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木匠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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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床下卻並沒有人。
    老瞎子眼底貪婪的凶光稍滯, 僅剩一顆的眼珠轉動間來回掃過床底。
    床底光線昏暗,卻沒有半個人影。
    就在他欲重新抬起頭時, 一根鋼棍裹挾著勁風揮下, 落在他的後頸發出一聲悶響!
    這一擊極重,讓以扭曲姿勢探頭到床邊的人險些栽在地上。
    自衣櫃中閃身而出的連闕動作幹脆利落,衣櫃橫梁中抽出的鋼棍已變了形,可見他用了極重的力道。
    老瞎子的脖頸在這一擊下斷裂, 連闕並未放鬆警惕, 他的視線定在老瞎子青筋暴起的手上, 劈手奪向他手中的拐杖。
    外界的一切景斯言在卡牌內可以輕鬆感知,對於戰鬥的判斷也讓他推斷出受到禁製的連闕並非老瞎子的對手, 他如今的這一擊偷襲是博弈間最穩妥的辦法。
    但這樣的一招仍是在賭。
    他經曆過無數場戰鬥,卻沒有一次如現在讓他這般緊張。
    如果連闕並不希望他插手,那麽無論是卡牌的變化還是他的出聲都會打亂連闕的思緒。
    想要突破禁製離開卡牌的情緒被他一次次揮散, 卡牌感應他情緒變化的升溫也在每一次苗頭剛起時便被他強行壓下。
    就在這時, 空氣間忽而傳來詭異的哢嗒聲, 老瞎子斷裂的脖頸竟突兀地自動複位,拐杖也隨之重重揮向連闕的手。
    卡牌因感知景斯言的心境而灼燒的溫度, 在這一刻如奔騰的岩漿般再難壓製。
    連闕的動作被打斷, 隻好收回手與他重新拉開了距離。
    這樣一來他便失了先機, 老瞎子平日遲緩的動作此刻變得異常敏捷,就在連闕退開的下一瞬, 他的拐杖便再次掃來。
    連闕可以應付副本中未異化的普通人,或許也能勉強在較低等級的異化人麵前脫困,但是每一層作為製衡規則的boss是他如今無法正麵抗衡的存在。
    他堪堪避開這一擊, 拐杖敲擊在陳舊的衣櫃門上, 瞬間便將櫃門砸出一塊碎裂的黑洞, 老瞎子再次舉起手中的拐杖。
    揮落的拐杖後是老瞎子憤怒而猙獰的臉,連闕這一次卻不閃不避,看著它向自己的頭部襲來——
    “景斯言。”
    就在拐杖即將掃上他的麵門時,一道身影劃破虛空,徑直擋在了他的身前。
    男人的背影如挺拔堅韌的蒼鬆,輕易擊碎櫃門的拐杖在分秒間被他攥在掌心,不可再進半寸。
    他接下這一棍,順勢踢在老瞎子的腹部,在對方措手不及間竟將他整個人踢撞向身後的衣櫃。
    衣櫃的門被生生撞碎,老瞎子身上多處骨骼斷裂,以一個扭曲的姿勢跌坐在櫃板殘破的衣櫃中。
    “我要那根拐杖。”連闕凝視著老瞎子毫無聲息的模樣,謹慎道:“他身上的骨骼會重新修複,小心。”
    景斯言示意他後退,謹慎走到衣櫃前半蹲下查看。
    詭異的一幕再次發生,老瞎子身上多處折斷的骨頭在“哢嚓哢嚓”的聲響中恢複,手中的拐杖也順勢揮向麵前的人。
    景斯言向後傾身避開,他的動作幅度極小,每一次避開攻擊都卡在對方攻擊範圍的臨界點,像是預知了對方的每一個動勢。
    連闕此刻困意翻湧,便斜靠在窗邊抬眼觀察著二人的動作。
    與他們初次交手時一樣,如果這樣對動勢的預判並非來源於異能,難以想象要經過多少戰鬥才能訓練出這樣的感知能力。
    連闕不知副本對景斯言的壓製有多少,此刻老瞎子雖然被他們激怒,攻擊卻也有所保留。
    如果這層副本的規則是他們不能破壞木材和晚間附身在木材上的東西,那麽他和景斯言剛剛敲碎了老瞎子的骨頭,老瞎子卻並未下殺招,是不是就代表著他並未被寫在被保護的規則之內。
    景斯言避開老瞎子不斷揮來的拐杖,就在他側身避過的瞬間,他的手也在同一時間牢牢攥住老瞎子的肩膀。
    頃刻間,高強度的電流自他的指間傾瀉而出。
    連闕曾見過他手中電流的威力,自然知道其中電壓的強悍。
    隻是這一次,電流在他的指尖發出駭人的聲響,老瞎子卻並未受到半分影響,下一擊也緊隨而至!
