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將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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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餌一樣,總會有魚看不清楚形式,為眼前的一點點肥肉,葬送自己的性命,哪怕僥幸逃生,也必然弄的滿口鮮血。
    項羽剛正果敢、英勇無畏,素來說一不二,極為討厭鼠偷狗盜之輩,比較作壁上觀的諸侯聯軍,田榮相信項羽會更厭惡漢軍。
    故而,一進帳,田榮便直言張良與羅網勾結。
    “項王?”看少羽神態平靜得出奇,範增不由地犯怵。
    少羽抬手止住範增,邀田榮上座,“田將軍是說,當年伏念顏路是假死?那這些年?”
    “是,這些年伏念顏路養在羅網,毫發無傷,足見張良心機深沉,早就為劉季入主關中做好準備了!”
    哼,真當他是瞎的?端起一碗酒敬田榮,少羽不動聲色地拿出幾案下的馬鞭,“可你剛才說,被你擒住的隻有顏路和張良。”
    如果田榮與少羽有多見幾次,此刻就會發現一向直接了當的他,竟然這麽拐彎抹角,“伏念負隅頑抗,已死在亂箭之下,隻是張良與羅網關係匪淺,又是劉季心腹,還請項王早做決斷,莫再寬容此等鼠輩!”
    “哦?”輕輕放下酒碗,少羽此刻的眉眼,是靈秀勃發的,“可我怎麽聽說,伏念死前已武功全失?”
    “......”田榮猛地一怔,隻見趙將司馬卬緩緩從項羽身後出來。
    “趙將軍,你說呢?”少羽嘲諷地看著田榮。
    司馬卬單膝拜下,“張良師兄弟三人並未與羅網合作,這些隻不過是田榮怕項王怪罪我等之前延誤戰機,假立戰功罷了”張良給的那份情報上,全是田榮在巨鹿之戰時給楚軍下黑手,後又借項羽之名到處搜刮民脂民膏的罪證。
    “你放屁!”田榮驚懼之下,撥刀要砍司馬卬。
    少羽騰身而起,揚手便是一頓鞭子抽下,卻不想田榮好歹是個將軍......
    “羽兒!啪!”範增規勸不及,挺身去當,冷不防挨了一鞭子。
    “亞父!”少羽及時收回力道,卻也把範增打得顫巍巍,立馬跳過去扶住,也顧不得為張良師兄弟三人出氣了。
    靈光一閃,範增假裝脾氣上來了,一把推開少羽,“你打死我這把老骨頭算了!”拂袖而去,令少羽不得不追他出帳。
    趁此機會,皮開肉綻的田榮趕緊爬起來,帶著幾個親信逃出楚營......
    是夜,安撫好範增,承諾其不再追究田榮的少羽來到張良房中,探望顏路。
    “亞父說,田榮對穩定局勢有利,還不能殺他。”
    張良收集田榮的罪證,也隻是為了讓齊地的聯軍與楚軍互相牽製而已,卻沒有料到田榮居然會有所察覺,“我知道。”
    “那...三師公,是承認了。”
    端著藥碗,望著英氣四溢的少羽,張良一時之間竟不知作何解答......最後隻得避開青年威風凜凜的目光,點了點頭。
    “好”悵然若失地淡笑著,你們果然都會離我而去,“那昔日小聖賢莊相護之情就算報了,馬車就在帳外,張良先生一會兒就上路吧。”
    轉身離開,放下簾帳時,少羽又頓住腳步,“他日戰場相見,不必留情。”
    接受救命的餅,不忘偷雞的賊,恩仇不可一概而論。
    少羽顧念舊情,不代表旁人不做他想,伏念被殺出乎範增意料之外,張良勾結羅網,促成趙高與劉季的合作,他卻深信不疑。
