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男人在說“貴女”兩個字的時候，一字一頓用了重音，像是要把他嚼碎了咽下去似的。
    築山柊還沒聽護衛長說過這麽充滿惡意，想要刺傷他的話。
    “……他怎麽了？”
    少年有些不解，抿抿柔軟的嘴角詢問係統。
    係統：“能怎麽？不就是瘋狗被逼急了，撕破臉了唄。”
    築山柊：“……”
    早就知道藤原澤野很粘他，但築山柊還是想說——
    至於麽，不就是把他暫時留在這裏，不帶他一起回去？！
    藤原澤野可是入江家培育出來的精英武士啊，以後肯定會機會回長崎的。難道他連分別這麽一點時間都沒辦法忍受？
    鋼鐵直男·柊：我不理解.jpg
    “大納言家的小少爺接不接受是他的事，我去不去是我的事，跟你沒有任何關係。”
    “今天看在你喝了酒的份上，我不追究剛剛的話，你趕緊給我出去，否則直到我走之前，你都別想再離開房間一步！”
    築山柊一巴掌拍開護衛長按在他身上的手，掀開被子爬起來，從男人身側下了床。
    他不知道藤原澤野是怎麽得知他的真實性別，來到這個世界這麽久，好像隻有鬼蜘蛛可能察覺到他是個男的。
    對了，一定是鬼蜘蛛告訴澤野的。
    築山柊想起來，上次自己生病，他們還一起去森林裏采藥了。
    少年噔噔噔的往門口的方向走。
    “有人嗎？”
    “真紀？田香？”
    他還不知道自己的侍女早已變成男人的下屬，還在疑惑房裏這麽大動靜，她們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就在少年走到房間中間的位置時，森川一把握住他的手腕。
    明明是眾妖之首，整座老宅的真正掌控者，在普通、甚至是脆弱的少年麵前，毫無尊嚴的低下頭顱，祈求他回心轉意。
    “不要答應。不要走，好不好？”
    築山柊：“……”一開始這樣不就不會挨凶了嘛！
    他氣來的快，去的更快。
    藤原澤野這樣，築山柊根本沒辦法再硬氣的趕他出去了。
    少年轉過身，把男人的腦袋摟到肚子上，伸手安撫的撓撓他的後脖頸和微長的尾發。
    “你要乖一點，聽話一點，我很快會就提醒父親讓你回長崎。”
    係統嘴角一抽。
    說森川是瘋狗還真是說對了，築山柊擼他的手法真跟擼狗的差不多。
    少年剛從床上起來。
    洗漱過後，他身上的酒氣已經消散了許多，隻剩下一點糖漬櫻花的甜香，和被窩裏屬於少年本身的淡淡香氣。
    男人貪戀的嗅聞著，眼中恐怖的暗潮正在翻湧。
    假若精心偽造的和平假象無法挽留月姬的腳步，那也隻好扯開這層遮羞布，讓他知道自己的處境。
    就算被討厭、被恐懼、被仇恨。
    也沒辦法了。
    “……再沒有商量的餘地了？”
    築山柊心說你還真是不死心。
    “嗯對。”
    “好。”
    森川點頭。
    他沒有貪戀少年懷中的溫暖，站起身，“真紀，來伺候入江少爺上床休息。”
    然後徑直走出了房間。
    築山柊滿臉懵逼之時，真紀已經走進來將窩成一團的被褥重新鋪好，讓他上床休息了。
    “？？？”
    築山柊渾渾噩噩躺在床上的時候還在想，他就這麽暴露了？真紀還一點反應都沒有？
    “少爺要是有事就叫我，我就在外麵守著。”
    真紀退出房間時，築山柊一把叫住她。
    “等、等下。”
    “是，少爺請說。”
    “呃……那個，你為什麽要聽藤原澤野的，叫我少爺啊？”
    真紀麵無表情，“少爺就是少爺。”
    哈？這叫個什麽回答，藤原澤野的話是聖旨嗎？
    築山柊還想再問，但真紀已經拉開房門退出去了，徒留下他仰麵躺在床上，被角都被掖的嚴嚴實實，隻能跟係統聊聊神奇的走向這樣子。
    “統，你說我是不是很失敗啊？”
    係統看戲都看累了，也不知道該心疼一無所知的宿主，還是該心疼快被傻逼宿主逼瘋的反派鬼蜘蛛。
    懶懶打了個哈切，“為什麽突然這麽想？”
    “因為……明明我才是主子……結果大家好像都比較聽澤野的話……”
    “那你隻要讓藤原澤野聽你的話不就行了嗎？”
    “……”
    築山柊睜著藍眼睛，心道這問題不又回來了。
    藤原澤野聽他話的前提是不走，可他必須要走，他得回家啊。
    “唉。”
    長歎一聲，少年把被子往上一提溜。
    “睡覺。”
    正是夜深人靜，妖力波動從老宅輻射而去，吸引著無數妖物向這邊趕來，正在閉目休息的係統刷的一下睜開了雙眼。
    無需親眼目睹係統也知道，森川已經徹底瘋狂了，這段時間不斷有被契約吸引來的妖物被他吸收。
    但他始終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契約也沒有徹底完成。
