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 3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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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久之前的過往宛如泛黃的膠片, 呼啦啦地從眼前一張張閃過。
    那些斷續的、模糊不清的黑白畫麵很快變得流暢起來,被複蘇的記憶細細染上鮮明的色彩。
    清晰到能回想起坐在理療中心室內活動室望著星空時心跳的節奏、變得破舊起來的小熊玩偶抱在手裏時的柔軟觸感,以及一不小心吞了一口織田作特供熔岩咖喱飯之後, 那個令整個口腔都火辣辣地燒灼起來的味道。
    因為是夢境的緣故嗎——?
    還是說,這些他以為早已遺忘、可以不去在乎的東西, 其實一直在某個偏僻的角落裏, 如此清晰地存在著?
    【“會有那樣的人的。”】
    回憶進展到這裏的時候, 像是觀看影片一樣、始終從第三者的視角默默注視著這一切的櫛名琥珀,終於以低啞的聲音給予了否定。
    “——說謊。”
    宛如被這聲突兀的質疑按下了暫停鍵, 麵前正以柔和神色與十二歲的櫛名琥珀對視、安撫地揉著孩子發頂的青年,動作隨之靜止了。
    緊接著, 原本鮮活的整幅畫麵飛快褪色、蜷曲, 在轉瞬之間崩裂成千萬塊碎片,沉沒進無盡的黑暗當中。
    而櫛名琥珀的意識也在強烈的失重感中不斷下墜。
    直到觸及萬丈深淵的底部,強烈的拉扯感令他渾身一顫,不由自主地悶哼了一聲。
    “……醒了!哥哥、醒了——!”    “能說話嗎琥珀?都是因為我的疏忽, 才發生了這種事,看來光是升級硬件還遠遠不足……不說這個了,要喝點水嗎?”
    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嘈雜聲中勉力睜開眼睛,隻覺得渾身上下像是被壓路機碾過一樣, 每一絲肌肉都在拚命地叫囂著酸痛。
    櫛名琥珀下意識倒吸一口冷氣, 在痛覺刺激著精神更加清醒之後,隨之而來的最鮮明的感受就是饑餓。
    不僅僅是久未進食的胃部在發出抗議, 因為缺魔的後遺症, 本能像是無法填滿的黑洞一樣, 鮮明地、直白地渴望著魔力,讓他不由把目光投向了一旁麵帶愧色的齊格飛。
    原本為從者構建形體的區區一抔魔力此時也顯得勉強起來,盡量節約已經成了唯一的選擇。
    “暫時先解除實體化吧,”因為過久沒有進食水,發出的聲音幹澀微啞,“給我幾天恢複的時間。”
    從者抿了抿嘴唇,麵色擔憂,顯得有些猶豫。
    “可是……”
    “不會有問題的。”
    櫛名琥珀在改造人的攙扶下坐起身來,接過後者遞過來的溫水,小口小口啜飲著,“有危險的話我會叫你出來。而且傑諾斯,傑諾斯會——”
    金發的青年立刻會意,以令人安心的堅定態度沉聲應答。
    “會盡我所能保護你的。隻要我的反應爐還在運轉,就絕不會坐視你受到傷害。”
    ……似曾相識的話語,讓櫛名琥珀恍惚了一下。
    “你當然會。”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手裏的玻璃杯,說不清讓話語變得刻薄起來的到底是什麽心情,“這不是英雄應盡的職責嗎?”
    齊格飛輕咳一聲,站起身來,衝著欲言又止的傑諾斯點了點頭。
    “那就麻煩您了,請務必照顧好禦主。”
    從者的身形化為金色靈子飄散而去,一旁圍觀的櫛名安娜不自覺地瞪大眼睛,發出小小聲的驚呼。
    魔力不再流失,櫛名琥珀闔上眼簾,略感疲憊地歎了口氣。
    他無視傑諾斯伸出的手,慢慢從床上挪下來,強撐著站起身來,朝著門口走去。
    還沒有邁出兩步,衣角就被匆匆趕上來的小女孩探手拽住了。
    “哥哥,要去哪裏?”
