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傍晚，正值黃昏。
    下課後的校園鬧哄哄的，像關了一群嘰嘰喳喳準備展翅高飛的小鳥。
    高中生活總是單調，教學樓，食堂，宿舍，三點一線，隨處可見學生腳步匆匆。
    上晚自習前，葉其蓁習慣躲在教學樓後看會兒書，她在教室待久了會覺得悶，後操場的花壇旁是個僻靜的地方。.
    再過幾天就是期中考，她今天本應該專心複習，但這會兒她捧著錯題集，翻幾頁又看看一旁教室的方向，顯得心不在焉。
    眼前這棟教學樓的一層是畫室。
    這個點大部分人都去食堂吃飯了，畫室裏隻有一個女生在，安安靜靜。
    女生很漂亮，但眉眼冷淡，一動不動坐在畫架前臨著速寫的模樣，仿佛把自己隔絕在了另一個世界。
    她叫溫予。
    葉其蓁知道她的名字，應該說，全校很多人都知道她。
    正猶豫糾結著什麽，葉其蓁肩膀忽然被人一拍，她驚了一把，回頭看，是唐棠鬼鬼祟祟跑了過來故意嚇她。「你幹嘛啊。」
    「在這發什麽呆呢？」唐棠反問。
    「我看書。」葉其蓁狡辯。
    唐棠用意味深長的眼神打量了葉其蓁一番，順帶催促著，「快上課了，還不回教室。」
    葉其蓁看看時間，是該回去了。
    回教室的路上，唐棠八卦的小嘴沒閑下來，「葉其蓁，你跟管銘是怎麽回事？還不老實跟姐姐交代。」
    管銘是隔壁班的體委，提起這件事葉其蓁就頭大，真是一言難盡，「我跟他什麽事都沒有，你別八卦。」
    「你喜歡他就喜歡他唄，跟我有什麽不能說的。」唐棠快急死了，本來就無聊，小姐妹感情上一有點風吹草動，恨不得刨根問底。
    「我不喜歡他。」葉其蓁一字一頓強調。
    「你不喜歡他……」唐棠說著，又壓低了一點聲音，「我看貼吧裏，說你跟……你那個情敵差點打起來。」
    「莫名其妙。」葉其蓁就差翻白眼，一中貼吧的那個帖子她看了。唐棠嘴裏說的「情敵」，就是指溫予。
    前幾天她不過是不小心把一杯檸檬水灑在了溫予身上，就被人添油加醋說她們兩個女生喜歡同一個男生，還差點大打出手，傳得跟真的似的。那天她還沒來得及跟溫予道歉，溫予直接走了。
    她剛剛糾結的也是這個，要不要主動去找人家道個歉？否則心裏有個疙瘩。可對方應該挺討厭自己吧？
    中午葉其蓁通常是跟唐棠一起去食堂。這天唐棠身體不太舒服，她就讓唐棠先回宿舍休息，「你就別去食堂了，我給你打包回來。」
    「我不餓，沒胃口，你回宿舍的時候給我帶杯奶茶就好了。」
    「奶茶包治百病啊。」葉其蓁笑她。
    「帶我最喜歡的那個口味哈。」
    「知道了。」葉其蓁眨眨眼。
    「我們家小蓁兒最好了。」唐棠誇張撅嘴，拋出一個飛吻。
    第一次一個人去食堂，葉其蓁怪不習慣。
    食堂裏的學生大多是三兩成群、有說有笑，他們這個年紀，做什麽都喜歡有自己的小圈子，相反，如果形單影隻，往往就顯得像異類。誰也不想當異類，所以通常再內向的人，也有可以一起吃飯上下課的朋友。
    「謝謝阿姨。」葉其蓁打好飯菜，端著餐盤想找個座位，視線在大堂裏掃視半圈後，忽然停了下來，她看見一個人，也是一個人。
    溫予就坐在靠邊的位置，淡定自若吃著午餐。
    葉其蓁不止一次在食堂遇到溫予了。溫予大概就是大家眼中異類般的存在，不管做什麽都是一個人。但她沒見過比溫予更淡定了人，不管被外界怎樣指點議論，溫予自始至終都保持著不屑一切的從容。
    「同學，可以拚桌嗎？」葉其蓁走近，看著正吃飯的溫予問。這個舉動是她思考一分鍾以後作出的決定。那天的事，她還是想道個歉。
