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 7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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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低矮的純白色建築之間急速穿梭, 身後傳來追兵迫近的腳步聲和帶起的風聲。
    櫛名琥珀右手指尖在懷中試管上虛虛拂過,沒有開口問庫洛洛下一步打算。貓兒穩穩坐在他的肩頭,回過頭來望向背後的追兵, 蓬鬆如同羽扇的尾巴優雅地搖晃著。
    他已經從青年懷中掙開, 受傷的左臂在片刻的麻木之後, 變成了一種古怪的、逐漸蔓延開來的跳動的灼燙感。
    雖然如此,但櫛名琥珀依舊盡力緊跟在庫洛洛身後,暫時沒有掉隊的跡象。
    他不太明白為什麽青年隻是一味地向前,像引逗著笨拙獵手的黑貓一樣, 在暗巷和街道之間靈巧地轉換路線,直到背後紛亂的腳步聲越來越遠。
    之前威力巨大、明顯是放出係念能力者操縱的狙擊槍在空曠地才能使用, 在這樣錯綜複雜的小巷中會被無限削弱。
    在櫛名琥珀看來,眼下最簡單直接的解決辦法, 無疑是回身埋伏,等到莽撞的追擊者們送上門來,再躲在暗處逐個擊破。
    作為專業的暗殺者, 他對這套流程很熟悉了。
    但庫洛洛顯然不這麽想。
    等到追兵們被徹底甩開之後,二人躲在一間主人不知去向的空屋之中,靜靜等候著塵埃落定。
    嘈雜的步伐在來回之後終於遠去,半晌之後重新響起路人細碎匆忙的腳步聲。白貓貼近窗欞,透過玻璃向外窺視,櫛名琥珀無聲地鬆了口氣,放任自己疲憊地仰靠在蒙著一層藍色襯布的老式沙發上。
    庫洛洛不知何時湊了過來。狹小的單人沙發堪堪容下櫛名琥珀一個人, 或許是由於傷勢的原因,青年坐在一側扶手上、俯身過來時, 幾乎放任大半個身軀都倚靠在前者身上——
    被若有若無的殘留的花香氣所籠罩, 摻和著對方身上特有的、仿佛雨水一般使人感到安心的沉凝氣息。
    櫛名琥珀沒有躲開, 臉龐微微偏向一側,依舊垂著睫毛閉目休憩著。
    青年在他耳邊,近在咫尺的地方輕笑了一聲。
    “唔……我希望,我和琥珀的傷勢即刻痊愈,不必像這樣繼續忍痛了。”
    他的聲音低啞,相對於平時,氣息稍顯紊亂,沒有那麽毫無破綻,倒顯得更可親了。
    櫛名琥珀的呼吸滯了滯。
    “——如你所願。”
    左臂上的疼痛被飛快驅散,他聽見身邊的青年發出了滿足的輕歎聲。
    吐息落到頰側的時候,帶起一陣微微的癢意。櫛名琥珀忍不住屏住呼吸等候著,但是庫洛洛就這樣陷入了沉默,不再說話了。
    所以,為什麽隻是一味躲開呢?
    窗台上的貓咪回過頭來,抬起前爪慢條斯理地舔舐著。在又一陣腳步聲慢慢遠去之後,櫛名琥珀試圖把肩膀從青年身下抽出來,右手已經悄然間變成了泛著寒光的爪狀。
    “我去把他們處理掉。”
    覆著薄薄一層衣料的手臂從身側環上來,起身的努力像被搭上最後一塊積木的岌岌高樓,轉瞬之間傾塌了。
    櫛名琥珀撤回力氣,放任自己重新陷入沙發之中。在一直以來的消極處理之後,庫洛洛終於出聲,給出了明確的解釋。
    “天快要黑了。”
    ……是啊。
    雖然還未徹底入夜,但不過幾個小時之後,就是入睡的時候了。
    不清楚對方究竟有幾人,做了多少準備。萬一到了九點還未能取得徹底的勝利,這可不是單方麵叫停、等到第二天白天可以重新來過的存檔遊戲。
    就是因為這份不確定,才會選擇帶著自己先行回避,在這棟小房子裏躲藏起來吧。
    右手緩緩變回原狀,櫛名琥珀在沙發上蜷起身子,回應的聲音遲了幾秒。
    “抱歉。”
    “抱歉什麽?”
    庫洛洛似乎有些忍俊不禁,反問中帶著明顯的笑意。
    “是我帶著琥珀來哈西克的。賞金獵人發起攻擊,也是因為在琥珀加入之前旅團所做的事——在我的帶領下所做的那些事。不管怎麽看,都是我的責任啊。所以為什麽要道歉呢,琥珀?”
    “因為,我……”
    音節逐個從唇間滑出,顯得有些磕磕絆絆。他本來就並非巧言善辯者,而在麵對庫洛洛的時候,總覺得性格之中的某些特質在對方放任之下,被無限製地誇大了。
    就像此時此刻。
    他蹙著眉頭思考了片刻,最終放棄了反駁,順從地把額頭抵到青年肩膀上,無聲地歎了口氣。
    “誰知道呢,既然你堅持這麽說——”
    晝夜交替之時,臨海城市原本就喧囂不已的風聲愈發磅礴呼嘯起來。氣流在窄小的街巷裏吹拂而過,玻璃颼颼震顫,門外行道樹的樹葉急遽地抖動著,發出嘩啦啦的合奏聲。
    似乎是一轉眼間,天色就在使人不由心驚的風聲中黯淡下來,連帶著屋內的各色家具,也隻能看見淺淺的、模糊的輪廓。
    睡意逐漸上湧。
    迷迷糊糊之間,櫛名琥珀感到身邊的青年動了一下,抬起未被自己倚靠著的那隻手臂,輕輕梳理著大概有些炸蓬的銀白的短發。
    “如果沒有被打斷,琥珀之前究竟想要許什麽樣的願望呢?”
    “……”
    記不清了。
    當時的心情、當時的茫然、當時的祈盼——
    一直以來,你不是都比我還要清楚嗎?
    他抿起嘴唇沒有回話,而庫洛洛隻是安靜地等候著。
    半晌之後,櫛名琥珀深深吸了一口氣,把臉側向另一邊,盡量避開對方如有實質的視線,隻覺得與之接觸的部位,似乎有些輕微地發癢。
    “如果我一直留在旅團,”不曾給出正麵回答,他隻是低聲反問道,“你會待在我身邊嗎,就像現在這樣?”
    庫洛洛輕輕“哈”了一聲,湊得更近了些。
    “為什麽不呢?”
    他隨之補充道,“你大可以把前半句去掉。是否留下是琥珀的選擇,是否陪伴是我的選擇,並沒有衝突之處吧。”
    太陽已經完全沉入海平麵之下,路燈又還未亮起。
    抬眼望去盡是沉沉黑暗,耳邊是從窗縫之中鑽進來的變了調的風聲,但是相觸的肌膚所感受到的,是一成不變的,恒定的暖意。
    櫛名琥珀沉默了一會兒。
    “是這樣嗎。”
    他輕聲說,“那麽,我沒有什麽願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