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如水,覆舟載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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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蜃樓耗費了帝國太多心力,嬴政將其規劃為帝國霸業的重中之重,然而叛逆上了蜃樓,星魂從公輸仇手裏拿走了蜃樓的總圖紙等等諸如之類和陰陽家有關的事,他卻是最後知道的。
    影密衛探聽證實此事後,第一時間轉報嬴政,同時采取了應對方法,也滅不了他半點怒火。
    “哼,幻音寶盒?姬如千瀧?”
    噌的一聲,天問出鞘,指著搖曳的燭火,風吹起的紗簾僅僅是滑過天問,就斷成兩截,“陰陽家之所以有今時今日的地位,是因為大秦,因為朕!”
    章邯單膝跪地,“謹遵皇帝陛下諭令”......
    荀況作為相國大人的老師,即便李斯多年前就被逐出師門,可傳導授業解惑之恩,不是說斷就斷的。
    或許說出去,荀況乃至儒家上下根本不會有人相信,李斯打從心眼裏敬重他的老師,欣賞佩服那位天才師弟,當年如果韓非沒有選擇回韓國,如今的相國就是他了吧?
    可是,像韓非師弟那樣的人,想要的怎會隻是一個相國?
    皇帝陛下,又怎麽會真的容得下那樣一個人長久的留在秦國?
    兩個有同樣理想的人絕不可能和平共處太久,更何況一個是臣子,一個是君王。
    李斯內心一直都知道,韓非之才十倍於他,嬴政的雄心抱負遠不止他現在握在手裏的,所以,當年即便韓非沒有阻止贏政攻打韓國,也會有其他的事挑起他們不和。
    不過,他真的沒有殺害師弟,他們這樣的人,他和師弟這樣的人,走過的路途免不了鮮血與枯骨,對待敵人,李斯用盡手段、從不手軟,但對於師弟,大多是政壇上的博弈罷了。
    “哼”荀況閉眼吹胡子,他是絕不會相信李斯這個白眼狼的。
    “放肆,敢用這種態度對待相國大人!”小兵說罷,就要提起長矛戳一戳這個頑固不化的老頭兒。
    “退下,他是我的老師”李斯依舊說著這句讓荀況聽來十分冠冕堂皇的話。
    李斯抬起橫在腰間的手,於牢外退後一步,行了最後一個敬師禮,“老師走好......”
    “秦國的命數便是你的命數.....好自為之”師生一場,荀況終是不忍。
    在李斯快要消失的時候,荀況對他說了最後這句話,這時李斯並沒有多想,隻覺得老師這是在換著花樣諷刺他,“皇帝陛下已有旨意,弟子現在就動身前往桑海,剿滅儒家,軍隊已先行出發,以後......再無小聖賢莊!”
    李斯離開後,內侍立即奉旨送上了毒酒,監刑官正是趙高。
    伏念顏路來鹹陽的路上確實遇到了襲擊,但襲擊他們的人是陰陽家,羅網隻不過......補了個缺,捉到易容成顏路的荀況。
    看著荀況毫不猶豫地喝下毒酒,然後‘閉目養神’,趙高不得不說,荀況的易容術不低於當世任何一人,就連他和一路上同行的伏念都沒有看出半點不妥,更別說其他人了,這把老骨頭,還挺能折騰的~
    所以,這更能說明顏路的重要性。
    還是要感謝陰陽家呀~
    如果不是伏念荀況先前就中了陰陽家的咒術,武功全失,恐怕羅網沒有那麽容易完成任務。
    顏路張良去鹹陽令府衙門口自首,進而發現羅網地牢最深處關押的人是荀況的那一刻,趙高是十分生氣的,他被耍了,被一個儒家老頭子耍的團團轉。
    既然真的顏路已經出現在贏政麵前,那假扮顏路的荀況就不能留下。
    可在他正準備結果了荀況的時候,又因那句‘孟嚐君入秦為相’,改變了主意。
    昔年孟嚐君入秦為相,才學品行很受秦昭王賞識,多少嫉妒孟嚐君的人想除他而後快,又礙於秦昭王的庇護不敢動手,可後來孟嚐君惹怒君王怕難以活命,從秦國逃出,秦昭王悔而追之。
    嬴政命令隱密衛全權接手齊魯三傑之事,因此,羅網決不能在鹹陽宮內,嬴政的眼皮底下動手。
    張良在祭祀之日,利用大小宗伯,抓住禮章規陳的漏洞,逃出鹹陽宮,磨光了贏政對儒家最後一點耐心與信任,羅網當然就有了動手的機會,並且光明正大。
    所以,這次隱密衛什麽也沒有查到,因為羅網真的什麽也沒做,隻是聽從皇帝陛下的旨意行動,以及......把荀況押送到他麵前而已。
    “嘭”荀況硬邦邦倒在地上,驗屍官再三查驗,證明他絕對斷氣,回天乏術。
    根據之前的奏報,在精兵衛隊護送伏念顏路來鹹陽之前,荀況自己走進了焚燒書冊的大火之中.....皇帝陛下為此下令,以儒家之禮厚葬荀況,卻沒有想到荀況是假死...說起來,這是欺君大罪,賜他杯毒酒,已經算是格外恩典了。
    不過......趙高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於陰陽家而言,利刃如何捅進他們的心髒,全在於那忠心耿耿的隱密衛幾時挖出全部的秘密。
    張良心靈創傷的愈合速度簡直是我的好幾百倍,兩個時辰前還發了瘋似地把自己搞得邋遢狼狽,像個撿破爛的......現在就實施了新的對策。
    君子仁人,寬容有度,實際上,張良是個很記仇的人,陰陽家再三逼迫,多年前殺了韓非,現在又害死了他的兩位師兄......更多未可知的隱患,他必須盡快還擊。
    衛莊瞄了一眼張良沒有說話,略嫌棄地偏過頭......
