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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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除了蘋果之外, 對其他食物並沒有特殊的喜愛,但出乎櫛名琥珀意料之外的是,晚上的壽喜鍋味道確實不錯。
    他本來以為離開傑諾斯的幫助, 埼玉說不定會做出魔術藥劑一樣奇奇怪怪的東西呢。
    畢竟是連怪人心髒都不放過、想要拿來下火鍋的人。
    “因為所謂壽喜鍋, 吃的就是食材的本味!”
    一隻手幸福地摩挲著圓鼓鼓的肚皮,埼玉癱倒在沙發上,帶著像是下一秒就要羽化升仙那樣的愜意神情, 打了個悠長響亮的飽嗝。
    “好久沒吃到這種級別的牛肉了,又鮮又嫩, 簡直像要融化在舌尖上一樣!本來以為上次吃的已經是極品了, 結果完~全被比下去了啊。”
    眯縫著的眼睛勉強睜開,朝著櫛名琥珀投來好奇的探尋視線。
    “所以說, 琥珀醬的能力是不是又進步了?”
    並沒有。
    異能力和超能力可以隨著針對性的特殊鍛煉變得更為強大, 但念能力一旦定型,即使之後念量能夠隨時間增加, 一開始定下的規則是不會改變的。
    櫛名琥珀縮在沙發上, 小口小口吃著傑諾斯切好的蘋果,聞言平靜地給予了否認。
    “不, 隻是因為這次許願的人是傑諾斯罷了。”
    突然被cue的改造人從廚房探出頭來,腰間係著超市大甩賣贈送的草莓圍裙, 手裏拿著個正在滴水的白色瓷盤, 看向櫛名琥珀的眼神裏是直白的茫然。
    “……嗯, ‘誓約與製約’之類的底層規則太難解釋了。簡單來說就是——”
    櫛名琥珀避開傑諾斯的視線,專注地盯著沙拉碗底殘留的蘋果切塊, 手裏的銀叉穩穩地戳了下去。
    “我越是在意許願的對象, 就能夠越是接近完美地, 實現越是困難的願望。”
    那些渺茫不可測、而又確實存在的感情像是杠杆, 能夠撬動近乎不可能的力量。
    還不等埼玉意味深長地嘖嘖感歎兩句,傑諾斯像是發現什麽關鍵節點一樣神情一肅,隨手把瀝幹的瓷盤放在一旁台麵上,三步並作兩步湊過來,直視著櫛名琥珀的眼睛。
    他的麵龐緊繃,黑底金眸斂著沉鬱的神光,連帶著發問的聲音都較之平日更為低沉。
    “這條規則,還有其他人知道嗎?”
    距離驟然之間拉得太近,櫛名琥珀下意識後仰,一時沒能理解對方的意思,隻是遲緩地眨了眨眼睛。
    “你是指……”
    “這不是很明顯的事嗎。”
    埼玉單手撐著上身,盤腿從地板上坐起身來,“如果暴露的話,肯定會有別有用心的人湊上來的啊。”
    傑諾斯進一步加以補充,把矛頭直指某個突然冒出、形跡可疑的家夥。
    “那個五條悟?”
    終於跟上了友人的思維,櫛名琥珀在愣怔一秒之後,還是輕輕搖了搖頭。
    “我沒有告訴過別人。”
    他安靜地注視著傑諾斯明顯鬆了口氣的樣子,按在沙發上的十指不自覺收緊了。
    ——是謊話。
    雖然沒有跟五條悟提及過,但後者對自己那莫名其妙的熟稔態度,讓櫛名琥珀隱約感覺,這個自己小心保守的秘密,他也許早就清楚。
    單純隻是這樣的話,還稱不上說謊。
    畢竟在這個世界上,他的確沒有向其他人提及過。
    但也僅限於這個世界罷了。
    【我沒有告訴過別人……除了庫洛洛。】
    【“如果暴露的話,肯定會有別有用心的人——”】
    像是要截斷不斷往深處延伸的思維一樣,櫛名琥珀宛如被閃爍迸濺的火星燙到般,飛快地閉上了眼睛。
    “是困了嗎?”
    眼簾上傳來一閃即逝的冰冷觸覺,被人以蜻蜓點水般的力度小心觸及了一下。
    傑諾斯收回手,恍然道,“啊,的確快要到時間了。總之先去洗漱吧。”
    埼玉所居住的地方是z市無人區的廢棄公寓,經典的兩室一廳格局,裝潢構造是和偏僻地理位置相稱的簡單狹小。
    之前埼玉一個人生活在這裏,空間稱得上綽綽有餘;後來身為徒弟的傑諾斯也提包入住,一人主臥一人副臥,再也沒有多餘的空房間可以充作客房。
    今晚櫛名琥珀計劃留宿,很明顯就意味著有個人要去睡沙發,或者打地鋪。
    “喏,這是我的房間。”
    櫛名琥珀穿著傑諾斯用來替換的幹淨睡衣——因為後者的體格超出他許多,肩膀和腰胯的地方顯得鬆鬆垮垮,連帶著衣袖和褲腳都不得不挽起一截——慢悠悠地走進門去,坐在了潔白柔軟的床單上。
    伸手整理了一下枕頭,確認已經調整到合適的高度之後,他把不知為何鬧起別扭、自從和五條悟分開之後就負氣一動不動的迷你小庫擺在枕邊,看向了門口的傑諾斯。
    “你不過來嗎?”
