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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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撈月,追逐明日,一場永遠也無法結束的夢,包裹著絢麗多彩的千絲萬縷,想要抽絲剝繭,那就讓它變的真實。
與其說是商議,還不如說是通知兼示威,欽原全程一言不發,也沒能避過劉季的再三‘垂詢’。
“軍政之事,利民固本,本乃兵者,兵從民來,順從民意,自然收服民心,有心則本足,本足方能擴大經營,一本萬利”幾句話下來,讚美的掌聲不絕於耳。
雖然是空話套話,但用來裝一裝還是可以的,畢竟劉季並不是真的要我提什麽實際性的建議。
樊噲難得聽得清楚明白,領悟透徹,“好,說得好!不愧是軍師夫人!”
“樊將軍過獎”欽原依然謙遜一禮,以表尊重低調。
掃過角落裏的刻漏,銘記此刻的時辰,劉季覺得氣氛正經到恐慌,蕭何陳述軍資調度問題,張良指點樊噲工事漏洞,周勃、盧綰細聽陳平對行軍地形的解說,大家是不是太積極上進了?
就連欽原也......和顏悅色給大家整理書簡,提醒疏漏、安排飯食、反應民意......
關中係天下大局,得失之間,風雲傾覆。
這場事關漢軍命運、扭轉楚漢強弱形勢的議會中,劉季總覽決策,決定漢軍去向;張良運籌全局,洞察先機;蕭何通達基層,保證各個環節正常運行;陳平細致敏銳,輔助樊噲等武將完善軍事。
欽原的獨到見解亦大受眾人賞識,無不道她與張良才識相合、天生一對。
唯有張良知道,欽原的氣勢弱到平淡乏味,毫無攻勢。
“縱我不來,子欲往之;總我不思,子固謀之;天時地合,爾當順之。”
沿著漢軍營的布防線一直走,不覺行至荒野,滿山蔓草之中,張良優雅地念詩聲傳了過來。
“你的腳程什麽時候這麽快了?”居然能出現在我前麵。
拂倒一片枯草坐下,張良難得不拘小節一回,“捷徑,不像你,總喜歡走死路。”
“遇到死路,那便開路”世間的路要是都那麽好走,就不會有先驅者一詞,第一個站起來行走的人,定會經曆子孫後代想也想不到的痛苦,可他所擁有的,也是後來者無法得到的。
輕輕抖出誤入袖中的螞蚱,張良這些年越發理解欽原當年所說的不求甚解,“時機轉瞬,開路談何容易?”
“......”靜靜看著張良,雖然依舊高度警惕,卻少了幾分狠勁,真實自然地看著我,不像要搞幺蛾子的樣子。
“何不嚐試原路返回?”張良還沒有愚昧到,至今還覺得能拉欽原回頭,隻是深感立場不同,糾纏無益,過往既然無法挽回,倒不如看重當下,以仁止殺,一勞永逸。
昔年,扶蘇公子拜訪小聖賢莊事畢,桑海的街頭巷尾一半是吹噓扶蘇如何高貴溫潤,一半是吹噓齊魯三傑多麽逆天,其中便提到了顏路在與勝七的對戰中,寫了個‘仁’字。
“誓不回頭”張良不可能忽視我的所作所為,卻終於體會到顏路的坐忘心法,願意試著給我一條生路。
“你可願信我一次?”他和欽原之間隔著太多事、太多冤仇,彼此防備算計,絲毫不敢鬆懈,以至於近一年來的合作脆弱不堪、相互掣肘,許多事原本有更好的處理方式,卻往往以最極端的方式結束。
一個人說謊久了,想說真話,很難,想讓別人相信他說的是真話,難上加難,“我......”
關中已是漢軍囊中之物,吃到嘴裏是遲早的事,張良這般低聲細語,我也不好再陰陽怪氣,“我說過,我沒有辦法相信你,無論你做什麽。”
“習慣是可以改變的”欽原的態度難得軟和,若不抓住這次機會,恐怕真要鬥到至死方休了。
風卷起枯草吹在張良臉上,滄桑的歲月過後,其實沒有什麽是值得計較的......張良看了欽原很久,連眼都沒眨一下。
欽原也看了張良很久,從內心深處的想要拒絕,幾度開口,又無法舍棄這最後的機會......
