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陰沉了幾天的天，終於屈服雨神的力量，開始下起朦朧細雨 。
    雨絲細如牛毛，連成線落下來，連空氣都仿佛帶著水汽。雨滴不大，卻還是很快打濕了守衛們的黑色鐵甲。
    築山柊聽見沙沙的雨聲，問，“是不是下雨了？”
    靠的最近的純四郎回答，“是的，不過月姬大人不用擔心，隊長已經去找能避雨的地方了，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那就好。”
    築山柊心說這一路真不容易。
    等待藤原期間。
    築山柊讓純四郎把地圖拿來。
    他自然是看不見的，不過看地圖也不是他的本意。少年隻想找個由頭，跟鬼蜘蛛說說話，看男人現在還有沒有繼續當強盜的想法。
    拯救係統什麽都沒法告訴他，築山柊就自己摸索著來唄。
    反正拯救任務完不成，隻是拿不到健康值，並不會有什麽懲罰。
    “純四郎，森川現在恢複的怎麽樣了？我有些話想問問他。”
    似乎是因為陰冷潮濕的天氣，少女嗓音略有一點沙啞，落在人耳朵裏，仿佛被柔柔的吹了一口氣。
    純四郎受寵若驚。
    有藤原隊長在，月姬大人其實很少能跟他們說上話。
    “我馬上去請他來！”
    “他要是不願意就算了。”
    築山柊可不想讓鬼蜘蛛誤以為他仗勢欺人，官逼民反可不是隨便說說的。
    純四郎應下後，立刻跑去森川。
    森川的傷勢好像還沒完全好，但純四郎覺得，隻要聽見月姬大人找他，森川怎麽樣也會來的。
    事實果然如純四郎所料。
    斜風細雨，寒意襲人。
    他們一行人暴露在露天荒野之下，毫無遮擋。
    純四郎見貴女有聊天的興致，從行李中找出一塊大油布，幾個山田家的兄弟用找來的竹竿或是樹枝撐起一角，油布很快就變成了一個能短暫擋雨的臨時亭子。
    這時，森川撐著木棍剛好走到月姬身邊。
    “你的身體痊愈了嗎？”
    “月姬大人是在關心我？”男人笑，“可惜腿傷還未好。”
    築山柊一聽，心裏別提多愧疚。
    早知道他就過幾天再找森川聊了，希望對方不會因此對他有意見，從而影響任務完成度吧tt
    而清楚鬼蜘蛛的恢複能力異於常人，身上的傷明明好的七七八八卻硬要裝作沒好，以此博取宿主同情心的係統：……
    媽的。
    陰險狡詐之徒。
    笨蛋宿主竟然真給他騙到了！
    “抱歉，我不知道……你先坐下吧，不要加重傷勢了。”
    月姬此刻正坐在“亭子”中央的一個藤箱上，她對麵還放著一個矮一些的箱子，似乎是給森川準備的。
    森川沒有推拒。
    落座後，男人的目光毫不掩飾的落在月姬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身白底繡紫藤花樣式的和服，腰封也是紫色的，很好看。
    坐姿端端正正並著膝，身量對比起他們這些成年男人本來就小，這下更像一個乖乖的紫薯團子了。
    她膝上還平鋪著一張泛著黃的地圖，瑩瑩潤玉的手指自然垂放在上麵，歪著頭問對麵的男人。
    “可以幫我指一下白沙村的位置嗎？”
    森川說好。
    但這世上哪有什麽白沙村，不過是他編造出來的謊話罷了。反正如今的世道，村子覆滅也就是一瞬間的事，誰能肯定他在說謊？
    森川托著月姬的手，隨便點了個地方，而後又帶著她觸碰長崎和上野的位置。
    “月姬大人就是從這裏離開的。這裏是上野，大人即將到達的地方。我們現在在這裏。”
    築山柊被他滾燙的手虛握著，依次觸碰到地圖各個地點。
    ……啊？他們原來才走到一半嗎？！
    入江月的父親到底是想讓女兒回老宅休養，還是讓她死在半路啊！
