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子監國
字數:5487 加入書籤
“皇帝身體有恙,暫避朝事,太子李晚性行淑均,治國有方,詔入駐內閣,代理政事。”
太子李晚,乃大梁昭武皇帝所立太子,居此位置自然合理合法。李晚得此聖恩時,再三推辭,最後招來六部官員與在京皇親,共領皇帝諭旨,方才接過重擔。
這些最下等的賤民大多是被在戰場上擄掠而來的,或是犯了重罪被抄家貶為最低等奴籍的。莫說是這些兵士,就是一般老百姓都看不上這些人,即使是打殺了,也激不起什麽憐憫心。
早春時節的風甚是舒暢,飄蕩過廣闊的原野,在天地之間自在逍遙。
唯一不太清楚的,大概是不知道怎麽今日突然白日禁嚴,家家戶戶都必須閉門閉戶,不許有任何隻言片語;又不知怎麽,這些平日裏根本沒資格上大街的下等奴仆們會晦氣地出現。
此刻的宮城之內,不知發生了什麽,人人都是三緘其口,隻有一些最老練的太監嬤嬤在做著什麽。
風雨如晦,雞鳴不已。
自然,那人的橫空出世也實在讓即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李晚也不得不動容。
畢竟驚動書院大儒出城尋找的學子已經不知道多久未曾出現了。
上一次大儒帶回的孩子可在學成後,一舉成為大梁國師,協助先帝開疆拓土,威服四方,再創了大梁盛世,綿延至今。
秋闈時,那青陽郡內的一名學子,所作文章簡直妙手天成,為當地主官一致認定為“解元”。
書院得知後,也大為震驚,大儒直接奔赴青陽,想要直接將其納入書院,接受儒家正統教育。然而更讓人震驚的是,那人竟然是瞬間了無音訊,一點痕跡都找不到,即使後麵大儒請了術士來占卜,也尋不到他的方位。
大儒挫敗不已,更是歎息,不過也隻能不了了之。
“欽天監也算過了,那人確實不一般,竟是連他們也無能為力。”
李晚丟掉手劄,顯露了些許疲態。
中年書生揮了揮手中的羽扇,讓香爐當中剛調製的檀香輕輕飄蕩到太子的鼻腔,滋養心神。
他看李晚的眉頭舒展一些後,才回答道:
“想來監正是不願意出手的。”
“自然,父皇都沒辦法左右他,又怎麽可能期待著他能幫我?”
李晚自嘲地一笑,不過隨後就淡去了。
欽天監,本是依托於皇室而存在的。曆朝曆代都該為皇帝服務,編定曆法,解釋星辰,並主持占卜之事。
然而大梁一朝,欽天監脫離皇室甚至整個朝堂之外,不受任何外力幹預。皇室一般事情尋找欽天監自然與以往沒有不同,可一旦涉事較大,就在模棱兩可之間了。
一般人自然不知道期間緣由,更不知道欽天監甚至比他們所說的皇帝老子都隱隱高上一些。
其實也沒什麽理由,隻因為那位監正的存在。
“不過也無事,監正兩不相幫,那就各憑本事。”
中年書生點了點頭,他也不會插入皇室與欽天監的複雜關係當中,正如欽天監不會插入各位皇子的博弈當中。
思慮片刻,中年書生說道:
“既然如此,那人確實非同一般,可能他自己也是在避免與朝堂勢力發生接觸,其他各位……也都沒有找出他的蹤跡。不過,請殿下放心,除了撒出去的諜子,其他各地方也在探查他的線索,相信還是能夠找出他的蛛絲馬跡的。”
“嗯,如果找到了,不要打草驚蛇,更不要有任何冒犯。他值得我親自去一趟。”
李晚眉頭微挑,端坐起來,雙目炯炯,一掃疲態,信心滿滿。
這大梁境內,稍有眼界都應該知道此時這天下最具權勢的人,就是這位監國的太子!
