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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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岔路口的你我,都以為會有一線生機,其實選擇背後都是死路。
“莫玄?!”我很驚訝,真是男大十八變,越變越老成。
莫玄靠著牆坐在床上,虛弱的快斷氣,“別來無恙,摯友與張良先生前來,本應出門迎接,可我現在情況你也看見了,實在是沒有辦法,抱歉。”
莫玄的笑容苦澀如吃了黃蓮,眼神尷尬毫無生機,直接坐到莫玄旁邊,“既是摯友,何必見外,我已經回來這麽久了,你不來看我也就算了,怎麽生病了也不早點通知我?”
雖然不知道莫玄發生了什麽事,但能讓張良如此小心謹慎的把他安排在這裏,絕對是跟儒墨兩家都有關係,而且莫玄知曉各個分支據點的位置和聯絡方式,從小又在墨家長大,極得墨家前任巨子和小高他們信任,他如今這副樣子,不在墨家據點養著,隻能說明他有秘密隱瞞墨家,或者做了有損墨家的事,甚至當了叛......
“張良先生,咳” 莫玄一動,一口老血眼看就要噴出,還好張良眼疾我手快,將莫玄止住,“當心墨家人不給你收屍!”
莫玄為之一振,咳得更是厲害,唯一慶幸的是還沒有吐血。
張良問,“子文猜到了?”
我看了看莫玄,點點頭。
“張先生......”莫玄掃視屋內,除了他的臥榻,就隻有一張年久失修的桌子,估計放一盆水都會壓塌的貨。
我看著張良,眼神裏充滿邀請的誠意,要不過來一起坐?
“無妨,非常時期不必拘泥”張良果斷忽視我的邀請。
莫玄點頭讚同,“那麽接下來的事,請兩位先別讓第四人知道......”
莫玄自述:
三年前,我奉前巨子令到落山執行任務,不料大雨阻行加之落山據點的幾名墨家弟子被捉,耽擱日久,我行蹤泄露被羅網探子盯上,而後被子文所救,也是從這裏開始,我與子文同時成為了羅網獵物。
時隔三月,我接到前任巨子傳書,再次離開桑海辦事,子文便暫時留在了有間客棧,不想途中再遇截殺,與墨家失去聯係。
後來墨家派人找到了重傷垂死的我,因桑海有間客棧條件最好,子文兄弟的身份又最為幹淨,丁掌櫃便讓子文幫忙,前往源開村接應,不想超過了約定日期子文還沒有達到,這時候,墨家便猜到,子文已經遇害。
我摸摸下巴,接著說道,“嗯,說起來也倒黴,那時我和兩個墨家弟子跟著商隊離開桑海,到了千方鎮百戶村,當天晚上就來了一場泥石流,雖然我運氣比他們好,但醒來後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兒,最後被村民收留,才撿回了一條命。”
張良在旁耐心地聽完,淡淡地點點頭,“百戶村一帶近年來常有山洪石流爆發,那一次災難,更是死傷無數,許多人都是在睡夢中死去,屍體也無法找到。”
“所以我很幸運嘛~”我一拍莫玄的肩膀,震得他差點沒靠穩從床上掉下來,嚇得我趕緊扶住他,“不好意思。”
莫玄看著我,一臉憂傷無奈,“恐怕,你再也不會那麽好運了。”
“怎麽說?”出乎莫玄意料之外,子文表現的很淡然。
莫玄沉默下來,幾度張口,卻似連開口的力氣也沒有,幾番掙紮,眼裏包含著無助脆弱,“我已失信於墨家。”
他像是用盡了全部力氣才說出這幾個字,我從來不知道老氣橫秋,一向沉穩冷靜的他也會這樣。
“憑什麽?!”懷疑我就算了,怎麽連你懷疑。
“子文,稍安勿躁,先聽莫兄說完”張良提醒我,比起他我遠遠不夠淡定。
莫玄不怒反悲,“多謝你如此信我,可惜的確是為兄錯了,我,殺了人,殺的是文案部和鍛造部的七名墨家兄弟。”
“......”別說是子文不信,就連張良都感到驚訝,他原本相信這其中另有隱情,才會私下將前來找他的莫玄安排在此處,不想事實比他預料的更加棘手。
“咳......非我所願,但事實如此,我不但殺了人,為了逃出落山墨家分支據點,我還打傷了多名墨家弟子,引得......引得官府注目,將落山據點夷為平地。”
什麽?!
