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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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櫛名琥珀醒來的時候,真人貓貓正蹲在一旁,一藍一灰的雙眼炯炯有神地凝視著麵前桌麵上的水晶羽骨。
    乍一看宛若黑水晶一般,彌漫著寶石特有的瑩潤光澤。其實是某種鳥類的骨骼,因為存世相當稀少,同樣被譽為七大美色之一。
    七大美色之中、除了杳無蹤影的水琉璃,水晶羽骨是旅團最後一個入手的。
    其他戰利品的命運都和一開始的火紅眼相似,在得手之後就立刻耗盡興趣、飛快出清。
    除了庫洛洛一直佩戴著的液鈦礦石,此時此刻煉金造物麵前的這份水晶羽骨,是這份漫長旅途之中依舊留在手中的最後一份收獲了。
    將其保留下來的原因也很簡單。
    雖然不像液鈦礦石那樣作為寶石、能夠通過被吞食的方式簡單粗暴地提升煉金造物的能力,但如果未來積累了足夠的經驗、想要製造新的造物,它作為罕有的煉金素材,想必總能使其更進一步。
    ——這半年之間,真人貓貓陪伴櫛名琥珀一同參與了旅團的所有活動,在世界各地奔波跋涉,在各類寶石的發現上稱得上收獲頗豐。
    加上之前在火山內部發現了液鈦礦石礦脈,是在盡情吸收、直至達到攝取上限之後,才帶回了盡可能多的樣本。
    有賴於那一次的豐厚收獲,煉金造物的各方麵數值都得到了飛躍式的提升。
    和一開始相比,稱得上是脫胎換骨般的變化了。
    距離尋找那些存世不足兩百餘隻的瀕危鳥類、獲得水晶羽骨——也就是旅團開展上一次大規模活動的時候,已經過去了月餘。
    其他的蜘蛛都已經各自散去,櫛名琥珀和庫洛洛結伴而行,在任務地點停留幾天之後,最終選擇回到了流星街。
    緊張刺激的尋寶遊戲玩了這麽久,似乎也是時候稍作休息了。
    流星街的核心街區,街道的規劃和房屋格局和外界相差仿佛,隻是暗中運行的秩序不同。
    起床之後稍作洗漱,櫛名琥珀趴在桌子邊上,注視著真人貓貓把水晶羽骨撥弄來撥弄去。
    仿佛精雕細琢的藝術品一般,鳥類的骨骼在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照耀下放射出流轉的光芒,半透明的漆黑底色美麗而詭譎,讓人幾乎移不開眼睛。
    櫛名琥珀盯著它看了一會兒,但並沒有伸手觸碰的意思。
    ——即便乍看之下,擁有幾乎引人溺斃其中的絕頂魅力,但或許正因如此,它是有的。
    隻要稍一觸碰,便能夠置人於死地的劇。
    外間傳來了清晰的腳步聲,漸行漸近,直至在櫛名琥珀背後停下。
    手臂從旁伸出,將一碟削皮切好的蘋果放在桌上,他觸手可及的地方。
    擺好盤子的庫洛洛收回手來,自然而然地俯下身詢問:“在看什麽?”
    “……啊,”櫛名琥珀微微側過身來,任由真人貓貓將水晶羽骨推到桌麵中央,青年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這個。”
    “之前活動收集到的七大美色嗎。”
    庫洛洛下意識抬起手來,指尖虛虛觸及耳垂上裝飾著的寶石。
    入手的感覺細膩而溫潤,讓人恍惚間回憶起替自己佩戴上這幅耳環的時候,少年光潔的指腹擦過耳垂時的觸感……
    以及舔去指尖血絲時,那個絲絨一般的吻。
    他忍不住失笑:“你還真是喜歡這些啊。”
    尚未加入時也列出過清單,拜托俠客搜集過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既然如此,那之後開展活動的時候,就稍微多加注意一些吧。
    而令青年感到意外的是,在聽到他的說法之後,櫛名琥珀在短暫的怔然過後,輕輕搖了搖頭。
    “喜歡?也稱不上吧。”
    貓咪探出前爪,心不在焉地撥弄著那塊價值千金的黑色羽骨,似乎那隻是寵物商店裏成包批發的球球玩具。
    “明明之前看得那麽認真……”
    櫛名琥珀從鼻腔深處模糊地“嗯”了一聲,將臉頰懶洋洋地埋到手臂之間,視線毫無焦距地停留在近在咫尺的水晶羽骨身上,任由思維無止境地發散。
    到底在想些什麽呢。
    透過這塊小小的骨骼,究竟看到了別的什麽?