    故意放走田榮,不至與諸侯聯軍鬧得太僵;不追問張良顏路去向,全了項羽的還恩之心;暗中知會全軍將領,即便沒有明令,大家也心知肚明。
    何況,少羽並不知道,送張良顏路離開的車夫,不過是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還品行不端,在楚軍地界還好說,出了楚軍地界會發生點兒什麽......範增也很難預料~
    驅車行駛在越發狹窄的路上,顛簸得車裏的顏路吐了好幾口鮮血,張良隻得親自動手讓車慢下來,與車夫溝通的言辭間,語氣重的像在責罵。
    “你走吧”讓車夫從車前下來,張良便要自己駕車。
    “果真無禮”左右手交換著拍掉衣服上的灰塵,車夫很是不滿張良的態度。
    張良深吸一口氣,牽著韁繩一點點調轉馬車往寬闊平坦的道路行駛,“不是念在兄台有心幫忙,我會更無禮”越是不好走的山路,追兵和伏擊就越少,可是二師兄現在的身體如何受得了這樣的折騰?況且,要來的始終會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無需避之。
    “哈哈哈......”車夫直爽的大笑,原來張良知道他的用意,這樣的話,“陳平就更不能走了。”
    說完,陳平再次跳上馬車,直接坐了進去。
    短暫的思考之後,張良駕著馬車平穩的出了楚軍地界。
    對於一個軍人來說,最痛苦的事,莫過於你在沙場衝鋒陷陣、舍生忘死,上麵還各種欲加之罪。
    章邯一回到軍營,便看到副將應華捧著九道召令直直的立在營中,周圍站滿了雙眼死灰的士卒。
    “......”每一道召令都在責怪章邯和他的士兵懦弱怯戰,一退再退,喪.權.辱.國。
    “下去吧”平靜地拍一拍某個士兵的肩膀,章邯一點也不想再為這種事情動怒,“再等幾個月,兄弟們就解脫了,下去吧。”
    “將軍”士兵們麵麵相覷,從彼此的眼神中又看到了希望。
    “我相信將軍!”
    “我也相信將軍!”
    “我也是”
    一個,兩個......最後,所有士兵自行散去,無論胡亥待他們如何,秦國待他們如何,主帥章邯從來沒有騙過他們。
    “冬梅春雪零落,秋菊夏花繁多,不知酒錢足否?騙得暖江下肚。”
    漫步回首,趙高已然離劉季很遠,其歪詩卻一字不落地傳進了他的耳朵。
    ‘暖江’,雜酒之名,口感極差,亦不醉人,卻是傳承了千百年的名酒。
    傳說當年軒轅黃帝與自己的軍隊失散,被蚩尤的部隊逼到冰封雪地之處,饑寒交迫中遇到一隻奄奄一息的赤鳥,軒轅黃帝想著自己已入絕境,便用了僅剩的果釀喂食赤鳥,不想遺漏的果釀一沾到冰麵,竟化開了千裏冰封的江麵,江水奔騰而下,將蚩尤的追兵盡數淹死。
    等軒轅黃帝回過神來,已不見赤鳥蹤影。
    後來,軒轅黃帝平安回到部族,便將果釀取名為暖江。
    此後,每逢出征,軒轅黃帝必以暖江佩之,而他與蚩尤共有七十一戰,最後一戰的勝利,則是因為得到了九天玄女賜予的黃石天書。
    在後世諸多的傳聞中,關於九天玄女為何會幫助軒轅黃帝,最多的說法是軒轅黃帝當年所救的赤鳥,就是九天玄女。
    大爭之世,凡有血氣,必有爭心。
    劉季以暖江隱喻,便是希望如軒轅黃帝一般每每能逢凶化吉,絕處逢生。
    這本無可厚非,可他又說騙得暖江,暗指軒轅黃帝當年救下九天玄女,其實是早有預謀。
    可見,此人的心思與臉皮異於常人,絕非一般無賴。
    張良、陳平、顏路三人一路從官道回漢軍營的路上,追兵不斷不說,就連敵我陣營都有些混淆了。
    一劍挑開顏路麵門的利刃,張良的背部赫然一條深長的血痕,“小人!”
