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本如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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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人都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能有個枕頭墊著也許會好點,可轉念一想,又想笑,古代的枕頭我不是一直不習慣嗎,就算有,也沒用啊......突然下麵一空,不知道被誰扛了起來,想要睜開眼睛站起來,努力半天卻沒有效果,隻覺得有人扛著我不知要去哪兒......
偌大的牢房寂靜無聲,平時吵鬧不休的犯人們也不由得安靜下來,扒在牢門上看著外麵走過的人,心裏想這幾個人一定是什麽大人物,不然怎會連這裏最凶狠的牢頭也埋著頭,瑟瑟發抖地跪一邊。
甲等丁將子文扛到某間牢房放下,看著她的眼皮一直在動,趙高的嘴角微勾,不愧是他看中的人,好,這就讓你馬上醒過來。
嘴裏好像被人塞進什麽東西,還來不及吐出來,便感覺它化成了水,流入了我的咽喉,隨後四周變得黑暗,我在黑暗中往下掉,像是沒有底一樣,沒有盡頭,本能驅使我奮力往上,往上,往上,“呼~”
子文猛地睜開雙眼,慢慢聚焦,隻看到一個人負手而立,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己。
“啊”我大叫一聲,扯得傷口劇痛,隻得一邊齜牙咧嘴的疼著,一邊倚牆坐起來,疼啊~
“我說過,我們還會再見”窗口透進來的光撒在趙高臉上,幽幽暗暗的,散出說不出的陰冷。
趙高眼眸一動,子文立馬意識到還沒有回答人家的問題,“記得!我沒忘,真的!一個字也沒有,玄鐵密令也收著的!”肚子上的布條泛起紅色。
趙高瞧著緊張畏懼的子文,毫無情緒地走到牢門前,“五天內不要見牢外任何人,你女子的身份就不會再有人知道。”
看他背對著我離得遠了點,我覺得安全多了,傷口也不那麽疼了......嗯?!他剛說了什麽?!子文往前一蹭,腹部又是一陣劇痛,疼得她眼淚打轉,靠回牆上,安分地坐著。
“莫玄必須死,如今他既給了你一刀,若你不想同他一起被墨家處死,那麽,什麽都別做,什麽也別說”一粒藥丸準確無誤地射到子文手邊,連彎腰伸手的力氣都省了。
我不知道趙高是怎麽背對著我何時把藥射過來的,隻是想,以他的功力如果瞄準的是我的頭,穿個洞也是綽綽有餘。
“兩日後服用,這兩天”趙高轉過身來,“一滴水都不要喝。”
我慌忙點頭,見他沒有一點聲音地走了,覺得他是不是少說了點什麽攸關生死的事,不要命地問道,“大人,我接受的命令是?”
趙高人不知已消失在哪個位置,隻聽他的聲音傳來,“這些,就是我給你的命令。”
將藥丸收好,環顧四壁,原來我正處在一間光線尚可,有張桌案,案上還有個生鏽的茶壺,沒有髒到極點的牢房。
沒想到,我居然坐牢了,莫名激動......還好沒有人隔半個小時就來打我一頓,用電棒電我不讓我睡覺。
但,總覺得身上癢癢的。
我調了個舒服點的姿勢,脫下鞋子挽起褲腿,再卷起袖子,最後拉開衣領,數不清的紅疙瘩,不知道被虱子大軍咬了幾百口......算了,越想越惡心,穿回鞋子,我慢慢躺下,然後拉過被子略蓋蓋。
抬頭看著窗口透下來的光,差不多是正午時分,叫我一滴水都別喝,那食物也是有水分的,所以,嚴格的說,是要我不吃不喝兩天?
嗬,怎麽能做得到?子文閉上眼,默念,“但願還能見到明天早上的太陽”進入夢鄉。
風吹的樹葉沙沙響,莫玄本就有傷,在費力的追趕之下,他的速度越來越慢,直到前後的去路都被攔住。
“莫玄,跟我回墨家”高漸離擋住莫玄的前路,麵癱的臉上有些許怒意,手上卻沒有帶著他的水寒劍。
莫玄覺得,高統領已是仁至義盡,隻可惜他已無路可退,“我已經不是墨家弟子,跟你回去,難不成要你們一人一刀把我處死?妄想!”莫玄移腳拔劍,提起全力以備最後一搏。
盜蹠從莫玄身後飛到高漸離身旁落下,“你就真沒什麽要說的?”