不可置信地看著莫玄,他的眼睛布滿血絲,死寂如沙,眼角幹燥皸裂,淚水早已流幹。
“原因?”子文搓搓鼻子吸口氣,這也是張良想問的。
“兩年前我不是失去聯係,是投靠了羅網”這句話,莫玄說的斬釘截鐵,容不得我有半絲懷疑。
莫玄神色暗淡,傾頹之極地呆坐著,等著子文對他破口大罵或者打他幾下,然後憤憤離去。
“你......”我不知道說什麽,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我壓根不知道莫玄他究竟經曆了什麽,人在沒有選擇的時候,為了活著,做出什麽事都不稀奇。
“羅網聚集了大量亡命死囚、流浪劍客,訓練過程極其殘忍,而遭羅網擒獲之人,便是由這些經受過殘酷訓練的殺手拷問,莫兄可是?”
“多謝子房還願稱我一句‘莫兄’,若隻是嚴刑拷打,我就算撐不住也會想辦法自盡,可是羅網給我的卻是常人難以想象的身心折磨,讓你受盡苦楚卻不得不咬牙活著......妥協之後,羅網將我放出,作為眼線埋藏在墨家,可我到底是從小奉行墨家教義的弟子,怎可幫著敵人害墨家,咳......”子文趕緊幫幫莫玄順順氣,有一點是肯定的,莫玄心裏是一直向著墨家的。
“想必後來羅網覺察到你不會真心為他們辦事,所以將你的事告知墨家,想讓墨家以叛徒身份將你處死?”
“對,六天前我正與六名鍛造部的兄弟在堂屋商量鐵統領、徐夫子吩咐下來的事,一名文案部的弟子拿著幾封密件突然進來,這些密件便是我溝通羅網,出賣墨家的鐵證。”
張良皺起眉頭,臉上沒有半點笑容,“就算密件上全是你的筆跡,你在墨家多年,他們怎會如此輕易相信你會背叛墨家?”張良直指,莫玄還有事情隱瞞。
莫玄看著張良冷笑起來,“哈哈哈哈,若是有朝一日你處在我的境遇之下,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做了,這是我這輩子最見不得人的事,縱使七名墨家弟子一致決定將密件交給幾位統領,把‘誤會’查清,可是這本就是事實,又有什麽可查?哈哈哈,有什麽可查......”莫玄淒厲地笑著,笑的滲人,笑的悲涼。
“哈哈哈哈,咳咳”笑著笑著,莫玄咳出血來,弄得他衣服,被子,手上全是血跡。
“你別笑了!”子文幾乎用盡全身力氣吼道,臉上的青筋盡數暴起。
“嗬,抱歉,為兄讓你失望了”莫玄的眼裏滿是悔悟不舍,他一直想給子文做個好榜樣來著,沒想到如今卻變成這樣。
“另外,張良先生,對不住,可除了墨家,我就隻能找你幫忙了。”
張良沉聲道,“你接下來要怎麽做?”無論莫玄剛才的語氣神色多麽可信,整件事情還是有疑點,即使真相跟他所說的分毫不差,也不能這樣草率從事。
況且......張良看了看子文,子文與莫玄相識日久,情義深厚,而她的想法往往異於常人,恐怕對於此事會有不同看法,若就這樣把莫玄交給墨家,她斷不會同意。
莫玄費力地彎彎身子,算是給張良道歉,“在下想清楚了,要來的終究會來,我身為墨家弟子,深諳墨家教義多年,是該麵對自己錯誤的時候了,隻是我一直視子文為手足,還有幾句話想和他單獨說,不知張良先生可否回避?”
