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從那之後的好幾天, 築山柊一直沒再去見過無慘。
    他日常就是吃吃喝喝，對眼瞼上的傷好好養護。和田婆婆拿來可以祛疤的好藥，築山柊一天三頓不落的搽, 比吃飯還準時。
    他享受著半個主人的待遇, 要說不心虛絕對是假的。
    可是讓他主動去無麵前刷存在感, 築山柊又有點害怕。
    長這麽大, 他從來沒見過如此心狠手辣的家夥！就算是上個世界妖怪層出不窮，築山柊也沒真的被傷到哪裏啊。
    再一想想無慘才十四歲……
    糟糕！以後成年了不會更加恐怖吧？！
    “你就算不去，過幾天和田婆婆也會讓你去的，到時候八成會給她和夫人留下你害怕反派, 拒絕親近反派的印象，你就被動了。”
    害怕主人的附庸，那還有什麽留下的必要？
    係統說的話築山柊也懂，可是接近無慘真的需要勇氣，而且他也沒想到該用什麽方式自然的找他。
    一般來說男孩子隻要一起玩，很快就能熟悉起來, 可無慘情況特殊, 讓他帶著網球去找病秧子，這不是缺心眼嫌自己活的太久嗎？
    “嗯……”
    築山柊陷入沉思。
    到了傍晚吃飯的時候, 使女橋吉端來精致的吃食。
    產屋敷家非常有錢, 主子們一天最少有一頓能吃到珍貴的白米。
    橋吉端來的矮桌上，放著五六個器皿。除了一碗晶瑩剔透的白米飯外, 還有一條黃花魚, 幾塊烤羊排和新鮮時蔬，額外還有一碗湯。
    築山柊準備先喝湯, 他拿起白瓷湯勺, 在碗底舀起來一片竹筍。
    一道靈光忽從他腦海裏躥騰而過。
    橋吉看晴子小姐發愣, 以為她不知道這種食材。
    “晴子小姐，這是玉節。五月冒頭的玉節雖然比不上二月剛出時嫩，但個頭大，肉質厚實，味道也很鮮美。”
    築山柊一口吃掉勺子裏的筍片，側頭看她，“這玉節是從哪裏弄來的？”
    “宅邸東邊就有一處竹園。”
    “那……竹園裏的竹子可以用嗎？”
    橋吉笑了，“一些竹子罷了，晴子小姐自然可以隨意使用的。”
    築山柊點點頭。他一直都不需要使女伺候用餐，橋吉也知道他的習慣，見晴子小姐沒有別的話要問了，便行過禮退下。
    築山柊又喝了一口鮮筍湯，開始用餐。
    他一口米飯一口魚肉，排骨和時蔬也吃的津津有味。
    係統見築山柊沒有解答的意思，沒忍住問：“你要竹子有什麽用？”
    築山柊就知道他要問，得意起來，笑意彎了眼睛。
    “當然是——做輪椅啦！”
    既然無慘是身體原因不能跟他一起出去運動增進感情，那解決阻礙不就行了嗎！
    築山柊以前在學校籃球場還看過有人坐著輪椅打籃球呢，那兩個輪子如臂指使，被用的都快趕得上腿了。
    他不會木匠活，但用竹子做會簡單很多，說不定真能搗鼓出來。
    “對了，我還需要你幫忙。輪椅的構造我隻知道大概，最好還是能調一份圖紙出來讓我看看。你也不希望我嚐試多次耽誤時間吧？”
    輪椅的設計圖紙跟拯救任務關係不大，係統應該不會被屏蔽才對。
    係統果然從信息庫裏調出了一份竹子輪椅的製作圖解。
    築山柊拿到圖解認真掃視一遍。
    “嗯，就是它了！我的救命良方！”
    吃完飯，橋吉過來收拾餐具，築山柊趁機問清木匠的居處，便換了身方便行動的輕薄浴衣，紮著半丸子頭跑去找木匠借工具。
    那木匠地位比較低，消息也不靈通，還不知道所謂的扇衣晴子小姐隻是從外麵才買回來的野丫頭，對他畢恭畢敬。
    “小姐您有什麽想法直接告訴小的就行了，哪用您親自動手？”
    築山柊心說那還怎麽刷好感。
    沒有好感度他性命都岌岌可危，說不定什麽時候就被弄死了，談何做任務。
    “不用了，我也想為哥哥做些事。”
    隻到憨厚木匠胸口的少女仰起頭，暮色已濃，她有些羞澀的抿著嘴，拜托木匠道，“可以不要告訴別人嗎？我怕最後沒有做出來，會讓哥哥失望。”
    木匠沒肯定也沒否定，隻是憨笑著說：“晴子小姐對少爺真好。”
    身為府邸匠人，若夫人命和田婆婆來問，木匠是絕對不敢幫晴子小姐隱瞞的。
    晴子大概認為他答應了，背著一竹簍工具離開。
    她不知道，自己前腳剛走，後腳和田婆婆便來到木匠所在處，把她的打算問得清清楚楚。
    滿是馨香的夫人寢居。
