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救護車隨後趕到，餘隊上前要分開兩個還抱在一起的人，但是趙西欒卻有先見般，死死抱住周堯，恨不能完全縮進他的懷裏。
    趙西津回過神來，看趙西欒不願鬆手，也沒幫著餘隊讓周堯和他分開，隻是拜托周堯抱著人上救護車。周堯也心疼這一天趙西欒的經曆，一定要去醫院看看才放心。
    他抱著趙西欒上了救護車，可是趙西欒卻不願鬆手。一旦周堯有要離開的跡象，趙西欒手就比先前更緊的纏了上來，死死的不願鬆開一點。而上了車後，趙西欒的眼淚也沒停，一直在往外掉。
    到了醫院後，又是折騰了好一番，等真的忙完了已經是淩晨了。
    周堯坐在病房的椅子上，側頭看躺在床上睡著了的趙西欒。剛才的一番檢查，隻顯示趙西欒情緒不太穩定，在周堯哄著他吃了藥後，趙西欒才慢慢鎮定下來，然後衣服也沒換的就睡了過去。
    周堯關了房間裏的燈，隻留下病床邊相對柔和的台燈用以照亮，然後就退出病房去了外間。
    趙西津正坐在那裏等著他。
    剛才他進病房照顧趙西欒前，從下車就一直跟在後頭的趙西津沒再跟上來，隻在周堯耳邊說了一句待會出去聊聊，就退了出去。
    周堯看著坐在沙發上的趙西津，不知道這個趙家當權者要跟他說什麽。從前一夜在公司門口遇到，到現在僅僅幾個小時的相處，可是從這幾個小時的相處裏，周堯聽得出來趙西津知道他和趙西欒的事。
    所以…他睨了眼趙西津，心裏猜測他是來跟他說在公司門前沒說完的事了嗎？
    可是趙西津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卻讓周堯意外，“你對西欒很好。”
    周堯摸不透趙西津的想法，沒敢太放開了答，隻模糊的回了一句，“他值得。”
    聞言趙西津笑了一聲，正眼看麵前還沒換衣服的周堯，今晚的事一幕幕在眼前回映。他示意周堯坐，看他神色緊張，不由失笑，然後道，“我知道你和西欒的事。”
    周堯身體一鬆，但還沒等他徹底放鬆下來，就又聽趙西津拋出一句話，頓時讓周堯陷入高度緊張中，“或者說，趙家都知道你倆的事。”
    周堯抿嘴不言。
    “你們分開多久了？”趙西津也沒管他的反應，忽然問道。
    這一次周堯回的很快，“差29天八年整。”
    “八年…都這麽久了。”趙西津感歎一句。周堯不知道趙西津說這話是什麽意思，索性做沒聽到處理了。但是趙西津頓頓，又跟著說，“當初我知道西欒和一個男孩兒在一起時，我是憤怒的，甚至想拆散你們，讓他重新走回正道。”
    “然後呢？”周堯不信事情到了這裏就沒結果了。
    果然趙西津沉默一會後，就又說道，“後來我瞞著他去找了他一次，當時你倆剛好在一塊。”說到這裏趙西津眼裏帶上一絲笑意，話不斷道，“剛才看西欒那樣，我沒想到都這麽多年了，他還隻在你麵前如此。”
    就如趙西津說的那般，在知道趙西欒和男人談戀愛的最開始，他是想棒打鴛鴦的，因為在他接受的教育裏，男婚女嫁才是最正常的。所以盡管趙西津能理解同性戀，可是他不接受自己的親弟弟是同性戀。
    但是那次見了趙西欒後，趙西津卻打消了心裏的念頭，放手讓趙西欒和周堯談下去了。反正人生不過數十年，沒有什麽比趙西欒開心更重要的了。
