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 琥珀已經來了整整一周了。”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庫洛洛在道完早安之後這樣說。
    因為內心無法言喻的幽微渴望，在兩個世界都選擇了接受某人的邀請。對櫛名琥珀來說, 無疑是一次將全副身家盡數押注的豪賭。
    但至少目前看來，事件進展比想象中要順利得多。
    吠舞羅那邊自然不必說, 就連之前隻是視為暫時落腳處的旅團，和蜘蛛們的相處也超乎意料地順利。
    庫洛洛的興趣已經轉移到液態礦石上，作為上一批戰利品的火紅眼自從得手之後就一直在附近城市的黑市上出清。原本因為打著給琥珀看一眼的主意而留下了幾對，現在確信對方沒有任何興趣, 庫洛洛也不再強求。
    最後一對火紅眼，今天上午也由窩金和信長帶走交付給買家了。
    任務時間之外可以自行活動, 團員們之所以一直留在這裏，無疑是在等候幾天之後的下一次活動。
    雖然有幾人暫時離開了駐地, 但別墅裏依舊稱不上多麽安靜。一樓傳來此起彼伏的槍炮聲, 不時響起幾聲懊惱的低罵，那是俠客拉著芬克斯在玩主機遊戲。
    櫛名琥珀站在走廊上，朝客廳中央血花四濺的電視屏幕處看了一眼。
    “大概吧，我記不清時間了。所以, 是覺得是時候開始下一次任務了嗎, 庫洛洛？”
    黑發的青年定定看了他一會兒，沒有直接回答, 隻是唇邊的笑意更深了些。
    “似乎心情不錯呢, 琥珀。”
    下意識回想起織田作叮囑的話, 櫛名琥珀錯開視線，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
    庫洛洛沒有追問, 了然地換了個話題。
    “這幾天你一直呆在房間裏, 之前準備的那些材料已經用完了吧。不過, 說起來——”
    他朝著樓下走去，櫛名琥珀雙手插在外套兜裏，靜靜地跟在青年身後。
    沙發上沉迷遊戲的俠客和芬克斯沒有分出注意力，倒是正在餐桌滿臉沉鬱地往嘴裏塞著麵包的飛坦看向這邊，隨意地點了點頭。
    庫洛洛把牛奶倒進杯中，推到琥珀麵前，這才問出了後半句話。
    “一直搜集類似的材料，是在做什麽研究嗎？”
    如果說購買的數量較少，也許是對各式標本和礦石之類有收藏癖。但像琥珀之前那樣大量購入，又一直呆在房間裏閉門不出，他能想到的可能性隻有這一種。
    作為在世界各地著名遺跡留下足跡的頂尖盜賊，庫洛洛對靠類似樣本進行地理或曆史研究、對當地特有種進行記載的流程還算熟悉。
    但他唯一沒想到的是，雖然同樣是進行研究，但櫛名琥珀手頭上的研究顯然和他認定的那種不太一樣。
    正在小口小口啜著牛奶的少年有些意外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但並沒有否認。
    他十二歲到達流星街、剛開始和旅團接觸時，還沒有開始學習煉金術。在這方麵的造詣深厚到能夠尋找相似材料進行替代、對各種造物進行一定程度上的改良，已經是數年之後的事情。
    迄今為止，除了做實驗之外寥寥幾次應用於實戰，唯一幸存下來的漏網之魚就是生存能力極其頑強的西索。
    ——換句話說，以庫洛洛為首的旅團眾並不清楚煉金術的存在，以及這種從另一個世界偷渡來的知識已經成了體術拉胯的櫛名琥珀的有力倚仗。
    櫛名琥珀慢慢把牛奶喝完，倒也沒有刻意隱瞞什麽的意思。
    既然之後要作為同伴相處許久，這份底牌遲早會暴露出來。
    “是在做研究。材料還沒有用完，不過一周時間過去，也有很大進展。”
    最明顯的改善就是，現在製造出的煉金生物，能夠在不受毀滅性破壞的前提下、保持穩定存在和長期運作了。
    作為代價，攻擊力也有所下降。
    壽命和強力不可兼得，櫛名琥珀憂鬱地歎了口氣。除了構造需要繼續改良，一定程度上還是受到了原材料的限製……
    如果能夠成功取得液態礦石、應用到煉金造物身上，一定能夠取得飛躍式的進展吧？
    想到這裏，他收回思緒，接過了庫洛洛遞過來的麵包。
    “你要看看嗎？”
    檢測一下新成果哪裏有缺陷，如果能夠順便提提意見，那就再好不過了。
    收到邀請的庫洛洛有些意外，隨之頗感興趣地笑了起來。
    “我的榮幸。”
    他以為琥珀會起身回到樓上，拿一本或幾本寫得密密麻麻的筆記下來。
    然而事實是，少年把吐司片叼在嘴裏，另一隻手伸進衣兜中摸索，很快掏出一根拇指粗細的試管來，一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態度遞到了他麵前。
    “喏，就是這個。”
    “……？”