“抓住你們換黃金”莫玄提劍衝了上去,高漸離盜蹠各閃到一邊,毫發無傷。
雪女飄然而至,盜蹠不禁奇怪,她怎麽來了?
卻聽雪女說,“百餘名秦兵正往這裏來,速戰速決!”高漸離淩厲地看向莫玄,盜蹠亦收斂了笑容,瞬飛輪不知何時出現在手裏......
捂著肚子睜開眼,不斷傳來地咕咕聲,讓人又痛又餓。
四周昏暗不知時辰,不知是因為夜深了,還是桑海治安太好,連個對罵的獄友也沒有。
擦亮眼睛看著牢門外,模模糊糊的,總覺得有人站在那裏看她,驚得子文趕緊扶住牆根,瞬間感到陰風陣陣的......娘親的,不是見鬼了吧?
結合自身處境,子文自動腦補各種見鬼畫麵,菩薩保佑,菩薩保佑啊......心裏咯噔一下,黑影近了,果然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不管用啊......黑影在門上停留了片刻,“吱呀”地開門,子文知道那黑影進來了,緊張的情緒反而一鬆,鬼魂是不會這麽有禮貌的,不過娘親的,是誰這樣嚇我?
火光一現,四周立即亮了很多,照明效果堪比十五瓦白織燈,一張不甚友善的臉印在眼裏,相信他也明顯感覺到我身軀一振。
滿臉橫肉,絡腮胡生長旺盛的牢頭往後一退,堆著與他自身凶惡氣質不符的笑容,“嘿嘿,不好意思,嚇著小哥了。”
固然他努力笑的友好,奈何獄卒拷問犯人的凶殘形象根深蒂固,我還是謹慎地瞅著他身後有沒有什麽刑具,隨時拿出來讓我體驗一下。
“商君變法以來,定獄中不得動用私刑,就算上刑,也得是定罪之後,大哥你身為官府中人,應該知道吧?”那種慢慢折磨的痛苦,想想都害怕。
“哎喲,小哥哪裏的話,我隻是剛在外麵看小哥好像醒了,所以進來看看,不想打擾到小哥了,真是對不住,對不住啊”牢頭客客氣氣的讓子文有些別扭。
“打擾到沒有,就是睡得太久有點頭暈,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時辰。”
“亥時剛過,小哥怕是餓了吧,我這就去給你弄點吃的”牢頭說罷,轉身要走。
“等等,不用了!”子文默默安慰自己,自己傷在腹部,不適合吃東西。
“小哥進來已經兩天一夜,現在剛醒,怎麽會不餓?放心放心,很快就來。”
“真的不用,給我一盞燈就好了”我摸摸肚子,看看能不能在不弄疼自己的前提下把褲腰帶勒緊點兒。
“要不,來兩個雞腿?”牢頭執著地說。
子文吞了口口水,“不...用......”
“一碗肉粥?”子文頓了頓,隨即搖頭。
“饅頭菜湯?”子文笑了笑,再搖頭。
牢頭低頭想了想,繼而不死心地問,“要不來幾塊棗泥糕?”
我深吸一口氣,把那個差點脫口而出的“好”字憋了回去,生存的漫漫長路,痛苦永伴。
牢頭低聲罵著怪物之類的,滿臉寫著,要不是看你和那幾位大人有點關係,老子非給你點苦頭吃吃。
“麻煩老哥”即使獄卒大哥有些生氣,但還是友好地停住了腳步,“小哥,還有什麽事?”
看他壓抑著一腔怒火隨時要噴到我身上,我趕忙賠個笑臉,“麻煩老哥,如果外麵有人要見我,一定要幫忙回絕一下”獄卒冷哼一聲,眼神十分不好,“當然了,外麵的人要給我帶什麽東西,大多數我肯定是用不著的,也知道您根本不需要,但你勉強收著也比我浪費的好,而且看老哥為人正直負責,相信以後一定會步步高升,所以麻煩老哥一定要幫忙啊。”
步步高升?!難道這小子真的和那幾位大人有什麽關係?那可不能得罪他,再說那個專門請女醫來看他的公子,身份好像也不一般......而且那有間客棧的飯菜的確可口。
牢頭的眼珠轉來轉去,如意算盤打得精明,“好吧,小哥既然怎麽說,我照辦就是,還有什麽需要也盡管開口,不過你要是餓出個好歹,可別...”