    “——隻是覺得,看起來很像你的眼睛。”
    自然而然吐露心緒,真實的答案從翻湧的思緒之間穿雲拂霧浮現而出。
    比起預想之中直白和簡單得多,然而又是這麽理所當然。
    是啊,一開始就隻有這麽一個原因而已。
    【非常美麗。】
    【幾乎讓人忍不住深陷其中的、迷夢一般的沉鬱黑色。】
    【然而以這份殊色作為掩飾,真正潛藏其下的本質……如果貿然觸碰,恐怕會付出生命作為代價吧。】
    顯然並未能體味到他的言下之意,在聽見櫛名琥珀的回答之後,庫洛洛隻是回以微笑。
    “是嗎。早知道琥珀會這樣想,當初就應該多收集一些了啊。”
    將桌上的果盤向前推了推,注視著少年隨之轉移了注意力、相當珍惜地小口小口吃著切成塊的蘋果。
    等到最後一塊蜜色果肉也被插起放入口中,光潔的盤底隻剩下少許粘稠的金黃色汁液,他張開五指,輕柔地梳理著對方已經長及肩頸處的銀白長發。
    像是某種沒有固定形狀的液體一樣,從指縫間輕柔地滑落下去,隻在相接觸的部位留下殘餘的冰涼觸感。
    貓兒從桌麵上跳到櫛名琥珀膝頭,一藍一灰的圓圓眼睛大睜著,仰起頭來直視著他。
    任由掌心中的銀發宛若散落的綢緞一般傾瀉而下,庫洛洛收回手來,因為自覺站在少年背後、視線所不能觸及的地方,並沒有花費心思刻意掩蓋變得更為深沉的眸色。
    “最近幾天,可能有新成員要加入。”
    櫛名琥珀撫摸著貓兒蓬鬆的大尾巴,沒有流露絲毫意外之色,隻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這幾天總是早出晚歸,我想大概是有事要處理。怎麽,是我認識的人嗎?”
    “等到見麵不就知道了嗎,何必急於一時呢。”
    因為對方展現出的平靜態度而略微挑起了眉頭,說不清胸腔中所泛起的波瀾究竟是因為失望還是詫異。
    一再忍耐,最終還是斟酌著慢吞吞出了聲。
    “突然宣布了這樣的消息……但是琥珀好像一點都不驚訝呢。”
    而少年所給出的回應,隻是微微側過身來,以那雙不起波瀾的紅眸靜靜凝視著他。
    半晌之後,才輕聲回複。
    “雖然這麽說有些奇怪。但歸根結底,旅團的其他成員如何,本來就與我無關吧。”
    “我之所以身在此處,隻是因為你是團長罷了。”
    因為你的意願才選擇加入,因為你的陪伴才始終停留。
    對於櫛名琥珀來說,隻要名為庫洛洛·魯西魯的個體依舊維持原樣未曾改變,那麽即使幻影旅團分離崩析,也不是什麽值得給予片刻關注的重要之事。
    那是將旅團的存續遠遠置於個人生命之上的真正的蜘蛛,絕對不會抱有的想法。
    【不過是不足一年時間的陪伴、抽空給予的照顧和溫聲軟語罷了。】
    【若是憑借這些依靠假象營造出的貧瘠造物便能夠輕易滿足,你的那顆心,究竟在渴望著什麽呢?】
    【這可憐的、可愛的——】
    “好孩子……”
    伴隨著青年發出的無可奈何的喟歎聲,櫛名琥珀從椅子上徹底轉過身來,將臉龐深深埋在了對方胸腹之間。
    溫暖的,始終存在的實感。
    像是那一次、每一次迷失在幻境之中,幾乎要放棄和遺忘自己存在的時候,這個人突然出現,毫不猶豫牽起自己逃出來的那隻手。
    所以即便明知深藏其下的真相或許是有的,還是忍不住在附近徘徊、逐漸靠近……最終放任自己徹底淪陷。
    他傾聽著在耳畔回蕩著的、心髒躍動的聲音,從衣料的間隙裏悶聲發問。
    “加入了新成員也好,去做什麽任務也罷。”
    “等到更多的、更多的變動發生,你會選擇離開,重新留下我一個人嗎?”