    幾個年輕使女正在為黛織夫人拆卸簪釵，和田婆婆跪在下首稟報。
    “你是說，那孩子這些天沒去找無慘，是因為在計劃這些？”
    “是的，仆去竹園看了，晴子小姐確實在那裏。”
    黛織失笑。
    “這孩子，想法跟我們完全不同呢。”
    “不過或許正是如此，她才會成為那個特例。罷了，且再看吧。”
    婆婆頭未抬：“是。”
    築山柊早就知道木匠守不住秘密。他故意那麽說的，因為會顯得比較誠心~
    “嘖嘖嘖，心真髒。”係統咋舌。
    築山柊正在拿柴刀砍竹子：“這叫兵不厭詐。”
    他這段時間吃好喝好，虛空的身體補回來一些，細細的胳膊也有力量了。一把柴刀掄的虎虎生風，很快就砍倒了好幾顆精英竹子。
    這個年代沒有釘子，不過卯榫結構有時候比釘子還要結實。
    築山柊弄來一個小炭盆將竹子烤彎，借著燭光，忙到月升中天才弄好輪椅的大致結構。
    “剩下的隻能明天弄了。”
    築山柊擦了擦額頭的汗，熄滅炭盆，提著燭燈，往自己寢居的地方走。他渾身都是泥和汗，雙手黑黢黢的，甚至還能看到一些泛著血色的裂痕。
    橋吉被和田婆婆提點過，完全沒問晴子小姐怎麽弄成難民一樣。
    她早已備好沐浴用的湯池，等扇衣晴子洗完後又給對方受傷的手上藥。
    少女累的不輕，橋吉還在纏紗布的時候，就歪著腦袋安靜睡著了。
    兩日後。
    天幕遼闊蔚藍，明媚的陽光似流玉碎金。
    這會兒才早上九點，空地上沒有人影，灌木樹叢的葉片被照射的泛著油光，油綠青翠極富生機。
    萬物自由，茂盛生長。
    唯獨相鄰的，產屋敷繼承人的房間依舊腐朽寂靜。
    即便耳聰目明的人站在門口細細聽去，也隻能聽到一點輕微的呼吸聲，告訴眾人此間主人還苟延殘喘的活著。
    無慘撩開晦暗的眼眸。
    戰戰兢兢的貌美使女跪在床邊，她身旁放著盛滿早餐的案桌，手裏端了一碗鮮美的肉羹，用勺子喂到黑發少爺嘴邊。
    無慘隻吃了兩口，便不肯張嘴了。
    使女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害怕會步上一任使女的後塵，巧目含淚拉了拉冷麵少爺的袖角。
    “少爺……”
    無慘抽回衣袖，聲音比他的表情更冷，淬了冰似的。
    “蠢貨。趕出去。”
    話音剛落，隻隸屬於繼承人的武士們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悄無聲息的進入屋子，將那個表情扭曲驚恐的女人拖出去。
    “少爺！饒了我，饒了我！”
    淒厲的聲音漸遠，黑發少年隻覺得無趣至極。
    身邊的人不是因他的喜怒無常而恐懼，就是用拙劣演技做出一副討好的樣子。乏善可陳，全無意思。
    正在無慘準備繼續看那些翻閱了好幾遍的醫術打發時間時，一雙害怕堅毅的藍眸突然躍入他腦中。
    算算時間也有十天了吧。
    那丫頭大概也與剛剛的使女一樣，對他避恐不及，所以明知道自己是她生殺予奪的主人，還裝死了這麽多日子。
    無慘眯了眯眼，黑色的眼瞳中透露著一點冷光。
    “言二。”
    “屬下聽令。”
    一個身著黑色和服、腰間係刀的武士單膝跪在無慘眼前。
    “去把我母親好友的遺孤，那位扇衣晴子小姐帶來……”黑發少爺頓了頓，露出一個毫無笑意的笑容。
    “身為妹妹，怎麽能就這樣將哥哥忘在腦後？”
    名叫言二的武士領命離開房間，大約幾秒後，他又折返回來。
    “少爺，晴子小姐已經在屋外了，她還推著一個竹子做的，看起來很奇怪的東西。”
    無慘：……什麽？
    他甚至沒來得及問出聲，左邊門外的空地上忽的傳來少女興奮的聲音。
    她太高興了，興奮感完全壓倒了懼怕。
    野生野長的少女又怎會懂禮儀二字？扇衣晴子站在陽光下，用清脆嗓音衝高處緊閉的拉門喊——
    “歐尼醬，快開門！看我給你帶了什麽好東西~！”
    門沒開。
    扇衣晴子這才想起無慘少爺的身體是隨時可能撒手人寰的狀態。
    少女猶豫了一會兒，咬咬牙，決定冒著被打的風險，爬上廊板稍微偷聽一下房間內的動靜。
    少爺要是沒了，她肯定也要沒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