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和風建築是全木製的。
    為了防蛇蟲鼠蟻和潮氣, 會離地一段高度修建，這就給築山柊往上爬的行為造成了阻礙。
    他還不知道室內昏暗，外麵的散射陽光照進屋子，剛好倒映出他胳膊腿各動各的詭異動作。
    無慘：……
    低著頭但還是不小心瞥到的武士：……
    這位晴子小姐……真的能活過今天嗎？
    裏麵的人沉默以對, 拉門外終於爬上廊板的築山柊自然聽不到聲音, 他心裏咯噔一聲, “係統, 產屋敷無慘不會真出了什麽事吧？！”
    係統也不告訴他真相。
    看戲.jpg
    築山柊趴在廊板上, 剛準備把耳朵往拉門上貼，麵前緊閉的木門忽然被人大力拉開。
    “唰！”
    築山柊被嚇了一大跳, 靠近的上半身猛的往後直起, 瞪圓眼睛跟半米外的黑發少爺麵麵相覷。
    ？
    你在屋裏你不出聲？
    少女震驚的跪坐著望向無慘。
    無慘平靜的看著她——
    臉倒是圓了點，皮膚也比之前健康, 顴骨下飄著兩片朝氣活力的紅暈，足見最近嚼用了不少珍貴吃食。
    她那頭半長黑發紮做一個丸子，剩下的零碎發絲鬆散的垂在後脖頸處，耳朵邊冒出兩縷碎發往內彎著, 像兩個可愛的耳飾。
    眼瞼處的傷已經結痂了，暗紅色的印記很快就會脫落, 不論是臉上還是心裏，似乎都不會留下痕跡。
    無慘像打量物品一樣，視線緩緩下移, 最後落在她那雙包紮了潔白紗布的手上。
    大概是細碎的傷痕很多, 又不能將雙手裹成粽子, 所以使女隻裹住了傷勢比較嚴重的部分, 還有一些淺淺的裂劃痕暴露在空氣中。
    “手, 怎麽回事。”
    “這個啊……”扇衣晴子這想起她這次過來的目的, 斂下被討厭的藍眼睛。
    “嘿嘿，我沒太注意受了點小傷。哥哥，先不說這個了，看我給你做的輪椅。”
    晴子扭身從回廊上跳下去。
    輪椅？
    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無慘腦海裏立刻浮現出一個帶輪子的椅子。
    他疑惑的擰眉，不解這東西有什麽用，能讓晴子獻寶似的送到他麵前。直到少女興衝衝的把廊板遮擋下一架嶄新的、造型奇怪的竹製椅子往後拉到他視線所及之處。
    那東西還帶著一點竹片的青色，邊邊角角打磨的很圓滑，底下有兩個足有半個椅子高的大輪子，和兩個巴掌大的小輪子。
    輪子也是竹製的，不過裏麵纏了鐵絲，還算結實。
    “哥哥，你坐這裏。”
    晴子指了指座位，然後握著輪椅的把手前前後後的推，“我推你好不好？看，這樣很方便吧？”
    無慘：“……”
    黑發少爺發現，麵對晴子時他無語的次數多到離譜。
    無慘掃了一眼跪在角落等候命令的的言二。
    後者冷汗直冒，恨不得衝出去堵住晴子小姐的嘴巴。
    一生一次的請求了！請考慮一下房間裏還有一個不相關的人在。
    他真的不想因知道的太多而被少爺滅口！
    可言二又不敢擅自離開，隻能硬著頭皮繼續等著。
    “……哥哥不喜歡嗎？”
    少女見他不為所動，燦爛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垂頭喪氣起來。
    “……是啦。哥哥是這座府邸未來的繼承人，什麽好東西沒見過，自然也看不上我做的輪椅。”
    無慘黝黑的目光越過她的雙手，落在遠處，“你在任性什麽？怎麽不交給木匠。”
    毫無疑問，這是個死亡必答題。
    築山柊渾身一激靈。
    無慘這麽敏感自卑又自負的一個人，肯定是看出了什麽。
    想想看吧。他們倆第一次見麵，無慘差點掐瞎他，要是第二次見麵就晴子就假惺惺的“為了哥哥”，連村口的傻子都不會相信！
    而且這不就跟為了權勢地位討好他的人一樣了嗎？
    少女用纏滿紗布的手扭捏著衣角。
    “我……因為我以為哥哥看到一定會高興，到時候黛織夫人就會覺得晴子很有用，不會趕晴子走了。”
    說到底，她隻是在不安罷了。
    無慘表情鬆緩了些，很滿意晴子的誠實。
    這份誠實不但不會讓人覺得她心機深重，反而增添了幾分可愛的傻氣。
    瞧瞧啊，多愚笨的孩子！連耍心眼都不會。
    她最有力的武器，根本就不是什麽輪椅，而是那一手觸目驚心的傷痕。
    “言二。”
    黑衣武士被點到名字，頭皮都站起來了，“屬下在。”
    他還以為無慘少爺要結果他的生命，沒想到後者隻是揭開被子，“扶我出去。”
    言二深感意外，但他不敢置喙，“是。”
    晴子看見無慘有所行動，終於露出了開心的笑顏，情緒高漲起來。
