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箱子挨牆擺著，夠長夠寬，破損嚴重，看不出當年是用來盛放什麽的，但是現在卻有細微的摩擦聲，從箱子裏傳了出來。
    周堯站在原地沒挪動半分。
    和隊長聊完話的趙西津，回頭發現周堯不在原地，卻走到了拐角，就走到他身邊想叫他去找人。周堯死盯著那個箱子，不敢相信他自己的在猜測，而趙西津過來看到周堯這個樣子，順著他的視線望去，也發現了那個箱子。
    趙西津還沒想出所以然來，先前仿佛入定了的周堯，突然活動起來，撲到那個箱子上就想打開箱子。
    但是沒有用。
    周堯撲過來後才發現箱子雖然破舊，卻被人二次加工，拿木條釘上了。周堯哪裏想得到那麽多，他看到釘在箱子上的木條，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扯。可是一點用都沒有。
    木條沒有被撼動絲毫。
    趙西津被周堯的動作嚇到了，以至於沒有第一時間攔住周堯，站在原地怔怔的看著前麵的周堯。一改趙西津最先見到的他的模樣，此刻的周堯完全就像個瘋子，趴在木箱上拚命在拽那個木條，想要將木條拽下來。
    可是木條被釘得很緊，周堯用盡全力也沒有讓木條鬆動分毫，相反周堯還因為使不上勁而一次次摔倒。但是周堯沒有放棄，摔倒了就再爬過去，再一次去拽，死不放棄。
    手機手電筒微弱的光的照射下，趙西津清楚的看到周堯的手腫了，出血了，一些木屑甚至還刺進了皮膚。然而周堯卻沒有任何知覺般，隻知道一個勁用力。
    眼睛幹澀的不行，可周堯卻舍不得眨下眼，怕一眨眼他滿身力氣就沒了。他低頭去拽木條，也許是上天看他可憐，釘得死死的木條竟然有些鬆動，好像就要成功了一樣。
    見此周堯露出個笑來，然後繼續去拽，不顧一雙手上的血，都快沾濕了他的衣服。
    趙西津看周堯這樣哪裏還不知道原因，當即大吼了一句，把一邊的餘隊叫了過來。一直沉穩有禮的趙西津，此刻也顧不上個人形象，抓住餘隊的手還在發抖，絲毫不像趙家當家的決策者，“快…快幫我們打開那個箱子。”
    被叫餘隊的警察，在看到周堯的樣子後，也是一驚。他叫了兩個手下過來，讓他們拿著工具來開箱子，然後親自上前把周堯拖開，不讓他繼續幾乎自殘的行為。
    “放開我。”周堯好似走火入魔，眼睛通紅，眼球上的血絲雜多，“我要過去。”
    周堯不管他和餘隊的差距有多大，也沒有注意到他流血的雙手，滿腦子都是剛才他趴在箱子旁邊時，聽到從箱子裏傳出來的微弱的氣音。
    箱子裏有人，那個人聲音微弱的叫了一句堯哥。
    普天之下，會叫堯哥的，在周堯二十多年的生命裏，隻出現一個，那便是趙西欒。
    周堯雙目圓瞪，伸出他滿是鮮血的手去扯餘隊，想過去扯開釘在箱子上的木條。外邊的環境周堯好似已經感受不到，他隻曉得他的小少爺，就在他麵前，就在那個箱子裏。
    他要過去打開箱子，要救出他的小少爺。
    “周先生！你冷靜一下！”餘隊吼道，“你過去完全就是添麻煩。”
    “我讓他們拿了工具過來，一下子就可以打開了。而你要是過去，我們就還得擔心你。”餘隊怒道，“再看看你的手，現在你也是個傷員，別任性了。”
    說完餘隊停頓，視線在周堯身上一掃，才說，“如果你愛裏頭那人，就請你照顧好你自己，不然我想對方看到你這個樣子，也會心疼的。”
