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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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冷的天氣裏,海上的溫度相對陸地要高些,桑海的冬天也就沒有其他地方冷,有間客棧裏的水是從山上引下來的,用的時候還冒著熱氣。
    因此,就算我每天都要洗碗送飯沒護手霜擦,手也沒有凍傷。
    子元的文學水平突飛猛進,屢屢受到伏念大師公和顏路二師公好評,其他弟子被他甩在身後一大截,反過來向他請教的人越來越多,當然,這和我的幫助是分不開的。
    至於我的武藝有多少提高,嗯......我隻能說,是子元教的不夠好,不是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嘛,“沒有教不會的學生,隻有不會教的老師”所以,子元的教學水平明顯不如我。
    “把我昨日教你的格鬥術練習一遍”子元直接過來,連打招呼都省了。
    “嘿嘿,其實吧,子元你現在這麽忙,不用每次準時過來的”子文嬉皮笑臉地說,她很納悶,子元為什麽總能保證教她武功的時間一點不少。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再忙,子元也不會為那些‘不知’我的人,耽擱子文的時間。”
    我沮喪~
    為什麽每次以為轉運了,都有這種‘喪心病狂’的人出現在我左右?
    你倒是把這話貫徹到底了,可是你不知我呀!子文在心裏呐喊完,還是擺好姿勢練起子元昨天教她的招式。
    “這招應該向左橫劈,劈!”子元毫不留情的用樹枝打在我的左胳膊。
    “力道不夠,重來,劈!”樹枝抽在我的手上,疼得我手指麻木。
    “下盤一定要穩”不用說,我的小腿上又多了一條痕跡......
    “好,把我當作敵人,我們對打一次”子文哭喪著臉很是絕望,你也太敬業了。
    “這個......上午的時間差不多了,要是回去晚了,丁掌櫃又該懷疑了”為避免丁胖子懷疑,我把習武的時間分配成兩個時段。
    “那好,那就下午再練”我很想抽自己一巴掌,幹嘛要說‘上午’兩個字。
    “等等,這是上好的化瘀藥,你回去自己擦擦,食盒裏還有邯鄲的特產,嚐過覺得好吃的話,下次我再讓家人多帶點。”
    我“喔”了一聲,接過精致的藥瓶放進懷裏,真正算起來,子元虧本虧得很嚴重,我對他的幫助隻不過是在拿著前人的經驗說話而已,而他卻一直毫無怨言、盡職盡責的教我武功,還經常讓我白吃白拿,任我如何開他玩笑也不生氣。
    抱著這樣的愧疚心理,我曾拒絕過一次他的東西,卻氣得他直接甩臉子走人七八天沒理我,為此,我剛提升一點的身手又下降了。
    後來,他給我東西,我也就“理所應當”的收下了,一是怕沒人教我武功,二是不想再讓他認為,他以為的好友不把他當朋友,三是......有便宜不占王 八蛋,我也不例外。
    隻是,我時不時在想,要是他爹知道了給寶貝兒子的東西大多落在了我手裏,會不會氣的從鹹陽飛奔過來殺了我這個“敲詐他兒子的土匪”?
    那次張良幫我免去一頓鞭子之後到現在,我就再也沒見過他,以為他是犯錯被伏念掌門關禁閉了,可子元卻告訴我張良是遵從大師公吩咐出遠門,走親訪友去了。
    再說庖丁,看起來並不向外表那麽沒心沒肺,他幾次三番、正麵側麵打聽我那些珍貴東西的由來,雖然我多次保證不是違法所得,也不會傷及墨家利益,但他還是時不時語重心長地提醒,不要因為“某些東西”和富家子弟交往過深。
    那種眼神飽含了七分惋惜,一分鄙視,以及兩分感歎世風日下的無奈,我估計他要是再想得多一點,可能就要給我講講豪門子弟家貼身小書童們的悲慘命運了......
