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物？”
    伊爾迷黑漆漆的貓眼直視著麵前的弟弟, 雖然其中沒有任何情感波動，但櫛名琥珀還是感覺到了一絲絲疑惑。
    “是之前從來沒有見過的種類，擁有近似人類的外形和智慧。”他輕聲解釋, “那個存在形式非常特別……我很想要。所以，哥哥, 我該怎麽得到他？”
    少年澄澈的紅瞳裏所放射出來的, 毫無保留、全然信賴的神光，讓伊爾迷垂放在身側的右手小指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
    啊，糟糕。
    他略有些苦惱地想，最近琥珀好像很乖, 也沒有嚐試溜出去或者和奇犽接觸之類的舉動……這樣的話, 就沒有借口親自開展兄長の規勸了。
    總覺得有點可惜。
    但是眼下, 作為弟弟最喜歡和信賴的家人, 麵對這樣鄭重提出的問題, 還是要好好解答的。
    即便那是隻存在於小傻瓜一個人腦內不切實際的幻想，不過既然後者篤定那是真實的, 他身為合格的兄長，自然不會堅持不懈地潑冷水。
    ——不如說, 伊爾迷其實相當享受這種“隻有我一個人可以傾訴”、被作為唯一選擇依賴的感覺。
    嗯, 這樣就很好了。
    在捏著下巴思考片刻之後，黑發的青年微微偏頭，用慣常那毫無波動的輕快語氣給出了回答。
    “按理說操作係念能力是最簡單的啦。如果琥珀以後覺醒的是這種係別，很多問題都能迎刃而解哦。”
    “……”
    其實早就覺醒了特質係念能力, 但並沒有告知對方的櫛名琥珀盡量讓表情保持平靜，不漏破綻地等待下文。
    “但是現在說這個也沒有意義呢。”
    伊爾迷上身微微前傾, 伸出手來動作自然地摸了摸弟弟的發頂, “要繼續加油哦, 琥珀。”
    “所以，眼下想要去‘馴服’某種野獸的話，最簡單直接的辦法就是套用訓練三毛的模式了。”
    看守山門的大狗苟在腦海裏一閃而過，那種機械一般不含感情、隻是忠實地執行命令的模式，讓櫛名琥珀難以避免地心動了一瞬。
    他確實一直都很想養一隻那樣的寵物。
    但和那隻咒靈相較，二者不論是自主意識、智慧程度還是性格優劣，都完全不在一個量級上。照原樣套用的話能否取得預期效果，櫛名琥珀表示懷疑。
    ——至於把真人和三毛放在一起相比較這種足以讓前者暴走的行為，在少年看來並沒有哪裏不對。
    都是寵物而已，咒靈和狗又有什麽區別呢.jpg
    “……最需要牢記的是武力上的懾服，這點是必要的，也是最基礎的。”
    伊爾迷詳細講解，生怕一不小心遺漏了哪部分導致蠢弟弟在夢境之中翻車，“實力壓製後餘下的部分就很簡單，一旦有不服從命令的舉動，就給予刻骨銘心的懲罰，直到它弄明白誰是主人為止。”
    “整個過程會很漫長，如果碰上了性格執拗的家夥，搞不好光是馴服的過程就要好幾年。”
    他聳聳肩膀，特意叮囑眼前若有所思的弟弟別太倔強。
    “不是什麽樣的野獸都適合成為寵物的，三毛也是父親大人在精心挑選過後的最佳選擇。不能單純因為偏愛就把隱藏風險的家夥放在身邊，這個道理你應該清楚吧，琥珀？”
    在收獲毫不遲疑的堅定點頭之後，伊爾迷再度愉快地揉了揉對方手感頗佳的毛茸茸頭毛。
    “嗯，那就開始今天的訓練吧。”
    旅團沒有再主動聯係櫛名琥珀。之前向俠客索要的魔術素材倒是很快寄來了，依舊存放在看守黃泉之門的皆卜戎那裏。
    好不容易堅持到當天的訓練結束，不甚滿意的伊爾迷惋惜地表示該去做任務了，剩下的時間留給琥珀自由活動，他才帶著一身新鮮出爐的各式傷痕，慢悠悠地遊蕩到了守門人那裏。
    原本打算拿了快遞就回去的，畢竟改良煉金術也是相當耗費精力的工作，可以料想會占據未來絕大多數的閑暇時間。
    結果剛一推開側門，一發炮彈便裹挾著呼嘯的熱風衝著麵門急速衝來——櫛名琥珀心生不妙預感，頓時意識到自己來的好像不是時候。
    他側身挪開一步，放任這枚炮彈落到身後林地上，掀起四濺的泥土和煙塵。