    這一句話讓周堯冷靜了下來。他不再掙紮，低下頭去看自己雙手，才曉得剛才拽木條的過程中，他的手被傷的很嚴重。木條上的木屑戳進手指，帶來絲絲密密的疼，而手掌上的有些地方，則直接被箱子豁出一大個傷口，現在正血流不止。
    後知後覺的周堯感受到了疼痛，他抬手看了看傷口，想到餘隊的那句話，沒再硬湊上去，而是往後退了一步，怕給他們添麻煩。
    餘隊看周堯不亂來了，鬆了口氣，往前走了兩步去指導手下撬箱子。
    比起周堯的單打獨鬥，有過訓練的警察動作麻利的多，幾根木條很快被拆了下來，箱子內部的狀況露了出來。裏麵的狀況讓見了的警察倒吸一口氣。
    周堯和趙西津在看到木條被拆了下來後，就一起圍了過去。可是在蓋子被打開、露出箱子內部的樣子時，兩個男人同時心如刀絞。
    隻見一米八幾的趙西欒，被捆住雙手雙腳放在箱子裏，嘴巴被膠帶纏住。穿在身上的高級外套，此刻早被磨皺磨破，而他裸｀露在的皮膚，也或輕或紫。
    平時沒多少表情的趙西津，在看到趙西欒這幅模樣後，臉上的表情被懊惱代替。他推開前麵的警察，走到箱子邊把趙西欒抱了出來，輕輕替他解開束縛住手腳的繩索。
    然而被解開束縛的趙西欒，卻變的不聽話起來。趙西津摟著趙西欒，想抱他去天台下的救護車，但是趙西欒卻瘋狂掙紮起來，不願意趙西津靠近他一點點。
    “西欒，是我。”趙西津放柔聲音哄人，隻想趙西欒會聽話，“我是大哥。”
    “滾…”趙西欒雖然沒睜開眼，卻是方向正確的推到了趙西津，將他推到一邊去，然後低吼，“滾…你滾一邊去。”
    趙西津被推倒了也不生氣，又站起來要去接近趙西欒。可趙西欒卻像炮仗一般，一點就炸，絲毫不讓趙西津靠近。“滾…你別過來。”
    趙西欒閉著眼，慢慢蜷縮成一團，頭抵在膝蓋上，做出一個自我保護的動作，拒絕著別人的靠近，嘴裏還不忘罵滾，然後低聲呢喃起一個人的名字。
    周堯站在稍遠處，從看到的場景裏回神。他看著麵前縮成一團的趙西欒，覺得心疼異常，恨他的粗心，沒能保護好趙西欒，也恨他沒能找點找到他。
    他隨意的在身上擦了兩下手，使得手變的幹淨一點，然後推開擋在前麵的人，徑直往趙西欒走去。
    “周堯，你別動！”被推在地上的趙西津，看到周堯的動作後，迅速的叫了一聲。
    趙西欒現在的樣子，趙西津其實知道是怎麽回事，也曉得這個時候的趙西欒抗拒任何人靠近他，一旦有人靠過去，他會下意識的攻擊那個人，用這種方法來保護自己，但是當他意識到這種方法沒用後，那趙西欒就會通過傷害自己來獲得安全感，而他剛剛之所以會去接近趙西欒，其實是因為看趙西欒迷迷糊糊的，以為他會反應不過來。
    又哪裏想到趙西欒跟醒著的時候一樣。
    周堯裝作沒聽到趙西津的話一般，在走到離趙西欒一米的地方，忽的跪了下去，膝行往趙西欒身邊挪，怕走路的聲音太大，吵到了趙西欒。
    一邊的趙西津還想提醒周堯幾句，可是下一秒發生的事，卻讓他瞳孔微縮，整個人驚訝起來。
    原本還蜷縮成一團的趙西欒，在周堯膝行到一半時，忽地抬起了頭，雙目緊盯周堯，然後在大家提心吊膽的時候，竟然爬到了周堯身邊，伸出雙手抱住了周堯腰，整個人縮進周堯懷裏，聲音嘶啞的叫了一句，“堯哥。”他頓了頓，才接著說，“你終於來了啊。”我等你好久了。
    周堯一怔，被趙西欒這個動作弄暈了頭。而縮進周堯懷裏的趙西欒，輕輕蹭了蹭周堯胸膛，沒有因為衣服上的血跡而挪動半分，他一改剛剛冰冷的調，整個人柔軟了下來。