    得到的當然是斬釘截鐵的否定回答。
    “怎麽可能。不管發生什麽,隻要琥珀希望,我就會一直一直停留在你身邊,永遠陪伴著你。”
    啊……啊。
    這樣嗎。
    盡管是無法做到的虛妄之語,但如同對方許久之前所說,隻要此刻的心情是真實的……
    櫛名琥珀抬起頭來,直視著青年漆黑的眼瞳,緩緩展露出一個幾不可察的微笑。
    “這樣就可以了。”
    【再次確認了一點。】
    【我之所以一直停留在這個世界上、一直停留在此處,果然就是在等候著你。】
    像是被突兀投入了小石子的水潭一樣,原本平靜到異樣的日常生活終於起了波瀾,似乎在昭示著正劇的開幕。
    旅團宣告了不明身份的新成員的加入,櫛名琥珀沒有任何追問的興趣。
    聽庫洛洛的意思,那名新人同樣身處流星街,不出幾日,就會在下次召集旅團成員活動的會合地點露麵。
    而吠舞羅這邊,先冒出頭來打破局麵的並不是神出鬼沒的archer,而是——
    “無色之王?”
    “是的。”
    先前已經在赤組眾人麵前複述過昨晚發生的事,此時此刻,麵對禦主的疑問,齊格飛簡明扼要地重新概述了一遍。
    “昨天晚上按照您的意思陪同那位十束先生外出采風,在比良阪大廈的天台上,發生了些許意外。”
    身份不明的白發少年對著十束多多良舉起手槍,狂笑著扣下了扳機。
    如果不是齊格飛的暗中陪同,體術和普通人相差無幾、火焰力量也相當微弱的赤組幹部大概會當場殞命於此吧。
    “那個人自稱是第七王權者,無色之王,之所以在深夜之時出現在那處天台上,是為了等候某個人。”
    而坐實這種說法的是,在身軀被齊格飛破壞、遭受了對常人來說足以致命的傷勢之後,少年的身體之中飛出了白色的狐魂,趁從者不備狼狽地逃之夭夭,一頭紮入遠處的高樓大廈之中,不知飛往何處去了。
    “無色之王的能力變幻無常,每一任都不盡相同。”
    坐在一旁的十束多多良心有餘悸地擺弄著錄有昨天險死還生時刻的dv機,適時地補充道,“這位無色之王的能力,估計和‘靈魂’與‘肉體’這方麵有關?”
    在和櫛名琥珀對上視線之後,亞麻色短發的青年稍一怔神,隨即將相機擱置一旁,麵上神情也變得嚴肅起來。
    “齊格飛是遵從你的命令,才會暗中保護我的吧。說起來,昨晚出門之前,的確和琥珀醬打了招呼——”
    麵對十束多多良毫不掩飾行將流露的謝意,證明琥珀微微抿唇,幾乎下意識想要否認。
    然而偏過頭來,卻正巧和默默端坐一旁的周防尊對上了眼神。
    與平日裏懶洋洋的倦怠模樣截然不同,紅發的青年上身微微前傾,手臂支撐在膝蓋上,全神貫注地傾聽著二人的對話,沒有漏下任何一處細節。
    還未成為王權者時就陪伴在身邊的夥伴,幾乎悄無聲息地喪命於自己未曾察覺的角落裏。
    如果不是從者由於種種巧合恰好陪伴在身邊,估計此時此刻坐在一旁談笑風生的青年,已經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毫無疑問,這已經狠狠觸及了將所有氏族成員都當做家人的赤之王的底線。
    雖然根據現有情報,那位無色之王似乎能夠更換肉體,將其從茫茫人海中揪出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但這毫不影響周防尊打起精神,默默將此人放上了報複名單。
    “noboodnobonenoash”,吠舞羅每次出征之前呼喊的口號,不隻是說說而已。
    聽見十束多多良的詢問之後,他同樣抬起頭來,朝著對麵沉默不語的櫛名琥珀望去。
    而在不其然對上視線之後,原本微微蹙著眉頭的少年移開了眼神,隻是把懷裏的咒骸摟得更緊了一些。
