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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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族是不需要睡眠的,她們永遠精神充沛不知疲倦, 但露西爾是需要的, 即使她並沒有真的睡著過, 然而在夜晚蓋上被子閉上眼睛, 這是她堅持了許多年的習慣。
    對於一個沒有睡意的人來說, 夜晚總是過於漫長的,露西爾閉著眼睛試圖放空自己的思緒, 但是,耳邊傳來的屬於另一個人的並不平緩的呼吸聲,就仿佛是一粒石子攪亂了一整池湖水,心神根本無法維持平靜。
    露西爾慢慢睜開眼睛, 纖細的手臂環著她的脖子, 還帶著咬痕的手腕就這麽出現在她的視野裏,她不自覺地舔了一下嘴唇, 然後硬生生地移開了目光,側頭看向緊貼著自己睡得並不踏實的唐秋。
    從一開始隻是摟著她的腰到手臂慢慢上移親昵地環著她的脖子, 露西爾心中升起了無數次將神官推開的念頭, 但是到了最後也沒有實施。
    她和唐秋同床共枕過兩次, 前兩次都是相安無事地各自占據著一半的位置,但這次……明明依偎相擁著睡去應該是屬於親密戀人的行為。
    戀人不提……她們之間的關係很親密嗎?
    露西爾認真地想了許久,發現對於她來說, 神官好像還真的是這樣的存在,在她這幾十年都一成不變猶如一潭死水一般的人生,神官的突然闖入, 給她一片灰暗的世界帶來了一抹色彩。
    她原本隻是因為神官和她的處境相似,所以心神被牽動,想要看看深陷泥譚之中的她會如何做出選擇,是奮力自救,還是說放棄那抹溫柔的笑容幹脆自暴自棄。
    露西爾本來隻是打算在一旁冷靜地看著,但是後來她發現,唐秋和她果然是不一樣的,她天生就屬於耀眼的人,身上散發著的光芒不會因為任何事情而變得黯淡。
    和籠罩著黑暗深陷泥潭之中遲遲走不出去的她一點都不一樣。
    緊貼著自己的身體就像是一個小暖爐,源源不斷傳遞過來的熱度將露西爾的思緒打斷,唐秋的呼吸就吹拂在她的頸側,對於一個饑餓的血族來說過於美味的氣息將她包圍,理智的弦繃得死緊,不知哪一刻會徹底斷裂。
    露西爾試著向旁邊挪動了一下,但小暖爐也跟著一起貼了過來。
    唐秋無意識地收緊手臂,手腕幾乎就懸在露西爾的唇邊。
    咬痕隻是用光明聖水隨意地衝洗了一遍,雖然沒有紅腫起來,但傷口也沒有愈合,露西爾情不自禁地湊近嗅了嗅,麵無表情地探出舌尖將上麵殘留的一絲血跡舔掉,熟悉的甜美的滋味讓她眼神微暗。
    手腕上濕潤的觸感讓唐秋驚醒,她下意識地翻身製住身下的人,半睜著眼睛看著下麵的露西爾,因為情欲而混亂的思緒恢複了一絲清明,她放鬆身體就直接趴在了露西爾的身上,低聲呢喃,“你餓了嗎?”
    露西爾沉默了一會兒,低聲否認,“……沒有。”
    唐秋的頭腦發熱昏昏沉沉,半睜著眼睛似睡非睡,“離天亮還有多久?”
    “五個小時。”
    唐秋低聲抱怨,“時間過得好慢。”
    露西爾抬手撩開神官的頭發,指尖在她的耳後探了探溫度,“需要我幫你嗎?”