    密封良好的玻璃質試管，其中盛著約占比百分之八十的淡藍色液體，不清楚究竟是什麽溶液。
    最引人注目的是，溶液中間懸浮著一個比黃豆略大一圈的白色橢圓形物體。若是仔細觀察，能看清蜷縮在身前的小小手腳，還有緊貼在身側、近乎半透明的纖細尾巴。
    “……我不明白，我想我們在某些概念的交流上出現了參差。”
    庫洛洛摩挲著試管光滑冰涼的表麵，虛心地誠懇發問，“我該怎麽做？”
    飛坦從麥片之中抬起頭來，雖然依舊不言不語，但是銳利的金眸明顯投射出一種近乎發現獵物的野獸一般、興致盎然的粲然冷光。
    櫛名琥珀沒有在意，一邊往吐司片上塗抹果醬，一邊隨意地給出了回答。
    “打開它就好了啊。”
    “像這樣？”
    口徑處的塞子被拔掉，新鮮的空氣湧入試管之中。似乎察覺了外界環境的變化，淡藍色的培養液中浮現出一串串小小的氣泡，胚胎輕微地顫動著。
    庫洛洛探手端來一個空碟子，把內容物全部倒進裏麵。櫛名琥珀見狀，咽下口中的麵包，輕聲詠唱出了將之喚醒的咒文。
    “【a】。”
    白色的胚胎停止了顫動。
    在一瞬間的靜止之後，像是被按下了什麽開關一樣，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膨脹起來，宛若一塊吸飽了水分的海綿，或者一個迅速鼓起、呈現出某種預定形狀的氣球。
    這種令人為之屏息的瘋狂生長隻持續了短短數秒。盤子碎裂的清脆聲響吸引了停留在別墅內尚未離去的蜘蛛們，除了把最後一口事物扔進口中的櫛名琥珀，其他人聚集在餐桌周圍，神情各異地打量著桌上出現的——
    “貓咪？”
    非常喜愛毛茸茸的派克忍不住率先出聲，打破了寂靜。
    坐在被壓碎的碟子殘骸上，生著一對無辜的圓圓眼睛的白貓抬起頭來，衝著她甜絲絲地“喵~”了一聲。
    這次的造物不是一次性用品，要放在身邊長期相處，也免不了會被各式各樣的人看見。
    綜合考慮各種因素，櫛名琥珀最終決定以真人為原型，把煉金造物設定成了貓咪的樣子。
    ——至於真人原本的形象，在他腦海中已經相當模糊，幾乎被長著蓬鬆大尾巴的貓貓徹底取代了。
    派克原本冷漠中摻雜著幾絲警惕的神情下意識柔和了下來，但還是克製住自己，朝著庫洛洛投去了探詢的眼神。
    “這是……？”
    “是我的造物。”
    櫛名琥珀淡定地出聲解釋，為了方便理解，特意補充了一句，“大概類似於擁有實體的念獸。”
    雖說是以真人貓貓為原型，但隻是借鑒了大體形狀，顏色、縫合線之類的細節都沒有照原樣複刻。
    桌麵上搖晃著尾巴的小貓咪現在看來，隻是一隻不摻一點雜色、像是紙張一樣過度潔白的普通動物罷了。
    “‘念獸’嗎，”庫洛洛饒有興趣地重複，不知道相信了多少，提出的問題倒是直指本源，“它的能力是？”
    能力？
    被問住的櫛名琥珀認真思考了片刻。
    它能和作為創造者的櫛名琥珀共享視覺與聽覺，能夠像液體一樣變形，能夠通過吞食各種寶石維持長久的存在。
    但是，和正經的作為念能力表現形式的念獸比較，既不能治愈傷者，也不能預測未來，更沒有各種詭譎莫測的奇效。
    甚至原本引以為傲的攻擊力和韌性，都作為平衡的代價遭到了削弱，必須在今後進一步搭載和完善。
    這麽一想，的確什麽長處也沒有。
    剛出生的嬰兒又有什麽能力呢？
    所以櫛名琥珀非常誠實地回答：“……能活得比較久。”
    如果軀幹不遭到大幅度破壞，間或補充一兩顆寶石，說不定能把你送走。
    得到答案的庫洛洛：“…………”
    庫洛洛：“……這樣啊，琥珀開心就好。”
    飛坦似乎想發表什麽意見，又生生忍住了，盯了櫛名琥珀兩眼之後，重新把臉埋進了麥片碗之中。
    看完熱鬧的其他蜘蛛一哄而散，該幹什麽就幹什麽，隻剩下派克依舊停留在餐桌附近徘徊不去，眼神始終粘在桌上慢條斯理舔著手手的貓咪身上，最終有些拘謹地開了口。
    “請問，我能抱抱它嗎？”
    櫛名琥珀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請便。”
    白貓喵嗚一聲，輕巧地躍進了派克懷裏。
    受寵若驚地撫摸著貓咪毛茸茸的脊背，派克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溫和笑容，低頭輕輕蹭了蹭它微微顫動的耳尖。
    “好聰明的小家夥。它有名字了嗎？”
    “新造物的智慧程度不低，能夠聽懂並執行各種命令。”櫛名琥珀回答，“至於名字——”
    他沒有在這個問題上浪費太多心思。
    “嗯，就叫‘真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