子文右手放在左邊胸口,“這個放心,完全是我自個兒堅持這麽幹的”你的意思我懂~
畢竟當差多年,獄卒很快就心領神會,不但給了我一盞明燈,還表明他是這裏的老大,有他罩著,保準坐牢的日子跟度假似得,有什麽他能辦到的隻管開口。
自然,為了忽悠他,我也昧著良心保證,向那幾位“大人”多提提他的名字。
點著燈,不一會兒,子文又睡著了,到深夜醜時,外麵的打更聲剛落,越睡越困,越困越渴的子文無意識地坐起來,睡眼朦朧地隻當是在二十一世紀的家裏,向前摸索而去,找自己喝水的杯子,然後摸到水壺和碗......嗯,老媽什麽時候買的......子文閉著眼倒了一碗水,一口喝下,又摸回“床上”睡下。
星空下,子文正要感歎今晚的星星為啥這麽亮,卻見滿天的星辰化作無數的繡花針從四麵八方向她身上紮來......
“呃......呃......啊,嘶”如同千百根針刺入肉中,子文直接被痛醒,身子蜷縮成一團,疼得滿地打滾。
全身漸漸濕的像把剛洗的衣服穿到身上一樣,呼吸、指甲、連睫毛上的汗珠都是疼的......突然看到桌案上多出來的水壺和水跡,子文悔得想咬死自己,把頭埋進被子裏,痛地哭出來,原來剛才做夢喝水是真的......
起來上茅房的牢頭,上完茅房係好褲腰帶,順便巡視一圈兒,走到子文這裏,發現他在角落裏縮成一團,趕快開門進去,近看他像被開水燙過的耗子,又像發羊兒瘋一樣,全身大汗、肌肉震顫,“小小,小哥你怎麽了?”
牢頭把子文扳過來,提燈一照,立馬脫手,如果他不是獄卒,保準嚇得跳起來,子文蒼白的臉上滿是血絲,“小哥你撐住,我這就去請大夫!”牢頭提燈往外跑,右腳一帶,像是被什麽東西撲過來抱住了腿。
“小事,不用,我,這是舊疾......一會......就好”我也不知道是抱了誰的腿,喉嚨裏是不是發出了聲音,隻知道大夫來了,我就完了,隻是......真他娘的痛。
“那怎麽行!萬一你死了,不止那幾位大人不會放過我,上麵的人也不會讓我好過,老子可不想為了你這小子沒了飯碗!”說罷牢頭彎腰拉開子文的手,無奈子文抓得緊,他也不敢太使勁兒。
子文抬頭看著一口黃牙的牢頭,氣息緊促,“如果你請了大夫來,我保證你沒的......一定是腦袋。”
“你!”牢頭又急又氣,頭一次看到病成這樣還不肯看大夫的人,“老子這是為你好!你別不知好歹!”牢頭的狠勁上來,強掰開子文的手。
子文一股疼上來狠狠咬在牢頭手上,牢頭被咬,大叫一聲,反射性地把子文踢得老遠。
“呃”全身又痛又麻,剛剛那一腳正好踢在傷口。
“你個蹶犢子玩意!當真不想活了!”牢頭捂住手腕止血,恨不得過來對子文踩上幾腳!
痛苦稍緩,子文斜斜地撐起身子,“我發誓,如果你敢請大夫,敢把我今天發病的事告訴任何一人,那...位大人一定讓你,你的朋友兄弟,你的妻兒老小剝皮拆骨,死無全屍!”這是我活這麽大,放過最狠的話,他要是不信,我就投降。
牢頭站在原地,臉色漸漸由紅轉為正常,子文確實抓住了他的弱點,他的確不敢惹那些有權有勢的人,“你真的是舊疾發作?”
