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鹿之戰的前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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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喜歡孤獨的人大概有兩種,沒有嚐試過甜的味道,或心裏住了某個人。
    張良從未見過哪個女子能像欽原這樣頑強,換做是自己或者衛莊兄,也未必做得到。
    三枝九葉草是何等厲害?傳聞從遠古時代流傳下來,專用來對付武功高強之人,昔年姬無夜當道的韓國,有不少女刺客便是栽在這東西上,將其混在迷藥中,藥力更甚......它不是毒藥,卻會隨著所中之人的內力慢慢發揮藥效,無論如何理智超然,隻要一點點,便萬劫不複。
    她呢?點穴並不能完全抑製藥力所激發出的欲.望,那是一種近乎於獸性的本能,隨著時間的推移,十倍百倍的加強......她隻是緊緊抱著自己不停地撞牆。
    如果還能使出半點內力,她大概肯定已經自斷經脈了。
    “你不是什麽都不在乎了,還在乎這個?”張良氣定神閑地看著欽原慢慢挪過頭,睜開一隻眼看他,大汗淋漓,臉發燙得通紅,眼神卻依舊殺氣四溢。
    心中用最不堪入耳的髒話把張良劉季的祖宗十八代問候個遍,卻在聽到張良聲音的那一刻,全身酥麻麻的陣陣奇癢,趕緊睜開一隻眼盯著他,你大爺的!
    張良走近一步,明顯看到欽原抽抽,“你是為了公子高,還是為了他?”
    腦袋熱烘烘,全身汗涔涔......“關你屁事!”話一出口,竟帶了點嬌嗔的味道。
    張良一怔,心中凜然,都倒了這種地步,還這麽盛氣淩人,“你若是為公子高,我可以救你,你若是為了......”
    嘭,十幾條被子全部飛開,也不知道從哪裏爆發出來的力氣讓我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指著他,“不管我為了誰,都不需要你來救!”此言豪氣幹雲,總算挽回點麵子,然後縮回手來放嘴裏,咬不到頸動脈,還咬不到腕動脈?
    “嗬......”張良黯淡地笑著,拉著欽原縮回去的手,挽半個圈,讓她跌到自己懷裏。
    幽幽的君子蘭香像煙花一樣綻放在每一個細胞,整個人癱軟......運起最後的力氣使出一個後踢腿,老子讓你斷子絕孫!
    “喝血”......
    張良很明顯的感覺到欽原撤掉了腳力。
    鋼鐵般的巨牙一口咬下......
    手臂的奇痛,血液的丟失,從頭到尾的清醒,沒有哪個女子可以像她,沒有哪個女子敢像她......那個心軟愛認慫的子文真的一點不剩了。
    那個愛捉弄別人卻想護著每個人的小良子也早就死了。
    餘下的他們,隻是滿腹的陰謀詭計。
    江湖、朝堂、軍隊、平民,隻要有需要,羅網都可以搭上一條線,戰火流年裏為布局提供必要的條件。
    收拾掉傳信部最後的叛逃者,拿回各路義軍內部的潛伏名單,當著趙高的麵將其燒毀,這條暗線從今以後隻有鬼翎知道,絕無泄密可能。
    “你......”龍修跪在趙高跟前,極為不滿鬼翎的舉動,卻因這次問題出在傳信部而無話可說。
    隻是望了望熱氣騰騰的玉碗,趙高便沒了食欲,微微揚手讓奴仆端走,這新白果煮出來的粥,果然和欽原的不太一樣,“你可知這次若不是鬼翎發現的及時,大局將亂?”居然會被楚軍派來的奸細蒙騙,真是可笑。
    “屬下甘願領罰,隻求大人寬恕傳信部”龍修單膝跪地,身上的佩劍已按照規矩,來時就交回了煉師部。
    即便是這樣的大錯,趙高冷淡平靜的神態也未有更改,傳信部不擅武功,耐受力和敏銳度比不得殺手們,可因是組織中最重要一部,對整個布局知之甚多,尤來受他重視,龍修素來謹慎,忽然犯下這麽大的錯誤,罰與不罰,都尤為重要。
    “你全權處理”因而,是考核鬼翎能力的重點。
    “是”雖然手裏的事情已經多到每天隻能睡兩個時辰,鬼翎還是沒半句廢話。
    突然想起什麽,趙高隨口一問,“戚氏被欽原鏟除了?”
