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軍拿下宛城
字數:7727 加入書籤
無論你對這個世界多麽絕望,也一定要記得,我在滿懷希望的等你。
宛城土地肥沃、植被蔥蘢,多富紳商賈、名門大戶,是春秋時期楚國滅掉漢水諸國後,問鼎中原的基地,後為秦昭襄王所奪,倚淯水、臨秦嶺、近函穀,是南陽郡治所在。
函穀關內為內史郡,內史郡治乃秦都鹹陽,攻破宛城,窺鹹陽以扼天下,便指日可待。
故此,奪取宛城,等同於將秦國最富饒的兩個郡攥在手中,不僅人財俱全,可踞秦嶺以北的八百裏秦川腹地傲視天下,更能以函穀關拒天下諸侯。
主公與謀士的感情,就像婆婆和媳婦,表麵再親厚,也消除不了內心的隔閡,劉季想盡辦法拖延的五天,賭的不是他對張良的信任,張良對他的忠心,而是張良的智謀。
但這一舉動,卻讓漢軍多賠上了上千軍將士的性命,給了沛縣隨他一同起義的老兄弟們重重的一巴掌。
再經一直主張繞過宛城攻打關中的曹無傷刻意煽動,樊噲的心直口快,劉季心裏越來越不爽,甚至縱容軍中流傳‘張良意在複韓’的謠言。
於是乎,在殷超的諜報中,便有了‘漢軍久攻宛城不下,士卒死傷慘重、糧草不濟,張良二心’等等言論。
總之,漢軍百般無奈的撤退了。
張良是何許人也?既已擇主,怎會棄之?
殷超極度不信,又派出十多個探子,多方打探,甚至以重金賄賂曹無傷與漢軍多名家眷,所得結果都是一樣。
召集門客商議,有說張良自持身份學識不願再與劉季那群泥腿子為伍的;有認為劉季麾下無帥才,恐項羽先入關中,才逼不得已拔營起寨,與張良是不是背漢無關的;有覺得劉季暗遣張良深入楚軍,準備趁項羽疲憊之際,裏應外合,攻其不備的......
“在下認為,張良何去,漢軍何去並不重要”角落裏的儒衫青年緩緩而道,引得一陣側目。
跟隨殷超多年的門客當即指責青年,“哪裏來的豎子?竟敢在此口出狂言!”
殷超抬手壓住場子,這個青年是前些日子和城裏的小夥子一起來投奔他的,隻不過他見青年書生氣太重,覺得沒用,隨意安置了,“先生此言何意?”
“郡守為國盡忠,拚死守城,在下敬佩,可郡守可曾想過,如今的秦國已失過半天下,朝內君主昏庸、奸佞當道,朝外法紀崩潰、敵軍林立,就算此次勝了劉季又如何?”弦外之音就是宛城遲早要失守的。
“你這是妖言惑眾,動搖軍心!”某位老者。
青年一掃在座各位,施施然一禮,“諸位也都是這樣想的?”上座的殷超臉色頓時鐵青,門客謀士麵麵相覷,不敢表態。
“嗬”輕慢一笑,青年拂袖而去。
“先生留步!”當權者對讀書人既尊重又抵觸,殷超雖不喜歡青年,卻也聽出了他話裏的道理,依禮遣散他人,“還請諸位先去休息。”
待其他人都走光了,殷超一改前態,請青年一同落坐,道歉,“超愚昧,先前對先生多有怠慢,還請先生原諒。”
“無妨,隻是眼下局勢,郡守作何打算?”
審視著青年,這般直言不諱,倒讓殷超覺得反常,此人莫不是......
洞悉殷超所慮,青年據實相問,“陳恢不過一介落魄儒生,郡守有何懼?”
這麽一說,殷超想起來,他的確派人查過陳恢一行人,且就是因為查實此儒生連生計都成問題,才心存偏見,“先生言之有理,隻是宛城數萬軍民安危,皆係於我一人,究竟如何,還請先生賜教。”
“既然舍生不能取義,不妨存命以博大利”目光如炬,暗藏狡黠。
殷超茅塞頓開,激動追問,“何為大利?!”
“追隨明主,保境安民”
殷超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悟出眼前之人想要他悟出的道理,既然宛城遲早是要失守的,倒不如趁早選擇失給一個不會為宛城軍民帶來太大災禍的人。
......
