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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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周堯低頭看著環在自己腰間的手,眼神晦暗不明。
那是一雙頂好看的手,蔥白修長,骨節分明。如果不是現在這種環境,周堯一定會停下來好好欣賞一番的。
趙西欒的臉貼在周堯背上,因為隔的近,周堯還能感受到趙西欒的心跳聲,以及他呼出來的濕熱的氣息。
每一點,都好像在挑戰周堯的忍耐性。
“別離開,”趙西欒悶悶的說,“我很乖的。”
周堯垂眸,不知道趙西欒這又是切換到了哪個場景,他手裏拿著厚棉襖,此刻不方便行動。但其實周堯心裏清楚,就算此刻他方便行動,他也不會掰開趙西欒的手的。
無他,這是刻在周堯骨子深處的一種溫柔。且這種溫柔,在大多時候都潛藏不發,唯有遇到趙西欒時,才像被點燃的煙花,劈裏叭啦的炸了出來,在他不經意間總會流露出一點溫柔。
隻對趙西欒才有的溫柔。就好像此刻。
“在這陪我好嗎?”周堯感受到趙西欒蹭了蹭他背,“我好難受啊。”
“哪兒難受?”
趙西欒笑了笑,把下巴擱在周堯肩膀上,濕熱的呼吸打在周堯的脖子上,周堯身體一僵,轉而又聽到趙西欒說,“頭疼。”
周堯這會終於有了反應,他拽住趙西欒的手,迫使他自己有足夠的活動空間,然後轉過身來和趙西欒麵對麵。不意外的趙西欒的臉通紅,並且因為感冒,眼睛裏充滿了霧氣,像是下一秒就會哭出來一樣。
周堯不讓趙西欒再粘過來,手搭在他肩上,用力摁住他肩膀,使得趙西欒無法行動,然後盯著趙西欒的眼睛,緩慢的一字一句道,“所以現在你應該鬆手,然後我去給你找藥。”
“但是你會離開。”趙西欒補充,“離開就再也不回來了。”
周堯望著趙西欒的眼睛,很快又挪開了視線,不再跟趙西欒在這裏倔,摁住他的肩膀將他扭了個方向,推著他往床邊走,說,“外邊冷,你去床上呆著,我出去一趟。”
周堯讓趙西欒在床上躺好,又幫他把被角摁好,“睡一會兒,回來了我叫你。”
說完周堯就要往外走,但是已經被周堯安頓好的趙西欒,卻又猛地坐了起來,拽住周堯的手,快聲道,“別。”
“?”周堯停下,側頭看著趙西欒,問,“那你想怎麽樣?”
趙西欒先是一怔,然後露出一個笑,望著周堯,聲音很軟的說,“跟著你走。”
說完他似乎覺得不夠一樣,還補充道,“你在哪兒,我就要在哪兒。”
周堯一時沒有說話,而是就著這個姿勢,盯著趙西欒看了好一會,像是要將他看透一樣。但到底周堯還是沒說什麽,隻是垂眸鬆了手。
罷了,生病的人該寵著。
周堯沒再阻止趙西欒,卻也什麽都沒說,而是沉默著轉過身,從土灶旁邊取來衣服。趙西欒一直跟在周堯後邊。
此刻他看周堯又拿起衣服,本就不甚清楚的腦袋,變的更加迷糊了,隻以為周堯還是要走,瞬時上手抓住周堯手,什麽話也不說,隻是盯著他看。
周堯無奈,揚揚手裏的衣服,看著眼前燒糊塗的趙西欒,解釋說,“我穿衣服。”
幾分鍾後,周堯穿著他已經被火烘幹的衣服,將手電筒綁在腿上,背好裹著厚棉襖的趙西欒出門了。
所幸雨已經停了。要不然周堯還真不知道他該怎麽過去。
可是盡管雨已經停了,但是背著一個成年男子,走在鄉村泥濘的道路上依舊不是一件輕鬆的事。