子文虛弱地點頭。
“就算?”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就算我今日疼死了,隻要你沒請大夫,就與你無關,但請你給我一套幹的衣服和...和紗布,我處理傷,傷口”又是一陣劇痛湧上,打滾的過程中,子文看到牢頭半信半疑地走了。
涼風如夢,苦中長行,這一夜,痛著痛著暈了過去,又痛著痛著轉醒,稍微好點,分分鍾又是更大的痛苦,熬了幾個小時後,終於在天大亮的時候,慢慢爬到牢門,拿到牢頭放在地上的藥和布條,忍著疼給自己換藥。
所盼子文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麽沒用,反而潛力還挺大的,經過一夜的苦熬,還是熬過來了,傷口也因為換了藥,漸漸沒了痛覺。
以後......如果趙高真的不會放過我,那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讓自己再跟從前一樣,至少,不能再人人可欺。
莫玄,我實在是太傻了,竟輕信了你?!
嗬,子文突然笑了,笑自己著實可悲,哪裏是莫玄,明明是自己太窩 囊,被人耍的團團轉,還渾然不知......我,早該猜到,從頭到尾,唯一跟我有聯係的唯有那‘老實忠厚’的莫玄,如果單單隻是出賣,那她認栽了。
可你為什麽要推我走上一條荊棘萬險之路?路的下麵,是蛇穀深淵啊莫玄。
身後,堵住後路的,卻是哪些我要相信,發誓絕不會傷害的人。
哈哈哈......子文的笑聲回蕩在空蕩蕩的牢房,當一件事變成天下大勢,凡天下人都無法置身事外,不管他是否願意。
夢中,我行在崎嶇的路上,腳下骸骨無數,血聚為河,不見盡頭。
人性就是當你走投無路,放棄一切,隻為活著。
子文入獄的同一天,莫玄死於桑海城外的東坡樹林,高漸離、雪女、盜蹠趕在秦兵前離開,等官兵到時,看到的不過是一具屍體,哪有什麽墨家叛逆?為首的兵長頓時一肚子氣,原以為有功可立,不想白白跑了一趟,衝著莫玄的屍體踢了一腳,不甘的離開。
“今天還是沒有見到子文?”一看庖丁從進門到坐下都不吭聲,張良就明白了。
庖丁憂傷地歎息著,感覺子文大限將至,“臭小子武功差、愛挑食、脾氣怪,身體又沒我這麽強健,現在還受了傷,不知道在牢裏還能撐多久!”
“喂,丁胖子,子文有你說的那麽差嗎?”盜蹠永遠都無法忘記子文是怎麽從他這個盜王之王以及現任巨子手裏搶走那麽多吃的,單憑這一點,他絕對相信子文不會這麽快完蛋,“說不定,他現在坐牢坐得很開心,根本不希望我們去打攪。”
此時,正是子文重新挨餓受痛的第十五個時辰,不時來查看的牢頭,自己都滲出一身冷汗,若不是子文還在喘氣,他一定以為子文已經死了。
“可是子文現在的處境的確危險,稍有不慎,再難脫身”雪女嘴硬心軟,子文出事這幾天,她雖然嘴上不說,可心裏也是一直擔心的。
“是啊,可不知道是獄卒有意為難,還真是那臭小子自己的意思,就是不讓探望”庖丁憤懣不平,不讓探望,帶去的東西倒是一件不留的收下了!
“那麽,裏麵的東西?”盜蹠若有所指地問。
“放心,已經銷毀了”既然不能保證是子文親手接收,庖丁自然也就放棄了用這個辦法給子文傳遞消息。
“丁掌櫃,子文就沒有什麽話帶給大家?”我離開的時候,子文還沒有蘇醒,如今她有傷在身,身在牢獄無人可信,再被人發現身份,那就糟了。
“傳話的獄卒說子文已經醒了,但他不見任何人,特別是大夫。”
“嘶~這就怪了”盜蹠摸摸下巴,很想知道大牢裏的那個吃貨在想什麽。
庖丁納悶兒道,“所以我說,不知道是臭小子自己的意思,還是官府的人故意為難。”
“唉,張良先生,子文的事你一直都很上心,依你看,他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張良沒想到盜蹠突然會這麽問,連一旁的雪女也覺得問的有些突兀,“子文傷勢頗重,身在牢獄,沒有辦法好好休息,再不讓大夫診治,隻怕會更加嚴重,所以,這應該不是他自己的意思,怕是有人想利用子文討些好處,丁掌櫃身份尚算安全,萬不可強行探望,避免與官府發生爭執”張良眉心微皺,還是決定繼續替子文保密。
“說的有理,那怎麽辦?”剛問完,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當眾人目光投過來的時候,盜蹠覺得自己就是嘴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