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山裏早上多霧。
    周堯在教室裏轉了轉，看大家都在認真早讀，遂走出教室，免得他在裏麵晃來晃去太招視線，影響學生的注意力。
    因為是早讀時間，走廊上很空，偶爾才有幾個守早讀的老師出來轉了轉。周堯站在走廊上，抬頭望了眼天，灰蒙蒙的，像要下大雨。
    早自習後，周堯去了辦公室，為接下來的課做準備。周堯沒想到辦公室裏有人。
    學校沒有宿舍樓，所以老師都是住在村裏的，每天早上的早自習都是班主任在守的，任課老師隻要在八點前到校就行。而周堯今天到的這麽早，除開他住的地方離學校近，另一點則是他帶的班的班主任今天有事，所以叫周堯來代一下班。
    下早自習不過七點半，按理說這個時候辦公室是不會有老師在的。但是周堯也沒多想，隻以為是哪個老師今天來早了，可是在進了辦公室後，看到坐在辦公室裏的人時，周堯一直平靜的臉色終於有了變化，他沒想到辦公室裏的人是趙西欒。
    周堯沒去看趙西欒，徑直走到他辦公的地方坐下。因為早上起的早，周堯沒來的及吃早餐，所以現在頭有些暈，他從口袋裏掏出昨天借宿家庭裏的小孩給他的糖，剝開糖紙含在嘴裏，甜味讓他臉色好了起來。
    周堯打開科代表送來的作業，準備批閱，但是下一秒，一個玻璃瓶放在了他麵前。
    瓶子裏裝著東西。
    周堯放下紅筆，抬頭看站在桌子旁邊的趙西欒，卻見趙西欒在他望過去的一瞬間，露出個笑來，然後說，“早啊。”
    “早。”周堯將玻璃瓶往旁邊推了推，拿起紅筆繼續批閱作業。
    他才在作業本上打了個勾，玻璃瓶又被推了過來，“住的那戶人家今早做豆腐，新鮮的豆漿，很甜的。”
    豆漿的清香從瓶子裏傳了出來，勾起了周堯的食欲，他拿起瓶子，被瓶身的溫度燙到了手，“謝了。”
    趙西欒笑，因為帶來的吃的被接受，心情頗好，一時忘了把握尺度，看到還沒批閱完的作業，從旁邊辦公桌上抽了支紅筆，問，“我來幫幫你吧。”
    周堯沒拒絕趙西欒的好意，分了一半作業本給他，然後望一邊挪了挪，給趙西欒騰出位置坐。趙西欒眼裏的笑意更甚，連忙從旁邊搬了根凳子過來，挨著周堯坐下來了。
    趙西欒看作業很快，一下子就批閱完一本，周堯側頭看了他一眼，說，“寫日期前，還要打個等級。”
    “嗯？”趙西欒嘴角上翹，自以為不著痕跡的往周堯那邊挪了挪，將本子推到周堯麵前，側頭看著他問，“你覺得這個應該打個什麽？”
    說完，他的手指還在上麵點了點。
    周堯跟著放下筆，沒去看趙西欒，而是將視線落在了他剛才檢查過的作業本上。趙西欒不是簡單看看正誤，做對了的題打個勾就行了，但是在做錯了的題旁邊，趙西欒還會很細心的寫出解題步驟，亦或者標出錯誤地方，讓學生能夠更好的改正。
    不比初中生還有些幼稚的字，趙西欒寫的一手好行楷，剛勁有力筆鋒鮮明。周堯看著趙西欒寫在旁邊的字，一時晃了神，想起些以前的事。
    周堯垂眸，再睜開時眼睛裏已經沒有剛才的複雜情緒，他匆匆掃了眼，沒先回答問題，而是問趙西欒，“你覺得呢？”
    “打個優沒問題，”趙西欒笑了下，在這次作業的最低端寫了個優字，然後再寫上日期，才拿起另一本本子看。但趙西欒隻認真看了一下，從先前見到周堯就浮上心頭的話，一直在他嘴邊打轉。
    趙西欒咬了咬唇，到底是放下筆，側身望著旁邊的人，認真的叫了一次他的名字，“周堯。”
    被叫名字的人手一頓，紅筆在本子上積墨，很快就堆積起一個小紅點。周堯看著本子上的紅點，有一點怔神，從趙西欒坐到他身邊起，他的注意力就注重不了，而剛剛在看了趙西欒的字後，周堯更是直接想起了被他壓在心底的記憶。
    那層記憶都落了灰，卻在見到趙西欒後，變的明亮起來。
    周堯想，要是盛明秋在這，一定會對他現在的表現驚訝不已的。周堯側頭，和坐在他旁邊的趙西欒視線相對，直接問，“怎麽了？”
    趙西欒張了張嘴，到底是沒膽子直接說出他心裏想的話，憋了好半天後，才說了一個無關緊要的話題，“下午幾點離開？”
    周堯心裏清楚趙西欒本來要說的話不是這個，隻是趙西欒沒說出來，他也沒想著要幫他將沒說出的話補全，而在聽了趙西欒的問題後，周堯掃了眼窗外，順著他的話答，“四五點吧。”
    哪怕現在才七點多，學校裏也都是來往的學生，很多嘉賓還沒起來，可是節目組的人卻早就來了，跟拍周堯的導演很負責的跟在他身後，錄下周堯的每一個狀態。
    趙西欒坐在周堯旁邊，所以趙西欒也不免入了鏡。
    被拍下的內容，哪怕有好一部分會被剪掉，但大多還是會被搬上電視，且節目組最喜歡的就是熱度，所謂能帶來流量的點，節目組都會細加利用的。
