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既定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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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光記得夢心之和宗極在盧浮宮外麵拍的那張合照。
    那是爸爸第一次單獨但夢心之出國去博物館玩,也是後麵很多次父女時間的開始。
    宗光那時候還小,做不到對這樣的事情毫不在意。
    他那時候和夢心之的關係已經很好了,因此有點不確定,讓他有意見的,究竟是要和夢心之分開一段時間,還是爸爸沒有帶他一起出門旅行。
    當時夢蘭和宗極商量著,要“交換小孩”。
    宗極帶夢心之去玩,夢蘭帶宗光去參加親子夏令營。
    都是兄妹倆在各自的原生家庭裏麵,不曾有過的體驗。
    親子夏令營也是好玩的。
    但宗光總覺得缺了什麽。
    “交換”結束之後,他一遍一遍地看著爸爸和夢心之在盧浮宮門口拍的那張合影,比夢心之自己看得還要仔細。
    這麽多年過去了,倒是還能有個模糊的印象。
    在整整找到極光之意“謎底”的那一刻,夢心之不免有些好奇“哥哥為什麽要幫聶先生找證據呢?”
    宗光當時給出的答案是“我不是幫他,我是在幫之之你。”
    夢心之對此表示不解。
    宗光緊接著解釋“要是沒有把這件事情搞清楚,之之肯定總覺得是自己的夢影響了別人。你打小就是這樣的人呢,長大了也不會有什麽改變。”
    “還是哥哥了解我……謝謝哥哥。”
    “謝什麽呀,哥哥也是有私心的。”
    “什麽私心啊?”
    “你真要欠的話,就欠我,不要欠別人。”
    “我欠哥哥的還少嗎?”
    “你欠了我什麽?”
    “一個全世界最好的爸爸。”
    “傻之之。”宗光拍了拍夢心之的手背,“爸爸永遠都是我的爸爸,不是你想欠就能欠的。”
    “這麽多年……”夢心之是真的覺得自己一輩子都還不清。
    “這麽多年,是我選擇了和媽媽還有弟弟在一起生活,不是你搶走了爸爸。”
    “可是……”
    “之之。”宗光沒讓夢心之把話朝著【可是】的方向延伸下去,直接換了個話題,“弟弟說他很想見你。”
    “想見我?為什麽?”
    夢心之感到意外。
    她和弟弟,明明不曾有過任何交集。
    “弟弟不是在學跳舞嗎?我和他說,你是很厲害的舞者,他就開始對你心生崇拜。”
    “原來是這樣啊。我這次來當半年,應該去看看弟弟再回去的。”
    夢心之頓覺自己很不地道。
    想想她小的時候,宗光是怎麽對她掏心掏肺的,再看看她自己的行為舉止。
    嘴上說著要把弟弟當成是親弟弟,行動上,卻是人都已經到歐洲了,都沒有想起來還有個弟弟需要她照看。
    也沒有在出發前就問清楚弟弟喜歡吃什麽玩什麽,幫哥哥去看望一下弟弟。
    嘴上說說誰不會呢?
    這麽說起來,她可真是個不夠格的姐姐。
    “沒關係的,等弟弟放假了,我帶他回國看你。他別的不多,假期最多。”
    “弟弟喜歡什麽啊?”
    夢心之拿出筆記本準備開始記錄。
    她是個有行動力的人,既然意識到自己的問題了,回去第一時間就要開始準備。
    “弟弟喜歡我,還有我喜歡的一切。”
    “真的假的?”夢心之想起自己的小時候,大概也可以用這麽一句話來概括。
    “那當然,我可是從小陪他長大的哥哥,亦兄亦父,他隻能在家學習的那幾年裏,也是唯一的朋友。你知道弟弟學會的第一個成語是什麽嗎?”
    “是什麽呀?”
    “愛屋及烏。”
    “第一個成語的話,他應該不會直接說愛屋及烏,我猜他會說,哥哥是屋子,姐姐是烏鴉。”
    “哇塞!”宗光興奮且意外“之之和弟弟在平行時空裏麵見過麵吧?”
    “搞不好真有這個可能。”夢心之也跟著開始興奮“哥哥,你說得我都想現在直接下飛機去找弟弟玩了。”
    “飛機可不是你說上就上,說下就下的。”
    “我想想還不行嗎?”
    “之之不用這麽心急,弟弟很喜歡上學的,你要過去了,他肯定學也沒辦法好好上了。”
    “弟弟成績好嗎?”
