人身上,透著刺骨的涼意,不過頃刻之間,賀瑤和賀美熊就淋成了落湯雞。
兩人急急往營地方向趕,賀美熊抹著臉上的雨水,“該死、該死!年年狩獵,就沒有哪次這麽離譜,二表姐,咱倆都還沒抓到兔子呢!給我阿兄知道,我進山打獵一無所獲,肯定會笑話我!”
“你少說兩句吧!”賀瑤大喊,“好歹咱們撿了些蘑菇,晚上煮蘑菇湯吃也是不錯的!”
雨勢太凶,四麵八方又起了大風,張嘴說話的功夫,寒冷的雨水都能被風吹進嘴裏。
兩人匆匆跑回營地,剛靠近山腳,就聽見遠處傳來鋪天蓋地的呼喊聲。
她們穿過密林,不禁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
原本的營地設在山腳下,沒想到這一場秋雨來勢突然,山石滾滾,背靠的那座高山山體滑落,幾乎砸毀了大半帳篷!
天空灰蒙蒙的,雨勢仍舊凶悍,到處都是亂石和泥巴。
原本歇在帳篷裏的女眷們,被迫從帳篷裏逃出來,紛紛撐著傘站在開闊的平地,她們華貴的裙裾濺滿泥土,妝容精致的麵容也弄得髒兮兮的,狼狽又擔憂地注視著那些帳篷。
賀瑤聽旁邊的人議論,才知道山體滑坡來得突然,還有一些人竟沒來得及逃出來。
她還在看熱鬧,賀美熊突然丟掉懷裏捧著的蘑菇,喊了句“郭山川”,就飛快奔向遠處一頂半塌的帳篷。
賀瑤伸手拉她,沒能拉得住。
她又想起郭盈盈,環顧四周,沒從逃出來的女眷裏看見她。
那些侍衛也是看人下菜的,郭家並不顯赫,他們自然要先救別人。
賀瑤皺了皺眉,隻得硬著頭皮去找人。
賀美熊推開一塊巨大的石頭,用蠻力撕開帳篷一角,“郭山川?”
帳中淩亂狼藉,病弱少年蜷縮在角落,身上滲出血跡,染紅了月白缺胯袍,他的半邊臉兒都被泥土弄髒,看起來生死不明。
“郭山川!”
賀美熊奔過去晃了晃他,見他還有呼吸才放下心,背起他逃出帳篷。
山雨如注,刺骨寒涼。
郭山川虛弱地睜開眼,見背著自己的少女正是賀美熊,忍不住彎了彎唇角,“你……你獵到兔子沒有?”
賀美熊咬牙,“什麽時候了,命都快保不住,還問我有沒有獵到兔子?”
郭山川隻是笑。
笑著笑著,他又劇烈咳嗽起來,咳出來的血染紅了賀美熊的衣裳。
他艱難地抬袖,想擦去她背上的那些血,卻怎樣也擦不幹淨。
半晌,他輕輕呼出一口氣,暈死在了賀美熊的背上。
賀瑤也找到了幸存的郭盈盈。
郭盈盈緊緊抓著她的手,害怕得嚎啕大哭,“我被埋在下麵,任憑我怎麽呼喊,也沒有人來救我……周歲,我好害怕好害怕,嗚嗚嗚嗚嗚嗚!”
她雙膝發軟,幾乎走不動路。
賀瑤隻得被迫抱起她,“有什麽可怕的,人命雖賤,卻也不是輕易就能死掉的。人總是會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強悍。”
郭盈盈伏在她懷裏,緊緊抓著她的衣襟,仍舊難以自抑地小聲啜泣。
等雨停了,已是黃昏。
天子震怒,再無狩獵的心情,本欲直接回宮,怎奈出山的路被亂石擋住,得明天清晨才能清理幹淨,眾人隻得在山中待上一夜。
大雨過後,夜空澄明。
賀美熊尋了個山洞,特意燒了一堆火供郭山川取暖。
郭山川生了高燒,迷迷糊糊地靠在她的肩膀上,呼吸微弱的可怕,令賀美熊懷疑他能不能熬過今夜。
她從貼身荷包裏摸出一顆參丸,塞進郭山川嘴裏。
參丸是祖父親自上山采的數百年野山參製成的,十分珍貴,關鍵時刻可以拿來續命,外麵有錢都買不到。
等郭山川呼吸平穩了些,她輕手輕腳地把他靠在牆上,起身走出了山洞。
前來參加狩獵的世家貴族,今夜大都選擇在馬車裏過夜,侍衛們還在處理碎石和泥土,打算挖出山腳下那些被砸死的人,月光無言地照落,整座山脈泛著銀白色澤。
賀美熊吹了片刻的風,看見遠處站著一個人。
是郭端平。
山腳下形成了巨大的溝壑,他獨自提著燈籠站在溝壑邊,不知道在想什麽。
賀美熊見沒人注意這邊,於是緩步上前,“給大人請安,大人不去休息,站在這裏做什麽?”
郭端平提著燈籠,燈籠光影微弱,照不出溝壑下麵的情形。
他緩緩道:“今日,多謝你冒死救出山川。”
“分內之事。”
郭端平似乎沒把她當做外人,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本欲趁著狩獵,進獻白鹿給皇後娘娘,借此叫官位再上一層樓,卻沒想到冬獵如此不順,連帶著那頭白鹿也沒能送出去。”
賀美熊打量著他的背影,沒吭聲。
郭端平繼續道:“我三歲能背詩,七歲能作賦,我讀書很聰明,也因此生了野心和遠大的抱負,雖然出身寒門,卻想憑一己之力,重新光耀郭家門楣,讓郭家也能躋身世家大族之列。然而二十多年過去,我已年過四十,卻仍舊隻是洛京城裏最不入流的官員,甚至在我的子女遇到危險時,也不是那些侍衛第一個選擇救的人。在那些高門麵前,郭家低賤如塵埃。我常常想,我已經那麽努力,我已經付出了那麽多,我甚至失去了一個兒子,可是為什麽,為什麽我仍舊無法跟那些世家比肩?”
他的聲音在今夜聽來,似乎格外蒼老。
燈籠火光跳躍,照出他更加斑白的頭發。
賀美熊沉默良久,淡淡道:“你一個人的努力,又怎麽抵得過別家幾代人的經營?更何況,靠著殺妻棄子攀附名門得到的官位,其實也算不上多麽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