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 7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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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麽啊。”
    稍稍施力將掌心之中還在跳動的髒器捏碎,櫛名琥珀麵無表情地收回手,小幅度後退一步,注視著男人的屍體僵硬地向前撲倒,隨之被倒塌的垃圾淹沒。
    “……連念能力者都不是啊。”
    因為昨天受到狙擊的原因,顯然被對方篤定已經喪失了戰力。
    隻派了普通人進行追蹤,顯然那位放出係的念能力者、以及其他能力者——如果存在的話,都被吸引到了庫洛洛那邊。
    畢竟他作為團長,很顯然是更值得忌憚的那個。
    白貓從廢棄的包裝紙盒上躍下,踩在屍體背部幹淨的鬥篷一角,向著這邊輕盈起跳。
    即將落到少年肩膀上的前一瞬,後者卻像是突然反應過來一樣,迅速側過身來避讓。
    因為意識是共通的,所以也不存在貓貓疑惑、貓貓委屈之類的反應。
    櫛名琥珀注視著剛從垃圾堆裏鑽出來的煉金造物,默默地、無言地再次後退了一步。
    噫,好髒。
    白貓平穩落地,有些煩躁地抖了抖蓬鬆的大尾巴之後,借力跳上矮牆的邊緣,和少年將視線投向相同的方向。
    那是庫洛洛離開的方向。
    “什麽啊。”
    在海島的另一端,蜘蛛們的頭領發出了相似的感概。
    “‘吊橋效應’聽說過嗎?危險的環境會致使人心跳過速,但當事人往往傾向於在身邊尋找線索來解釋這種生理反應——也就是說,默認是因為同行者而產生了別樣的感受。”
    “如果你們夠強的話,我再稍微陷入被動些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能趁機讓那孩子認清自己的心,我會很樂意配合。”
    空曠的廣場上伏倒著幾具屍體,每一具都有著相同的臉。
    ——那是被記錄在【盜賊的極意】中的念能力【轉校生】的傑作。
    如果用右手觸碰他人,則對方會變成庫洛洛的樣子;如果用左手觸碰,則庫洛洛會變成對方的樣子。
    就是利用這個能力,引誘狙擊手在擊殺了好幾個錯誤目標之後迅速暴露了形跡,被頂著他人相貌的庫洛洛摸到近旁,輕而易舉地剝奪了反抗之力。
    “但不幸的是,你們未免太弱了。”
    如果被這種程度的貨色逼得手忙腳亂,不說琥珀會不會對自己的能力產生懷疑,就算演戲也未免邏輯不通。
    隻能頗為遺憾地放棄了上演劇目的想法,他在四肢盡斷的狙擊手麵前蹲下身來,語氣是一如既往的平和輕快。
    “所以說,又是來向旅團複仇的故人嗎?倒是無所謂歡迎與否,對你們來說,這是理所應當的舉動吧。”
    “但是,還是勞煩告知,有關在暗處活動的其他同伴的信息——”
    “畢竟是認真籌備了很久的‘約會’。如果一直像這樣被蟲子打擾的話,難免會很讓人苦惱的啊。”
    盡管完全處於下風、沒有一絲絲翻盤的可能,但倒在血泊中動彈不得的男性還是勉力抬起頭來,用怨毒的目光惡狠狠瞪視著庫洛洛,擺明了根本不打算配合。
    不過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嗯,那就沒辦法了。”
    將對方掛在腰間的匕首摘下,在掌心飛快地轉了一圈,刀刃在日光下反射出熠熠的寒芒。
    他說:“我會盡量抓緊時間的。”
    結束刑訊的庫洛洛一身輕鬆地趕回和琥珀分開的地點,然後撲了個空。
    在附近稍微轉悠了幾圈,混在人群之間圍觀了垃圾堆中已經被發現的屍體認出那張麵孔就是之前在路上擦肩而過的乞丐,不由微微挑了挑眉毛。
    這麽說,行動者真的隻有兩個人嗎?
    離開了因為發生命案將被封鎖的這片區域,稍作思考之後選擇往四周更加清靜的地方走走。
    根據他的了解,琥珀並不是喜歡湊熱鬧的性格。
    現在敵人已經被處理掉,那麽他未曾停留在原地等待自己,除了不想呆在案發現場這個原因外,是因為有其他什麽事情要去做嗎?
    邏輯大體通順,方向也大致正確。
    雖然對少年離開的原因一無所知,但憑借著對其性格的細致揣摩,不出半個小時庫洛洛就在一旁近海的淺灘上發現了熟悉的背影。
    原本利落的銀白色短發已經生長到肩頸處,隨著一舉一動飄蕩出柔軟的弧度。那個孩子安靜地蹲在海岸線邊上,腳下是起伏的海浪。
    波濤每一次退去都把白色的殘破浪花留在他的腳尖處,堪堪觸及,卻又在觸碰的前一線力竭消逝,隻餘下泡沫的幻影。
    似乎在極為認真地注視著近旁起伏的海浪。
    究竟在想些什麽呢?
    叛出的家族?
    許久未見的兄長?
    先前尋仇的敵人,抑或是旅團接下來的活動?
    他放輕了腳步慢慢靠近,已經做好了準備出聲詢問,卻在走到近旁時,捕捉到了意料之外的水聲。
    櫛名琥珀盯著麵前在海水裏浸泡許久、已經快要泡發了的白貓,一時之間有些發愁。
    理論上應該已經洗幹淨了。
    但心理層麵,還是有道坎微妙地過不去怎麽辦?