    森川現在做的，就是徹底打開契約的束縛。對於所有的妖物，不管是跟他定下契約的還是沒有定下契約的，通通來者不拒！
    如果有除妖師或者巫女在此，他們將看到這輩子最難以遺忘的駭人景象——
    遮天蔽日的妖物如同一張巨大的黑布，布上分布著數不清的紅色星星，源源不斷的向這裏飛來。
    黑布的盡頭是一道微亮的光芒，光芒裏透出男人隱約的身形。
    他□□著上半身，肌肉鼓脹線條分明。
    醜陋妖物從結實的後背湧入身體，男人的黑發以極快的速度生長著，麵容在光芒之下也顯得格外猙獰。
    “隻是…半妖嗎？”
    不過也夠了。
    足夠了。
    森川感覺著體內充盈的力量，直到最後一隻妖物也被吸收殆盡。
    千萬隻妖物不甘的靈魂在爭搶身體的掌控權，恍若無數蚊蠅在森川腦子裏嘶吼飛撞。
    森川統統鎮壓下來，將那些惡意也一點點蠶食。
    有了充足的妖力供給，堅韌的肉肢沿著老宅外圍破土而出，瞬間將整個老宅都籠罩在內。
    它們是活著的生命，是半妖本體的一部分，地麵上的人形不過是他人類的擬態而已。
    少年靜靜睡著他的本體中。
    這個認知讓男人胸腔內溢出滿足感。
    他吐出一口氣。
    日日夜夜永不停息的渴求終於能停止了。
    如今的入江老宅滿打滿算，隻有兩個活人，除了一個半人半妖，剩下的都是被妖物寄生的活死人。
    契約完成的巨大動靜，被森川屏蔽在主人的臥房外，所以築山柊是一點聲音都沒聽見，就莫名其妙被肉肢囚禁在老宅裏。
    不過，想要搶走半妖所有物的八山健介，可沒有那麽好的待遇。
    輕甲武士眼睛還沒睜開，手就已經摸向壓在枕頭下的打刀刀柄。
    他一個輕盈的翻身落在地上，刀鋒抽離出鞘，在連月光都被完全遮擋的黑暗中，武士刀沒有任何反光，完美隱匿起來。
    似乎隻要有人進來，就會立刻被他悄無聲息的首落。
    八山健介戒備的盯著大門和窗戶的位置。
    畢竟隻有這兩個地方能容納人進出。
    忽然，木質的頂梁上方傳來令人牙酸的嘎吱聲，八山健介抬頭的瞬間，入侵者已經衝破屋頂的阻礙，直直向他襲來……
    遠在百裏之外的群山中。
    一頭銀發的妖物靠在樹幹邊，他麵前是一個燒的正旺的火堆，幹裂的樹枝被烈火煆燒，發出嗶嗶剝剝的聲音。
    火焰將周圍的一切染上暖橘色。
    銀發妖物正好就在可視範圍之內。
    他穿著印了紅色六角梅的白和服，右肩上的白色皮毛穿過胳膊長長的懸在身後，腰腹部係著黑色的輕甲，一把刀係在腰間。
    此時正麵無表情的闔目小憩。
    妖物雖然是人形，但還殘留著本體的痕跡。
    比如他那一頭漂亮的如月華的長發、尖尖的耳朵，又比如他眉心一彎月亮形狀的妖月紋，以及臉上各兩條的妖紋……
    一切的一切，都顯示著這男人並非人類。
    “殺生丸大人。”
    銀發妖物腳邊一個拳頭大小的棕色妖怪跳起來，嘰嘰喳喳的喊道。
    “我感覺到了，一個非常強大的半妖誕生了！不過這家夥的氣息好像有點奇怪……”
    一般來說，妖物和人類結合誕生下來的孩子，由於體內流淌著一半妖物一半人類的血液，隻能被稱為半妖。
    半妖繼承了父親或母親一半的妖力，會比妖更弱小一些，可也不會有這麽斑駁雜亂的氣息。
    這種感覺就好像、好像是人為拚接製造出來的半妖！！！
    殺生丸比邪見的感知更加精確。
    “真是厲害的人類。”
    用這種九死無生的做法還能成功活下來，並保留了大部分意識，真是可怕。
    叢林中有被契約引來的低級蜈蚣妖。
    它感受到銀發大妖的恐怖威壓，低下頭顱在黑暗中悄悄轉過身，準備從其他地方繞過。
    就在這時。
    令人驚豔的刀芒一閃而逝。
    那隻低級妖怪連動作都沒看見，就被攔腰斬成兩半！
    邪見看著兀自在地上翻滾，生命力十分頑強沒一點要死的樣子的大蜈蚣：“……”
    他從懷中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哈哈、天生牙這次也是正常發揮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銀發大妖收刀入鞘，對悄悄上去補刀，狠踹那隻低級妖的邪見視而不見。
    隻是道：“我始終不明白，父親為何要將天生牙留給我，把鐵碎牙留給那半妖。”
    “這種連如此弱小的妖都無法殺死的刀……”
    殺生丸抬眸遙看遠山之外。
    大約兩秒後，他邁開步伐向那邊走去。
    就看看血統不純的半妖有什麽特殊的地方，配得上父親如此重視好了。
    等邪見弄死了蜈蚣，殺生丸已經走到十米開外了，前者立馬“哇哇哇”的跳起來，拳頭大的身體跑出了殘影。
    “是剛剛妖力波動的方向，殺生丸大人要去除掉那個半妖嗎？”
    沒有人回應。
    邪見了解，“我知道了！殺生丸大人請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