次日清晨,原本已經遠去六十裏的漢軍將宛城圍的水泄不通。
郡守殷超見圍城之下全是漢軍,無法自救,又求救無援,意欲自殺報國,被門客陳恢及時勸阻。
屆時,陳恢孤身深入漢軍,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說服劉季接受殷超的舉城投降,並由殷超繼續堅守宛城。
而後,劉季信守承諾,休兵作罷,並封殷超為殷侯,陳恢為千戶。
斷水曾說摒棄五感,就是要對周圍的事物達到極致的熟悉,熟悉到你每一次出招,連對方頭發絲的走向都能條件反射的判斷攻擊。
殺手的生涯教會我太多技能,即便未能達到斷水的境界,夜間驅車疾馳,也沒有受到太多影響,倒是馬車裏那一直未能鬆懈的氣息,顯得有些謹慎過頭了。
“請停一下。”
順道拐進一條岔路,“馭~”
“師弟......”夜色正深,讓顏路一人留在車內,伏念很是擔憂,特別是顏路和欽原獨處的時候。
“無妨”世事滄桑多變,顏路卻是經年未改的儒雅溫和。
伏念猶豫地看了看我,而後氣息在夜色裏越來越遠......
沒了武功,事兒倒是挺多的,解個手都跑那麽遠。
“欽原”正在河邊吹冷風,顏路摸黑來到身邊,正要提醒他再走一步就要掉河裏了,他卻及時停住。
“看來先生這些年習慣了不少東西”即使眼神一片空洞,顏路也溫柔得讓人卸下戒備,但若覺得他懦弱可欺就大錯特錯了。
“不能改變和抗拒,自然要學著習慣,不過這麽久沒見到閣下,不知?”
一撩衣擺,流氓式地坐在石頭上,“放心,不是想幹掉你們,哪怕是為了你們的辛苦~”
“嗬,教書育人本就是在下與師兄所長,何來辛苦,隻不過那些學生實在是......”縱使顏路脾氣再好,也有一種想打死他們的衝動。
“......”氣氛突然安靜。
猶記得昨天我接走伏念顏路的時候,被鬼翎罰到那裏學習文化知識的殺手,歡呼雀躍到痛哭流涕,“額...咳,那個,嗯......隻有不會教的老師,沒有教不會的學生,二位先生境界未到罷了!”
“......”顏路死寂的雙眼眨了眨,居然無法反駁,“的確,不過......他們恐怕不願意再見到我和師兄了。”
這種文學垃圾被強製讀書寫字的感覺,我深有體會,且被激起了強烈的同情心,“文化水平,額......畢竟不是我們必修的嘛~”
要知道,以龍修為首,一直和我十分不對盤的傳信部,在知道我是去解放他們的時候,差點沒跪下來叫爺爺~
“然而那位年輕人,應該不會輕易放過他們”顏路至今沒有忘記,某個殺手自殺在了默寫論語的課堂上。
鬼翎的確夠狠,什麽下毒涉及到《神農本草經》,捅人涉及到《黃帝內經》,輕功追蹤涉及到地域風貌、星像辯位,隻能動口不動手涉及到《孟子》《孔子》《莊子》《春秋》等等,刀快不快涉及到《考工記》,深入敵後涉及到風俗習慣,收斂氣息涉及到《道德經》,騙人感情、撩撥春心涉及到《詩經》,裝神弄鬼、愚昧他人涉及到《楚辭》......
總之,殺手也是需要知識的,他並沒有公報私仇,為難傳信部。
呸!
上梁不正下梁歪,都是跟無良的羅網頭子學的!
“伏大先生回來了,顏二先生請上車”再這麽說下去,等鬼翎追上來,就是我到趙高麵前去痛哭流涕了。
當記憶裏的缺憾被找回來的時候,無論要花多少時間去修補,你一定高興的手足無措。
見到張良的那一刻,我真想把他的發帶扯下來,在他脖子上打個蝴蝶結。
這穿的,比成親還要隆重正式一萬倍,還有這緊張到無處安放手腳,居然破天荒地問我自己今天的樣子精不精神,感情是去嫁人啊,“把自己送了......你自己進去吧。”
張良慢慢進屋,站在伏念身後......
“子路有些身體不適,可否緩一緩再走?”顏路武功雖在,可先前被囚五年有餘,近年來養在羅網,身體固然恢複不少,但到底在別人的地盤,要像以前在小聖賢莊那樣隨心所欲的修習武藝,是不可能的。
極力遏製住全身的顫抖,掌門師兄竟......伏念的滿頭白發刺得張良雙眼發紅,他甚至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這與七八十歲老者無異的聲音......
伏念很清楚欽原對他們並無善意,此刻,隻希望欽原能讓他把藥給顏路喂完,“閣下既然不反對,那請便吧。”
“師兄”一聲帶著哽咽的師兄,叫出張良所有的軟弱。
伏念一震,湯藥撒出一半,緩緩轉過身來,“......”
“師兄,子房來遲了”撲通一聲跪下,所有的理智,也抵不過這一刻的愧疚委屈、心疼感動......
伏念久久的沉默著,最後輕歎一口氣,將碗放在一邊,抬手撫在張良頭上,“癡兒......”
