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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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沿笑睨著沈群:“難得你竟然說他一句好話。”
“你不是叫我要有胸襟?”沈群撇了撇嘴, “我現在的肚子裏,大概也能裝下一艘船了!”
沈群張大嘴, 何沿又給他喂了一顆墨魚丸,沈群看著何沿垂眼柔和的樣子,鼻子一酸, 咕噥道:“對我這麽好又不肯跟我在一起,何沿你太討厭了!”
何沿無奈地瞥他一眼,把碗塞進沈群手裏:“那你自己吃吧!”
沈群低著頭撥了撥碗裏的東西,悶悶地問:“最近他有找你沒?”
何沿沒說話,周晏城沒有再找他,但是每天依然會發短信, 短信的內容不是什麽表白懺悔, 而是周晏城每天做了什麽,他告訴何沿大概需要多久可以擊潰e國幣,下一個目標是g國……最後的目標是a國,他要把整個西洲的貨幣逐個擊潰。
一旦那個國家的貨幣暴跌,周晏城主導的東洲國際發展銀行先前給西洲各大企業的借款到期,那些企業勢必無力償還, 東洲國際銀行便順理成章接收這些企業。
周晏城不但要搜刮西洲的錢,還要接收西洲的企業,他要把西洲經濟完全控製在他的掌中, 他謀奪的,是一場宏圖霸業,這是不世功勳, 足以流芳百世。
等到西洲發現周晏城的企圖,他們將再也無力回天,因為次級貸危機將會全麵爆發,這個泡沫是幾十年經濟畸形發展而形成的,誰也阻止不了這場摧枯拉朽的大風暴。
“那個新聞,你看了沒?”沈群看何沿呆怔著,手掌在何沿眼前晃了晃,把他從出神的狀態裏喚了回來。
“什麽新聞?”何沿不解。
沈群籲出一口氣,拿出手機,翻出一則新聞,鬥大的標題映入何沿眼簾:
徐氏集團惡意收購華鼎今日宣判責任人竊取多家企業商業機密
何沿的瞳孔縮了縮,徐氏集團,他當然不陌生,這是徐悅風的娘家。
時至今日,徐悅風這三個字都依然是深紮在何沿心上的一根針,稍一碰及,心髒上都絲絲縷縷地滲出血。
他繼續看正文:
【近日備受業內關注的徐氏集團侵犯商業機密案今日終於落下帷幕,經一審判決,徐氏集團竊取多家企業商業機密罪證確鑿,因受害企業眾多,情節嚴重,性質惡劣……主要負責人徐悅風被判無期徒刑……】
何沿怔然許久,回不過神來。
如果說何沿心中有魔,那這個心魔就是徐悅風了,他永遠忘不了坐在這個女人麵前那一刻心中的羞憤與屈辱。
與其說他怕徐悅風,不如說他既怕且愧的是“周太太”這個位置上的人。
不管周晏城與對方簽訂怎樣的協議,不管他們是怎樣你情我願的交易,名分就是名分,華夏人講求名分山定,名正言順。
周晏城可以沒有道德感和是非觀,但是何沿有。
何沿在做“小三”的日子裏一直表現得雲淡風輕,但其實隻有他自己知道,那些時日裏他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所以他除了學校和別墅,很少會去其他的地方。
即便在重生後他在外麵,聽到有人喊一聲“周太太”都會如驚弓之鳥一般猛然回身,那時他的全身都滲出一層淋漓冷汗來。
“周太太”三個字對於何沿來說,如同一個魔咒,一個噩夢,一個拷在心上的枷鎖。
如今徐悅風被判無期徒刑,那周晏城這輩子會跟誰結婚?
徐悅風又為什麽會被叛無期徒刑?
商業罪取證是很困難的,即便取證成功量刑一般也不會太重,依徐氏的財力,怎麽會眼看著徐門長女身陷囹圄,終身不得解脫?
這樁案子處處透著詭異,何沿捉摸不透。
何沿不想幸災樂禍,可是他心頭卻是一鬆,似乎一塊經年綁縛在心上的巨石驟然落地。
無期徒刑的是徐悅風,刑滿出獄的是何沿。
“這事兒一定是周晏城幹的,”沈群肯定道,“他為了杜絕跟
徐悅風聯姻,直接把徐悅風給幹掉了!”
“沒有徐悅風……也會有別人,”何沿神情迷離,下意識地說,“周晏城還會再聯姻的,他……他不能沒有孩子。”
“也是!”沈群蹙著眉,十分不滿,又諷刺道,“他們家是真的有皇宮要繼承,算了,別提他了!好煩!”