    “是......隻是東西被張良搶先一步拿走了”上午消息傳來的時候,鬼翎捏了一把冷汗,以欽原前輩如今的身體狀況居然還能單槍匹馬的把人家滅門了,也真夠可以的。
    兩個人相處久了,約莫真的有心靈感應,前些日子真剛本要帶人去解決戚氏這麻煩,可趙高總覺得這事不用急,沒想到欽原真的幫他完成了,“無妨,劉季若得不到一點利益,留她也無用。”
    鬼翎拜首正要退下,又聽趙高說,“找到戚瑩的結拜姐妹,送到她身邊。”
    沒有任何理由,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這個女子對她有用的情況下,趙高仍然覺得應該把這個女子送到欽原身邊,或許......可以讓欽原了解一下他想要什麽。
    回到漢營,皆是異樣的眼光和膽怯的交流,就連樊噲那個大老粗遠遠看到我扛著張良都沒過來幫幫忙......蕭何來探望張良,咽了口唾沫,沒進營帳就走了......劉季壓根就沒出現過,盧綰他們就更別說了......
    後來,呂雉提著兩包紅棗過來,在帳外足足徘徊了一個時辰,猶豫再三,終是勸了勸我,“夫妻之間打架,下手不要太重。”
    最後,我發現張良的迷妹們聚在一起暗自垂淚,可憐她們軍師的遭遇;士兵們吃飯的時候,蹲在地上為張良惋惜到食不下咽。
    失血過多的緣故,張良半條命都沒了,整個人看起來異常虛弱,加上我頭上的傷,染紅了紗布的拳頭,說不是家.庭.暴.力都沒人信,“作為回報,你可以提個要求。”
    坐起來把藥喝了,盯著空碗思考了很久,張良緩緩抬眸看我,“星魂是可以幫你修改命格之人。”
    “......”靜待張良下文。
    “是趙高殺了他”星魂永遠都不知道那顆用來讓他安睡的藥,早就被趙高掉包了。
    幫張良拆下紗布換藥,由於動作過於粗魯,他疼得眉頭緊皺,“你就不能輕一點?”
    “不能”快速上藥,再次包好,雖然他手臂上一大塊肉都沒了,但我並不因此感到愧疚,“所以我和浮光都猜錯了,趙高當時的真正目的,既不是馮家,也不是流沙,而是星魂,那麽,如果星魂沒有死?”
    “死的便是你夫君”一如往昔的敏銳目光。
    哼,欽原環抱雙手,臉龐爬上嘲諷的笑意,“也就是說,修改我命格的方法就是殺了我夫君?”
    “這是我讓你留在漢軍的最終目的”許多事情並不是你不想做、不會做,便可以不做,即便欽原此刻不屑,也不代表將來他沒有辦法讓欽原向趙高下手。
    拿起絹帛,仔細辨認被墨跡覆蓋的字,我才懶得跟你瞎扯,“還是說說你的要求吧。”
    “我要見兩位師兄一麵”絹帛上的文字,張良早就銘記於心,雖未從中發現任何不妥,可見欽原如此費心摘錄,張良覺得定是有什麽是自己沒有想到的。
    “很好,要價合理~”
    沛公的軍帳中,連連歎息讓喝酒的氣氛變得傷感,樊噲與兄弟們挨個碰杯,決心從今以後痛改前非,一定要對自家媳婦兒更好才行,畢竟比起欽原,他那媳婦兒實在太溫柔了。
    “嘖嘖~你們是不知道,軍師被揍得都不成人形了,軍師夫人平時看起來斯文,沒想到下手這麽狠!”
    蕭何嘬口悶酒,“是啊......反正以後是不敢再找軍師喝酒了。”
    劉季酒碗一放,正要添油加醋,就聽帳外小兵攔不住某人的聲音,“軍師夫人你先等小人通報一聲,欸欸不能,不能啊軍師夫人......”
    “沛公,軍師夫人......”小兵跪在地上為難的看了看各位老大。
    僵化的氣氛中,欽原拱手一拜,“軍師有些私事要與主公商議,讓我代為轉達,還請諸位回避。”
    “大哥......”樊噲很是擔憂。
    劉季點點頭,示意他們幾個退下,蕭何立即心理神會,趕著盧綰他們快點走,樊噲表示要留下來保護沛公,被劉季一腳踹走......
    “哼,沛公好雅興,楚軍與秦軍在巨鹿交戰,您居然還有閑心喝酒?”
