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浮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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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獸群的奔騰讓地麵為之震顫,原本坐在樹下歇息的眾人急忙熄了火堆,胡亂地將東西收好便向著反向的北方奪路而逃。
    好在他們發現得及時,狂奔而走後眾人重新與發狂的獸群拉開了距離。
    若紫看著大難臨頭各自奔走的眾人,忽然驚覺人群中已不見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身後是洶湧而至的獸群。
    她倏然僵住了腳步,竟是向著來時的路折返回去。
    但她還未跑出兩步便被人提住衣領扯了回來。
    “你幹什麽?放開我……”
    “他去找那個人了,讓我們先進城。”將若紫拉住的人正是賀同舟,他並未放手壓低聲音急切地解釋道:“如果明天他還沒來跟我們匯合,我再陪你去找他。”
    “誰?”
    若紫待反應過來他口中的人就是自己要回去找的人時,拉住她的人已然帶著她跟在眾人身後向著叢林之北狂奔而去。
    ……
    獸群在高聳繁茂的叢林中橫衝直撞,如同席卷的浪潮洶湧而來,連闕攀上一棵巨樹這才堪堪避開衝撞而來的野獸。
    然而這些野獸似被什麽激怒發狂,在遇到他們這些人類後越發狂躁。
    它們追逐驅趕著慌亂奔逃的人,甚至有野獸嗅到了連闕的氣息,停下腳步轉而撞向連闕棲身的巨樹。
    樹木劇烈搖晃間,連闕的身形雖穩原本用外套包裹的野果卻隨之散落在地上。
    野獸嗅過地上的野果便嫌棄地將它們一腳踏碎,越加憤怒地向著連闕所在的樹幹衝撞而來。
    連闕垂目凝望著這些忽然發狂的野獸,將視線順著滾滾煙塵看向它們來時的西南方。
    隻略一沉吟,他便踏過腳下搖晃的樹跳向下一棵,縱身向著這群野獸來時的方向而去。
    穿過茂盛的叢林,連闕遠遠望見了一處湖泊。
    樹下追逐的野獸也在這時似有畏懼地停下了腳步,躊躇後躁動地調頭跑開。
    連闕觀察著這些野獸怪異的舉動,幾個起落間來到靠近湖邊的樹上,眺向麵前靜謐的湖水。
    樹根盤踞之下是清澈的湖水,從可以清晰地看到水下樹根的紋理和偶爾嬉戲而過的遊魚,到樹根伸展向湖心漸深而不可見底的靜謐。
    隻餘下一片廣闊的碧色,如同森林的眼睛靜靜注視著一切。
    他靜靜觀察著這片湖水,直到等待許久,他才自樹上躍下,踩在老樹蜿蜒入水的根部。
    叢林恢複了平靜,躁動的野獸也已不知去向。
    湖水清澈中帶著消暑的涼意,但近看之下,樹根隱匿處是一片深碧之色,仿佛望不見底。
    又像是有什麽正在靜靜注視著一切。
    連闕在水邊蹲下,將指尖探入水中。
    沁人心脾的涼意自他的指尖緩緩傳來,在這一片炙熱的叢林中顯得更加誘人。
    淺水邊偶爾有魚擺尾而過,靜默中,連闕心念一動,他放緩了動作默默拾起一旁的枯枝,在那尾魚再次搖曳而過時向著它直刺而去。
    鋒利的樹枝將魚串起,他迅速將樹枝抬起,打量著求生中撲騰的魚。
    細看之下這裏的魚沒有任何變化,顯然還未受到怪異的波及。
    在他安靜打量著手中的魚時,另一尾遊魚不知危機地遊近,連闕調轉樹枝,將木枝的另一端向著那條魚再次刺去。
    下一瞬,木枝的兩端已整整齊齊插好了兩條魚。
    做好這一切的連闕將魚放在一旁,不動聲色地將袖口挽好,捧起水衝過因奔走而帶著薄汗的麵頰。
    清澈靜謐的湖水蕩漾起微弱的波紋,他就這樣動作隨意地繼續捧水洗臉,對周遭細微的變化恍若未覺。
    平靜的湖麵下暗流湧動,點點藍光如沉入湖底的流星般一晃而過。
    水光灑落在連闕的臉頰,蕩漾的水紋拆分了叢林與他自身的倒影。
    當波瀾漸漸平息時,一張如皎月般冷白的臉突然出現在咫尺的水中。
    連闕原本散漫的神色倏然一凜,手掌便已快速探入水中。
    細而修長的指尖充滿了力量,在一夕之間便死死扼住了水下之人的咽喉。
    那張冷白而帶著妖異魅惑的麵孔似也全然未料到這樣的變故,純淨卻妖異的麵孔在掙紮中痛苦畢現,連闕卻動作迅速地扼住他的咽喉將人從水中拖出,狠狠甩在腳下樹根盤踞的岸邊。
    那人猝不及防被重力灌在地上,發出了不似人聲的悲鳴。
    隨著他的掙紮,半浸入水中的下身濺起洶湧的浪花,水波之上的赫然便是一條銀白而帶著點點晶瑩藍光的魚尾。