    “反正比阿意要好。尤其是數學,弟弟的天分是很高的,每次競賽都拿獎,而且幾乎都是滿分,還有好幾次,是賽區唯一的滿分。”
    “哥哥,你為什麽要在這樣的時候,把阿意拉出來祭旗?”
    “我有嗎?”
    “當然是有啊。哥哥是不是在炫耀?”
    “炫耀什麽?”
    “炫耀你帶弟弟,比我帶妹妹帶得好。”
    “之之這都是什麽邏輯啊?”
    “就很正常的邏輯啊。”夢心之略微帶了些小時候的頑皮。
    “我明明是在炫耀,我弟弟的天分。”
    “哥哥這話說的,他難道不也是我弟弟嗎?”
    “行,那等我們的弟弟來了,看看是和你比較親,還是和我比較親。”
    “那我可要使出洪荒之力了。”
    “之之還有洪荒之力呢?”
    “有的,不然怎麽在舞台上,不停地旋轉呢?”
    “可以在舞台上裝一個八音盒底座,你想轉多少圈,就轉多少圈。”
    “哥哥是想把我做成永動裝置啊?”
    “之之同意嗎?”
    “同意的,哥哥把我賣了我肯定很樂意幫你數錢的。”
    ……
    從上飛機的那一秒,聶廣義其實就已經開始後悔了。
    他後悔沒有聽兄弟的勸,就這麽不管不顧地追了過來。
    在同一架飛機上又能做什麽呢?
    他連坐到夢心之邊上的勇氣都沒有,直接被自己的腦回路給震驚到了。
    他是一個重度恐飛患者,人姑娘的哥哥是一個飛行員。
    雄孔雀都知道要亮出自己的羽毛,他卻非要拿自己最差勁的地方,到最強勁的競爭對手麵前找存在感。
    真不知道是智商的哪個部分出了問題。
    好在他提前準備了安神的藥物。
    飛機還沒有來得及進入起飛程序,聶廣義就把自己給整睡著了,直接來了個天昏地暗。
    明明是可以躺平的座位,硬生生坐得筆直。
    可能是因為睡姿過於不舒服了,也可能是藥物對他的作用並沒有那麽明顯,聶廣義在飛機起飛三個小時之後就醒了。
    這個時間,飛機早就已經完成爬升進入平流層,在既定的高度巡航。
    醒來之後,也沒有太大的反應,和在平地上並沒有太多的區別。
    聶廣義鎮定起身去上廁所。
    今天執飛的是一架787客機,公務艙每排是兩兩相連的六個位置。
    兄妹倆的位置又是事先預留好的公務艙第一排最右側位置,也就是5h和5。
    聶廣義的座位是6a。
    雖然隻隔了一排,卻整整隔了兩個過道。
    除了上飛機特地走錯過道,或者上廁所,都沒什麽可能和兄妹倆打照麵。
    聶廣義隻用眼睛的餘光看了一下離衛生間最近的5h和5。
    就進衛生間把門給關上了。
    緊接著,就聽到一個巨大的聲響,飛機開始劇烈地抖動。
    聶廣義被嚇尿了。
    物理意義上的。
    他原本就已經做好了釋放內存的所有準備。
    這會兒,在衛生間裏,整個一個崩潰。
    機上廣播很快就響起了。
    說的是遇到高空氣流,洗手間暫停使用。
    聶廣義慌了,他本來就在衛生間裏麵,要怎麽暫停使用?
    機上廣播還在繼續,提醒在衛生間裏麵的人,抓好扶手。
    同樣都是機長廣播,卻和上一次夢心之專門安排的有很大的差別。
    沒有任何一句話,能夠安慰到他。
    飛機的抖動開始加劇,聶廣義兩隻手緊緊地抓著把手,沒騰出空來收拾自己的拉鏈。
    在飛機持續顛簸的過程裏麵,乘務員基本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係上了安全帶。
    聶廣義的狀態不可謂不尷尬。
    正常的乘客,在稍微沒有那麽顛簸的時候,早就摸索著回到自己的座位了。
    聶廣義卻是一秒都不敢鬆手。
    乘務長知道前部的衛生間裏麵有人,就等著裏麵的人出來,再把衛生間給鎖上。
    等了好一會兒不見人出來,就開始敲門。
    乘務長越是敲門,聶廣義就越是緊張。
    一緊張,他就把衛生間的扶手抓得更緊了一些。
    “聶先生,您還好嗎?”