何沿無奈又好笑:“你煩什麽呀?跟你沒半毛錢關係。”
“小沿,”沈群猶豫著,“如果周晏城他……”
這時有人從外麵進來,徑直走向眾人齊聚的長桌,一邊搓著手一邊說:“外麵好冷!”
那人轉向何沿道,“何總,宏時的周總在咱們樓下呢,是不是來找你的?”
何沿一怔,他走到窗邊,果然看到周晏城站在樓下,距離太遠看不清表情,隻能看到他低著頭,好像在看手機。
半個月多來,這人還是第一次現身,卻是在這樣的深更半夜。
寒風肆虐,周晏城孤拔的身影顯得十分瘦削蕭瑟。
何沿等待了一會兒,自己的手機並沒有響起,周晏城沒有給他打電話。
何沿心神不寧。
周晏城在樓下站了兩個多小時,沒有上來,也沒有給何沿打電話,如果不是有人在樓下看見他,怕是他站一夜何沿都不會發現。
電腦上的網頁顯示今日最低溫零下九度……
何沿走出去,沈群看著他的背影,深深歎了一口氣。
沈群原本一直糾結著,要不要把周晏城重生的真相告訴何沿,他一方麵看著何沿悶悶不樂自己也覺得難受,但另一方麵他害怕如果讓何沿知道周晏城曾經付出怎樣的代價,何沿為此感動繼而和周晏城在一起,最後又重複前世悲劇怎麽辦?
但是如今看著何沿奔出去的身影,沈群想,無論他說不說,結果大概都不會有什麽改變了。
周晏城怎麽瘦成這個樣子?
何沿看著他,心裏一陣揪似一陣,他太震驚了,短短半個月,這個人像是被抽去了半身筋骨,整個人形銷骨立,憔悴無神。
周晏城看到何沿卻是欣喜若狂,他嘴巴開開合合了半天,都不知道說什麽好,最後隻是叫著何沿的名字:“沿沿……”他意識到何沿的目光震驚地逡巡在他的臉上,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我……我這樣是不是不好看?我隻是最近太忙了……”
何沿狠狠按下心頭的震顫,蹙著眉:“既然那麽忙,你來這裏做什麽?”.bigexx.
“今天你們的外賣網上線,我隻是,想當麵恭喜你……”
何沿訕訕,不免有點心虛:“那個,其實這原本是你的……”
“沒關係,”周晏城說,“我的就是你的,你要什麽都可以拿去,沒關係的。”
周晏城的臉色白得像紙,嘴唇烏青,眼瞼下有濃重的黑色,也不知道他是冷的還是原本就生病了,他滿臉的病態和疲色,隻有一雙眼睛閃著不正常的灼亮。
“在這裏站多久了?怎麽不給我打電話?”何沿問。
“沒、沒多久,”周晏城低著頭,聲音裏帶著低不可聞的小心翼翼,“我怕打擾你,不敢給你打電話。”
附近有24小時便利店,何沿把周晏城領到店裏,周晏城一進暖氣蒸騰的室內,身上的衣服和頭發上凝結的冰霜瞬間化成了水,水滴順著額發滴落在他的眼睛裏,他無措地伸手揉了揉,好像一個迷路了很久的孩子,不敢相信正有人帶著他回家。
何沿心下一酸,他買了兩份關東煮,和周晏城麵對麵坐著。
周晏城連正眼都不敢看他,埋著頭吃關東煮,何沿也低著頭,卻在餘光中看到一顆大大的淚珠掉進了周晏城的碗裏。
何沿閉了閉眼,咬住了舌尖。.bigexx.
“徐悅風的事,”何沿問,“是你做的?”
周晏城拿著木筷的手頓了頓,他點了點頭。
“其實沒有必要,就算你不想跟她結婚……”
“那些違法的事,都是她自己做的,我並沒有誣陷她,”周晏城低聲道,他鼓起勇氣,把真相告訴何沿,“而且,你……你是被徐悅風……害死的……”
何沿震駭抬頭!