    後者微微一怔,眼神不知為何有些遊移,從他臉上虛虛滑了過去。
    “那個,我去客廳將就一晚就——”
    櫛名琥珀偏了偏頭,表示理解不能。
    “可是床足夠大。”
    他頓了頓,理清思路之後用更有說服力的理由加以補充,“你說過會保護我的。”
    “這裏是高等級怪人出沒的無人區,assass說不定下一秒就會出現。之前都是saber在身邊為我守夜,如果環境不夠安全,熟悉的人又離我太遠的話……會很不安心。”
    畢竟“睡眠”期間,他完全失去了對外界危險做出反應的能力,輕易便可殺死。
    櫛名琥珀並不想拿自己的性命做賭注。
    傑諾斯在門口頓了兩秒,隨之向這牢不可破的完善邏輯屈服了。
    他邁著稍顯僵硬的步子,一步一步磨磨蹭蹭走到床邊,同一時間自己都為自己的這份原因不明的別扭感到不可思議——
    而這份微妙情緒的來源,銀發的少年則完全沒有察覺任何不對,已經利索地鑽進被窩裏找好姿勢,隻露出一張在燈光下顯得輪廓更為柔和的麵龐,微微偏過來看向他。
    或許是因為身的周棉質被褥溫暖而綿軟,或許是因為就寢前的氣氛安寧又祥和,對方身上那股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意味被衝散大半,而眼神又是懵懂透徹的,像個不諳世事的、天真的孩子。
    所以輕易交出了信任,把性命都全然托付到自己手上了。
    思緒轉瞬之間回轉數次,傑諾斯抿了抿唇角,迎著那道視線的注視抬起手來,按滅了一室燈光。
    被褥與床單摩擦,發出窸窸窣窣的瑣碎聲響。
    他在床的一側躺下,傾聽著咫尺之遙傳來的、淺淡的呼吸聲。
    “那麽晚安,傑諾斯。”細若蚊蚋的聲音在耳畔說,“你答應過的,不會離開……”
    “嗯,我不會。”
    青年認認真真第無數次重申,終於聽見像是徹底安心一般、長長的籲氣聲。
    隨後的呼吸聲變得綿長又清淺。因為九點已經悄然而至,送上了無夢的睡眠。
    他在一片黑暗之中悄聲道:“晚安。”
    相對於被神出鬼沒的assass暗中蹲點,被死纏爛打的賞金獵人們圍追堵截似乎更為糟糕一點。
    都一樣處於被動態勢,但前者至少能夠自由行動,隻是需要時刻提高警惕注意提防;而後者則深刻體會到生存空間被一點點壓縮的緊迫感。
    冷感如同櫛名琥珀,原本對這二者都沒有什麽觸動。
    與敵人交鋒是常態,不外乎優勢劣勢之分。如果處於劣勢,就動用手中的籌碼盡力苟活,整個過程就像是絞盡腦汁解一道逼近能力上限的數學題,雖然疲憊,但沒有惱怒、焦躁、歇斯底裏的必要,他也看不出這些情緒有什麽益處。
    隻是一道需要去解的題罷了。
    甚至因為和庫洛洛在一起,他連動腦的必要步驟都省略掉了。
    隻需要待在那個人身邊就能輕輕鬆鬆獲得安心感,這是很劃算的買賣。在加入旅團之後,櫛名琥珀也一直都是這麽做的。
    但是,或許是因為埼玉之前無意間說出的話,讓這份安心感……稍稍有些蒙塵。
    身著白色襯衫的青年明顯已經醒來許久,正坐在扶手椅上,不疾不徐地翻閱一本書。
    櫛名琥珀在紙張的響聲中慢慢坐起身來。捕捉到身後傳來的動靜,庫洛洛闔上手裏的雜誌,側過身來回望,黑曜石一般沉靜的雙眸裏閃爍著細碎的晨光。
    “早上好。”
    那雙眼睛裏是宛若水滿而溢般自然流露的笑意,隻需對視便能讓人情不自禁深陷其中,“昨晚睡得好嗎?如果眼下的境況也能安心入睡,多少說明琥珀有在信任我吧?”
    ——是為了那個能力嗎?
    這份疑惑甫一升起,就被櫛名琥珀自行驅散了。
    原因很簡單,就是坦誠如庫洛洛,從來沒有掩飾過之所以邀請他加入旅團,就是因為這個“很有意思的念能力”。
    但實際上他所許的願望,大多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事。
    因為身為盜賊,想要的東西還是自己親手得到更有意思吧。
    於是他給出回應,肯定地點了點頭。
    “嗯,確實如此。”
    沒有在意因為這個過於直球的回答而微微一怔的庫洛洛,櫛名琥珀蹙著眉頭理順思緒,視線長久地停留在窗台上懶洋洋舔著爪子的白貓身上。
    陽光從半掩的窗簾縫隙之間投射進來,在上午的好天氣裏,能看見幾隻素色的蝴蝶慢悠悠飛過,最終停憩在窗台外側,一張一合地抖動著翅膀。
    “因為目前為止,你沒有欺騙過我……但好像又不止是這樣。”
    為什麽呢?
    明明不是像伊爾迷那樣被血緣、像尊那樣被氏族、像齊格飛和庫·丘林那樣被契約所牽絆。
    也不像五條悟或者傑諾斯那樣,擁有過於健全正麵的正直人格,讓人知道是可以從內心深處全然托付的。
    他苦思冥想許久,最終還是沒能得到答案,幹脆徹底清空大腦放棄了思考。
    而徹底轉過身來的庫洛洛打量著他的表情,頗覺興味地輕笑了一聲。
    “我倒覺得,答案很明顯。”
    “沒有原因的信任和偏愛……那不就是,喜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