    景斯言當即放棄了桎梏在他肩側的手,避開攻擊的同時兩人的距離也被重新拉開。
    他再次一拳重擊向癲狂的老瞎子,拳下的骨骼隨之再次斷裂,但就在他手掌收回的一瞬間,那塊斷裂的骨頭便在皮下重新長好。
    斷裂與修複,景斯言的電擊毫無作用……電擊……
    “木偶……”連闕忽然想起手劄上被血跡模糊的部分,啞然道:“是木偶!”
    他的骨骼之所以會一次次在斷裂處修複重組,是因為他的身體本身就是如他們這幾日所做的木偶,每一塊骨骼都是由無數個細小的零件組成!
    重拳之下這些零件被打散,卻因是小零件的拚接,被打散的零件本身沒有損壞,再因某些特定的原因而重新組合修複!
    也正因為他是木偶,所以景斯言的電擊才會沒有任何作用!
    如果他的身體是如樂高積木一樣由無數個細碎的零件組成,無法依靠外力破壞,拖延時間的辦法卻很簡單。
    連闕的話點醒了景斯言,他當即放棄了電擊,避過橫掃而來的拐杖每一拳都重重擊打在他的身上。
    直至他以一種極其怪異扭曲的姿勢,如無骨的布偶般軟倒在牆角。
    他的身體中不斷發出詭異的哢嚓聲,每一個細小零件都在不斷咬合,讓他無骨般的身體在地上抽搐痙攣。
    碎得這般徹底,即便恢複也需要一個極其漫長的過程。
    景斯言自他手中抽出那根拐杖,動作自然地擦拭幹淨,這才將它交給連闕。
    “是我、我的……”
    地上不斷抽搐的人蠕動著身體,似因景斯言奪走了拐杖憤怒地伸出手,可他還未觸及景斯言的腳踝,手腕便被重重踩在腳下。
    斷裂重組的骨骼在地板上發出尖銳的脆響,老瞎子的喉嚨間翻湧著陣陣扭曲得不似人聲的怒吼。
    連闕耳邊響起老劉滿不在意的話:
    【十九獄所有的副本,都是曾經大末世時期真實發生過的。】
    他們看到的一切都隻是副本的幻象,但這一切又是曾經真實發生的。
    曾經,在這座避世的小山村中,他披著人皮將所有人當做材料,將他們的骨血做成木偶、甚至地板。
    以骨為木,以血為漆,屍骨滿地。
    那是一座真正的人間煉獄。
    他目光觸及老瞎子身下的地板時沉得如窗外的雨水般冰冷刺骨。
    “這裏的東西,有哪一件是你的?”
    他說罷便不再理會腳下那一灘爛泥,與身側的人一同翻出窗外。
    他的時間不多,即便被打成這樣,老瞎子也會很快恢複如初,他也還沒有找到離開副本的辦法。
    在十九獄第一層的副本中,他似乎可以感受到製作副本的人在指引著心中的善念。
    但是在這個副本,他卻沒有找到任何的善意,無論是刻意隱瞞的老瘸子還是將惡意毫無保留展現給眾人的老瞎子,都並非如向日葵公館中為全無武力的人留有出路。
    一切都是死局,一切都充滿惡意。
    他不自覺將視線轉向身側,卻見那人將外套撐在兩人頭頂,遮蔽了頭頂的雨幕。
    景斯言察覺他緩下腳步,轉頭問道:“還撐得住嗎?”
    連闕沒有受傷,他停頓片刻才明白景斯言是在問自己是不是“困了”。
    緊繃的情緒因他無心的這句話緩解了不少,連闕看著即便撐住衣服遮雨也依舊認真得一絲不苟、甚至還分神問自己需不需要幫助的人,忽然覺得自己的顧慮或許沒有那麽多的道理。
    他看向身側,直言問道:“這層副本真的還有‘生門’嗎?”
    景斯言似乎也未料到他會這樣問自己,他沉吟片刻認真答道:“很多事情不像你表麵上看到的那樣,那些人的描述不過是道聽途說,不用太過在意。”
    “至於副本本身……”
    他始終遷就著身側人的腳步,未讓雨水沾染他的半分衣角,盡管那人先前便淋過雨,雨水早已將他整個人浸濕。
    “即便‘生門’不在,也不代表它沒有存在過。”
    即便生門不在——也不代表它沒有存在過。
    如同被撥開了迷霧,連闕心中那份始終存疑的古怪之感在此刻終於找到了答案。
    前地獄之主創造了十九獄,卻在十九獄開啟之時遭到圍剿,那麽如今令眾人望而生畏的十九獄,真的就是他原本想要創造的嗎?
    還是早就被人動過手腳,才會變成如今的模樣。
    連闕心中釋懷,原本因困意混沌的意識也清明了不少,便不再多言順著記憶中的小路向前走。
    與其相信旁人口中的話,他更願意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覺。
    就在這時,他忽然意識到一件事。
    他在剛進入這一層副本的時候說過什麽來著……他至今還能回想起那時景斯言一瞬間古怪的神色。
    他說——
    那位前地獄之主,他最好真如傳說中一樣已經……
    死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