“沛公與趙高合作,方能入關,現在要將羅網連根拔起,沒有足夠的實力,也不合時宜。 ”
的確,老虎怎怕引狼入室?舒一口氣,向張良伸出右手,“我盡力而為。”
“好”拉著欽原起身,握手言和。
從張良計,劉季與趙高合作,交還始皇帝長孫子嬰,即任弦,以示誠意;趙高切斷武關的一切兵馬糧草供應,使漢軍能兵不血刃的拿下武關,以示誠意。
屆時,劉季派酈食其之弟酈商進軍巴蜀一帶,留蕭何等舊部固守宛城、丹水、淯水,自率兵攻打武關。
酈食其,陳留縣高陽鄉人,飽讀詩書、能言善辯,年近六十,方遇劉季;其弟酈商,以武立身,行軍布陣素有心得。
兄弟二人因年少家貧,又性格狂妄,皆年過三十方才娶妻,怎奈酈食其之妻過門三年無所出,患病早亡,酈食其也不願再娶;酈商育一兒一女,感念酈食其多年照拂,便將兒子過繼給酈食其,留女兒在身邊長大。
下麵,張良開始介紹重點,“此女名為酈燕”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打斷張良,接下來一定是這樣,“自幼文武雙全、十分貌美,登門提親的豪門大戶特別多,怎奈一家人心氣都特別高,然後就看上你了!”
張良搖搖頭,“這般簡單,子房不會邀你同行。”
“那是......劉季看上人家了?”劉季,你個老混蛋!
張良再搖頭......
深思了一下,既然不是顏值問題,那邊是權利糾紛了,“擁兵自重,酈商想自立?”
“線報所得,酈商的確動了自立之心,但因沛公待酈家不薄,酈食其又在沛公身邊,加之愛女心切,酈商暫時還沒有動作。”
“既然這樣,沛公為何還要派酈商攻打巴蜀?”
沉眸看看睡著的顏路,張良恨鐵不成鋼地說,“巴蜀險峻異常,非精兵悍將不可攻克,宛城等地需留人防守,唯有酈商可用。”
“那這關我何事?”我摸著自己的良心問張良。
“一則軍中事務繁多,子房難免對師兄照顧不周;二則......”張良難以啟齒、麵有難色、不忍開口、無地自容......地說不下去了。
這極度為難的樣子,很像不慎將我賣了之後,還要把我送到買主家的表情......
雙手撐在雙腿上,抑揚頓挫地說,“不會是酈商那老頭兒看上我了,你們把我賣了吧?”
張良的臉色更加難看,極快速地說,“酈燕想見你一麵。”
“......”欽原愣了愣,隨後笑倒,“哈哈哈哈......說的她喜歡的是我一樣......”
突然,欽原一點笑不出來了。
張良正兒八經地看著我,絲毫沒有先前的戒備狀態,“是。”
“......”愣住。
一直淺眠的顏路被驚醒,急忙艱難地爬起來嗬斥張良,“子房,莫要胡言!”
看看驚慌到呆滯的兩人,張良繼續剛才的解說,“酈燕為自己定下嫁娶之規,做妾、續弦、有子女、無學識、不懂武、過三十、名聲不善者皆不可,剛開始酈家人還以為酈燕眼光獨到,定要挑個才貌出眾的如意郎君,不想酈燕在十七歲時,被府上家丁看到她與自己的貼身丫鬟...”
“行了!別往下說了”轉過頭,張出手掌止住他,“你直接告訴我,我是怎麽撩到她的,我一定洗心革麵,改到麵目全非!”
顏路微微點頭,示意張良繼續說下去。
“你還記不記得你曾拿我的筆墨給幾位姑娘?”
欽原點點頭,“怎麽了?”
“其中就有一個叫燕兒的。”
張良一說,陷入回憶......
捂臉,就是那個有著太陽花一般笑容,被我捏過臉蛋,誇過漂亮,坑銀子坑得最凶的姑娘?
看著欽原哭笑不得的樣子,顏路連連歎氣,都不知道怎麽安慰欽原,幹脆躺下繼續休息。
“她想接近的不是我,是你。”
抹一把臉,看著張良,做人要正視自己的缺陷,“你怎麽知道她喜歡我?”
“自你離開宛城,酈燕思念成疾,回家後便一病不起,藥石無靈,此次借攻打巴蜀之機,酈商為救愛女性命,寫信告之,要挾我帶你前往蜀地照顧酈燕。”
“我......”忍住一句超級大髒話,以前李二妞喜歡我,我能理解,酈燕可比我漂亮多了,為什麽會喜歡我?!陰謀,一定有陰謀。
噠噠,馬蹄強製一停,車外傳來厚重的男聲,“車裏的可是張良軍師一家?”
張良望了一眼車外,看著欽原,眼神堅定得不容置疑,“欽原,這次你絕對絕對絕對要信我。”
舔舔幹裂的嘴唇,機械地點點頭,我試試......
順逆同心並不能說明什麽,富貴協力才能證明彼此。
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居然需要張良來保護,比如說我給顏路煎藥的時候,他跟我一起;我睡覺的時候,他吹著穿堂風都要在走廊打個地鋪,守在我和顏路的門外;去與酈商議事,無論多難,絕對一個時辰內火速解決;就連談到洗澡更衣這種超尷尬的問題,他也毫不避諱的畫個地圖,千叮萬囑地告訴我哪裏哪裏能去,哪裏哪裏萬萬不能去......