周晏城深吸一口氣,把前世徐悅風的全盤謀劃一五一十都告訴了何沿。
何沿覺得自己此刻踩踏在雲端或者棉絮上,世界如此的不真實,眼前像是被豎起一麵白旗,四周都是空白之色,那些前世被塵封的真相在何沿聽來簡直匪夷所思,徐悅風盜取了周晏城的精子私自懷孕,周晏城威脅著徐悅風離婚,徐悅風找的人錯綁了喬濂,喬濂引開自己的保鏢,最後自己在這幾方博弈中慘死……
“一切都是我的錯,”周晏城滿臉是淚,滿眼痛楚,“是我招惹的這些人,是我沒有保護好你,都是我的錯,你恨我是應該的……”
周晏城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戳出千萬個窟窿來,把何沿前世流的血一滴一滴還給他,他每次獨自想到這一幕都覺得噬心蝕骨,更不用說在何沿的麵前,體會著何沿當年的感受。
何沿無措地低頭,手裏的竹筷無意識地在芝士包上一戳一戳,他說不清心裏是個什麽滋味,他沒有得知真相的釋然,也沒有大仇得報的快慰,在那一瞬間他甚至覺得有些荒謬。
他迷迷糊糊地想著,命運翻雲覆雨,他和周晏城也不過都是被捉弄的棋子。
他終於意識到,原來周晏城沒有騙他,周晏城沒有欺騙過他的感情。
他從鬼門關回來,唯一如鯁在喉始終釋懷不下的那一份怨憎,不過是一個氣球,這樣簡單就能輕輕戳破,他卻經曆這如許多的掙紮和痛苦才在今天得以解脫。
“沿沿,沿沿……”周晏城嗓子眼裏像有刀子在刮,撕裂顫抖得不成樣子,“對不起,對不起……”
這句對不起,到底遲來了多少年,何沿和周晏城都算不清了。
周晏城的麵上帶著窒息般的痛苦,好像有人正緊扼著他的喉嚨讓他不能呼吸,他抱住自己的頭,壓抑地咳喘著,那流竄在四肢百骸裏的劇痛讓他全身如同痙攣般在顫抖。
自從知道何沿有前世記憶,周晏城沒有一刻不陷在刀山火海裏煎熬,他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何沿痛苦的源泉,可他又不能放棄繼續追尋何沿,何沿說的對,他們的關係根本就是一場鬼打牆,他們在迷陣裏轉來轉去,怎麽也尋不到出口在何方。
周晏城的哭泣像是從胸肺的最深處嘔出來,他低咳著,氣息幾乎是撕裂一般,連呼吸間都噴拂湧動著血腥之氣,他不敢求何沿原諒,更不敢求何沿接受自己,可他又真的全無退路,他隻得一遍遍低低哀求著:“沿沿,沿沿,你給我一條生路走……”
何沿看著這樣的周晏城,也是眼眶腥熱,心如刀絞,前世他從來沒有看過周晏城哭,但是這輩子,周晏城在他麵前好像有流不盡的眼淚,他們兩個,也不曉得究竟是誰負了誰。
“我知道我沒有資格,可我真的沒有辦法放手,我隻有這輩子了,隻有這輩子了……”周晏城哭著,求著,別人尚且能奢望來生,可他什麽都沒有了,隻有這輩子了啊。
“我的生與死,喜與悲,地獄與天堂,全都在你的一念之間……”
“沿沿啊,你是我的命啊……”
何沿怔怔地看著周晏城,這個如今站在世界財富頂端,揮手彈指間就能左右一國命運的人,在他麵前俯麵哭泣,像是做錯了事又無法得到諒解的孩子,滿身的悔恨,驚懼,惶恐,悲傷。
他看上去,真的很難過,那麽那麽難過。
他一直在說對不起,可前世今生兩輩子,他到底是真真切切對何沿好過,他生命裏所有的卑微和疼痛,所有的妥協和退讓,所有的感情和愛戀,所有的付出和犧牲,都是給了何沿啊。
何沿不知道未來會怎麽樣,可是如果連死亡都可以獲得新生,那麽這世上的一切是不是也都可以重新期待?
何沿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周晏城的頭發。
周晏城身軀驟然一僵,他不可置信地抬眸,那一刻他猩紅帶淚的眼眶裏驀然迸發出激烈的神采,好像一個在茫茫沙漠中行走了許久,已經幹渴枯涸到了極致的人,忽然發現了前方有一汪清甜的甘泉。
周晏城的眼睫劇烈眨動,淚水依然在撲簌簌掉落,他怯怯地,那麽不可置信又不無期待地看著何沿。
他那如同絕處逢生一般煥發出的熱烈神采一下子擰住了何沿的心。
“周晏城,”何沿的聲音也低啞到了極限,他的目光不無哀戚,也閃動著不可錯辨的憐惜,“你讓我想想,讓我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