    他這句話,自然是對把顏路從馬車裏扔出來做擋箭牌的陳平吼的。
    陳平拍拍膝蓋上的泥,剛才扔顏路完全是顏路自個兒的要求,關他什麽事?他這摔了一跤,都還不知道找誰算賬呢~
    額......在樹後躲緊了,這種時候就不要過去幫倒忙了。
    一劍斷喉,拉過顏路,反手刺穿背後殺手的身體,張良的手臂被砍上一劍......
    嘖嘖~
    陳平在樹後連連搖頭,張良為了護顏路已經被砍了好幾刀了,寡不敵眾,心有旁騖,唉~
    很快,淩虛被數把利刃架住,抽脫不開。
    “不要!”張良驚恐的對身後吼道,幾乎是要棄劍轉身,任人宰割......“咣”鮮血與光芒激蕩而出。
    “嗬”欽原嘴角勾起一絲笑意,抬眸,一片腥紅的邪魅。
    殺人,沒人比我更專業。
    張良的淩虛劍法,加上欽原的殘暴無情,最後一位殺手,穿心而死。
    “刺啦”欽原猛地把手從殺手胸膛裏拿出來,血濺了一身,人的肋骨其實沒那麽堅硬,有足夠的力量,直取心髒也不為過。
    樹後的陳平一個激靈坐在地上,這......這哪兒來的幫手,這麽凶狠?摸摸自己的小心肝,祖宗保佑,千萬不要惹到她。
    “噌”正當陳平向四方神明祈禱的時候,張良劍指欽原。
    看著張良全身顫抖著眼眶發紅,欽原麵無表情地把血擦在衣服上,“你最好考慮清楚,如果我死了,你的”瞟一眼氣息奄奄的顏路,意味深長地笑著,“二師兄還保不保得住~”
    他隻有一個二師兄了,可...“不是因為你,大師兄不會死!”
    抓住張良刺進胸口的劍,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流,“你不是不滿我在客棧周圍埋伏殺手麽?嗬,怎麽,這會兒又來怪起我了?況且,你是幹什麽吃的?”
    抓著劍刃一點點拿開,進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伏念都照護不住,你算什麽?!”
    張良翻轉劍刃,疼得欽原鬆手,趁勢砍下......
    “伏念根本是被你自己害死的!”誰叫你去惹田榮,還被有心之人利用了。
    淩虛在欽原頭頂停下,隻是因為她是欽原而停下。
    張良,她還沒有看到她該看到的東西,她還不能死。
    見張良被欽原刺激得不行,陳平一咬牙一跺腳,從樹後衝出來抱住張良,“冷靜,冷靜啊兄台!”
    轉頭對欽原笑道,“嘿嘿嘿,大家現在都在一條船上,相互理解一下,消消氣,消消氣啊~”
    “......”我仿佛看到了書生版盜蹠,一臉賤笑,十分討打。
    “哎呀!你這人......”陳平被張良一把甩開,趴在地上就要對張良破口大罵,卻被張良一個要吃人的眼神止住,默默無聲地爬向了別處......
    “我的確還沒有強到足以保護任何人,但,絕不是你能耍弄的......進關之後見分曉吧。”
    啥?!
    一把扯住轉身去扶顏路的張良,以漢軍現在的實力,張良應該不讚成漢軍進關才是,“你說清楚點!”
    張良回身,滿眸嘲諷,“原來,還有你不知道的事。”
    ......
    不知過了多久,陳平冒著生命危險來叫欽原該走了的時候,呆在原地的欽原才慢慢回過神來。
    之後,欽原三日不眠不休,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騎馬狂奔回鹹陽,卻被沛公的親兵衛隊阻截在函穀關外,羅網刺客團也不再聽她號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