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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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抻平那紙, 正要看其上內容,看是不是汗阿瑪寫廢的稿紙,忽然手上一空。
胤祉把紙又拿了回去, 動作突然且粗暴。
太子:“……?”
胤祉抿著唇,眼角有淚水,對他行了個不標準的告退禮, 便轉身跑走了。
太子:“???”
一眨眼,胤祉跑沒影了。
……
胤祉腦子一片空白, 他不能去想,一想就很絕望!
他拚命地跑,幾乎是靠著本能, 跑回了慈寧宮, 跑回自己的寢殿。
鞋都顧不上脫, 他就跳上床,把一層又一層的帳幔放下來, 整個人都縮到床角,然後把被子蓋到頭上,抱住自己, 瑟瑟發抖。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幹什麽?
胤祉不知道, 不知道他該怎麽辦?
他現在腦子裏全是各種場景的回溯,當他四仰八叉地睡覺時、當他自以為隱蔽地偷偷練功時、當他以為無人毫無形象放飛自我時……
都有一雙眼睛,在暗中窺視著他, 甚至可能嘲笑著他, 把他的蠢樣全部記錄下來,匯報給另一個人……
比起欺騙, 這件被監視的事情, 是更為可怕十倍百倍的事情!
此時正是午膳時間, 榮妃馬佳氏因為不好意思留下來蹭飯,已經告退回去了。
太皇太後看著時間差不多了,正要問胤祉去向,就看見胤祉的伺候太監,上氣不接下氣,麵無血色地來求見了。
“稟、稟太皇太後,三、三阿哥不知……怎麽了?”
太皇太後心頭一突,急急站起來,“胤祉出事了?”
“沒……”溫鈺怕她誤會、擔心,連忙否認。
太皇太後這才吐了口氣坐下,對溫鈺說:“你喘口氣再說。”
溫鈺覺得自己今天是倒了黴了,一直在慈寧宮和乾清宮跑來跑去,人都要虛脫了。
宮人給溫鈺遞來一杯水,他連忙小心喝了,緩了一會兒,才把方才胤祉的一係列古怪舉動說了。
“……三阿哥未及告退,就從乾清宮跑回來了。回來後便躲在自己的床上,不肯出來了。”
太皇太後也是一臉疑惑,“躲在床上?你們沒進去看看?”
確定不是睡著了嗎?
溫鈺:“三阿哥曾經交代過,他放下帳子在床上的時候,不許奴才們不經允許進去,但奴才方才看著,那床……在抖,三阿哥……似乎在哭。”
溫鈺等人在外麵叫了好幾聲,胤祉都沒應聲。
想起今早小主子的不對勁,溫鈺不放心他一個人這樣,這種情況下,他隻能想到來求助於太皇太後了。
胤祉是很在意太皇太後和榮妃娘娘的,伺候他的人都能感覺出來,他要真是發生了什麽事情鑽牛角尖了,估計能幫他的也隻能是這兩人了。
太皇太後聞言,自然是毫不猶豫地往後殿那邊走去。
到了胤祉寢殿門口,她沒讓其他人跟進去,自己一個人進去並帶上了門。
“胤祉,烏庫瑪嬤來了。”太皇太後敲了門,才走進去關門。
再往裏走,果然看到床都在顫抖,裏麵傳來傷心的嗚咽聲,簡直令人心碎。
“胤祉啊,烏庫瑪嬤來喊你用膳了。”
太皇太後耐心且溫和地喊了好幾遍,終於,床帳不顫抖了,嗚咽聲也停了,裏麵靜了靜。
她忙喊道:“跟烏庫瑪嬤去用膳好不好?烏庫瑪嬤都餓了。”
窸窸窣窣,裏麵的人終於動了,未幾,一個小小的人影掀開帳幔,撲進了太皇太後懷裏,“嗚……”
太皇太後一摸,哎喲!天可憐見的,這是悶在被子裏,悶出了滿身滿頭的汗啊!
她連忙要帶著他出去,怕他中暑了。可胤祉卻連連後退,看著又想躲回去。
太皇太後隻能彎腰去抱他,“你不能呆裏麵了,會生病的。”
胤祉稍稍回神了,他知道烏庫瑪嬤身子骨不好,自己如今壯了不少,怎麽敢讓她抱?
隻能搖搖頭表示願意跟她走了。
隻是到了大殿,胤祉不願意往用膳的偏殿去,而是直接鑽進了烏庫瑪嬤的寢殿。
“?”太皇太後一頭霧水地跟進去。
胤祉進了她的寢殿,望了望頭頂的房梁、又望了望窗戶,接著,整個人的神情都放鬆了許多。
嗯哼,太皇太後的寢殿,一定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大著膽子偷窺了吧?
太皇太後見他神色緩和,才心疼地摸著他的頭問:“發生了什麽事?跟烏庫瑪嬤說說。”
胤祉搖搖頭,不打算說,但是轉身坐到了屋內的椅子上,一副他不打算出去了的樣子。
太皇太後:“?”
知道他心裏有事兒,她也不敢逼得太緊,於是生平第一次,讓人把午膳擺在了自己的寢殿裏。
接著,又令搬了不少冰盆進來。怕他出汗著涼,再令人搬來浴桶,讓胤祉沐浴更衣。想了想,又讓人去煮去暑的綠豆湯……
胤祉乖乖地聽話,讓幹嘛就幹嘛,但是很排斥進來伺候的宮人,仿佛她們會害他一樣。
太皇太後隻好讓人都出去,讓芳姑姑進來伺候。
胤祉在淨室洗澡的時候,不讓人伺候。
太皇太後便聽到芳姑姑對蘇麻喇姑道:“方才小主子的樣子跟丟了魂兒一樣,嚇壞奴才了,嬤嬤您看,他是不是嚇著了?”