下午那場大雨,讓空氣中充滿了泥土的芬芳,同樣也衝刷著村裏本身就不太好的路,使得路泥巴和水混在一起,極容易摔倒。
周堯托住趙西欒臀部,讓他得以更穩的趴在他背上,同時周堯還要兼顧腳下的路,避開那些水窪,免得摔倒。
因為恰是初春,周遭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雜音。漆黑的夜裏,周堯靠綁在腿上的手電筒,照亮前行的路,背著趙西欒慢慢往村口走去。
若僅是這樣那也還行,從住的地方到村口,雖然有些距離卻也不至於走的艱難,但偏偏被背在背上的人不安分,生生讓周堯得操著多份心,在注意路的同時,還要關心背上的趙西欒,怕他摔了下來。
周堯踏過一個水坑,見背上的趙西欒不安分,抬手拍了拍他尾巴骨,低聲說了句別鬧。深夜寒冷的風吹在脖子上,刺激的周堯打了個寒顫,他抬頭望了望前麵,總算見到了點燈光,不由加快了腳步,免得再受凍了。
但是下一秒,周堯卻身體一僵,愣在原地沒有繼續往前。就在剛剛,周堯感覺他的耳朵被人舔了一下,溫軟的舌頭貼在皮膚上的觸感,在這夜裏無限放大。
可這還不是結束。
就在周堯收拾好心情準備繼續走的時候,趙西欒卻又突然收緊抱著周堯脖子的手,然後嘴唇似近非遠的在周堯耳邊摩擦,一直嘀咕著在說話。
然而周堯卻什麽都沒聽清,渾身上下的注意力都被耳朵上的觸感給吸引了去。明明是料峭春寒,但周堯卻被趙西欒撩的一身火。
周堯喜歡男人,也欣賞美,哪怕已經和趙西欒分手多年,舊情人見麵也該保持距離、冷靜,然而在趙西欒這樣的觸碰下,周堯還是止不住的有了反應。
一種不該出現的反應。
周堯沒有管自身的生理反應,更沒有去想出現這種反應背後有的可能,而是純粹將這當成一種對美的欣賞。哪怕過去這麽多年,趙西欒還是周堯最喜歡的類型。
但是很快,周堯因趙西欒而起的反應,再一次因為趙西欒而退了下去。
因為周堯感覺到了脖子上的涼意,不是被風吹的寒,而是被水打到的冷。周堯心中驚訝,想側頭看一眼趙西欒,卻先聽到了背上趙西欒說的話,趙西欒叫了一句,“堯哥。”
脫離了當年稚嫩、卻更加清冷的聲音,讓簡簡單單一個稱呼,如一片羽毛撩過人的心湖,動靜雖小,卻撓人心的緊。
周堯動作一頓,沒對趙西欒的稱呼做出反應,低頭垂眸,假裝沒聽到這句堯哥,也假裝不知道這個稱呼的特別。他頓了頓,沒忘記他最初的想法,扭頭朝趙西欒望去,而這一望,卻打破了周堯最後那一份冷漠。
趙西欒在哭。沒發出一點聲音,然眼淚卻流了滿臉的那種。
周堯呼吸一窒,在他和趙西欒在一起的那幾年裏,包括沒在一起的歲月,他都從來沒見過趙西欒流露出一點脆弱,更別提哭了,僅是紅了眼眶都很難見。所以在周堯的印象裏,趙西欒一直是強大的,強大到不會有難過的情緒。
因而在看到現在這模樣的趙西欒,周堯是手足無措的,甚至久違的有一些難受。
感冒讓趙西欒頭昏腦漲,也讓他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但特屬於周堯身上的氣味,卻讓趙西欒有一瞬的清醒,隨後墜入另一個更深的幻境。
趙西欒做了一個夢,夢裏他以旁觀者的角度,回望了他在國外的幾年,從開始的瀟灑到後麵的痛苦,包括那些因為思念而失眠的深夜。明明已經經曆過來了,明明在這裏他隻是一個旁觀者,可是他卻好像還是那個主人公一般,跟著經曆了他所有的情感,包括那些痛苦失落和想念。
