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築山柊對今晚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他這時候還是個普通的初升高學生，滿懷對網球的熱愛和對恢複健康的期盼。如果說人生中有什麽是超出普通同齡人之外的東西，那大概就是係統了。
    可惜係統也不能給他提供實質性的助力。
    他還算堅強，要是一般人，被弄到陌生的世界，不僅得獨自麵對缺陷的身體、沒有家人朋友的孤獨，還得做好充滿危險的任務，早就崩潰了。
    哪還能像他這樣，失敗就頹了幾天，又滿懷信心的準備下一次脫離任務世界的機會？
    係統想起來上次築山柊睡著後不知道夢到什麽，默默把頭埋進被子裏流眼淚的樣子……其實這家夥也不是不想家吧？
    “耶！又是新的一天！”
    少年睡到了自然醒，用臉頰蹭了蹭柔軟的枕頭，坐起來伸懶腰。
    他輕輕“咦”了一聲。
    “書上都說宿醉之後會頭疼眩暈惡心，結果我好像一點症狀都沒有，反而神清氣爽哎！是體質原因嗎？”
    係統：……
    不，絕對不是，請不要妄想了。
    要不是昨晚森川過來用妖力幫你分解了酒精，你現在八成比自己話裏的還痛苦。
    不過係統沒辦法把這件事告訴築山柊。
    森川雖然一副“老子不裝了”的態度，昨晚還鬧出那麽大動靜，但隻要築山柊一天不知道，他開口說隻會出現一串擾人的“嗶嗶嗶嗶嗶”聲。
    築山柊已經很習慣時常沉默的係統。
    他盤腿坐在床上，托住下巴，準備分析一下眼下的情況。
    “讓我想想今天要幹嘛……”
    昨晚跟森川撕破臉，現在他已經知道自己準備跟八山健介並且不帶他一起的事了，不知道他會不會做出例如跟蹤這種可怕的事情來，還是早點離開，不給他計劃的機會為妙。
    想到這裏，築山柊立刻叫來侍女扶自己去洗漱。
    他吃完早餐就去找八山健介，爭取上午商量好，中午簡單收拾點東西，下午就出發離開。
    “少爺要去八山健介？”
    築山柊握著勺子喝完最後一口甜湯，“對。”
    田香開口，“八山健介大人昨晚已經離開了。”
    築山柊勺子沒拿穩，咣的一聲掉進了湯碗裏，發出清脆的刺激碰撞的聲音，“你說什麽？！”
    少年太驚愕了，一對藍眸睜的圓圓的，朝著侍女的位置看過來。
    “少爺，八山大人已經離開了。”
    “……”
    築山柊簡直無語。
    不是說要帶自己回去聯姻嗎？
    八山健介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麽？！
    築山柊不知道現在騎馬追能不能追的上，他是不敢在這種時候叫藤原澤野去追了，便跟田香說，讓她把家裏騎術比較精湛的護衛找來，自己有事要交代。
    田香去了之後，築山柊也坐不住了，就在房間裏麵轉圈圈。
    “怎麽會這樣？”
    築山柊癟著嘴，十分委屈。
    虧他昨天還給八山健介辦了一場歡迎會，結果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吃完嘴都沒抹幹淨就跑了，實在是太過分了！！！
    不多時，外麵傳來了細碎的腳步聲。
    係統知道是誰來了，他看著一肚子委屈的築山柊，“馬上就有人來給你解釋是怎麽回事了，你先安心的等待一下。”
    係統是知道所有內情的。
    因此他現在的慌張程度不比築山柊少，甚至比他更多。
    “入江少爺，藤原大人來了。”
    藤原？
    怎麽把他叫來了？？？
    似乎是看出了築山柊臉上的問號，田香解釋道，“少爺讓我找家中騎術最精湛的，藤原大人便是了。”
    ……他怎麽忘了告訴田香，不要叫藤原澤野。
    係統暗歎了一聲。
    其實築山柊說了也沒用，來的人隻會是他。
    男人進門後，看見了築山柊的樣子，先是發出了一聲輕笑。
    少年頗為局促的扯了扯衣服，臉頰和耳朵尖尖都紅了奇怪，全身的溫度都因為羞赧在升高。
    他懊惱的想。
    現在全老宅的人都知道他的真實性別了，他為什麽還要自然而然的穿女裝啊。
    平白被人取笑一遭。
    森川沒來的時候，他一點也沒察覺到不對勁，現在被男人一提醒，築山柊覺得自己身上好像有螞蟻再爬，哪兒哪兒都難受極了。
    連腳指頭都在足襪裏尷尬的蜷縮起來。
    森川知道再逗下去對方就要毛了，“是我想的不周到，忘記給少爺準備男式衣物。”
    一聽森川主動背鍋，築山柊立馬把錯推他腦袋上。
    “嗯，”少年抿抿嘴，十分嚴肅的說，“這次就原諒你，下次不要再犯了。”
    男人覺得他色厲內荏的樣子很可愛。明明聲音都是虛的，耳朵也紅的像早春紅櫻，卻硬是裝出一副強硬的樣子。
    “好。”
    森川應道。
    可惜兩人之間的溫情時刻並沒留存多久，築山柊很快就詢問起八山健介的事。
    森川早就知道少年逃離他身邊之心不死，勾勾嘴角，“他昨晚已經返回長崎，去稟告入江家主少爺並不需要聯姻了。”