蘇麻喇姑道:“確有驚厥之象,或許是主子這屋正氣足,三阿哥才覺得舒適。”
太皇太後聽了不由擔心,當下就派人去問康熙發生了何事。
康熙也懵著呢。
他有懷疑胤祉是發現了什麽,但如果發現了不應該是來質問他嗎?
怎麽一副被嚇到的樣子,躲起來了?
康熙也不認為,以一個六歲孩童的智力,能從少許疑點裏發現什麽,隻以為胤祉是不是在偏殿的時候,被什麽嚇到了?
他手頭上有政務要處理,是以將胤祉的事兒放了一放。
等他忙完,糾結了一會兒,給胤祉寫了信,問他收到銀票沒有?
曹寅拿到信件,為難地告訴康熙:“皇上,如今三阿哥躲在太皇太後的寢殿不肯出來,奴才可不敢送進去。”
康熙愣了愣,既然胤祉在皇瑪嬤的寢殿裏,他自然是不能如此不敬的,讓烏鴉送就更不可能了,隻得作罷。
不但信送不進去,晚間費耀色要去教胤祉習武,也找不到人,隻能無功而返。
康熙開始感到心虛、焦躁,“子清曹寅字),你說老三是不是因為那封信發現了跟他通信的不是圖海?”
曹寅連忙請罪:“皇上恕罪,奴才當時太過匆忙,火漆或許未封好。”
康熙瞪了他一眼,“成事不足!”
曹寅不敢吱聲。
康熙在勤政殿來回踱步,“就算他發現此‘圖海’非彼圖海,也應當想不到朕身上吧?”
曹寅:“……”
那又如何呢?
皇上在慶幸什麽?還打算繼續騙下去麽?曹寅直覺這想法不應當,但他不敢說。
康熙:“就算想到了,他怕什麽呢?是怕之前信裏多有大不敬之言,怕朕治罪於他嗎?”
曹寅:“……”
啊這……他能說不是嗎?
但他不敢說。
康熙:“為今之計,隻能請皇瑪嬤幫我問出個所以然來了。”
康熙心裏還是存著僥幸心理的,他希望胤祉不要發現,等自己想好了怎麽說再告訴他。
康熙還是想繼續跟胤祉做他說的那種‘筆友’的,以筆會友,無所不談。
……
這日晚間,胤祉厚著臉皮,要在烏庫瑪嬤的寢殿住下,就睡在外間窗邊的軟塌上。
太皇太後沒有拒絕,讓人給他拿了枕頭被子,也不需要人在殿內伺候,祖孫倆隔著內外間的門簾,各自安寢。
夜裏,周圍都安靜下來,胤祉卻睡不著了。
他現在在烏庫瑪嬤的寢殿裏,安全感慢慢回來了,理智也逐漸回籠。
他開始梳理整件事。
那時候,他還不知道皇宮裏真的存在曹寅那樣的暗衛。
那時候,他以為烏鴉聽得懂自己全部的意思,以為它們每日在城裏來回飛,能找到圖海的府邸,便魯莽地寫了信。
應當是第一次寫信,那信便落在暗衛手裏,送到了汗阿瑪禦前的吧……
所以,一直以來跟他通信的人,都是汗阿瑪嗎?
他圖什麽呢?
如果他能把‘圖海’送來的那些信,都一一拿出來看,或許能看出什麽來,但他此刻是一點兒也不想看到那些字了。
生氣!
[噴火.jpg]
到了練功的時辰,胤祉很快就想到那次在禦花園,遇到了穿夜行衣的康熙和曹寅。
那時候,根本不是‘圖海’說的什麽,師父看到皇帝在就躲起來了吧?
他們一定是以為自己認不出來,打算隱藏身份當麵逗著他玩吧?還讓他穿女裝,什麽惡趣味?
還有費耀色,也是汗阿瑪的人吧?所以才會和曹寅沆瀣一氣,騙他說,沒有人監視他?
騙子,都是大騙子!!!
他社恐,他喜歡獨處。他的內心也是有光的、有柔軟的,也有屬於自己的美麗風景,讓他愉悅的一個空間。
他喜歡把自己封閉在這片空間,享受一個人的快樂,但也未必不願意打開窗戶,讓他喜歡的人來看看這獨特的風光。
‘圖海’便是被他敞開窗戶,邀請對方參觀的第一人,但……
現在等於是,對方其實已經在窗戶裏麵安裝了隱形的24小時紅外監控。
所以自己捧著彌足珍貴的心意,打開窗戶的舉止,顯得那般可笑!
啊啊啊啊啊好氣啊!
胤祉越想越氣,氣得睡不著了,從榻上坐了起來。
“怎麽了?睡不著嗎?”烏庫瑪嬤忽然出聲,聲音溫柔關切。
胤祉一怔,他吵醒烏庫瑪嬤了?
太皇太後掀開簾子出來,仿佛知道他在想些什麽,“不是你吵醒的,是我不放心沒有睡。”
她走過來,把小家夥抱到懷裏,揉著他的腦袋溫柔地說:“傻孩子,你還這麽小,有什麽事情、受了什麽委屈,不要怕,跟烏庫瑪嬤說。我給你做主,好嗎?”
胤祉鼻頭一酸,委屈的淚水猝不及防地就流下來了。
是了,在這件事上,如果這世上還有人能給他做主,那就是烏庫瑪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