    他和趙西欒相處十幾年，趙西津從沒見過笑的那麽開心的趙西欒。
    當時趙西欒念了大學，因為家裏的幹涉，趙西欒最後念的專業不是他最喜歡的，所以上大學後，哪怕離家裏很近，趙西欒每次放假還是會回鄰南。趙父趙母自知心裏有愧，在這方麵也沒多限製趙西欒，當他心裏是怨他倆，加之從小是在外公外婆那長大的，以為趙西欒是想老人家，便由著他去了。
    趙西津最開始也是這樣認為，但是在知道趙西欒和周堯的事後，他聯係趙西欒一些奇怪的反應，心裏明白事情不會那麽簡單。所以在趙西欒再一次在放假後飛去鄰南後，趙西津也買了機票去了鄰南。
    誰也沒告訴，找到趙西欒後，直接尾隨他行動。
    趙西津以為趙西欒會回諶家，但是趙西欒下車後，竟然打車去了一條破舊的巷子，上了一棟上了年頭的六層小樓。他沒敢跟上去，怕被發現，就坐在車裏等趙西欒下來。
    不比趙西津以為的時間久，沒幾分鍾趙西欒就下來了。趙西津心中訝異，卻沒打電話詢問，隻讓出租車司機跟上趙西欒，想看他去哪兒。
    這一次趙西欒去的地方依舊讓趙西津驚訝，他去了鄰南高中。
    趙西津了解他家弟弟，曉得他不是一個會畢業了還回學校的人，更不像會回校看老師的人。而鄰南高中還能跟趙西欒扯上關係，並且讓他不遠千裏過來看望的人，趙西津隻找得到一個，那便是周堯。
    果不其然幾分鍾後，趙西津就看到他家弟弟和周堯一起走出了教學樓，滿臉帶笑的。
    趙西津看到他們倆去了家屬區。趙西津沒敢和他們離的太近，找了個相對隱秘，卻又能看到趙西欒的角度，就沒有再往前走了，而後他看到的事，在趙西津心上掀起一陣波瀾。
    他看到在他家傲嬌不喜歡被碰的弟弟，在到了沒人的地方後，什麽都不說的抱住了周堯，還在對方脖子處蹭了蹭。且臉上的笑越來越深。
    名叫周堯的男生見趙西欒這樣，也沒有流露出嫌棄的表情，清澈的眼裏滿是愛意，十分溫柔的薅了一把趙西欒的頭發。而趙西欒雖然凶巴巴的說了句狠話，卻沒挪動半分，乖乖的讓周堯薅他頭發。
    然後聽到趙西欒跟周堯吐槽大學生活，說大學一點都不好玩，說專業學的他壓抑，還說宿舍關係一般，也說那些有趣的事。但是說的最多的，還是跟情人間的膩人話。
    而這些趙西欒在趙家，卻是一句都不會說的。
    趙西津看著那個在周堯身邊笑的見牙不見眼的趙西欒，心裏頗受觸動，他不忍心打破這份美好。
    就在他低頭沉思的這段時間裏，對麵兩個久不見麵的情侶，已經抱到一塊親了起來。從讀書起就嚴守規矩的趙西津，哪裏在學校見過這麽大膽的行為，更沒見過兩個男生接吻了，所以他沒有再看，匆匆離開了。
    那以後他沒有插手趙西欒的感情生活，任趙西欒自己處理去了。
    周堯聽完趙西津說的話，心中微微驚訝，但是麵上卻不顯露絲毫。他睨了睨趙西津，想到心中的疑惑，斟酌著話語開口，“你說的趙家都知道…這是什麽意思？”
    “字麵意思。”趙西津回道，“西欒跟家裏出櫃了。”
    他沒等周堯問，繼續說，“有些年頭了，但不是和你在一起時出櫃的。”趙西津臉上的笑淡了下來，“可他出櫃的對象就是你。”
    周堯滿臉的不可置信，他忘不了在一起時趙西欒對出櫃的回避，也不會忘記他對這個話題的抗拒。可是現在趙西津卻跟他說，在和他分手後，趙西欒做了以前最不想提的事：跟家裏出櫃了。