這是不是代表我在他心裏還是很重要的?我這麽問的時候,張良嫌棄到白眼都懶得給。
說是來照顧酈燕的,來了七八天,就沒見過她...不,見過一次,隔著一個巨不透明的屏風,和張良一起聽了聽酈燕的聲音。
中途她使了各種計策,都被張良綿裏藏針地擋了回去,堅決不讓我和她獨處,氣的酈燕差點斷氣,要不是我跟著來了,張良很可能已經被酈商砍頭祭旗,揭竿而起。
“你老這麽做,是不是太明顯了?”某日,趁張良養足精神,我打算溝通一下,其實以我的身手頭腦,也不是......那麽容易被......
張良一邊給蜀地的朋友寫信,托付顏路之事,一邊勾出戰略疏漏,“她很危險,比你危險。”
“......”這是不是表示趙高的培訓技術還有提升的空間?居然有人比我還要危險。
而且看張良的樣子,酈燕比我危險的不是一星半點。
“趙高沒教過你幻術吧”將窗前白鳥腿上的東西取下,係上布條放飛,“至少學會如何抵抗。”
接過張良手裏的薄皮卷,用特製藥粉塗抹之後在陽光下曬一會兒,內容慢慢顯現出來,當即進入學習操練雙重模式......
百密終有一疏,在蜀地的朋友接走顏路之後,張良不知被什麽事耽擱,一連三天沒有出現。
本著好歹收個屍還給劉季的心態,我決定找找看,找到算他祖上燒高香,找不到就算了~
“軍師夫人”這一找,就某座山上‘巧遇’了酈燕。
三分憔悴,五分愛慕,兩分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語調,全身穿紅戴綠...這也沒有多漂亮嘛~
綠色的發帶配藍色的發簪,品味也不怎麽樣。
我剛剛上山就和她巧遇,說話也不注重技巧,看來沒什麽涵養。
綜上所述,她比漣衣差遠了~
看欽原摸著下巴認真地打量自己,酈燕的臉刷地紅到耳後,羞澀地低著頭,卷著衣角,“軍...軍師夫人,你不要這樣看著燕兒......”
“額,抱歉抱歉~”立馬收起浪蕩不羈的眼神,“聽子房說你前幾日病的不輕,今日能出來走動,想必是好多了。”
酈燕心中一澀,想了想,溫柔地笑笑,暖得能融化千年冰封的積雪,輕輕握住欽原的手,“燕兒是心病,心藥一到,自然藥到病除”說罷,含羞帶臊地看著欽原。
太陽花的笑容,果然極美~
不過跟鬼翎比你算什麽,那王八蛋一笑,才叫天地失色,看過他的笑容之後,對美人兒都沒興趣了,“姑娘大病初愈,不宜外出太久,請回吧,我還要去找子房。”
“我不喜歡你這樣叫他!”酈燕一激動,猛地抓緊了欽原,見欽原麵色如常地衝她挑眉,轉而小鹿亂撞,笑靨如花,“夫人真喜歡軍師,不會把他的東西給我們,也不會...允許那群姑娘替軍師洗衣服,燕兒......燕兒,不想再叫你軍師夫人!”
這種直接到不能再直接的明示,欽原還不懂的話,可能就是想打架了~
咳~
就剛剛一瞬間爆發的內力而言,我發覺這件事可能不能用以前的方法解決......莫名有點希望趙高此時就在身後,或者鬼翎那王八蛋帶著羅網來也行啊。
要不以理服人吧, “額......燕兒啊,你還小,那我,我已經老黃花了,軍師呢對我特別好~”拉長尾音。
“你和軍師根本不是夫妻!隻不過是為了那個孩子......”酈燕神色一淩,差點說出什麽又忍住了,“燕兒,燕兒說話不會拐彎抹角,也不在乎世俗眼光,隻希望......隻希望你不要再以軍師夫人自居”酈燕含情脈脈地看著欽原,期待著某種東西的背後,壓抑著無比強大的內力。
張良沒有騙我,真該信他的!
酈燕確實比我危險,除了深厚的內功之外,一雙如夢似幻的眼睛,證明她修煉幻術已經有相當長的時間,功力應該接近趙高那個段位,像我這種臨時抱佛腳的就別激怒她了。
看來,必須要犧牲一下色相了。
“那......”挽起她手掌的前三分之一,“叫我子文可好?”目光炯炯,神采飛揚~
酈燕瞬間沉淪,眼波流轉間,滿心都是英姿颯爽的欽原,“嗯~”
內心的小人抹把汗,好險好險,幸虧這姑娘腦子不好使,沒我會裝,但願能撐到章邯派人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