張良看了看我,什麽也沒說的就走了出去,遠遠離開聲音傳播範圍之內。
看著莫玄蒼白如雪的臉,我不知道是怎麽想的,擠出了一個笑容,“嗬嗬,老莫,你不會是想留筆錢給我吧?”
莫玄總算露出正常的表情,“你呀,這種時候還笑的出,可我確實沒有錢給你,但有幾句話你必須牢牢記住。”
莫玄原本暗淡的目光中透出堅定,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這樣囑咐我了,鎮重點頭,“無論將來發生什麽,你今天說的每一個字,子文絕不會忘!”
莫玄對視著子文,發現她第一次這樣目光如炬,心裏再無遺憾,“好,這樣就足夠了......”
從茅草屋裏出來,看著張良儒衫飄飄的在山口吹著冷風,子文心裏有種不知何故的慰藉。
“談完了?”子文還沒有走到張良旁邊,他便已轉身。
“嗯,張良先生,我們走吧”我回頭看看那茅草屋,越發覺得孤零零的。
“莫兄他?”以子文他們之間的交情,她怎會這麽快就願意離開。
“老莫說他有自己的打算,讓張良先生和我不必再過問,又說待會兒會有獵戶給他送藥送吃的,還說......還說我要是再不走就立刻死給我看。”
其實,張良一直沒說過,他很不想看到子文這樣苦澀的表情,“好,那我們過些日子再來。”
下山的時候,為避免再出現‘失足事件’,張良帶我走了另一條路,因此回到有間客棧時已經很晚了,晚到張良又要在有間客棧留宿一宿。
夜深,庖丁的房間鼾聲如雷,張良的房間悄然無聲,唯有子文的房間,細細聽來,有聲聲低泣。
起床後,子文萬年難得一見地找起了鏡子,經曆反複翻找,終於沉寂的牆角找到了它,鏡上的灰塵厚得收集起來都能做個黑麵饅頭。
用袖子擦開一塊照照,眼睛還沒哭到腫,隻是有點痛。
放下銅鏡,子文出來望著長長的走廊,一步一步走過去,比任何時候都要走的有力,既然已經這樣,還不如坦然接受,與其一起死,還不如給各自留點希望,這也是莫玄的原話。
子文就這樣端著一張如常的臉,任憑庖丁找各種借口要她去辦事,拖延她的時間......其實,不用親眼看到,未嚐不是一件好事。
我跨出有間客棧的門檻,陽光越發刺眼,眼睛火辣辣的疼,不該熬夜啊~
適應著往街上走,子文一個一個貨攤店鋪地搜尋庖丁讓她買的東西,光是看完這些種類繁多的物件,也要花上好幾個時辰吧?
“子文......”
我下意識地回頭,一道墨色的身影逆光而來,心裏一喜,笑容還沒表現出來,白光閃過眼前,一硬物猛然捅了過來,插進我的腹部,疼痛立即爬上來,呼吸也變得急促,“......”死抓著還在往肉裏進的刀子,抬眼看著這個,我選擇深信不疑的朋友,口口聲聲自詡我兄長的人,就這麽......給了我一刀。
莫玄看著子文的眼神裏滿是內疚,卻無半點遲疑......
我想要說些什麽,卻聽刀子嘩啦抽出,他擦身而去。
血從嘴裏嘔出來,整個身子軟軟倒下,意識模糊之間我聽到身旁的小販行人驚恐地叫喊著,殺人了!殺人了!報官,快報官......傷口,好像沒那麽疼了,肚子上溫熱越來越大,似乎正在向上蔓延,上天保佑我死掉吧......
老天爺顯然沒空理會子文這小小的要求,在最後的意識裏,一隊官兵和圍觀群眾中的一抹青衫跳了進來。
“子文,這次我拖延不了多久,所以你一定要快點醒,如果你的秘密被人發現了,可不是子房的錯......”
一表人才的張良?他怎麽會出現的,他不是忙大事去了嗎?
子文渾渾噩噩地睡在牢房裏,傷口已經被處理過了,因為殺人者是墨家叛逆,所以衙門不準庖丁帶回去醫治,不過好在還準許張良他們給她請大夫到牢房裏治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