    拿起酒壇往碗裏倒酒......空空如也的壇子著實掃了他的雅興,索性吊兒郎當的倚靠在扶手上,“閣下都有閑心滅掉戚氏滿門,劉季如何不能喝酒了?隻是,你怕是已經忘了我們的合作。”
    “嗬,滿門?不是給您留下了一個戚瑩麽,比起您親自動手,相信你的小夫人從今以後會更加依附您”要不是劉季暗示出了漢軍地界再動手,我也不會欠張良這麽大一個人情,“況且,有賬簿和戚老頭的私章,戚氏財物盡歸您所有,這......不是很好?”
    淺笑相對,這其中的深意,劉季自然明白,原本想一石二鳥,現在看來,子房主張留下欽原的確有用,“不日之後,我會向全軍澄清此事,所以,請閣下”
    “與漢軍一起旁觀楚軍贏得最巔峰的勝利?”不得不說,劉季這演技,差點連我都騙到了。
    “也希望閣下善待子房”明明拿到戚家賬簿的時候還好好的,去接應欽原回來就半死不活了,再這麽下去,他的寶貝軍師可就沒了。
    “是,你的確應該感謝自己找了個好軍師”用自己懷了孕的老婆做誘餌,真不愧是做大事的人,這口鳥氣,如果不是因為張良,早出在劉季身上了。
    千裏揮戈,萬眾俯首,盡皆矚目的永不能敗。
    斬殺宋義,追擊其子,以宋氏父子延誤軍機、不恤士卒之罪,堵悠悠之口;借楚軍上下之怨懟,施壓懷王,迫其封項羽為上將;留虞子期鎮守江東,應對漢軍生變;趁勢進軍巨鹿,如範增計劃的一般,五萬楚軍盡歸項氏麾下,風林火山齊聚一堂。
    不顧聯軍勸阻,項羽在巨鹿東南就開始正麵還擊秦軍,鼇戰數日,護得英布夜渡漳水,再以鍾離昧率領的強.弩.箭.隊,於渡河後取得小勝,一掃河北軍五千先頭部隊被秦軍全殲的陰霾。
    停滯不前的聯軍大受鼓舞,遂采納範增之言,隨著楚軍漸漸向巨鹿推進自己的部隊。
    趁著士氣正盛,項羽緊隨英布之後渡過漳水,並派季布率五千人去破壞王離軍的運糧通道;同時,宣布了一條能把範增氣死的軍令。
    全軍上下必須將船隻、木筏、鍋碗等所有與生路有關的東西全部毀壞,違者一律斬首。
    這臭小子,簡直無法無天了,範增一邊罵著,一邊趕緊去阻止少羽......趕到的時候,少羽正在砸他乘過來的那條船。
    “嘎啦......”少羽一腳下去,最後一口鍋也支離破碎。
    見此情狀,範增深知多言無意,主帥已激起全軍必戰不退之心,漢軍必定會趁楚軍與秦軍糾纏之時,進軍關中,楚軍成為各路人馬爭奪天下的公敵已不可避免,此戰需雙方拚盡全力亦不可避免。
    那身為軍師,他必要楚軍震懾天下,少羽一戰成名!
    “不勝即死,還我河山!”少羽高舉右拳,七海蛟龍甲在將士的眼中閃耀著尊崇,那是信念與榮譽,和熱血融合,沸騰升華。
    秦軍一邊,王離率十五萬長城軍將巨鹿重重圍困,章邯率二十五萬囚徒步兵於棘原駐紮,以牽製仍存觀望之心的二十萬諸侯聯軍,為王離軍運送糧草。
    “你再念一遍......”
    應華卷起詔令,低著頭不願去看章邯......久久,了無生趣地攤手,“嗬,再念十遍又能如何?將軍不是一直都明白麽?!”
    雙手撐在桌案上,赤誠之心慢慢不受控製的變得冰冷,大秦並非毫無生機,可......
    說到激動之處,應華拍著自己的胸膛,憤恨之極,“這樣的國!這樣的君!我們到底”
    “住口!”想起胡亥在定陶的援手,章邯猛地被自己一閃而過的念頭嚇到,連忙命人將副將拉下去,“應華口不擇言,動搖軍心,拉下去杖責四十軍棍!”
    頹廢地癱坐下來,手指不慎帶落詔令,靜靜地看著它......章邯還是撿了起來,‘限期十日,不勝,永除軍籍’。
    於秦軍而言,軍籍甚於性命,不被一個國家所承認的軍人,與流寇無異;一個沒有軍籍的軍人,即便立下再多功勞,也得不到一厘一毫的獎賞,不止自己朝不保夕,家人也有可能被視作叛黨......