    趙西津垂眸，想起那段往事，眉頭都皺在了一起。
    “那你們…”周堯聲音發抖的問。
    “我們當然是不同意！”趙西津語氣肯定，不容商量，“我爸媽思想傳統，認定了男人就該結婚生子，和男人搞在一起算什麽回事。”
    說到這裏趙西津停了下來，掃了一眼旁邊緊抿唇的周堯，眼裏的滿意更添幾分。隻是當下他看到周堯這樣，卻是反問，“聽到這裏覺得為難了？”趙西津頓頓，跟著說，“同性戀的道路沒那麽好走，你覺得難也正常。”
    “沒有。”周堯聲音真摯，盯著趙西津道，“不管你們怎麽樣決定，我都不會鬆開他的手的。”
    趙西津輕聲笑了一下，靠在沙發上，沒有再騙周堯，說了真話，“你不用擔心。家父家母雖然最開始不同意，可是後來…”
    “…後來…”趙西津眼裏滑過一抹悲傷，“後麵就同意了。”
    周堯抬眸看趙西津，等著他解釋裏頭緣由，但是趙西津的話題卻偏遠了周堯想知道的點，“前兩天我還給西欒打電話，讓他忙完工作就帶你回家，我們好正式認識一下。”
    但是誰也沒料到會突然發生這樣的事。
    “過段時間回去也是一樣的。”周堯回了一句，然後想到剛才趙二叔說話時的語氣表情，側頭看了一眼病房門，問趙西欒道，“當初趙西欒出櫃時，是不是…”
    “是啊，他多硬氣。”趙西津接過話頭，陷入回憶道，“寧可魚死網破，也不肯退步半分。”
    “我從沒見西欒那麽堅持一件事過。”說完那句話後，趙西津又補充道。
    周堯垂眸，雖然沒有親眼看到那一段往事，此刻聽趙西津說，卻好像如臨其境，跟著趙西欒經曆過一般。他不難想象到在趙家那樣的環境裏，趙西欒的壓力會有多大。
    “不過你值得。”半響沉默後，趙西津突然說出這樣一句話。
    可是周堯卻隻笑了一下，然後聲音嘶啞的說，“後來呢？”跟家裏出櫃後呢，周堯想不出後麵的事的發展。
    但是這次趙西津卻沒有回周堯的話，而是問了周堯一個問題，“你是不是很好奇天台上西欒說的話？”
    趙西津沒明說，但是周堯知道他說的是趙西欒在他懷裏說的那一番話。所以周堯點了點頭，他確實好奇，並且還想知道趙西欒在國外的事。
    “三年前。”趙西津聲音突然變的嘶啞，好似提起的這個問題是在掀他傷疤一樣，可他沒有停，目光定在周堯身上，一字一句道，“三年前他回來找你，那次他和你隻隔了一條街。”
    但是事實上三年前周堯沒有見到趙西欒。
    “可我沒有見到他。”
    趙西津苦笑了一下，聲音越發嘶啞，而他說出來的話，卻讓周堯如墜冰窟，“那是因為他出車禍了。”
    周堯想起來了。三年前的冬天，他中午下班回家，途徑公司前麵一條街時，聽到過往的路人說，前麵一條街發生重大車禍，一個年輕人被突然衝出來的車撞到綠植地裏，人直接撞上了鐵欄杆，大腿處的骨頭都戳了出來，流了一地的血。
    按理說周堯是必須經過那條路的，可是周堯聽到出車禍了，擔心堵車，而當時是周末，沈珩從學校飛海城，剛好飛機要到站了，所以周堯趕時間去接人，聽了這消息就繞路走了。隻在心裏對那個人抱以同情。
    哪裏想到不遠處那條街上躺著的人，會是他心心念念好幾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