    莫非覺得有一位看不見的女兒有失顏麵？
    築山柊內心挺鬱悶，不過他沒表現出來。
    衝強盜的方向微微側過臉，“白沙村已經回不去了，森川對以後的生活有什麽新打算嗎？”
    “左右我已了無牽掛，大概是跟隨月姬大人一起吧。”
    築山柊：婉拒！
    你是個成年人了，要學會獨立！
    他還想做完任務回家呢，能不能麻請您找個平靜安寧的村子自己生活？
    雖然少女臉上的表情並沒有明顯的變化，但森川還是察覺到她微蹙起的眉。
    她，不願意他跟著？
    也是。
    森川正處於一種平靜到可怕的狀態。
    自己的存在打擾到她跟藤原澤野卿卿我我了吧？連腳都敢讓別的男人碰，卻要趕他走。藤原澤野那個廢物就那麽好？
    就在係統痛苦的閉上眼睛，準備接受任務失敗的事實時，青年武士剛好冒雨趕回。
    “大人，我發現前麵有一個廢棄的小村子。”藤原澤野單膝跪在築山柊麵前。
    築山柊立刻站起來：“那我們趕快去躲雨吧。”
    什麽廢棄不廢棄的，這種天氣還能容許他們挑挑揀揀？跟露天淋雨相比，別說廢棄的小村落，就是鬼宅築山柊都是要去的。
    這麽多年來，他的身體哪次允許他任性了？
    眾人簇擁著貴女離開。
    森川被藤原惡意的擠到一邊。
    隻有築山柊還惦記著任務對象，“對了，森川的腿……”
    藤原澤野連看都沒看森川一眼，“我知道他傷勢未愈，大人請放心。”
    築山柊不疑有他。
    “辛苦你了。”
    而被眾人落下的男人，垂著眼站在原地，直到發絲上落滿了晶瑩的小水珠，才哼笑一聲，邁開步子跟上去。
    十幾分鍾後，幾人到了一處高坡。
    他們腳下就是藤原澤野發現的村子。
    說是村子都抬舉了它，因為眾人站在山坡上向下看，隻看到了二十餘間零零散散的茅草屋。
    屋宅周圍全是荒廢的、長滿了雜草的田地，在村子最中間，有一個還算完整的神社。
    築山柊決定去神社裏避雨。
    不知道為什麽，越是靠近神社，馱著行李的黑牛就越是暴躁不安，前蹄子抵著潮濕的土地，十分抗拒進入。
    “怎麽辦？”
    一個護衛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問同伴。
    同伴打了個哆嗦，總覺得這天越來越冷了，心裏想著快點到神社裏麵生火取暖，“沒辦法，就暫且把它拴在這裏吧，要是雨下大了，再想別的辦法。”
    “好。”
    出於對此方供奉的神明的尊重，在進入褪色腐朽的鳥居時，築山柊決定下轎籠自己走。
    他被純四郎攙扶著，身前半米就是藤原澤野，身後有護衛跟隨，就算眼睛看不見也不覺得害怕。
    突然，仿佛被什麽絆了一下。
    “嘶——”
    築山柊倒吸一口涼氣。
    “您怎麽了？”
    “沒事沒事，”築山柊安撫驚慌失措的純四郎，“就是稍微崴了一下腳，不嚴重，現在已經好很多了。”
    藤原澤野沒說話，低著頭往地上看。
    一塊拳頭大小的石塊沾著濕泥，正好就在月姬腳旁。
    “……真是奇怪。”藤原澤野用武士刀刀鞘撥開石頭，沙啞的嗓音低聲自語。
    他走在月姬大人麵前，很小心仔細的探了路，確定他走過時沒有這塊石頭。
    “可能是被驚嚇到的小動物不小心滾過來的吧。”
    築山柊沒有放在心上。
    他們繼續前進。
    雨天黑的早，周圍已經有些昏暗了。
    強盜撐著木棍走在最後，眼角瞥到不遠處的荒草裏，躺著一具已經粉身碎骨的稻荷神石像。
    他皺起眉。
    正統神明躺在這裏。
    那麽這座神社中供奉的，究竟是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