    待看清這人的臉後,連闕也是一怔。
    此刻被他扼住咽喉不斷掙紮的人……不正是上個副本中逃走的沈逆。
    隻是此刻沈逆的身上卻帶著說不出的怪異。
    被他扼住咽喉的人雖然在掙紮,帶著掌蹼的指尖卻隻是按住他的手腕,麵孔帶著與往日些許不同的青澀與稚嫩,掃動的魚尾也似短了許多。
    甚至讓連闕覺得,自己像是在欺負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人。
    這樣的怪異卻並未讓連闕放鬆警惕,指尖反而更加用力扼緊了對方的咽喉。
    人魚劇烈掙紮,碧色的雙瞳泛起了一層水霧,墜落間便化成一顆顆晶瑩的珍珠沉入盤踞著樹根的水波中。
    即便這樣,他也依舊沒能掙脫連闕的桎梏。
    指尖的脖頸脆弱纖細,仿佛隻要他再稍用力,便可以輕易折斷。
    連闕垂目間看向散落在根莖中的珍珠,還是鬆開了施力的手。
    就在他鬆開手的一瞬間,身下的人便如一尾最靈巧的魚鑽回那片深不見底的湖泊。
    湖麵的魚尾隨著他的下潛高高甩起,又在連闕猝不及防間重拍水麵,濺起的水花避無可避地臨頭將他澆了滿身。
    “……”
    躲進湖心的人魚這才重新探出頭,隻露出一雙眼睛控訴般看向岸上已然被淋成落湯雞的人。
    明顯就是故意的。
    連闕無語地看向水裏的人,卻又對躲回水中的人魚無可奈何。
    偏偏現在的沈逆很奇怪,剛剛那樣危及生命的時候他也沒有表露殺機,即便脫困更是用這樣幼稚的手段進行報複。
    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沈逆麽。
    又或者……
    這裏的沈逆並非他曾遇到的那個沈逆,而是……在這個副本故事中曾經存在的“沈逆”。連闕對這樣的推測持懷疑態度,畢竟表演與示弱是他最鍾愛的東西,或許他就是想用這樣的辦法讓自己疏於防範。
    隻是……
    這個副本這樣奇怪,景斯言又去了哪裏。
    被打濕的衣服沾黏在身上讓連闕的心情也變得煩躁,他將魚撿起轉過身向著動亂前他們歇腳的地方走去。
    好在那群野獸追逐人類而去,此刻他們歇腳的地方已經恢複了一片沉寂。
    連闕回到散落的火堆旁將火重新點燃,他將濕透的上衣脫下晾在一旁,便拿出口袋中的小刀打算將兩條魚處理幹淨。
    但他的刀還未觸及魚鱗,便在掌心發出了一陣酥麻的震顫,像是在無聲抗議著被這樣使用。
    “現在除了做這些,還能用你做什麽?”連闕攥緊手中的刀柄,似笑非笑地說道:“你既然不能被認主,在誰的手中要做不同的用途,不是早就該有所覺悟。”
    如同回應他的話般,手中的小刀再次發出更強烈的震顫。
    連闕卻已不由分說地用小刀破開魚鱗,動作迅速地將魚處理好。
    “還是第一次見有人跟一把刀吵架。”
    虛空中突然的聲音讓連闕停下了動作,他像是剛想起還有這個人,肅穆問道:“你看到……4379去哪了嗎?”
    “你們沒在一起?”
    江霧的聲音也頗為詫異:“永久召喚卡牌綁定期間,地獄使者隻是感受召喚不需要隨時跟隨,怕打擾到你們,我剛剛沒在。”
    江霧的回答讓連闕的心不由得再次沉了下來。
    他將魚串好烤在火堆旁,擦淨手與小刀後方將口袋中的那張卡牌取出。
    景斯言的召喚卡牌內,依舊是一片空白。
    “你見過這樣的情況嗎?”
    連闕蹙眉問道:“我找不到他,他也沒有回到卡牌中。”
    “這樣的情況我也沒有見過。”江霧詫異的聲音自虛空內傳來:“可能是他有什麽事臨時離開?”
    “他不會不告而別,而且……”連闕的嗓音越發低沉:“已經過了十二個小時了。”
    “永久召喚卡牌單次停留時長的確是十二個小時。”
    江霧的聲音也染上了一絲凝重。
    連闕的手指在沉吟間將卡牌在指縫中無意識地翻轉,空氣間忽而傳來了江霧欲言又止的沉吟聲。
    “怎麽?”
    連闕正欲詢問,他的視線不經意瞥過火堆旁的樹下,原本煩躁的神色倏然一滯。
    樹下空空蕩蕩。
    可他分明記得眾人在慌亂逃離時有人熄了火堆、有人收了野果……但紅唇女人等幾人抓回的幾隻山雞無人顧及,此刻卻已然不見了蹤影。
    就在這時,身後的樹叢間卻突然傳來了一陣奇異的簌簌聲。
    他將目光轉而落向那片草叢,手中的小刀急轉,在草叢間的東西露頭時便快如閃電般刺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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