但這不是全部。緊接著夢境一轉,到了他出國第三年,這一年他本科畢業,考上了喜歡的學校喜歡的專業。按理說他本該是高興極了的,可是在收到學校的offer後,趙西欒環顧四周,卻找不到一個想分享的人,或者說在接到offer時,他腦袋裏想到的第一個想告訴的人,不是家裏人,不是身邊朋友,而是遠在大洋彼岸的周堯。
也是這個時候,趙西欒隱隱察覺到一直困擾他的問題的答案是什麽。從來不是初到異國的水土不服,也不是文化差異帶來的落差,從頭到尾都隻是因為身邊缺了一個人,缺了那個很疼他,但他卻弄丟了的周堯。
趙西欒想回來找周堯,畢竟現在社會交通很是發達,從國外到國內,也不過數個小時的時間。隻是一想到當年出國前他對周堯的態度,趙西欒好不容易聚起來的勇氣,又被迫散的幹淨。
他不敢回去,他害怕回去要麵對的所有可能。
於是趙西欒給了自己一個期限,他告訴自己,研究生一畢業就回國,那時候不管怎麽樣,都要去到周堯麵前,若是周堯還單身,他就追他,不論怎樣都要再將人追回來,要是周堯身邊有人了,趙西欒…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趙西欒抗拒後麵一個可能。讀研究生後,趙西欒很用功,他想讓自己成長的更好,這樣在回國後,他才能有底氣去找周堯,才能繼續做周堯眼裏那個優秀的趙西欒。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趙西欒將所有事計劃的好好的,卻抵不過意外降臨。
後麵的事不太好,趙西欒抵觸夢再繼續做下去,掙紮著要醒,而鼻間獨屬於周堯的味道卻越來越濃,刺激的趙西欒鼻尖發酸。
周堯看著趙西欒臉上的眼淚,好半天沒有回過神,甚至還下意識的想伸手去幫他擦掉眼淚,但是終歸周堯什麽都沒做,壓下心中的異樣,轉過頭背著趙西欒往前走了。
隻是這會兒的趙西欒卻深受夢境困擾,在周堯耳邊嘀咕個不停,聲音不大,但周堯卻聽的清楚,邏輯很亂,可卻一字一句紮在了周堯身上。
混亂的夢境讓趙西欒頭疼欲炸,而怎麽都醒不來的夢,讓打心底抗拒那段記憶的趙西欒難受至極。
他不知道該怎麽辦,隻得遠離夢裏的那個自己,然後縮在房間床上,用被子裹緊自己,好像不跟著夢裏的自己,就能躲過後麵要發生的事,就能不那麽痛苦。
趙西欒又叫了一句,聲音帶著點哭腔,“堯哥。”
這一次周堯雖然沉默了一會,卻沒有再沒搭理趙西欒,而是輕輕的應了一句,“嗯。”
時隔多年的舊稱呼,周堯到底是認了主,承認了趙西欒對他的稱呼。
周堯應了後,也沒有停下,臉上的表情未變,隻當是哄了個受傷的成年人,沒想過要趙西欒回答。
但趙西欒的話卻沒有就此止住,他看著夢中的自己離他越來越遠,又踏上飛機,然後隨著飛機消失不見。他拽著被角,頭抵在膝蓋上,仿佛又回到了那段絕望、怎麽都走不出去的日子,隻得靠周堯兩個字撐下去。
趙西欒哭了,想起往事,從很久前就一直縈繞在心頭的想法,幾乎快要把他逼瘋。然而記起他自己做過的事,時隔多年,哪怕在夢裏,趙西欒也難受的不行,最終聲音悶悶的說了一聲,“…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