    安娜仰頭望著他,精巧的眉頭不讚成地微微蹙著,臉上滿是超出年齡的嚴肅,“你昏迷了好幾天才醒,應該,要好好休息。”
    櫛名琥珀抬手摸了摸妹妹的小腦袋,態度柔和不少。
    “是要回酒店去了……這裏並不是我的住處啊。安娜放心,身體很快就會好起來的。”
    但牽著他的那隻小手不但沒有鬆開,反而攥得更緊了。
    平常缺乏表情的小臉上寫滿了清晰可見的掙紮,直到櫛名琥珀身後的臥室門被人從外推開,那雙眼睛才在看清來人後噌地亮了起來。
    “尊!”她急急開口,“哥哥、我想——”
    粗粗在室內眾人身上掃過一眼,視線最終停留在距離門口一步之遙的櫛名琥珀身上,明白安娜想表達什麽的赤之王平靜地點了點頭,衝著白發的少年悠悠開口。
    “留下來吧。你現在的身體狀況,的確不適合獨自在外活動。”
    “禦主的身份本來就容易引火燒身,留在吠舞羅休養一段時間也好。不然的話,安娜會很擔心的。”
    原本打算說出口的拒絕之語在聽到最後一句話時在舌尖打了個轉,被櫛名琥珀硬生生吞了回去。
    酒店除了水果自取的自助餐——主要是新鮮飽滿品質優異的蘋果,其他也根本沒有什麽好留戀的。
    最重要的是,如果借著休養的理由留在這裏,豈不是可以天天見到安娜了嗎?
    於是他無視了傑諾斯“跟我和老師一起住也可以”的邀請,衝著周防尊點了點頭。
    “那就多謝了。”
    安娜頓時鬆了口氣,在片刻的猶豫之後,小心翼翼貼得更近,高高踮起腳尖,給了僵立在原地的哥哥一個生澀的、一觸即分的擁抱。
    “之前昏迷了那麽久,我很害怕……”
    誤以為時隔許久之後總算相遇的唯一的親人,在短暫地見過幾麵之後,也要重新被命運無情地奪去了。
    就像她年幼時曾經擁有過、然後遽然破碎的幸福的幻影一樣。
    “不必擔心。”
    櫛名琥珀垂下眼睫,安撫地揉了揉妹妹的發頂。
    “隻要安娜不討厭我,我就會一直陪伴著你。”
    在以“身處赤組的大本營中怎麽可能遭遇危險”安撫住傑諾斯、將一步三回頭的改造人送走之後,櫛名琥珀在酒吧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重新走進門內。
    之前兩名從者打鬥的動靜過於巨大,情緒上頭的ancer又絲毫沒有收力,盡管scepter 4在戰鬥結束後第一時間接管了附近區域,修繕了這麽久之後,依舊能依稀看到當日留下的痕跡。
    比如路麵上尚未凝固的水泥、修補後重新上漆的牆麵,附近拉著標有“請勿觸碰”字樣的黃色隔離帶。
    再比如吠舞羅酒吧,雖然最外側的玻璃已經重新裝上,但靠近門口的裝潢明顯少了一部分,顯得有些空空蕩蕩。
    吧台附近的地板上還殘留著火焰燒灼的漆黑痕跡,顯然還沒有來得及更換。
    十束多多良把專門準備的清淡病號餐端過來,放在一旁的矮幾上。轉頭看見櫛名琥珀在門邊定定站著,似乎是在出神,不由好奇地湊上前來,張開五指在少年眼前晃了晃。
    “吃飯啦~在想什麽呢,琥珀醬?”
    櫛名琥珀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那位ancer——也就是之前的襲擊者,是因為我的原因才會動手。”
    出乎意料的是,像是早知道其中內情一樣,十束多多良毫不介意地聳了聳肩。
    “說到底還是穿製服的家夥們管理不善吧?鬧出了這麽大的動靜,可以想象未來一段時間,青之王再也沒有底氣在kg麵前擺架子了,倒是出了口氣。”
    櫛名琥珀“嗯”了一聲,視線掃過品類較之先前少了許多的酒櫃、以及地板上尚未處理的灼燒痕跡時,依舊覺得礙眼。
    “話是這麽說……但酒吧若是能恢複原樣,安娜也會很開心吧。”
    赤色的眼瞳抬起,望向一旁滿頭霧水的十束多多良。
    “那麽十束君,要試一下向我許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