    正在猶豫要不要親自上手搓洗兩下的時候,背後傳來了庫洛洛幽幽的詢問聲
    “琥珀,這是在?”
    “清洗。”
    既然對方很認真地發問了,櫛名琥珀也就很認真地回答他。
    “之前鑽了垃圾堆,總覺得不幹淨了……要好好清洗一下才行。”
    浸泡在海水之中、隻剩下大半個腦袋瓜露在水麵上的白貓配合地喵了一聲,以證實此話的真實性。
    發現自己想的太多的庫洛洛:“……啊,這樣嗎?”
    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給對方造成了很大的誤解,櫛名琥珀的注意力稍微從總覺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異味的煉金生物身上移開,鴿血紅的眸子一眨不眨的注視著身旁的青年。
    “解決了?”
    “如果說我那邊的追蹤者的話,那確實。”
    庫洛洛斟酌著回答,“但如果說這次針對旅團的行動隻有兩人參與,未免有些……”
    櫛名琥珀聞言,稍微有些意外。
    連庫洛洛那邊也隻派去了一個人嗎?
    之前還因為襲擊者厚此薄彼的舉動不太滿意,原來是自己誤會了。
    “如果真的隻有兩人,那麽這次的襲擊事件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他微微偏頭,“再等待一會兒,不就知道真實與否了?”
    庫洛洛衝著他笑了起來。
    青年的神情愉快又灑脫,透露著一股不諳世事的純然,幾乎稱得上有些孩子氣了。
    “確實。”
    他向櫛名琥珀伸出一隻手,後者在遲疑之後握住,借力站了起來。
    “那麽,要和我一起到處走走嗎?”
    不管哪個世界,都絕對稱不上和平。
    接連發生的凶殺案與意外事件給哈西克的獨立日慶典蒙上了一層陰霾,但並未能驅散節日本身的歡快氣氛。
    歸根結底。絕大多數人民已經將這些不太和諧的小插曲當成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而人類對被歸於“日常”這一部分的忍耐程度,往往可以通過經年累月的訓練,高到驚人的地步。
    在找了家旅館稍作修整,更換了身上沾染了血跡和塵土的破爛舊衣之後,庫洛洛和櫛名琥珀再度以遊客的身份光明正大地行走在了海島國家的街道上。
    而拜托旅館服務員用沐浴露洗得香噴噴的白色貓咪,此刻也重新回到了櫛名琥珀的肩膀處,正悠然地甩著蓬鬆的大尾巴。
    兩人的手中都捧著一大把淡紫色的花束,不是從街邊小販那裏買來的,而是當地的習俗——
    在獨立日慶典期間,每位居民出門時都習慣在懷裏捧上一大把盛開的安雅。遇見合眼緣的對象時,就會抽出其中一支,帶著笑容將鮮花與祝福一同送給他。
    拋開本質不談,兩人的外形都相當具有欺騙性。所以一條街道逛下來,原本空空如也的懷中已經積攢了不小一把花束。
    天色漸漸黯淡了下來。
    和庫洛洛一同在安靜祥和的街道上遊蕩了一個下午,觸目皆是當地居民或熱情或靦腆的笑臉。
    遍覽了當地極具時代特色的建築物,除了懷裏愈發壯大、幾乎快要抱不住的淡紫色花束之外,什麽也沒有收獲。
    ——但是意料之外的,心底非常寧靜。
    像是許久許久之前,還未離開母親身邊的時候,在耳畔哼唱的搖籃曲陪伴之下,快要入眠的模糊時光所體味到的感受。
    那是一絲波瀾也無,清澈到能夠看見倒影的心湖。
    是因為懷中飄來的香氣,安雅的花香具有安神的作用嗎?
    還是說,因為身邊這個人的存在呢?
    “入夜之後會有煙花。”
    庫洛洛單手毫不費力的抱著大把花束,另一隻手騰出來牽著櫛名琥珀的手,仿佛擔心他獨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迷路一般,一分一秒也不曾鬆開。
    “想去看嗎?——沒關係。就算是睡著了,我會抱你回去的。”
    ……這樣嗎。
    這麽說,似乎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盡管在書本上、視頻中窺見過煙花這種隻有在夜幕上才能盡情上演的美景,在現實之中身臨其境,似乎還是第一次。
    因為歸根結底,夜色對於櫛名琥珀來說,是打著赤裸裸的“危險”標簽的。
    這樣臨近九點依舊停留在人來人往的公共地界的體驗,罕有到近乎為零。
    這樣的新鮮感,在絢爛的流金、火紅、熒綠、熾白在黑絲絨般的漆黑夜幕之上炸開時,逐漸攀升到了頂峰。
    周圍是三三兩兩聚集著觀賞煙花的人群,有位披著鬥篷的中年婦女正在挨個分發盛開的安雅。
    耳畔除了火藥炸開時的嘯響,盡是人們的歡笑和低語聲。
    櫛名琥珀抬頭凝望著天空,澄澈的紅眸之中倒映著煙花炸裂之後一閃一閃墜落的餘燼,顯得明亮極了。
    庫洛洛的麵龐隱藏在夜色之中,五官被煙火勾勒出隱約的輪廓,連笑容都顯得不甚分明。
    他明知故問:“喜歡嗎?”
    喜歡嗎?
    這股令胸腔微酸而脹滿的感覺……是喜歡嗎?
    他沒有來得及回答。
    正在遲疑的時候,中年婦人已經走近這邊。將最後兩支又大又美的紫色花朵遞了過來,臉上是止不住的柔和笑意。
    “是情侶嗎?年輕可真是好啊。”
    “收下這花吧——願神明保佑你們,死生契闊,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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