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第 91 章

字數:6024   加入書籤

A+A-




    王承柔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李肅, 她緩緩搖頭:“我不信。我不聽你說,我看你怎麽做。”
    這一夜李肅把王承柔摟在懷裏,一下都沒有鬆開,她也不累, 姿勢都不換, 隻肯背對他。李肅盯著這似烏發掩背的美人圖看了半宿, 他失眠了。
    他是不怕王承柔殺他, 但不代表他能接受她有這個念頭, 是怎樣的恨意會令她幻想出無數殺他的方法與瞬間。
    李肅的心有些涼, 他曾相信隻要她重回他的懷抱, 隻要他這一次好好待她,不再負她,時間會治愈一切。哪怕她不會原諒他, 哪怕她心不在他這裏,但至少可以攜手共度一生。
    但現在,李肅有些不確定了。可要想讓他放手,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這一夜二人相安無事, 二人卻也都沒有睡好。李肅走的時候, 王承柔是知道的, 她在聽到他腳步聲徹底消失後, 一下子就安心地睡了過去。
    李肅與王承柔約定帶她去看趙陸的這天,早朝的時候,內侍唱讀了公主的封詔,眾朝臣, 紛紛呈上奏表, 皇後尊位已定, 聖上該早日充納後宮,選秀一事應著手準備起來。
    對此李肅隻一句話:“容後再議。”
    眾臣雖對這個結果不滿且意外,但今日是第一次提出,又值帝後大婚不久,聖上推後不準,尚能理解與接受。所以,並沒有再諫。
    下了朝後,李肅換上普通常服,坐了龍輦一路來到元尊殿,他本想提示王承柔也像他一樣換上出宮需要穿的常服,但見她早已裝戴好,心裏不舒服了一下。她對趙陸的事是真上心,早就做好準備等在了這裏。
    李肅忍下這份不舒服,拉起她的手一同乘坐龍輦來到宮門口。
    李肅先下車,伸手接下王承柔,再拉著她走到早已在此等候的銀龍身邊。上馬前王承柔問:“這是要去哪?”
    李肅:“不是你要見他嗎。上馬,我帶你去。”
    王承柔看了一眼旁邊管青山的馬,道:“我要自己騎。”
    李肅沉默了一下,最終點頭同意了:“把馬鞭給她。”
    從管青山手中接過馬鞭,王承柔縱身上馬,一瞬都沒有耽誤,她韁繩一拉,腿上用力,馬兒跑了起來。
    李肅沒有即刻去追,他看著那道纖細羸弱的身影煥發出力量,是與她往日嬌美不一樣的風采。
    他並不怕她跑得太快,他早就布置了下去,跟隨在明麵暗麵的人本就不少,沿途也設有保護,根本不用擔心她會跑掉。
    而且他也知道,她不會跑,她的牽掛掛滿全身,她走不了。
    “駕!”李肅難得對著銀龍揮鞭,造成它起速極快,一下子就衝了出去。
    沒幾下,他就追上了王承柔。他不攔她,與她保持著並速,他們一道出了宮前大道,在市集中慢了下來,王承柔問他:“去哪裏?”
    李肅:“跟著我。”
    出了市集,銀龍開始加速,王承柔跟在後麵,這樣疾馳了一會兒,他們來到一片草木茂盛人煙稀少的城外之地。
    銀龍終於停下,停在了一個簡樸的院子前。王承柔固定住身下的馬匹,看向這個院子。這裏可以說連院子都算不上,四周隻有籬笆,兩塊矮木勉強可以稱之為“大門”。
    李肅回頭:“到了。”
    二人紛紛下馬,李肅推開了眼前的木門,映入王承柔眼簾的是站在院中的趙陸。
    李肅一邁進院子就停了下來,王承柔則超過了他,一步步朝趙陸走去。她站定在趙陸麵前,明明從遠處看身形體態是他沒錯,但走近一瞧,她快要認不出趙陸來。
    趙陸的雙眼已經稱不上是眼睛,他一側麵容同樣被毀,這副麵目隻能用猙獰來形容,似從地上冒出來的嚇人精怪。
    王承柔落淚了,她不死心地伸出手來在他眼前晃了晃,趙陸竟然笑了,這一下子點燃了王承柔的希望,她還沒開口,就聽趙陸說:“聖上有旨,不允草民覆上眼罩,衝撞了娘娘請恕罪。”
    王承柔聲音顫著:“你,你看得見?”
    “看不見了,隻是一隻眼尚有餘光,娘娘剛才擋住了光。”
    趙陸說著回身,碰到了院中石桌,王承柔馬上拉住他:“小心。”
    李肅這時走到王承柔身後,把她的手從趙陸衣袖上扯開,他道:“來人,扶他坐好。”
    王承柔回身瞪他,眼中怨極,李肅看著她眼中的淚,這憐惜痛心的眼淚不是為他而流,是為別的男人流的。李肅眼中也生了怨,但他終是退了一步,他鬆開王承柔的手,小聲道了一句:“我在外麵等,給你半柱香時間。”
    李肅離開前看了趙陸一眼,確定他的模樣足夠扭曲駭人,這才大步邁出院子。
    李肅一走,趙陸坐了下來,他朝王承柔做了個請的手勢,王承柔坐到了他的對麵。二人之間隔著石桌,王承柔眼見趙陸拿出一條黑布,他道:“如今真容已見,草民還是罩上些的好。”
    趙陸熟練地把黑色布條罩在眼上,在腦後係了個扣。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
    扭曲與猙獰不現,蒙上雙眼的趙陸,身上多了王承柔熟悉的感覺,再加上他的聲音未變,王承柔知道這就是趙陸,被毀掉的趙陸,曾經在雲京城稱得上翩翩君子的趙公子永遠地消失了。
