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佛與菩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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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何況,最近的日子裏,還來了一些想探查那位詞作作者的讀書人。
    敏銳的老鴇子立馬發現了其中的商機,不管這荷花能開到幾時,但此時卻肯定能拿它來牟利。
    不過,那欽天監監正關門弟子撒下的千百蓮子,竟落入了醉夢樓的後院,將後院一池爛泥淨化成飽滿的荷花池。
    不過,前些日子,醉夢樓的老鴇子用一位青樓姑娘,換來了一首詞曲,讓客人在正事之外,多了些趣味。
    這讓眾人有些驚喜。
    平日裏的生活太過枯燥,除去食色男女外,終究需要一點別的滋味增色。
    醉夢樓,二流的青樓妓院,除了脫褲子、提褲子,很難有什麽其他的消遣。
    今天的袁平沒有很散漫,反而找了一身青白色的儒衫穿著,頭戴著儒生的方巾頂冠。
    雖然陳劉會感覺有些不習慣,但不得不否認相當有西門大官人的氣度。
    隻不過薑小娘子好像不太配合,雖然跟著出來了,但一身的資本都捂得相當的嚴實。
    酒紅色的衣裙包裹全身,該露的、不該露的,都沒有露,臉上甚至還戴了麵紗。
    一頭烏黑的長發,僅用一根紅色的發帶紮上,發帶伴著發絲在淡淡的微風中翩翩起舞。
    兩人看到陳劉,袁平沒什麽反應,隻是讓他趕緊掩住身子,不要吸引注意力;薑沅就有些慌張了。
    光天化日之下,和公子的上司私會,實在是可以為萬夫所指的事。
    不過就在她打算解釋說是來幫忙的時候,陳劉卻好像根本沒有察覺一樣,去端來了幾盤小菜,跟她分享起了在館驛門外的所見所聞。
    “我跟你說,那位青芸小師妹實在是人不可貌相,三十二了!誰能想到。”
    正在陳劉單方麵地輸出的時候,外麵又來了兩個人。
    “有聚餐誒!師兄,師兄,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白九寵溺地帶著師妹進門,正好看見了陳劉和薑沅,徑直就走了過去,完全無視袁平的滿頭黑線。
    “好巧哦!陳劉,你們在聊什麽啊?”
    “在聊……今天天氣真不錯。”
    青芸和陳劉的再度相見,不過兩個時辰,這會麵的一切都和和氣氣,絕對沒有人背後腹誹對方。
    不過這天氣,是真的好。
    小小的一張桌子,坐了五個心思各異的人。
    陳劉思考著自己剛才有沒有什麽破綻、薑沅糾結著要不要解釋、袁平實在認為自己碰到陳劉是一場最壞的緣分、白九則想著對麵的男人是誰。
    青芸很簡單,幾個人都不吃不喝,桌上的東西那就交給她了。
    “敢問這位兄台是?”
    雖然從幽蘭嘴中聽說過有人將陳劉從京兆府衙門前拖走,但白九卻沒有見過麵。
    此刻看著袁平,白九通過術士的靈覺隱隱約約感覺到了一種磅礴的力量在他身體裏沉睡。
    “他是……我的半個師父。”
    “原來如此。難怪之前才沒見幾日,你的修行狀況就有了明顯的變化。”
    白九恍然大悟,原來是師承關係。
    至於為什麽是半個,白九也沒有多問。
    他、青芸和袁平簡單地打了個招呼,也就沒怎麽說話了。
    尷尬的氣氛持續了一會兒,直到一群不速之客闖入醉夢樓。
    “他們怎麽來這裏了?打算來破戒?”
    袁平恨不得給陳劉一個白眼兒。
    至於來人,就是一名黃衣僧袍在身的枯瘦老和尚,以及一位小沙彌。
    “羅漢親至!”
    原本,在袁平的預計當中,玄空羅漢不該如此輕易的露麵。
    他一旦露麵,就代表西域使團的某個目的浮現。
    三日的時間雖然緊促,但怎麽也不應該剛到,羅漢就親自出來的道理。
    袁平一時之間有些無措。
    羅漢的現身基本已經限製了他可能的應對,潛伏在四周的兩名銀杆也做不了什麽。
    金杆不出,打杆處確實難有一人可以與羅漢爭鋒。
    “各位叨擾了。”
    “大師為何來此地?”
    兩位和尚的到來,實在讓在場所有人都有些手足無措。
    雖然這位老和尚慈眉善目,很讓人感覺溫和,但佛門弟子來此不幹不淨的地方,實在是匪夷所思。
    “緣分到了,進來一觀;緣分去了,也便離開。貧僧不會幹擾施主,請諸位繼續。”
    幾句玄乎的話,並沒有打消眾人的疑慮,但有幾人認出了老和尚的身份,也就沒人發揮讀書人的傳統藝能——衛道,又稱打嘴仗。
    玄空羅漢與沙彌靜靜坐在一處,沙彌靜坐後開始默念經文,羅漢則雙眼有神地看向那片蓮池,又向陳劉那一桌點了點頭。
    袁平覺得情況有些不妙,白九和薑沅沒什麽反應。
    兩個社交牛十三症,一個端著酒向羅漢敬酒,一個笑盈盈地揮手打招呼。
    “你認識他嗎?”
    “不認識,你認識嗎?”
    “我也不認得。不過重要嗎?”