    瘦弱的黑發少爺剛扶著武士的胳膊走出正門，晴子已經推著她造型奇特的小輪椅轉移到這裏了。
    等無慘坐下，她又找了件薄被搭在黑發少爺腿上。
    “哥哥想去哪裏？”
    無慘抬手讓言二退回暗中，想了想，“去母親那裏吧。母親若是沒見到，你的計劃不就落空了？”
    少女不好意思的往回找補。
    “也是為了讓哥哥能出來散心啦……”
    “是嗎。”無慘根本不信。
    兩人出發。
    三萬多平米的產屋敷府邸，主子們的寢居相對而言比較分散，走路都要走十幾分鍾。要是沒有輪椅，除非把無慘抬過去，否則他基本不可能主動找黛織夫人問安。
    前往夫人寢居的路上有一條臨湖小路。
    陽光透過樹葉罅隙灑落下來，形成一個個隨風搖動的光斑。沒有陽光直射，樹蔭下並不炎熱，從湖麵吹來的風甚至帶著一絲涼意。
    晴子推著無慘慢慢走。
    黑發少年表情晦暗不清，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麽。
    這是府邸內所有仆人都熟視無睹的景色。
    可對無慘來說，卻新奇的緊。
    他身下的竹製輪椅坐著不太舒適，不過能像這樣出來看看，親身感受風雪雨露，才活著的感覺。
    “這裏真好看呀。”
    無慘剛剛還在嫉恨連仆人都看膩了這方景色，身後的少女突然發出土包子的感歎，“哥哥也很喜歡吧！”
    “等以後你能自由駕馭輪椅了，一個人也能出來閑逛哦。”
    無慘道：“一個人也能出來閑逛，是什麽意思？”
    “就是＃……”築山柊逼逼賴賴，把他那次在籃球場看到的輪椅男生的事，編造成這個時代背景，跟無慘說了。
    “我也是路上碰巧看見的，那個人沒有腿，但是用手推著輪子，動起來一點也不比其他人慢，所以我才會被他啟示琢磨做一個能動的椅子嘛。”
    “原來如此。”無慘頷首哼笑，“我還當你有幾分急智。”
    築山柊：……
    我有！！
    他多想告訴無慘：我不僅有急智，我不急的時候也很智！
    可是他不敢反抗，隻能維持假笑的樣子。
    說話間，黛織夫人的寢居已經到了。
    夫人的寢居要比無慘的精美秀麗很多，連簷下的空地上都種著不少花。
    和田婆婆早就收到無慘少爺要來問安的消息，壓抑著激動的心情，假裝很平常的站在簷下等。
    築山柊一見就發現端倪。
    婆婆，你演技太差了！臉上的皺紋鬆緩下來，喜悅根本藏不住啊。
    無慘比築山柊還要敏銳，想來也是發現了，隻是他沒說，築山柊站在他身後隻能看見一個黑乎乎的後腦勺。
    “母親在嗎？”
    “在的在的，仆去準備茶水點心。晴子小姐您愛吃什麽？等少爺進去後還請您親自來挑選幾樣愛吃的。”
    築山柊在心裏比劃了個“ok”。
    他很懂和田婆婆的暗示——讓他們母子倆單獨聊天是吧？沒問題！
    築山柊推著黑發少爺進了屋。
    黛織衝他感激的笑了笑，然後接過晴子手裏的輪椅把手，親自推著他往裏間走。
    他們一邊走，一邊說著溫情又疏離的話。
    隻聽說話的聲音，築山柊能感覺到黛織夫人其實很愛她的孩子，隻是脆弱的孩子像個易碎品，讓她疲憊奔命在失望、恐懼與希望之間，惴惴不安，手足無措。
    至於無慘的感情，他就探知不出來了。
    總之應該是有親情的吧？
    築山柊離開房間，走到門外準備合上門時，最後聽到了一句斷斷續續的話。
    那幾乎拚不成一個句子，隻有零星幾個單詞被他捕捉到了。
    大概是“宴會”、“婉拒”、“一起赴約”之類的。
    築山柊利用大腦整合了一下這些零碎信息，立刻得出一個結論。
    “？接下來無慘要去參加宴會？我好像聽黛織夫人說，本來準備給推了，但是看見無慘能借助輪椅出來走走，心情和氣色也都變得不錯，就想讓他跟著一起。”
    “那我應該也能去參加吧！”
    築山柊左手捏成拳，往右手手掌上一敲！
    宴會耶！
    而且還是產屋敷這種級別的人參加的宴會，去一次肯定很長見識！他按照和跟田婆婆說的話，跑廚房找她。
    和田婆婆給她拿了一些好吃的點心充做獎勵。
    “這次做得很好，繼續保持這份心。”
    “我知道啦婆婆。”
    少女拿著點心盤，討喜的衝老人笑。
    等到無慘和黛織夫人說完話，和田婆婆帶著使女上茶。
    晴子現在是名義上的小姐，自然也有一席位置。
    不過她知道自己的身份，很乖，從頭到尾隻顧著吃喝，夫人不叫她，她也不會貿然開口攪了興致。
    大約一小時後，扇衣晴子混吃混喝撐的打嗝。無慘大概是坐久了或者一路出行消耗了太多精力，臉色有些難看，他們倆才告辭原路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