壓抑多年的情緒,終在掌門師兄撫著自己頭的瞬間,一塌糊塗的傾泄出來,這些年的無可奈何,不得不舍,違背本心卻利於大局的抉擇和心結,要沛公時時刻刻在軍民麵前裝出的假仁假義,統統埋在伏念懷中放聲哭出......
一腿屈膝地倚著樹幹,無法準確凝聚的內力,卻能渙散的縈繞在掌中,“雖然每一個字都練得極其艱難,但還是有用的對不對?”隨著不斷加強的內力,章邯寄來的皮卷在欽原手中無限繃直......直到化作碎屑,像蒲公英一樣隨風飄散。
抖抖汗水浸濕的衣服,雖然還是很不甘願,但,是時候回去練字了,順便......給章邯寫封信,扮個揭露事實的好人~
“二師兄......”
看著昏睡中痛苦萬分的顏路,張良害怕地牽著他的手,就像那年顏路牽著自己走過雅致小居,去到竹蘭屋舍,“阿良以後就住在這裏,明天早點去上課,別再惹大師兄生氣了~”
那時的他比少時的天明還要調皮搗蛋,拽著顏路的袖子,不依不饒,“那要怎樣才能不惹小老頭生氣嘛~”
顏路笑意盈盈地摸了摸他的頭,指著屋前的一片嫩芽,“等你成為像君子蘭一樣的人,就不會再惹師兄生氣了”......
君子當品性高潔,蘭草須寧彎不折,唯有如此,方可兼濟天下。
“是......子房?”恍惚間,感覺到手上的溫度,顏路以為自己尚在夢中。
對上顏路眼睛的霎時間,張良驚懼地盯著伏念。
伏念卻是一貫的穩重冷靜,“起初還能看見點影子,從去年開始,便什麽也看不見了。”
心如刀絞的痛感,讓張良的眼神變得冰寒徹骨,嗬,羅網......
張良見過顏路伏念一麵之後,果然賴皮了,到了第二天還賴著不走,像對孩子一樣,問他兩個師兄要不要這,要不要那,話嘮到聽說店小二都想勒死他。
以至於第四日的三更半夜,顏路瞞著他們摸黑過來找我的時候,路上摔了一跤,頭都磕破了。
“咳,我想店小二不是故意把油倒在地上的”還不是你寶貝師弟說油肉太油了,非得讓人家把油榨出來?氣得店裏的廚師差點當場把一整塊油肉甩在張良臉上~
“有勞了”配合的讓欽原處理傷口,自然的態度沒有一點拘泥。
對待這麽溫柔的顏路,欽原的動作也溫柔了很多,“藥吃完了?”要不然顏路不會疼成那樣。
“出門的時候忘帶了”顏路說的輕巧,卻不知道他前兩天發病的時候,把張良伏念心疼到茶飯不思。
欽原的動作一頓,繼而擦去顏路臉上的汙垢,“配這藥並不會耽擱太久,顏先生應該與我說的。”
“嗬”顏路輕輕一笑,“剛想給你說的時候,你回去撿丟掉的書簡了,後來覺得麻煩,也想...早點見到子房。”
看吧,能做黑毛狐狸師兄的,會是一般人?猴精猴精的,這都料到了~
“算上這次,閣下七年間隻出現過三次,於我們而言,隻有子房這麽一個親人,你一直留著我與師兄的性命,又趁那位年輕人不在‘文豪塑造館’的時候帶我們出來,也隻能是因某些事答應了子房的條件。”
這便是說話的藝術了,輕描淡寫的理清了事實,旁敲側擊地說明我的冷血殘暴、唯利是圖~
“你們還活著,隻是因為顏先生足夠聰明”這些年的按耐安分,當年親口告知趙高齊國部分的蒼龍秘密,從不練功,不提任何有難度的要求,在張良差點失去理智時的‘坐忘心法,原道如故’,都聰明之極,不著痕跡。
“如果沒有閣下,我和師兄在羅網的日子不會那麽好過”顏路當年都以為伏念活不下來了,沒想到羅網硬是保住了伏念的性命,倒是他這武功尚在的,一旦不按時服藥,就會因眼睛落下的病根疼得不省人事。
靡不有初,鮮克有終,我這人最喜歡填坑了,“當年沒送完的大禮,自然是要繼續送的,既然是大禮,當然要保證禮物的質量。”
“那,顏路來送如何?”
顏路直勾勾對著我的方向,死寂的眼神仿佛清澈見底,心境澄明到遠勝光芒萬丈。
“要換什麽?”顏路不是來送溫暖的。
顏路鄭重地站起來,“換你停手,隻有你停手,子房才有可能停手。”
“不換”我若停手,那跟改命有什麽區別?
聽欽原的語氣明顯強硬了起來,顏路退而求其次,“那......請送我與師兄回羅網吧。”
“嗬”冷笑之,拉著顏路的袖子送他回去,“你的師弟,怕是已經準備動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