    “子文,出來生火”庖丁捶了捶子文的門,然後端著茶具下樓。
    經過這段時間的訓練,子文的警惕性和敏銳力提高了不少,庖丁走到門前時她就已經醒了。
    穿上鞋子迅速下樓,有間客棧的好生意子文已經習以為常,可這麽晚還有人來,她就很鬱悶了,剛剛在夢裏看見了父母,正要和他們說話卻被吵醒了,現在她的心情很煩躁。
    “子文,深夜打擾,麻煩了”張良坐在桌案旁淡淡地笑著,即使一臉的疲憊,俊雅的風姿也沒怎麽變。
    “沒關係,客棧本就是為顧客而開的”我進廚房把水舀到鍋裏,把火生好又發現柴不夠了,等抱來柴將水燒好,丁胖子和張良已經談心談到祖宗輩兒了。
    “掌櫃的,水熱了,如果沒其他事我就去睡覺了”明天還要送飯和受虐,就不陪你們徹夜暢談了,至於為張良提洗澡水這種美事就歸丁胖子好了。
    庖丁使喚子文正在興頭上,“不急,子文過來坐坐,有些事情想聽聽你的意見。”
    要死,那你叫我燒水幹嘛?!“我的意見就是沒意見,已經很晚了,有什麽事不能明天再說?我現在隻想睡覺,再說張先生也應該很累了吧?”別以為我在這裏打工,你就可以隨意使喚,現在可是下班時間!
    “子文你......”庖丁尷尬,他沒想到子文會這麽直接。
    “灶上有點心,張先生要是想吃就吃點,子文就不陪你和掌櫃說話了”我上樓右拐,速度比下樓更快,管你要說什麽國家大事,我先睡了再說。
    “丁掌櫃,既然子文不想說,那就先休息好了”張良的禮節依舊得體。
    庖丁就坡下驢,“嗯,那張良先去客房,我這就提水來。”
    “有勞了”......
    次日一早,我就提著食盒和張良一同上山,洗洗睡過的他精神煥發、神采奕奕,而我就慘了,根據昨晚那情況,他肯定要問我很多很多很多話。
    “子文昨天晚上不該和丁掌櫃那麽說話。”
    “可我當時真的很困”半夜起來瞎折騰,如果是你,不會有那麽一點不舒服?
    觀察子文的呼吸聲平穩了許多,張良找到了談話的突破口,“子文最近在跟丁掌櫃習武?感覺你的腳步聲輕了許多,提食盒也沒前幾次吃力了。”
    嗯?!張良是怎麽知道的,難道是因為我有了內力?“沒有,大概是習慣了,不覺得那麽累了吧”想了想,我還是覺得不要和張良說實話。
    練完子元教的新招式,我坐在他旁邊揉著被抽得生疼的前臂,如果沒記錯,這已經是第十一根樹枝了,唉,丟人呐~
    “學武的事可能要暫停一下,我不是想偷懶,是真的要緩一緩。”
    “為什麽”子文不會是被丁掌櫃辭退了吧。
    “因為......因為張良先生回來了”要怎麽跟他說,才有說服力呢?子文構思中......
    “三師公的年紀和我差不多,他為人也沒有那麽刻板嚴謹,不會幹涉儒家弟子交朋友的”在子元看來,張良可不是個隨時隨地都遵守儒家禮節,把儒家規矩一一照行的人。
    “不是因為這個,學武本就是從幼時學起,而我都十七了才開始學,又學得不好,說出去別人笑話倒是忍忍就行了,可有損你這師傅的名聲就不好啦。”
    “再說,又不是個個都有你和張先生的覺悟,我一個有間客棧的店小二居然會講書還學武,我擔心別人會起壞心,比如子思他們......所以,還是不要告訴別人好了”跟子元講的很多東西,要是張良知道了問起來,我還真沒法解釋清楚。
    “嗯,既然你堅持,我保密便是,不過,你自己回去要勤加練習,七天後,有一招一式忘了錯了,就罰你倒立相應的時辰。”
    我滴汗,子元絕對說得出做得到,錯十招,他決不會隻讓我倒立九個時辰。
    “你,七天後有空?”我試圖尋找最後一絲希望。
    子元用手枕著腦袋靠在樹幹上,“七天後小聖賢莊休課,有五天假期。”
    什麽?!