    蓋聶看了看子文,再看看濕噠噠的張良,“子房,你......”
    我瞅了瞅劍聖大人,一種奇怪的氣息在我周身聚攏......喂喂,你這是什麽眼神,我可沒有推到他啊!
    “噢,張良先生隻是一不小心掉坑裏了”奇怪的氣息瞬間增加九重,我趕緊捂住嘴後退後退再後退......
    “你”莊叔的鐳射眼掃過來,子文趕緊靜止不動,“留下。”
    我指指自己,不敢相信地看著莊叔,再左右望望,確定沒有其他人,隻得慢慢站到劍聖身邊,畢竟師哥比師弟善良有愛心的不是一星半點。
    小聖賢莊徹底成為張良心中一根撥不出來的刺,隨著時間的流逝,也許會越陷越深,也許有一天會釋然,可從衛莊的觀念來講,這對張良是好事,少了一個顧慮,在他以後的道路上,會有更多的精力投入他的理想。
    如同博弈之道,有些東西即便不舍,也必須舍棄。
    桑海那邊傳來消息,少羽、天明、石蘭逃出蜃樓,並且救回了月兒,在失去中流砥柱高漸離後,這樣的消息足以讓墨家燃起更多信心。
    一夜的密謀下來,子文隱隱感覺,張良的謀劃裏,增加了對陰陽家的算計。
    而羅網那邊,似乎也要對陰陽家動手了,隻不過趙高為的是蒼龍七宿,張良為的是反秦公仇與儒家私仇。
    蜃樓之上守護了諸多秘寶,鹹陽宮裏有的,蜃樓上也有,比如從蜀山移栽而來的櫻花;鹹陽宮裏沒有的,蜃樓上也有,比如扶桑神木,三足金烏......
    叛逆分子在重兵把守及公輸家、陰陽家眾多高手的圍捕之下逃脫,怎麽看,怎麽像是故意被人放走的。
    為山九仞,功虧一簣。
    東巡在即,嬴政決不允許這種事發生他最後一個目標快要實現的時候,對於陰陽家,還有用得著的地方,鳥盡弓藏,那麽......就讓陰陽家這把弓再在外麵再呆一會兒吧。
    陰陽家參與蜃樓的建造,長達十年之久,付出的心血絕不比嬴政少,然而在秦國數十年,如同攀附在大樹上的嫩條,即便一日日汲取養分,長成了不可忽視的力量,依舊需要依附秦國。
    東皇太一是陰陽家術法最強大、最尊貴的人,但,嬴政才是整個天下的九五之尊。
    這一次的事件,東皇太一不得不示弱,帶領陰陽家的各位長老親自去向嬴政請罪,用行動告訴嬴政,陰陽家就算再怎麽強大,仍然隸屬帝國管製,是嬴政的臣民。
    有些時候,國法並不能起到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的作用,嬴政沒有親自下旨降罪陰陽家任何一人,卻將處罰權交回了東皇太一手裏。
    如是,君王想要看到的結果,其實是比國法更甚的處置。
    大司命的六魂恐咒,從來說的都是中者必死,然而墨家的新任巨子在中了六魂恐咒之後,卻還是活蹦亂跳帶著燕丹的女兒、蜀山項氏餘孽逃了。
    雲中君煉丹修道、深諳幻術,佩劍天照也是名劍,在公輸家的機關輔助下,居然抵不過兩個中了迷煙的少年?如果不是雲中君本人經曆,他也不信他居然輸給了兩個少年。
    星魂的修為遠在大少司命之上,聚氣成刃切金斷玉,陰陽傀儡術天下無雙......