    趙西欒嗅到了熟悉的氣味，壓抑在心裏的害怕一點點宣泄出來，他伸手摟緊麵前人的腰，往事和現實交雜在一起，擠得他腦袋生疼，也讓他眼眶發酸，他抱緊周堯，眼淚滑過眼角，嗓子沙啞的補充了一句，“堯哥，我好疼。”
    周堯感受到趙西欒又往他懷裏擠了擠，視線觸及趙西欒裸｀露在外青紫的皮膚，心髒發疼。他低下頭，看到趙西欒青紫的臉頰，心中的疼痛越甚。
    他壓下心中苦澀，憋住到了眼邊的眼淚，湊到趙西欒眼變，輕輕的親了親他的眼睛，然後嘶啞著喉嚨回答起趙西欒的問題，“不怕了，堯哥來陪你了。”
    周堯的這句話，成了壓死趙西欒的最後一根稻草。原本在周堯懷裏還強忍著情緒的趙西欒，在聽到周堯的這句話後，徹底放鬆下來。
    趙西欒像吃夠了苦的小孩，突然得到寵愛，讓曾經隻能自己壓下去的情緒，一點點冒了出來。剛才在麵對趙西津還硬氣的不行的趙西欒，這一刻眼睛變成了水龍頭，眼淚不要錢的往外掉。
    他抬起被擦破有一點血痕的手，遞到周堯麵前，雙眸帶淚，委屈巴巴的說，“這裏疼。”
    站在一邊的趙西津，看到趙西欒這個模樣，驚訝不已，他何曾看到這樣子的趙西欒。然而接下來的一幕，更是打破了趙西津對趙西欒的認識。
    周堯抬手握住趙西欒手，遞到嘴邊像上次趙西欒那樣輕輕吹了口氣，哄他呼呼就不疼了。而趙西欒被周堯如此對待，翹起嘴角露出一個孩童般的笑。
    趙西欒撩起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臂，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聲音也跟著悲傷起來，閉上眼不讓眼淚流下來道，“這裏也疼，他們打我。”
    可是話一出口，眼淚就不受控製的落了下來，趙西欒有些討厭這樣的自己，可是沒跟任何人說過的往事，卻壓抑的他難受的很。
    他也不把袖子弄下來，直接這樣再次抱了過去，精神有些錯亂，語序不清的說起被他壓在心底的事。
    “那裏好黑，沒有吃的沒有喝的。”趙西欒聲音沙啞，眼角的淚不停，“夜裏…好冷啊。”
    “他們…他們不讓我走，”趙西欒突然伸出手打了自己一巴掌，“我打…打不…過他們。”
    周堯從聽到趙西欒說有人打他開始，心就開始揪著疼，而後麵看到趙西欒突然打了他自己一巴掌，心裏的疼痛更多，也更想知道哪些他不知道的事，然後將人帶回家放在手心裏疼。
    趙西津聽到趙西欒這一番話，也是驚訝不已。他一直以為趙西欒是一回來就經曆了那種事，所以後麵才會有那些奇怪的反應。可是今天聽趙西欒這麽一說，他才發現事情完全不是他想的那樣。
    他不是沒有問過趙西欒，但是趙西欒卻一直堅守最初的回答，什麽也不多說。久而久之趙西津便默認了事實，而現在他卻願意說給周堯聽。
    “堯哥…”趙西欒哭著叫了一句，然後說了一句他說過好幾次的話，“我真的沒有八年不理你。”
    周堯早就心疼的不行，此刻聽到趙西欒這麽說，一邊幫他擦眼淚，一邊溫柔的親他額頭安慰，“我知道。”
    可是趙西欒陷入自己的世界，沒聽到周堯的這句回話，依舊自顧自的按著他自己的思緒說了下來。所以周堯一直沒聽到的下半句話，下一秒從趙西欒口中說了出來。
    趙西欒說，“就差那麽一點點…我就能到你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