    雖然有些別扭,但的確是默認的姿態。
    齊格飛遵從著他的命令,停留在吠舞羅守護安娜,如果沒有接到新的指令,絕不會擅自行動。
    ——關於這一點,對從者的性格有所了解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既然十束多多良已經說出了口,那也沒有什麽多加辯解的必要吧。
    “……真的不知道怎麽感謝你才好。”
    亞麻色短發的青年微微彎起唇角,露出一個溫和的笑。
    “說實話,從昨晚到現在、我一直都感覺很不真實。”
    “這麽說或許不太確切。但是一想到平常除了安娜,對誰都不是太在意的琥珀醬,其實也在為我的安危而掛心,甚至默默派了從者來暗中陪同,總是會覺得——”
    “‘啊,果然和預想之中一樣,是個神一樣的好孩子呢’。”
    他站起身來,給了躲閃不及的櫛名琥珀一個結結實實的擁抱。
    注視著少年的雙眼因為受驚而像貓兒一樣圓睜、那副倉促之間流露出來的茫然表情,一旁叼著未點燃香煙的周防尊忍不住輕笑出聲。
    ……昨天晚上十束多多良獨自離去的時候,如睡眠之中的自己並未察覺。
    前者提及出門之前順口和櫛名琥珀打了招呼。如果沒有將對方當做家人,也就不會關心十束的安危,從而特意叮囑從者暗中隨行吧。
    那份感情——
    曾經局限於櫛名安娜一個人、再淡薄吝嗇不過的感情,終於順著女孩的羈絆蔓延開來。
    經由吠舞羅這棵大樹的根莖枝葉,逐漸分潤給作為王權者的周防尊,再一點一滴彌漫開來,遍及朝夕相處的所有氏族成員。
    【把吠舞羅當成你的家。】
    【讓我們成為你真正的家人吧。】
    ……在這麽久之後,當初的期望,終於逐漸成為了現實。
    真人貓貓在沙發扶手上冷眼旁觀,兩名從者作為陪伴櫛名琥珀最久的人,默默佇立在一旁,充當這一幕的見證者。
    預計將要做出的犧牲也好。
    寄托於赤色的達摩克裏斯之劍上、行將隕落的幸福也罷。
    隻要此刻是溫暖的,為了眼下這份真實的、轉瞬即逝的片刻時光,即便付出再多,似乎也是值得的。
    ——扭轉那份即將到來的命運,撕毀注定的悲劇。
    運用聖杯的力量、最終為禦主寫就毫無陰霾的圓滿結局。
    這便是他們作為櫛名琥珀的從者,存在的唯一的意義。
    為了迎接新成員加入、同時順便開展下次活動,庫洛洛召集蜘蛛們的日子很快到來。
    不出幾天,流星街的據點內已經熱鬧了起來。
    派克熟門熟路地抱起了真人貓貓,輕輕撫摸著煉金造物柔順光滑的毛發。
    除了櫛名琥珀和庫洛洛,也有其他的旅團成員選擇駐留在作為老家的流星街,但大部分都在外遊蕩,直到集會當天才匆匆返回。
    派克諾妲、以及恰好和她順路的俠客,就是後者之中的一員。
    即便已經作為旅團的一員進行了將近一年的活動,但除庫洛洛之外,櫛名琥珀和其他蜘蛛的關係依舊稱得上生疏,隻不過是點頭之交罷了。
    其中相對好相處的除了表麵冷淡、真實性格稱得上溫和的帕克諾妲,比較能搭上話的,隻剩下在加入旅團之前就負責和櫛名琥珀聯係的俠客。
    現在前者正在狂吸毛茸茸,而在捕捉到櫛名琥珀的身影之後,娃娃臉青年那雙清澈的綠眼睛一亮,出聲打了招呼。
    “喲,琥珀醬,上午好啊!”
    習慣了後者的漠然態度,即便隻是得到了冷淡的對視作為回應也不以為意,而是湊到櫛名琥珀跟前,衝著他頗帶暗示意味地眨了眨眼睛。
    櫛名琥珀:“……?”
    “聽說今天有新成員要加入哦。琥珀醬不好奇嗎?”
    ……所以說為什麽你們和庫洛洛一樣,這麽篤定我會很好奇?