    再抬起頭來的時候，正好和門外扛著炮筒的大胡子男人對上眼神。
    男人張大嘴巴盯著他怔怔看了兩秒，在放下炮筒揉了揉眼睛確定這不是幻覺之後，立刻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起來，高聲招呼正在對著門衛皆卜戎拳打腳踢的一眾同伴。
    “喂！有人出來了！我說你們這些蠢貨聽見沒有，有人從裏麵出來了！！”
    ……賞金獵人？
    不，或許連賞金獵人都算不上。
    因為傳聞連揍敵客家族成員的照片都能在黑市上拍出近一億戒尼的天價，傳承已久的殺手家族本身更是占據了整個枯枯戮山的龐然大物，樹大招風，麵前這些家夥隻是被這份巨大利益蠱惑而來、完全忘記了自己有幾斤幾兩的蠢貨罷了。
    正常情況下，這些蠢貨就算突破了重達數噸的黃泉之門，也會被守門犬三毛吞吃殆盡。
    萬中無一的漏網之魚即使存在，接下來從經曆過嚴格訓練選拔的執事和女仆手中存活下來、逃出升天的概率，毫無疑問是零。
    絕大部分時間主動或被迫宅在家裏，櫛名琥珀雖然知道經常有頭腦不清醒的家夥來找死，但是從沒碰上過，自然也不曾放在心上。
    奈何黴運一來擋都擋不住，他不過出來取個快遞，就和這些跳梁小醜碰個正著——這合理嗎！
    白發的少年鬱鬱地垂下眼睫，厭倦到有點想轉頭就走。
    但是主宅離山腳下的大門有相當一段距離，讓櫛名琥珀改天再跑一趟他也覺得很麻煩。於是揍敵客家的二少爺隻能默默歎了口氣，安慰自己來都來了……
    黃泉之門外側停著一輛綠色的觀光大巴，受驚的普通乘客原本像鵪鶉一樣縮在導遊身後瑟瑟發抖，卻在櫛名琥珀出現之後默契地熄聲，膽大的甚至偷偷摸摸掏出手機，暗搓搓對準了這邊。
    殺手家族揍敵客家的大本營枯枯戮山是這條觀光線上唯一的景點，每年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慕名而來的遊客不知凡幾，成功帶動了附近小鎮的經濟。
    這幾個當眾炮轟黃泉之門的蠢貨，無疑就是乘坐觀光大巴一路直達門口的。
    原本圍繞在胖大叔皆卜戎身邊拳打腳踢的幾個男人聽到了同伴的怪叫，下意識朝這邊看來，視線隨之黏在了麵無表情的櫛名琥珀身上。
    終於抽空抬起頭來的皆卜戎顫巍巍出聲：“二、二少爺……”
    絲毫沒有被對方鼻青臉腫的慘狀觸動，少年無視拎著各式武器逼近的彪形大漢們，冷淡地“嗯”了一聲。
    “我的東西呢？”
    “啊？”皆卜戎費力地跟上對方的節奏，下意識回答道，“在門衛室裏——”
    櫛名琥珀不再廢話，轉身朝敞著門的門衛室走去。被繼續無視的一眾炮灰反派役麵麵相覷一會兒，似乎是覺得尊嚴受到了挑釁，揮舞著長劍砍刀狼牙棒哇呀大叫地撲了上來。
    ……過於簡單，完全在意料之內的行動軌跡。
    右手已經化為利爪，取人性命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
    然而還不等櫛名琥珀轉過身來，身後就傳來了利器沒入肉體的、裂帛般的聲響。
    再然後是血液噴濺的聲音、人類瀕死時滿含恐懼的扭曲哀嚎，以及失去生命的屍體撲倒在地麵上，像是沙袋墜落的低沉悶響。
    阻擋視線的軀體挨個倒下，最終出現在麵前的小醜紅發向後梳起，露出一張俊美到堪稱妖冶的熟悉麵龐，左右臉頰上分別繪製著星星和水滴。
    他在櫛名琥珀訝然的注視中單手掐腰，右手食指和中指間捏著紅桃a的撲克牌，正將紙牌貼到唇邊揚眉親吻，迎上後者的視線之後，那雙粲然的金瞳驀地亮起來，其中躍動著再明顯不過的、灼人的興味。
    “又見麵了啊，”男人的語氣瘮人地甜蜜，幾乎像蜂蜜一樣拉扯出黏糊糊的絲來，“可愛的小蘋果。”
    櫛名琥珀拒絕思考這個稱呼是在叫自己，隻是有些意外地打量著全須全尾的變態君。
    “你還活著啊。”
    能從煉金造物手裏成功存活下來，該說不愧是哥哥的朋友嗎。
    他並不覺得對方清掃掉了幾個不長眼的挑釁者值得令他心懷感激，也沒有絲毫繼續打交道的意思，既然事情處理完了，當然是要抓緊時間去做該做的事。