    溫予抬眸，表情有一瞬凝固。
    縱使溫予這人很難讓人看得出情緒，葉其蓁還是捕捉到了一絲意外。
    溫予是挺意外的，除了一些男的，周圍向來沒有人敢靠近搭訕她，不管是善意還是非善意。她漫不經心瞧著葉其蓁，不懂對方用意。
    真漂亮，給人距離感的漂亮，葉其蓁並不以貌取人，但是這時候還是想起了其他人給溫予起的外號：妖精。她見溫予不說話，又輕聲問：「可以嗎？」
    溫予一臉無所謂，「嗯」了聲。
    葉其蓁坐下吃飯，時不時用餘光留意對麵。溫予一如既往的沉靜，並沒有因為和人拚桌而寒暄幾句。
    「那天，對不起。」葉其蓁鼓起勇氣還是對溫予說了，「我不是故意的。」
    溫予無動於衷。
    葉其蓁直覺，好像溫予壓根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故意的，但她還是誠懇地說道：「我是不小心才把檸檬水灑你身上的，對不起。」
    又是一聲「對不起」。大概是這個女生長得太乖了，溫予絲毫察覺不到對自己的攻擊性，隻是單純道歉，頭一回被人這樣認真地道歉，有點兒怪。要放以往，對於別人的搭話溫予通常隻是啦，走吧。」
    隻是拖延了幾分鍾，樓道裏便冷冷清清了，唐棠挽著葉其蓁手臂，邊走還邊埋怨著她：「能吃的菜肯定沒了，讓你動作慢。」
    她們走到二樓樓梯拐角處時，恰好跟一個高挑的身影迎麵碰上。葉其蓁看清是溫予後，愣了愣，然後朝她淡笑了笑，算是打招呼了。
    溫予反應則淡淡的，像笑了又像沒笑。
    葉其蓁忍不住多看了眼溫予的背影，心想，這人真神秘。
    等和溫予稍稍拉開距離。唐棠偷偷跟葉其蓁議論著，「是挺漂亮的。」
    葉其蓁點點頭，其他的沒說了，她不吃點的菜也不剩幾個了，唐棠同學的預測相當準確。
    吃著飯，葉其蓁一眼就注意到靠窗邊的溫予。
    又是一個人。
    不久，傳來淅淅瀝瀝的聲音。
    唐棠：「好像又下雨了，還好帶了傘。」
    葉其蓁下意識往窗外看去，是下雨了。溫予沒帶傘，她注意到。
    唐棠擦擦嘴，「我吃好了。」
    葉其蓁回神：「嗯。」
    在食堂吃飯沒幾個學生是細嚼慢咽的，大家都是十分鍾就能解決。不少高三學生甚至連吃飯時間都不放過，一麵吃一麵翻著筆記本看。
    室外大雨嘩嘩。
    雨要比想象中下得大。
    也有沒帶傘的，但他們都能找到結伴同行的人，也是，都是熟悉的同學，打個招呼的事。
    葉其蓁下意識往溫予的方向看去，對方孤零零站在屋簷下，看著大雨，就那麽站著，始終一個人。
    唐棠撐起傘，「小蓁兒，走吧。」
    葉其蓁想了想，正好碰到有同班同學經過，她便叫住對方，「李芳。」
    叫李芳的女生回過頭，熱情跟葉其蓁說：「你沒帶傘？一起。」
    葉其蓁笑起來甜，性格好自然人緣也好，屬於班裏最受歡迎的那類女生。她看看唐棠，說：「甜甜，你跟芳芳一起回教室吧，傘借給我。」
    唐棠問：「還要買東西嗎？我陪你。」
    「不是。」葉其蓁說著，從唐棠手裏接過了雨傘，「你先回教室吧。」
    「行。」
    葉其蓁拿著傘，磨蹭了一會兒，才走到溫予身畔，「一起嗎？」
    溫予回頭，是她。
    對視上，葉其蓁又說：「我有傘。」
    「不用。」溫予脫口而出，嘴裏蹦出的拒絕幾乎是習慣性的，她從來都習慣跟人保持距離，獨來獨往。
    「雨這麽大。」葉其蓁聲音輕輕的，她撐開傘，遮在溫予頭頂，看著她，「走吧。」
    溫予略微無措……
    她就不討厭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