    我看起來是那麽有好奇心的類型嗎?
    櫛名琥珀滿臉冷漠,無情地給出了否定答案。
    “不,我並不感興趣。”
    “再者說,既然大家都集合在了這裏,最多再過十幾分鍾,新成員就要出場了吧。”
    提前這麽一點點時間劇透,真的有意義嗎?
    接連遭受打擊的俠客終於鬱鬱打消了提前一步分享消息的念頭,撇著嘴角嘀咕了起來。
    “真是的,還想叮囑琥珀醬要離那個家夥遠一點呢。”
    “……不管怎麽看,都是相當麻煩的家夥。”
    庫洛洛並不在身旁,真人貓貓又縮在派克懷裏。
    百無聊賴的櫛名琥珀稍微提起了一些興趣,一改先前的冷漠態度,盯著碎碎念的俠客,示意他展開講講。
    “其實旅團在很久之前,就和那個家夥扯上關係了。”
    俠客稍作思索,采取了更確切的說法。
    “不如說,自從得知旅團的存在,他就死皮賴臉地貼上來,總是纏著團長不放。”
    櫛名琥珀緩緩挑起了眉毛,但並沒有作聲。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大概一年之前突然就銷聲匿跡了,之後也很少再聽到他的消息。”
    “現在突然說要加入,是重新碰麵以後,終於把團長纏得受不了了嗎?”
    啊,大千世界無奇不有,這樣的人也是存在的呢。
    之前詢問庫洛洛是否是自己認識的人時候,還得到了敷衍的模糊回答。
    現在看來,完全就是多餘的擔心呢。
    自己的交際圈本來就小得可憐,不管再怎麽想,也絕對不存在這樣的——
    作為集合地點的廢棄禮堂外側,傳來了毫不掩飾的清晰的腳步聲。
    原本或坐或立的蜘蛛們頓時停止了談話,不約而同地抬起頭來,朝著聲源處望去。
    小醜打扮的高挑青年出現在門口,一頭標誌性的醒目紅發仿佛火焰一般,肆意向後梳起。
    兩側臉頰上分別裝飾著星星和眼淚的標誌,嘴角掛著的笑容華麗而又張揚。
    他單手掐腰,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的紅桃k撲克牌緩緩擦過唇邊,印下一個無聲的親吻。
    牌麵未能遮擋的上半張臉,毫不掩飾的視線如有實質一般、從場間所有蜘蛛身上挨個掃過,黏膩而又灼熱,如同融化的太妃糖。
    幾乎所有與他對視的蜘蛛都不由自主皺起眉頭,或是麵帶厭惡之色、隨即移開了視線。
    紅發的青年絲毫不以為意,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大。
    自從揍敵客家的次子失蹤之後,莫名其妙背了黑鍋,被伊爾迷拿出真本事瘋狂追殺了將近一年,數次險死還生……
    即便一開始覺得相當刺激,甚至主動坐實了殺害那孩子的嫌疑,逼迫小伊進一步加大力度。
    但是時間一久,即便是享受與死神共舞的感覺的西索,也漸漸覺得吃力起來。
    歸根結底,他所鍾愛的是與勢均力敵的強敵麵對麵搏殺的刺激感,而不是被潛藏暗中的職業殺手日以繼夜地窺伺,隻要警惕稍一放鬆、就會麵臨失去性命的危險。
    但是到了後來,有賴於他先前的多次挑釁,伊爾迷已經聽不進去任何解釋了。
    之所以藏身於流星街,再次和許久沒能抽空聯係的旅團搭上了線,無非是想從無止境的追殺之中喘上一口氣罷了。
    時隔許久,麵前突然出現了這麽多鮮豔欲滴、甜美飽滿的大蘋果,西索隻覺得自己在這近一年的逃殺遊戲之中所消磨掉的激情正在緩緩複蘇。
    靈魂的一部分正在興奮地震顫著,渴望著來上一場酣暢淋漓的戰鬥。
    飛坦、窩金、弗蘭克林……嗯嗯,究竟要選擇誰作為對手呢?
    視線近乎貪婪地從禮堂之中的蜘蛛身上挨個劃過。
    直到捕捉到了俠客身邊的某人,之前和旅團也打過不少次交道的西索突然覺得,那個身影似乎有一些陌生。
    ——不,不對。
    也不是完全沒有印象。
    雖然和記憶之中旅團的任何一人都不相符,但細細回想之下,似乎在什麽地方見過……?