    古代人也有法定假日?五天,那不是要我命嗎?
    “我要回去練習了”爭取把倒立時間控製在兩個時辰,萬一到時腦充血,腳部血流不足咋辦?看來隻有聽天由命了。
    子文走出小聖賢莊後,滿腦子想的都是子元教她的武功招式,以之於根本沒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後翻落地是先出左手還是右手?應該是左手,嗯,就是左手。
    踢腿是壓肩還是掃脖子?可不管掃脖子或壓肩,我都踢不了那麽高呀,實在不行隻能倒立了......
    “子文”張良一晃地站到子文前麵,子文一下沒停住,往後一仰,退一步才穩住。
    這是要幹嘛?
    張良心裏了然,他剛才故意不去拉子文,子文卻很快穩住,他的確在習武,但時間不長,“子文方才在想什麽,子房叫你那麽久也沒應”眼神也比幾個月前有神多了,看來,子文很刻苦。
    “哦,我聽力不好”不待在小聖賢莊好好睡一覺,找我幹嘛?還有,張良剛剛怎麽不拉住我......他是故意的!張良一定是在試探我,要小心了。
    “張先生,你已經離開小聖賢莊幾個月了,一點也不想這裏嗎?”就不想顏路二師公?照理說,你應該和人家多聚聚才對啊。
    “今天的禦術功課子房已經上了,現在下山是因為昨天的事沒辦完,不是子文想的那麽無所事事。”
    呐,這可是你自己說的,不關我事。
    和張良回到有間客棧,丁胖子已經等了很久,店裏沒有一個客人,為了張良的事,他費了不少心血,有間客棧一天能賺不少錢呢。
    關上大門,張良,我,丁胖子圍桌而坐,看他們一臉嚴肅,我也不好意思提醒他們我還沒吃飯的事。
    “掌櫃有什麽事就說吧”子文稍改了改姿勢,這跪坐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莫玄,失蹤了”庖丁說。
    老莫不見了?原來張良是為了這事來的,看丁胖子的樣子,一定是昨天晚上才知道的,“多久了?”
    “兩個月,而且和他同行的人都被官兵所殺”張良接口道,他是去道家探訪逍遙先生時知道的,道家和儒家、墨家的關係都不錯,所以他借這次機會特地趕回來通知庖丁,知覺告訴他,莫玄在墨家的身份非比尋常,不過,子文的冷靜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外。
    “到現在為止,沒有他半點消息?”老莫是地下交通員,墨家隱秘據點和各方聯絡者他都知道,如果他有事,墨家也就要出大事了。
    “嗯”張良和丁胖子同時點頭。
    “他有可能在的地方,他的朋友都找遍了也沒找到,我是想,你和他相處過一段時間,有沒有可能知道他在哪兒”庖丁說話還是有所保留,在沒確定之前,張良不方便知道太多墨家事。
    喂喂喂,我隻是老莫的朋友,不是他肚子裏的蛔蟲,你們墨家都找不到的人我怎麽能找到,萬一他是受傷躲起來了,你們......躲起來了,對,如果是被秦兵抓了,應該有消息,現場沒他的屍體,那老莫很有可能是躲起來養傷,“他在哪裏我是不知道,可找他的法子我倒有一個。”
    “什麽辦法?”庖丁問。
    “既然我們找不到他,又沒有他遇害或被捕的消息”我看向張良,他正很認真的聽我說話,觸到他的目光的瞬間,我忙轉過頭來繼續說,“那就讓他的朋友們在他經常出現的地方留下這個,讓他自己出來。”
    子文沾了水在桌上畫圖案,“這個圖案隻有我和莫玄知曉,即便被敵人發現也沒什麽,墨家、道家、儒家都可以置身事外。”
    “嗯,子文和我想的一樣,與此同時,丁掌櫃還可以通知莫玄的朋友多留意官府、藥鋪、廢舊宅院等地”莫玄和他的朋友都是墨家弟子,這點應該不難辦到。
    “好,我一會兒就去通知他們,這次,多謝張良先生了”看來隻有試試這個辦法了,希望莫玄真的隻是躲起來了,不然麻煩就大了。
    “掌櫃的,我餓了”子文摸摸自己的肚子,民以食為天。
    庖丁鄙夷地看了子文一眼,“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飯在後麵,自己去吃吧。”
    喝?是誰就知道吃?看看您老又重了的體重再說話。
    “那就麻煩子文多備一副碗筷,子房,也有些餓了”張良一點不見外。
    什麽?!不可能!你撒謊,今天我送了飯的,你還跟我一起!