    乘務長在外麵問了兩遍都沒有人回答。
    出現這樣的突發狀況,乘務長是需要報告給機長的。
    衛生間裏麵有人,卻沒有應答,是需要強行把門給打開的。
    夢心之和宗光原本也是已經睡著了。
    因為乘務長一直敲門問有沒有人,兄妹倆所在的5h和5,又是離公務艙廁所最近的位置,沒幾下就都被吵醒了。
    宗光問乘務長什麽情況。
    “飛機持續顛簸,6a的乘客還在裏麵。呼叫了好多次都沒有應答,準備報告機長。”
    “6a?”宗光問,“是剛剛上飛機的時候讓你特別關照一下的乘客嗎?”
    “是。起飛前他說沒有什麽需求,睡著了也不要打擾他。”
    夢心之似醒非醒的時候,就聽到乘務長叫聶先生。
    她轉頭看了一下,聶天勤還在第三排中間靠右7g的位置上睡覺,就更加確定裏麵的人是聶廣義。
    聶廣義故意沒有和所有的人坐在一起,上了飛機之後也沒有要求換位置到聶教授的旁邊,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怕自己恐飛被身邊的人發現。
    盡管這已經不是什麽秘密,他早早地就吐過人姑娘一身。
    可在老父親和競爭對手麵前,他還是不希望表現出自己的膽怯。
    講真,他堂堂一建築天才,他設計出來的建築結構,統統都能抗十級以上的地震,有什麽理由對抗不了飛機的小小顛簸?
    一上飛機就睡著了的事實,讓聶廣義誤以為,自己的恐飛已經被姑娘給治好了。
    沒曾想,他以為的隻是他以為。
    飛機真正顛簸起來,他整個人就緊張到無法自控。
    乘務長繼續敲門,聶廣義繼續死死地拽著扶手。
    “我報告一下機長吧。”乘務長準備拿電話和機長溝通公務艙衛生間的情況。
    “我先試一試吧。”宗光離開了自己的座位。
    “6a的乘客,如果你沒事的話,請敲擊一下衛生間的門。”
    宗光沒叫聶先生,也沒有要聶廣義說話。
    僅剩的那一絲理智,讓聶廣義聽進去了宗光的話。
    他不敢放手,拿腳踢了踢衛生間的門。
    乘務長鬆了一口氣。
    宗光繼續說“6a的乘客,飛機顛簸的時候,使用衛生間需要格外小心。”
    一回生二回熟,聶廣義這會兒有經驗了,很快又拿腳踢了踢門表示收到。
    宗光再次開口“當飛機遇到嚴重氣流的時候,衛生間的壓縮流程也會受到影響。請您注意自我保護,盡快回到您的座位。”
    聶廣義忽然就有點清醒了,他不太明白,衛生間的壓縮程序受到影響,具體是個什麽樣的概念。
    他知道飛機對於排泄物的處理方式,是以壓縮的方式,將排泄物存儲到儲存罐中。
    受到影響的結果是什麽?
    是讓這個過程逆轉嗎?
    沒聽說過有人在飛機上,被剛剛離開自己身體的……可能還存著一點餘溫的……
    聶廣義想不下去了。
    比起和飛機一起在極端氣流中解體,被排泄物逆轉的過程,對有潔癖的他來說,反而是更加嚇人的。
    聶廣義瞬間就清醒了。
    他拉好拉鏈,蓋上蓋子,整個人蹲在蓋子上麵,才按了衝刷的按鈕。
    在沒有被逆轉的驚喜中,洗了手,開了門,從裏麵走了出來。
    乘務長對著聶廣義很職業的微笑“聶先生,您還好吧?需不需要乘務員帶您回到座位上。”
    他果然是個天才啊,正常人社死都不帶他這麽誇張的!
    “好,好的很。我就是……”聶廣義窘迫到不行,看到宗光也在乘務長的邊上站著,他趕緊偏過頭,又對上了看著他的夢心之。
    聶天才忽然就有了一種找到救命稻草的感覺,連帶著聲音都拔高了好幾度“我就是……有嚴重的痔瘡!夢姑娘一早就知道的!對吧?”
    聶廣義的反應有點大,聲音比反應還大,整得整個公務艙還醒著的人,都直直地看向了他。
    就連原本睡得正香的聶教授,也有了悠悠轉醒的跡象。
    聶廣義逃也似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把毛毯蓋在自己的頭上,放平座椅,啟動“社會性死亡”的既定程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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