    趙西欒有心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周堯說些什麽，因為這樣周堯回答他的可能性就大了很多，可是注意到身後跟拍的那一群人，趙西欒又意識到現在還不是時候，他怕到時候留下不好的東西被節目組利用了去，這也是剛才他壓下去話的一層原因。
    周堯想的沒趙西欒那麽多，他看趙西欒不說話了，才又拿起筆批閱作業，然後看到一半又抬起頭看窗外，隻見天空黑壓壓的一片，樹枝搖動，像大雨欲來。
    後麵幾分鍾誰也沒說話，隻有筆劃過紙張的聲響，除了周堯隔幾秒就要抬頭往外看。在分給自己的那一遝作業批閱完後，趙西欒收了筆，側著頭直勾勾的盯著周堯看。
    周堯也很快結束他那一遝作業的批閱，將筆收好後，他拿過趙西欒眼前的一摞本子，然後把本子合在一起抱到了該班班主任辦公桌上去，緊接著又走回他的臨時辦公桌，拿起先前備好的教案，準備去上課。
    趙西欒還坐在那裏沒動。周堯也沒有開口說話。
    周堯徑直往外走，剛打開辦公室大門，就被風吹的眯起了眼。風夾帶著山裏清晨獨有的寒意，讓周堯沒忍住打了個顫。
    周堯深吸一口氣，在即將跨出辦公室時，還是轉過了身，看著坐在他辦公桌那的趙西欒。今早趙西欒沒有穿羽絨服，而是一件黑色外套，裏麵搭了一件淺色毛衣，配一條黑色褲子，顯得他整個人氣質頂好，腰是腰腿是腿的，但是與氣質好相對的，是這種搭配不保暖，尤其是趙西欒身上穿的外套，壓根抵禦不了山裏早上的寒冷。
    可是為了上鏡好看，能穿的隻有這麽多。
    想到這兒，周堯忽然扯嘴笑了一聲，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他低頭看了看手裏拿著的書，到底還是抬頭叫了一聲那邊坐著的人的名字，“趙西欒。”
    趙西欒的視線一直在這邊，現在聽到周堯叫他，很快回答說，“嗯？”
    周堯沒去看趙西欒的表情，轉過身去，然後才緩緩說，“變天了，多穿點衣服。”
    說完他也不等趙西欒反應，關上門就走了，獨留趙西欒坐在原地，驚訝了好半天。趙西欒怎麽都沒想到周堯突然停下，原來是為了說這個。
    驚訝過後就是狂喜，他壓下忍不住上翹的嘴角，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見是會疼，就明白這是真的，然後笑的更歡了。
    剛剛周堯在關心他，沒有什麽比這個更讓他開心了，而且剛才周堯離開前，還帶走了他帶過來的喝的。
    周堯的這些舉動，每一樁每一件連起來，就好像在給他傳遞一個信息，在向趙西欒叫囂著，他對他還是當年那樣，不掩飾的關心，偶爾的溫柔，一切的一切，都像是在鼓勵趙西欒，讓他不要輕易放棄。
    趙西欒不會這樣放棄的。
    他坐上剛才周堯坐過的位置，動了動鼻子，不舍得空氣中殘留的周堯身上的氣味，好像嗅一嗅周堯還在身邊。完全沒想到他此刻的動作有多癡漢。
    但驚喜沒有就此結束。
    在他想起身回自己辦公桌時，剛才一直跟在他們後麵拍的攝影師，竟然走到趙西欒身邊，然後調出一張照片，問他，“這張照片趙老師要嗎？”
    攝影師拍的是剛才周堯和他視線相對的瞬間。周堯微低著頭，對著鏡頭的眼睛裏顯示出一點兒溫柔，而細看嘴角又似乎有上揚的弧度。
    這都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張照片裏的他們倆很搭，哪種方麵都很搭。攝影師看趙西欒沒說話，因為他是對照片沒興趣，就收回了攝影機，笑著說，“我看這照片裏的兩位老師很搭，而且拍出來好看，就以為趙老師會喜歡，所以才拿過來讓您看的。”
    攝影師笑笑，說完話就要轉頭繼續工作，但是下一秒趙西欒叫住了他。
    “等等。”
    攝影師扭頭看他，眼含不解。
    趙西欒握拳咳嗽，盡量讓他顯得自然一點，“發我一份。”
    攝影師一愣，沒明白趙西欒怎麽突然變卦，但他很快反應過來，笑著說好。
    十幾分鍾後，趙西欒收到了攝影師傳過來的照片。他先是低著頭細細看了好幾分鍾的照片，唇邊一直掛著一抹笑，然後將照片保存到本地，最後才登上微博。
    他登陸的是小號。
    趙西欒將照片打碼，然後發布微博。
    周堯家的媳婦兒：有句話沒告訴你，這麽多年我其實還愛你［圖片］
    雖然照片被打碼打到隻認得出兩個人型，可是趙西欒看著這條微博，卻還是笑彎了眼睛。此先所有的不快樂，因為這一張照片而消失的幹淨，也讓他的想法更堅定起來。
    趙西欒點開微信，從通訊錄找出一個沒有備注的賬號，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趙西欒：我不會後悔的，幾年前是，現在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