    “可是我沒這麽說過啊！”誰傳的假消息？
    “是我說的。”
    男人回答。
    他一步一步走到築山柊身邊，後者顯然覺得氣氛有些不對勁，目盲所帶來的不安全感，讓他忍不住瑟縮一下。
    目光所及之處，一片漆黑。
    築山柊感覺到一隻手托在了自己下巴上，拇指和剩下的手指分別掐著臉頰兩側，讓他不得不仰起頭。
    手的主人一句話都沒說，但少年知道他在生氣。
    因為男人用了一點力氣，粗糲的手掌磨得他的臉很痛，臉頰肉都被捏的有些變形。
    這家夥想做什麽？
    襲擊他？
    築山柊略帶疑惑的藍眸眨了眨，伸出雙手握住護衛長的手腕，想要抬高他的手。
    “泥、泥幹麻？”
    因為被捏著臉，少年有些口齒不清。
    “幹你。”
    ？！
    什麽虎狼之詞？是他聽錯了吧？一定是他聽錯了！
    但是下一秒，因為失去視覺而變得更加敏銳的其他四感，就告訴築山柊，有一個比他高很多、體型也比他這具瘦弱的身體健壯許多的男性身軀，正在自上而下向他靠近。
    “呼、呼……”
    少年發出緊張的急促的呼吸。
    半妖還能嗅到淡淡的桂花糯米糕的甜味。
    他剛要觸碰到築山柊紅潤且充滿肉感的下唇，沒想到少年嘴唇微顫了一下，反而主動迎上來，一口潔白貝齒結結實實咬在森川下巴上。
    妖物的皮肉十分堅韌，哪裏是人類的牙齒可以咬傷的？
    但森川怕他被崩壞牙，還是放軟了皮膚。
    築山柊這一下可沒留情，他正在腦內風暴。
    “係統係統係統！你看到了嗎？他想幹嘛，他是不是想親我？他絕對是想親我！”
    察覺到口腔裏傳來淡淡的血腥味，築山柊理智回歸了四分之一，剩下四分之三還在跟係統吐糟這離離原上譜的發現！
    “為什麽啊？藤原他不會是喜歡我吧？！！”
    係統：……你麻的。
    你都被偷親過一次了好嗎？
    真是榆木腦袋不開竅！
    築山柊下意識舔了舔被咬出血，有著淡淡甜腥味的地方。
    然後他就意識到自己這個舉動會引發什麽誤會。
    少年鬆開牙關，掙脫男人的手。
    往後退了好幾步，轉過身用背對著他。
    “我、我我不是故意舔你……”
    救命！
    他在說些什麽啊！
    築山柊背對著森川，把滾燙的臉埋進手和手臂中。
    森川下巴上還有亮晶晶口水的痕跡，被咬出來的傷口沒被刻意控製，在妖力的作用下很快就愈合了。
    “不……我想說的是，我不喜歡你，所以你也別喜歡我了，如果是我誤會我自作多情，那我跟你道歉，總之你快點找人去把八山健介追回來。”
    築山柊為了防止自己磕磕巴巴，劈裏啪啦一口氣說了一堆話，說完他也不等藤原澤野回答，就讓人退下。
    森川會如他願退下？
    男人被一句“我不喜歡你”逼的雙眼猩紅，再不想跟他玩無事發生的過家家遊戲。
    “不可能。八山健介已經連夜返回告訴你父親，你再不會回去了。”
    森川說的是實話。
    昨天晚上他並沒有殺掉八山健介，而是寄生他，讓他回去告訴入江家主月姬拒絕了，讓他以後不要再做聯姻之類異想天開的事。
    不到逼不得已，森川並不想傷害少年的家人。
    築山柊很不理解。
    “是什麽讓你不惜冒著忤逆主人命令的風險，做出這種事？”
    森川像是被他的發問逗笑了。
    隻是笑意未達眼底。
    “你還不明白我一直渴求的人是誰？”
    築山柊：“……”
    想起剛剛森川差點親他的動作，築山柊覺得自己應該知道了。
    他好想死。
    qaq
    少年第一次麵對追求者，一時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聽森川逐漸靠近的腳步，咬緊牙關閉眼就往外麵跑。
    還想啥！
    跑吧！
    不然初吻都保不住了！
    穿著淺紫色和服的長發“少女”，像一隻受驚兔子般奔出房間，按照記憶中的路線，沿著走廊一路小跑。
    他慌張極了，連腳上的木屐都跑掉了一隻。
    這種舉動明顯是否定的回答。
    仿佛在告訴森川，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身份，就你也配肖想天邊的月亮？
    憤怒和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甘，變成了綁滿刀子的鐵球，在他髒腑內攪動割裂著。
    築山柊跑著跑著，突然覺得地麵正在……呃，抬升？
    “係統，我沒有跑錯路吧，這條回廊原先是有上坡的？”
    “沒有。”
    係統回答的很肯定。
    因為此時，他眼中正倒映著迅速異變的走廊——
    森川完全沒有保護這幢已經百餘年曆史的建築的想法。
    昏暗的甬道從築山柊離開時的那個房間開始，一點點被黑紫色的肉質蠶食，逐漸形成了一道中空的，類似蟲子體內的肉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