    因此,當廢掉骷髏血手印的大司命、遭東皇太一封住全身內力的星魂,二人分別被丟進陰陽家陰森恐怖的密室時,沒有人敢求情,也沒有人會求情。
    有人種了惡因,就有人承擔惡果。
    絕大部分的黑鍋當然砸到了冒得最厲害的人身上。
    雲中君是蜃樓的船主,捉拿叛逆、蜃樓的防範,本就不是他擅長的,在對付餘孽的同時,損失了大批的藥人,自己也被損壞的機關砸得身體多處骨折,也算是懲罰了。
    而月神和少司命,負失職之罪,受二十杖,罰三月之內不得離開陰陽家。
    “星魂大人,感覺如何?”作為同門,月神是第二個去探望大司命星魂的人。
    哪怕沒有半點內力,星魂眼裏的不甘與桀驁也不會有一絲一毫的減少,“月神大人不是忙著思過和侍奉東皇閣下麽,怎麽有空來我這裏?噢~我忘了,那個女孩兒......”
    星魂故意沒把話說完,看著月神的臉色變得陰鬱,起身走近,手腳上的鐵鏈拖拉作響,“她的突然清醒,似乎不在月神大人的預料之內呢~”
    薄紗之下的雙眼泛著淡淡怒色,“你......哼,看來星魂大人心情不錯,那我就不奉陪了。”
    月神轉瞬消失,就像從來沒有來過。
    看著自己一雙沒有半點氣勁的手,星魂笑得諷刺蒼涼,哼,可笑的人性,即使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還是免不了如此麽?
    “咚咚......”木棍杵在冰上的聲音傳來,這座冰室陰寒之極,地麵牆壁光滑無倚,想在上麵行走,除了高深的內力,就隻有用這種最笨的方法了。
    “滾!”就算沒有內力,憑借敏銳的聽覺,星魂也知道來的是什麽人。
    “砰”在冰上行走本來就不容易,聽見這麽一聲‘滾’,專注走路的人直接嚇得一跤摔在冰麵上。
    “砰...啪...嘭......嘶......”浮光摔倒又爬起來,爬起來又滑倒,終於撿回木棍杵著一點點站直,受傷的手肘膝蓋立即凍得冰寒麻木。
    打開一直護在懷裏沒有放開的包袱,浮光用手背抹去凍出的鼻涕,花著臉露出個滿足的笑容,一點也沒有壞耶~
    係好包袱,杵著木棍,繼續一拐一拐地往前走......
    “滾!”看著大花貓一點點靠近,星魂變得很是暴躁,難道他星魂是什麽人都可以憐憫欺負的麽?
    浮光停了停,繼續靠近。
    “找死......”花貓既然沒有聽見自己的話,那就不需要再說第三遍了。
    沒有內力,還有習武多年的靈動,輕盈的身手,身上各處的鐵鏈猛然拉直,星魂的手直接掐向來人的脖子。
    “......”
    無聲無息,沒有半點折騰反抗,就連一丁點求饒的哭聲也沒有......隻是蠢蠢的看著自己,簡直比傀儡還要蠢上幾百倍......這個女的,是不是傻?
    星魂鬆開手,無奈又有點憋屈地轉過身,對於這樣的笨蛋他才懶得動手......
    浮光在來之前就想好要說多少個字,星魂大人不喜歡聒噪,所以她絕不能多發出一點聲音,“星魂大人,這些藥和衣服您留下。”
    浮光雙手舉起包袱,木棍咣的一聲掉地上,沒了木棍的支撐,浮光站得搖搖晃晃......
    說好聽點,浮光是執著,說難聽點,她就是一根筋,傻到轉不過彎來,真不知道是不是在修煉陰陽術的時候被人挑斷腦筋了。
    明明是和少司命同一時間入門的弟子,可這麽長時間就是一點長進也沒有,如果不是少司命將她收到門下,就憑她這蠢樣兒,早死幾百次了。
    星魂看浮光的眼神越發嫌棄,偏生人家一點也不覺得,就是那樣半點聲音也不發出的舉著包袱......
    “......拿走,本座不需要”星魂橫於腰間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好不容易耐著性子吐出這幾個字。
    ......浮光不為所動。
    “你!”星魂猛然轉過身來,右手經脈一股刺痛,聚氣成刃的副作用沒了內力的壓製,反噬起來足以讓人痛不欲生。
    浮光眨了眨眼,感覺......星魂大人好像被自己氣得舊傷發作?
    啊勒~那更得吃藥勒!
    星魂咬牙切齒地看著某人,如果不是看她笨笨的,真想撕碎了她!
    浮光還是一動不動。
    “你給我滾!”國師大人笑看人性、自持自傲的形象徹底崩裂。
    浮光麵無表情,就是不動。
    吃了藥的星魂立馬打坐靜養,這藥是雲中君煉製,來的時候,浮光一直放在懷裏,入口便是熱的,很快發揮藥效。
    “砰!”浮光重重的摔在地上,喉嚨裏依舊沒有發出更多的聲音,良久,僵硬的雙腿恢複知覺,作勢伸手去撿木棍,又縮回手,試圖自己爬起來......
    星魂斂眉看著腳下的木棍......
    咕嚕嚕......木棍滾到浮光旁邊。
    “蠢笨到過來的時候找雙釘鞋都想不到麽?”真是夠了,這才多長點距離,就摔到膝蓋手肘流血了?
    浮光抓抓後腦勺,無聲地笑笑,把包袱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