    “哈哈哈哈。”
    不遠處的玄空羅漢見了這個樣子,也有些啞然,微笑地再次點了點頭。
    陳劉當然不能和青芸一樣沒心沒肺,他看了看袁平,又看了看白九和青芸師兄妹。
    原來今日的緣分並不是真正的緣分,隻因為西域使團的人不知為何要來此。
    袁平不方便,陳劉便看向白九。
    白九手指蘸酒,在桌上寫了一個“蓮”字。
    陳劉恍然,瞬間就聯想到了白九和他說過的那個蓮花大神的傳說。
    “要阻止?”
    白九點了點頭。
    這是監正的授意。
    雖然並沒有讓弟子直接幹預,但監正允許弟子幫一下蓮子的有緣人。
    陳劉知道後也點了點頭,又看了看袁平,卻見他沒什麽反應。
    “看來雙方領導沒有通氣啊。”
    此時,陳劉又轉過身去,見玄空羅漢仍然在看著蓮花池,沒有動靜。
    他知道三品的羅漢,在座的眾人即使一擁而上,也不過是人家一拳一個小弟弟。
    於是,思考片刻後,他大膽地站了起來。
    在幾人的震驚中,走了過去,與玄空羅漢坐在了一桌。
    “大師。”
    “施主。”
    玄空雙手合十,與陳劉見禮。
    即使是他也沒辦法猜測得出,陳劉突然過來,意欲何為。
    “我有幾個問題,想請教大師。”
    “施主請問。”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敢問大師可知地藏王菩薩。”
    玄空給了陳劉想要的答案,他搖了搖頭。——那就好騙了。
    “那我能否給大師講一講這位菩薩的故事?”
    “貧僧敬聽。”
    “相傳六道輪回當中,有兩人曾曆經千萬劫難,修成正果,這一日都將立地成佛。不過,在脫離六道之前,兩人都見到了在三惡道中受苦的眾生、感受到了人間道與阿修羅道的沉淪,甚至天道眾生,也有三千煩惱絲。其中一人選擇成佛,遠赴靈山,希望以借此佛陀果位再度化眾生,稱作如來佛;另一人感慨眾生艱苦,發下宏願,放棄成佛,落入冥河當中,稱作地藏王菩薩。大師,以為這兩人如何?”
    這新奇的故事吸引了玄空和尚的興趣,他沉默片刻後,回答道:
    “這二人皆以此身度眾生,可稱大功德、大毅力。”
    陳劉暗道不愧是老和尚,說話就是喜歡一碗水端平。
    不過,他既然在,就不能讓這碗水平穩。
    “那為何一人是菩薩,一人是佛?”
    “這……”
    “為何佛陀是天下佛門領袖,而不是菩薩?不是羅漢?不是金剛?難道善行麵前已有大小?”
    “這……”
    陳劉加大火力,擲出關鍵一問:
    “那我能否成佛?”
    “……”
    “他能否成佛?”
    陳劉一掌將以經文靜心的沙彌拍醒,手指了指他。
    沙彌聽到陳劉將自己與佛陀對比,心中慌亂,連忙說不敢。
    “他們能否成佛?”
    他提高聲音,又手指向在場眾人,指向天下芸芸眾生。
    隨後陳劉又低下身來,對玄空和尚說道:
    “地藏王菩薩說:眾生度盡,方證菩提;地獄不空,誓不成佛。”
    陳劉再次與玄空羅漢見禮,隨後瀟灑離去。
    玄空羅漢有些疑惑,又陷入了思考,長時間不言不語。
    身邊仍然慌張的小沙彌的反應似乎告訴他,現在這狀況似乎有些不對。
    隻不過這建議沒有被陳劉接受,他說了一句“公事在身”勸退了老鴇子。
    正打算找個地方坐下的時候,他突然看到了角落處,坐著兩個很熟悉的人。
    “好呀,你給我布置任務就是來調戲下屬家屬的?”
    這正和上了那些尋找無果的讀書人的心思。
    “周至君子的詩會不久就要到,我們何不在這裏辦一個小詩會,交流一下心得。”
    “善,大善!說來就來!”
    於是當陳劉糾結一陣,聽從監正的交代來到這裏後,醉夢樓已經舉辦了一場小型的蓮池詩會。
    剛到這裏,老鴇子發現陳劉之後,就立馬打算上前,與陳劉討要幾首詩詞,最好能住在醉夢樓。
    吩咐了手下小廝將後院的一應髒亂差與不為人知的東西弄走之後,老鴇子在蓮池旁設了些桌椅,還弄了一葉扁舟停在了水池旁,營造了些許氣氛。
    附庸風雅也好,情真意切也罷,但這蓮池確實是操勞過後,放鬆心情的去處。
    陳劉大步走過去,直接走到了畫了淡妝的一男一女麵前,坐在了他們的對麵,有點捉奸在床的味道。
    他的對麵,正是袁平與薑沅。
    雖然大梁占據中原之地,也很少有這種既具文藝,又飽涵情感的詞作了。
    若不是蕭元珠玉在前,技驚四座,這首來自青樓的曲子將會在文壇掀起更大的波瀾。
    找來了幾首差強人意的曲子撐過前半場,便是一曲《水調歌頭》,讓很多人感覺到了一種別樣的韻味。
    實在是從詩詞一道,要出彩出色,實在太難。
    這日清晨,正是欽天監與太常寺迎接西域佛國使團的時候。
    醉夢樓的老板賓客,自然都沒有什麽心思去關注這個,床帷上的功夫才是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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