    王承柔看著他,口中喃喃道:“我的罪孽。”
    趙陸:“不是,是我不肯歸順新朝,如今能留下這條命,都是托你的福。”
    王承柔還在念叨:“都是我的錯,我就不該去什麽采花節,命運既然會對我有所安排,自然也會安排別人的,我太自負,太輕狂了……“
    “娘娘!你不要陷在這種情緒裏,不可以現在就認輸。”趙陸在這些日子知道了很多事情,他知道李肅是因為王承柔而留了他一命,也知道他受此極刑也是因為她,還知道她做了皇後,甚至眠眠也被封了公主。
    這一切都在表明,王承柔對李肅來說有多重要,趙陸的理解,就算是見識過李肅當年在張憲空與王承柔婚儀上的表現,他也不覺得李肅這樣的野心家會把除權勢以外的東西排在第一位。
    但他現在不這樣想了,隻有認識到李肅所有行事軌跡都是圍繞王承柔轉的,才能說通他的邏輯。
    趙陸輕聲地:“王娘子,容草民再叫你一聲王娘子,你可還記得以前的日子?你真要屈從於命運,自艾自憐嗎?”
    王承柔看向趙陸,他雖被黑布遮了眼,但臉上的疤痕還在,他坐在石桌後麵,身形如鬆,並沒有因為遭此大劫而自哀。
    她道:“不屈於命運,我又能做什麽,唯願身邊親人平安無事。”
    趙陸:“能做的還很多,像我,雖從小有眼疾,但還從來沒經曆過什麽都看不見的日子。伸手不見五指的世界,被家族拋棄,身邊缺了人寸步難行。這樣的日子,娘子可以想象嗎?這種絕望我都忍了下來,就因為心中還抱有希望,我一定要看到李肅的下場。”
    王承柔:“壞人真的有報應嗎,我能等到那一天嗎?”
    “能,娘娘需要仔細想一想現在的局勢,侯爺兩父子都在朝中為官,您貴為皇後,大承並非統領了全國,大江之南是張憲空的勢力,假以時日,待南部政權穩固,兩者之間必有一戰,娘娘如何就失了希望。”
    王承柔不說話了,趙陸又道:“我知道娘娘對於李肅深惡痛絕,但請睜開眼來,用心看一看,也許會發現,你並不是什麽都沒有。”
    木門“吱”的一聲響,被人推開了,趙陸轉了話題,隻道:“如今我已適應這樣的生活,一個人也可生活,以前我就喜歡種花種菜的,隻是家裏不讓而已,如今沒人管我了,倒是自在。娘娘不用掛念,草民祝您吉祥安康。”
    王承柔的肩上覆上一雙手,李肅在後麵道:“到時辰了,該回了。”
    王承柔站起來,李肅順勢牽起她的手,把她領出了院子。他與趙陸之間沒有任何對話,因為早在這之前,他們就把該說的都說完了。
    趙陸記得,那日,李肅第二次來到大牢,他以為自己這一次生命該是走到了盡頭,不想李肅告訴他,要找人給他醫治,趙府他回不去了,可以給他重新找個府邸,他隻要在裏麵安靜生活,不邁出大門一步就行。
    趙陸很驚訝,他實在想不明白李肅為什麽要這樣做。他問:“為什麽?”
    “朕會帶皇後去看你,你若為了她好,該知道如何自處。”
    趙陸更驚訝了,隨後他想明白了,他道:“你是拿我去給她交差,你不敢殺我也是因為她。”
    趙陸說完笑了起來,李肅拂袖而去。
    當天就有人來醫治他,換了衣服後,趙陸提出他在城外曾收過一個院子,如今不想要什麽府邸,隻想在那裏清淨度日,可留一名小廝照顧,時日長了後,待他熟悉了環境,小廝他也不要,他可以自己生活。
    李肅答應了,才有了今天這一幕。
    李肅拉著王承柔出了院,這一次,他不再讓她獨個騎馬,他不由分說地拉她到銀龍身旁,帶著她上了同一匹馬。
    李肅攏著她,拉著韁繩,讓銀龍慢慢地走著,他道:“這回你放心了吧,他活著,有自己的院子與菜地,有人侍候。若是你不打擾他,他可以這樣平靜地生活一輩子。”
    王承柔:“我不會打擾他,我說過的,隻要他平安,我與他就兩不相欠。”
    李肅撫了她臉一下,他道:“以後不要再為他落淚,你從來沒為我這樣掉過眼淚。”
    王承柔不語,李肅不想再說趙陸此人,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道:“此事到此為止,咱們去個地方,不急著回宮。”
    王承柔人都在他馬上,自然他說去哪就去哪。
    李肅帶她來的地方是個遊河的地方。每到這個季節,河麵上會有經營遊船的船家,養這些船並不便宜,天氣一涼河麵一凍更是要連歇幾個月,所以租船的價格也不便宜。
    租船的都是達官貴人,普通人家是不會來此一遊的。
    李肅以前租過船遊過河,船上吃食飲品皆屬上品,船內也很舒適,他不說每年,但想起來都會在夏日時節租上一條遊玩一日的。
    今天趕上他與王承柔一同出宮,又值河上泛起遊船,李肅就起了心思,帶她一遊。
    管青山去付錢租了一條船回來,李肅拉著王承柔上船,管青山會劃船,多給了些錢讓船夫下了船。
    船兒在河中泛遊,王承柔站在船頭,不知在想什麽。風吹起她的秀發,李肅看了她一眼,站在她身旁,吹著河風覺得十分愜意。
    忽聽王承柔道:“我也為你哭過的,哭過很多回。是啊,你怎麽會知道呢,若是你知道的話,就不會帶我來遊河了,這不是在揭我舊日傷疤嗎。”
    防止失聯,請記住本站備用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