    隻見庖丁一拍腦門,“哎呀,瞧我這記性,今早居然忘了準備張良先生的飯食,真是對不起”丁胖子轉頭看著我,一臉的正義和無辜,“你這小子也不提醒我!”
    我我我......是是是,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為表歉意,庖丁多炒了幾道菜,我本來是想拿兩個窩頭,端一盤鹹菜,舀一碗冷水到灶下吃完了事,可張良卻邀請我跟他一起吃,說那麽多菜他一個人吃不完,我推辭說店小二不能和客人同桌吃飯,他又說有間客棧今天沒開店,所以我今天不是店小二。
    聽了張良的話,我很想回一句,有天小聖賢莊倒了,你就不是儒家弟子了嗎?
    “子文不喜歡丁掌櫃做的菜?”張良眼角含笑地問。
    “食不言寢不語”說完,子文刨了一口飯到嘴裏,張良吃飯的優雅樣子,她根本不敢正眼去看,萬一口水滴到菜裏怎麽辦。
    “嗯,子文說的對”看了張良笑的樣子,子文夾塊菜放到嘴裏,讓口水流不出來。
    在張良無形的強大氣場下,我包含著滿腔熱血吃完了飯,可事情遠沒有我想的那麽簡單,搞好衛生,張良說要去買東西,可又沒人幫忙拿,於是乎,丁胖子便豪爽地把我借給了張良。
    我是有間客棧店小二,不是小聖賢莊苦力工!我還要回去練武,否則七天之後,會抽斷第十二根樹枝或者倒立而亡。
    “我可是為了讓你輕鬆輕鬆,才跟丁掌櫃撒謊帶你出來的,你怎麽不太高興?”張良看子文耷拉著臉,有機會偷懶,他應該開心才對。
    “嘿嘿嘿......我高興的很”子文咧嘴傻笑,生動地表現了‘高興’二字。
    “子文的表情太誇張,一點也不好笑。”
    “哦”我收了笑容,本來也沒想逗你笑。
    張良和我繼續漫無目的地穿行在人群之中,我尋思著他一定是在想怎麽整我,可不管他怎麽整我,我,子文,誓不低頭!
    等啊等,走啊走,張良在一菜攤子旁停了下來,臉上有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憂傷。
    “子文就不想多知道些莫玄的事?丁掌櫃說你們是很好的朋友”子文對周圍的人和事並不是很在意,對朋友,好像也不是太關心。
    “張先生已經把一切告訴丁掌櫃了,我再問,結果也是一樣,那不如安心等待消息的好”墨家那麽多弟子加上你這個才貌雙全的張良,找人隻是時間問題,我能做什麽?怕是除了幹著急、瞎嚷嚷什麽都不能做。
    張良頓了片刻,中肯評價道,“你......很冷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