    於是櫛名琥珀再次轉身，愈發迅速地朝門衛室奔去。
    今天誰也別想打擾我做研究！！！
    擺好pose卻被留在原地獨自風化的西索：“……”
    小伊的家人都是這麽特立獨行清純不做作嗎？這個外表看似孱弱的孩子之前也給了他那麽大的驚喜，著實讓他在各種意義上興♂奮起來了！
    於是櫛名琥珀抱著堆疊的箱子走出來的時候，不知臉皮為何物的魔術師再度湊了上去。
    “正式自我介紹一下？”他笑眯眯地開口，似乎絲毫不介意之前差點被反殺的驚險經曆，“我是西索，是小伊的好朋友哦。”
    被擋住去路的櫛名琥珀斜眼看著他，不吭聲。
    他還清晰地記得上次見麵時，這個人聲稱是哥哥的摯友讓自己有所鬆懈、結果下一秒就打定主意殺死自己，好刺激伊爾迷跟他決鬥的事。
    經常跟揍敵客家長子打交道的西索精通取得小貓咪原諒的特殊方法，見狀相當嫻熟地從懷中取出一張黑卡，動作流暢地遞了過去。
    “不記名賬戶，密碼是六個零。”小醜十分自信地表示自己特別熟悉行情，“裏麵的數額足夠讓生氣的小伊原諒我一次了。”
    ……好家夥，這種說法——回想起伊爾迷信誓旦旦地表示“絕對不打白工”的模樣，大受震撼的櫛名琥珀表示他現在相信這家夥的確是哥哥的好朋友了！
    “琥珀·揍敵客kodyck），揍敵客家的次子。”
    他木著臉收下了那張黑卡，“哥哥不在，剛剛出任務去了。”
    小醜聞言一怔，隨之氣鼓鼓地憋出了包子臉。
    “真是的——電話也不接，上門也堵不到人，小伊該不會故意躲著我吧？”
    櫛名琥珀聞言，更加懶得搭理他，抱著箱子繞開一個半圓形的大圈，把西索連同地上的數具屍體一同拋之腦後，自顧自地走進側門回主宅去了。
    被再次無視的魔術師沒有絲毫惱羞成怒的意思，在頗具興味地捏著下巴思考了一會兒後，他從某具屍體身上翻出手機，流暢地按出一串熟悉的號碼，哼著歌打了過去。
    電話很快被人接了起來。
    “這裏是伊爾迷·揍敵客。單個目標起步價三十億戒尼，視情況酌情加價，錢款請一次付訖，不接受分期——”
    西索笑眯眯打斷：“是我哦，小伊。”
    從對麵一瞬間的沉默裏嗅到了即將被掛斷的不詳氣息，他不再賣關子，搶在電話斷掉的前一瞬飛速拋出了誘餌。
    “今天來找小伊卻撲了個空，好失望~不過，在門口意外碰見了之前打過照麵的孩子呢，似乎是小伊你的弟弟。”
    對方沒有掛斷電話，隻是沉默地傾聽著。
    伊爾迷有多在乎話題就沒有被掛斷電話，對後者來說，無疑是一種正麵的暗示，意味著他用來挑釁的方式是正確的。
    在這種問題上撒謊是沒有意義的。揍敵客家的長子捏著手機，暗自思考對方遇見的究竟是哪個弟弟。
    “之前打過照麵”，琥珀除了被逼出任務幾乎不出門，糜稽是沉迷在家裏搞科技研發的宅男，亞路嘉早就被關禁閉了，柯特的年齡還小……
    隻有奇犽在六歲時去天空競技場曆練過兩年，之前生日宴前夕才重新回到家裏。
    如果說之前遇到過，應該就是——
    “是名叫琥珀的孩子。那副不愛搭理人的樣子，實在和小伊你很像。”
    “真是相當美味的小蘋果……讓人按捺不住想要摘下來，嚐嚐看是什麽滋味呢。”
    ——在短暫的凝滯之後，伊爾迷身周的氣猛地炸開。
    狂暴的惡念呼嘯著橫掃周邊的林地，密密麻麻的雀鳥化作一團黑雲，極度驚慌地從附近區域逃開，被波及的走獸哀鳴著癱倒在地，在極度的恐懼中吐出滿口白沫，深埋著腦袋瑟瑟發抖，膽小的很快就斷了氣。
    飄揚的黑發在身後無風自動，麵容扭曲恐怖到難以直視、宛若從井中爬出來的千年惡鬼，青年以最大的意誌力控製著自己不要捏碎手機，慣常的輕快語氣早已消失不見，毫無起伏地，一字一頓地發出了警告。
    “給我離琥珀遠遠的。不要挑戰我的底線，西索。”
    “如果出了什麽事——”
    “我會殺了你。會認真起來，殺了你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