    大約十六七歲的少年,麵孔精致而毫無生氣,宛若雕琢而成的瓷質人偶。
    銀白色的長發瀑布一般披散而下,垂落在身後,像是斂著暗光的綢緞。
    那雙眼睛。
    即便落入陷阱之中、被利器抵住最為脆弱的頸部,輕易便可被奪走生命,卻依然毫無波瀾、宛若死水一般寂靜,血紅色的寶石樣的眼睛——
    記憶的碎片在腦海之中飛快閃回。
    西索瞳孔驟縮,牢牢鎖定了少年的身影,在對視之餘,胸腔不由自主震顫著、發出一陣陣古怪的哼笑。
    “是你——!!真沒想到,你居然還活著啊!”
    “難為小伊報複了我這麽久……哈哈,原來如此……居然是這樣啊。”
    轉瞬之間理順了所有關節,意識到自己替旅團背了黑鍋之後依然不甚在意,隻是饒有興趣地盯著不遠處麵色冷淡的櫛名琥珀。
    “小伊的所做所為還可以理解為兄長的責任作祟。但是,能夠讓旅團冒著這樣的風險為你掩飾、抹消痕跡,看來你果然和我之前想象中的一樣——”
    他拖著長腔甜甜蜜蜜地說出了後半句,似乎已經看到了果實豐收的樣子,“是很有潛力的小蘋果呢。”
    雖然表麵看上去和平日裏無甚區別,但實際上,櫛名琥珀的心情已經跌到了穀底。
    之前還信心十足地篤定,自己認識的人裏絕對沒有這樣的變態,卻忘了之前驚鴻一瞥,的確和這個家夥打過照麵。
    似乎自稱是兄長的朋友吧,這個人。
    “難為小伊報複了我這麽久”,所以是說,哥哥把自己的失蹤盡數歸結於對方身上,展開了曠日持久的報複嗎?
    ……心情逐漸複雜起來了。
    如果在此時此刻得知消息,自己不但活得好好的,而且當初是出於自主意誌逃離了他身邊,一直以來也沒有回去的意思。
    這樣的話,想必會遭到兄長千百倍的處罰吧。
    嘴唇不自覺緊緊抿起,被施加的力度趕走了所有血色,變成紙一般的蒼白。
    “——琥珀。”
    被熟悉的聲音叫了名字。
    櫛名琥珀下意識抬起頭來,注視著最後一名進入禮堂的庫洛洛,青年的睫毛微微顫動,向著這邊展露出安撫的微笑。
    躁動不安的心髒在這一刻,突然平靜了下來。
    他緩緩籲出一口氣,衝著對方輕輕點了點頭。
    庫洛洛·魯西魯轉而看向頗感興趣地注視著這一幕的西索,輕飄飄地拋出了令後者表情龜裂的重磅炸彈。
    “我知道你加入旅團的目的。但是,作為團員,有必須遵守的鐵律。”
    “【團員之間禁止相互殘殺】。意見相左的話,拋硬幣決定就好。”
    沒有理會似乎看見整棵果實飽滿的蘋果樹幻影在眼前破碎消散的西索,庫洛洛稍作停頓,繼續下一個話題。
    “以及,作為旅團的一員,希望你能夠繼續隱藏有關琥珀的消息,盡量推遲伊爾迷·揍敵客得知的時間——做得到嗎?”
    原本已經做好了得到否定、抑或提出條件和敷衍的回答。
    但出乎庫洛洛意料的是,那雙狹長的金眸目光閃動,最終伴隨著意味不明的輕笑,微微偏了偏頭。
    “那當然了。”
    “畢竟是我很喜歡的小蘋果。怎麽可能放任小伊把他抓回去呢?”
    衝著櫛名琥珀拋了一個讓後者汗毛直豎的k,衝著皺起眉來的少年,西索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
    “要好好長大哦~☆”
    上演了如此絕妙的劇目,等到真相全部揭開的時候,一定會是前所未有的精彩景象吧?
    將撲克牌抵在唇邊,掩蓋住了控製不住滿溢出來的扭曲笑容。
    【光是想象,就已經令人迫不及待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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