    始皇帝陛下,臣......不知還能堅持多久。
    仗南陽兵馬糧草,與殷超苦戰多日,漢軍始終沒能攻克宛城,劉季因此漸生怯意,又恐楚軍打贏巨鹿之戰,便會一舉入關,成為諸侯之王,斷了漢軍前程。
    “閣下曾問季是想先贏後輸,還是先輸後贏,今日之局麵,不知閣下做何解答?”
    瞧劉季一副痞相卻還文縐縐的講話,就知道是張良教的,“沛公可曾體驗過絕望?”
    “......”但笑不語。
    “那張良有沒有告訴過您,怎樣才算最絕望?”
    如果不是一早就知道欽原的名號和手段,劉季倒覺得她與子房的確有那麽點兒心意相通的意思,“先賦予希望,再將其打破。”
    微微欠首,“那沛公靜待時機便可。”
    見欽原走遠了,劉季方對身後的石山說道,“和你預想的一樣。”
    “即便如此,也不可全信”張良從石山後走出......
    先賦予希望,再將其打破?
    準確的說,趙高現在要做的是將章邯的信心,一層一層的瓦解,撕爛,踩碎......難怪定陶之戰,我逆他的意,還了章邯兩個人情,他也未對我做出處罰;難怪胡亥帶領鹹陽守軍參戰之後,他也未傷胡亥嬴朔分毫;難怪任由我到漢軍......
    我隨心隨性、自以為是犯的錯,章邯幹擾他大局的一切舉動,楚軍漢軍利益相爭的難題,在他手裏,竟轉化成一枚枚有用的棋子,一步步規範在他的棋局之內,萬變不離其宗。
    這種無論做什麽都像是在給他添磚加瓦的感覺,憋屈得我相當難受,我怎麽就走不出這套路呢?
    但想到他絹帛上真正想說的話,又隱隱覺得,他似乎......想讓我了解他的一切?
    不不不,這這這......肯定是我的錯覺。
    一定是中了三枝九葉草的後遺症,一定是的!
    當當~
    “大人,讓我送個姑娘給你,已經送進漢軍營了”鬼翎乍的出現,簡潔明了的交代了就想走。
    “欸欸欸”我趕緊拉住突然躥出來又要回去的鬼翎,“他......就沒有別的什麽交代我?”
    食指與拇指拈住欽原的袖子,把她的手提開,彈彈衣服上的灰塵,“那個姑娘是戚瑩的結拜姐妹,算不上什麽美人,品行倒還不錯。”
    “......”這一定不是趙高的原話。
    “哦,對了,我聽漢軍營的兩個丫頭說”鬼翎眼睛一亮,故作無事地問,“你是軍師夫人?”
    額......剛剛不應該拉住他的,立即收起嫌棄的小眼神,正經道,“哎,這都是......工作需要~”
    “哼,怕是他們的需要吧”鬼翎這段時間正在整理傳信部的卷宗,偶然看到欽原的那一部分,知道她從前在墨家與張良他們的關係還不錯,再聽到那兩個丫頭說的,心裏不禁為趙高擔憂。
    不好的預感蔓延開來,這小白眼兒翻得~
    “我說你怎麽老是......”欽原頓時瞪大眼睛,指著鬼翎恍然大悟,“哦~”
    鬼翎被欽原哦得一陣慌亂,一把揮開欽原的手,“不是你想的那樣!”
    “嘿嘿~”聳肩壞笑,拍拍他的肩膀,“欸,喜歡一個人何必分性別呢,愛了就是愛了,不要不好意思!”
    一肘拐開欽原,鬼翎的臉黑得毫無光澤,“你若再亂講,別怪我以下犯上。”
    “咳......”慢慢縮回手背在後麵,你犯得還少麽。
    不過,真是我想錯了,鬼翎的性.取.向應該沒有問題。
    依現狀而言,欽原確實是最適合留在漢軍營的人,隻是鬼翎不希望欽原與他們相處的太久,久到沒有時間見趙高最後一麵,“我是趙人。”
    “嗯?”
    “舊時的趙國,楓葉代表‘溫柔如水,威如雷霆’的愛意,它的反麵是說‘獨一無二,不容背叛,如若背叛,玉石俱焚’”前輩以楓葉為書贈與大人,大人欣然收下,便是應了這承諾。
    “我我我......”我就是為了省錢而已啊!漢軍這麽窮!
    細數以楓葉傳信的次數,好像還不止一次......現在去要回來還來得及麽?
    鬼翎露出老母親般的微笑,“大人隻對你一人如此。”
    “欸......”聲音越來越弱,想了想,還是不要欸住鬼翎了,鬼知道他對我和趙高在一起為什麽會有這麽深的執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