無論是求取名聲還是財富、地位,亦或是美女枕席,這位王朝的執掌都能夠滿足。
他需要的隻是一句: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
中年書生聽到這裏,也知曉了太子的想法,便站起身來,向太子行了一禮後告別而去。
作為李晚的幕僚,他自然需要鞍前馬後,為某個未來而綢繆。
那個橫空出世的奇才若真有本事,必須要全力招徠。即使擱置不用,也萬不可讓其他對手得此強援。
隨著暗門關閉的聲音,李晚也重新躺了下去,就這樣看著天穹處的雕梁畫棟,陷入沉思。
至於這位太子爺究竟在想什麽,就沒有人知道了。
過去十幾日,太子入閣後並沒有什麽大刀闊斧的改革,一應事務大多沿襲舊例,並無缺漏。
那日的驚天之變,導致內閣各位大人,六部主事原本都有些心驚膽戰,如履薄冰,生怕這位太子爺心血來潮,朝令夕改,順便殺雞儆猴。他犯了錯當然無所謂,畢竟他是未來的君,而他們是臣,要如何就得如何。
後來也他們漸漸心安,這位儒雅的太子爺終究沒有太過幹涉日常事務,除了要求禮部在著手準備今年春祭之外準備去龍虎山求香敬天的行程外,便沒有什麽別的了。
在群臣心中,這位生下來就是皇族貴胄的皇子,並沒有被這近乎九五至尊的權位腐蝕,沒有操起權力的屠刀掀起腥風血雨的黨爭,一如以前一般溫和待人,實在有聖王的風範。
這些讀書人眼中,最為厭惡的就是操持皇帝權柄後胡亂施為的人。那日的變化究竟如何,他們自然不清楚,雖然思前想後,好像與這位太子爺逃不了幹係,但如此現狀,已經能讓他們滿意了。
一時間,李晚在朝中的威望越來越高,甚至隱隱被許多朝中重臣視為皇帝百年以後可以開創千秋盛世的寄托。
唯有一處,被一些夫子指摘,因為這位太子爺,並非是皇後所出,而是皇貴妃的子嗣,甚至於他都不是嫡子,而是次子。
庶次子的身份,本來連親王乃至於藩王的位置都難以得到。隻是當年不知為何,李晚竟是被皇帝被冊封東宮。
然而李晚雖然名聲在所有皇子中都找不出幾個能夠與他媲美的,但這並沒有辦法完全衝破千百年來嫡長子繼承的祖宗之法。
這或許也是其他暗湧的勢力最能拉平與太子之間差距的所在了。
那所不通人情的書院,主宰這世間的文脈傳承已經不知道多久,這文脈傳承又通過無數步入朝堂的讀書人化作了曆代王朝的法脈根源。
若是沒有書院承認,上台的君主即使強行登基,也不過是忽微而起,忽然而落。
曆史的變遷已經說明,幾乎所有與書院核心禮法相悖的倒行逆施,都難以長久,便是最為強大的天下王朝之始,最多也不過二世而亡。
這嫡長子繼承製,雖然不是上古諸位聖王所推崇,卻是周公與至聖都點頭承認的存在。
現在的讀書人即使再如何狂妄,都不敢與這兩位聖賢作對。若不是後來世事變遷,更有幾位陪侍文廟的聖人作出注解,李晚當太子是連一分可能都沒有的。
即使如此,李晚若要保住這個位置也必須謹小慎微,但凡被人抓住了小辮子,可能就無法翻身了。
當然,曆代王朝也不可能任由書院插手。
最開始至聖、亞聖等聖人橫壓四方,自然沒有半分辦法,但後來書院被那位千古一帝壓製,可以尊稱聖人的存在幾近斷絕,便落入式微。
可惜那位皇帝突然崩逝之後,書院東山再起,王權再度式微。
直到某位讀書人脫離書院,站隊王權,開創太學,後改為國子監,王朝的更迭雖然仍然有七八分受製於書院,卻也不至於再無還手之力!
“範大人,離春闈應該不久了吧。”
“稟殿下,還有二十三日。”
“那人鄉試時寫作,範大人可知?”
太子東宮,有三殿三十六房,其中居明殿取“居其中而明其心”之意,用作了太子平日裏讀書養性,與幕僚會麵的場所。
此時居明殿內,李晚正皺著眉頭,看著一本前朝皇室秘史的劄記。
在他的身邊,有一中年書生小心調著檀香,點點煙霧在殿內縈繞。
太子此時手握中樞,若不是皇帝身體有恙,應該賓客盈門。不過即使如此幾位心腹幕僚,也應該來聚上一聚。
可李晚卻沒有讓他們成行,反而要求他們安分守己,不要妄增禍端。他隻將中年書生自國子監招了過來。
這樣,自然也算符合聖人定下來的規矩,再如何迂腐的老儒生,此刻也挑不出什麽刺來。
日上三竿後,一點點捕風捉影的消息被傳了出來。
“神人之作,自然不敢不讀。”
兩人無需多言,就能知道對方的心思。
不過在那鍾鳴鼎食之家,卻不需要顧忌這風帶來的豐饒預兆。他們更多需要思索的是那朝堂上的風聲變化,若是能潮漲潮落皆能隨遇而安,那便是祖上積來的福分。
畢竟,這裏不是別的地方,而是整個大梁的中樞,西京長安。
春風拂過村落,無聲息地滌蕩著一切舊去的日子。走馬的水車邊,萌發的綠草旁,早早起床的人們身邊,都有春風歡快。它偶爾會從人們的指縫之間俏皮地跳過,留下看不見,聞不著卻滋味十足的春的氣味。
風在任何地方,都沒有半分偏愛。
這個世間才子佳人、王侯將相最憧憬的京都內,此刻並沒有什麽熱鬧喜氣的景象。
宮城內外,隻見一隊隊身負甲胄的士兵在巡邏四方,而在他們的身下,是一位位卑躬屈膝、匍匐在地麵,用鋼刷、毛巾在洗刷著地麵的奴仆。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