    唐秋將額頭抵在露西爾的肩膀上,嗅著她身上的氣息,拒絕說道,“不用。”
    壓在身上的重量對於一個血族來說不算什麽,但露西爾還是輕微地挪動了一下,提醒身上的人是不是應該下來。
    然而平常很有眼色的神官這次卻沒有接收到她的暗示,反而按住了她的手腕,低聲說道“別動。”
    狼人的力氣很大,露西爾試著掙紮了一下,然後默默地放棄了,她雖然沒有和狼人交過手,但是,她還是懷疑唐
    秋的狼人血脈並不一般。
    按理說剛剛成年沒多久的狼人不可能是她的對手的。
    “……我對你造成困擾了嗎?”唐秋察覺到了露西爾的沉默,微微鬆開她的手腕,歎氣說道。
    埃德裏高高在上的元帥,最少也有六代能力的血族,現在被她壓在身下無法動彈……唐秋換位思考一下,也覺得露西爾現在心中非常不悅。
    可是這有什麽辦法呢?唐秋這麽想著,又在露西爾的身上嗅了嗅,無意識地貼近她。
    和唐秋所想的不同,露西爾心中並無不悅,隻是對神官傳過來的體溫有些不自在而已,她將垂到臉上的頭發撥開,說道“沒有。”
    唐秋微微抬頭,以她現在的角度隻能看到露西爾的下巴,她輕輕地靠在她的胸口,緊貼臉側的柔軟讓她有些心不在焉,“……如果換成一個高大俊美的騎士你是不是會更開心一些呢。”
    “我會直接擰掉他的頭。”
    唐秋輕笑了一下,她閉著眼睛想要借著和露西爾說話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那如果換成安娜呢?”
    她想起了在埃德裏的時候,隻有安娜敢接近渾身冷氣的露西爾,“她有沒有邀請過你一起共渡什麽奇怪的夜晚。”
    露西爾垂眸看著神官的頭道“她不敢。”
    “嗯?”
    “她是我看著長大的。”
    唐秋睜眼,迷茫了一瞬,突然開口問道“你多大了?”
    露西爾沉默了一會兒,說了一個數字,“八十九歲。”
    唐秋“……”她都要忘記血族是不老不死的了。
    不過狼人的壽命也很長,唐秋重新閉上眼睛,光明神力也會延緩衰老的速度,她在這個世界有大把的時間去享受生活。
    隻要她能活著。
    露西爾說完之後安靜地等著唐秋的回應,但是等了一會兒,身上的人呼吸卻慢慢平緩下來,分明是再次睡著了。
    她餘光瞥了一眼她們糾纏在一起的頭發,微微抬手,手指順過唐秋的發尾,指尖滑過她的腰身,順著她的手臂慢慢向下捉住了她的手腕,指腹在上麵輕輕地摩挲著,垂眸陷入了沉思之中。
    時間過得再慢,夜晚終究會過去,月亮慢慢落下,天空逐漸泛白,正躺在床上沉睡的唐秋,雪白的頭發恢複了原狀,鋒利的指甲也慢慢消失,過於火熱的體溫也開始下降。
    她緩緩睜開眼睛,率先映入眼簾的就是一雙修長筆直的腿,視線上移,略過纖細的腰身和胸口曼妙的曲線,她盯著正翻看詩集的露西爾,眨了一下眼睛,“日安,露西爾元帥。”
    露西爾翻頁的動作一頓,抬眸和她對視,輕聲回應,“日安。”
    “昨晚還好嗎?”唐秋從床上坐起來,低頭表情微妙地看著被扯開的領口,抬手摸了摸脖子,上麵並沒有被咬過的痕跡。
    露西爾嗯了一聲,見神官在換衣服,下意識地垂下了視線。
    她剛剛升任祭司,按照她的尺寸量身定做的祭司服隻趕出來兩件,唐秋暗暗歎氣,現在又報廢了一件,回去之後她得去找負責的神官多預備幾套了。
    重新換了一身新的祭司服,唐秋對著自己使用了一個清潔術,頓時神清氣爽,她將頭發整理好,抬眸看了一眼露西爾,想了想,也對著她扔了一個清潔術,微笑著說道“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會一直留在這裏嗎?”
    雖然露西爾並不是像女仆所說的那樣回去埃德裏了,但是唐秋卻開始警覺了,她不可能時時刻刻和露西爾待在一起,她是教廷的祭司,沒有合理的理由是無法在外麵停留太久的。
    如果露
    西爾有事離開……她依舊要麵對這個問題。
    露西爾猜到了唐秋的顧慮,指了指她的手腕,語氣平靜地說道“你不用擔心我離開,我也是有求於你的。”
    一個好像沒有什麽信服力的承諾,唐秋看了她一會兒,挑眉笑道“那我就放心多了。”
    她走到窗邊將簾子拉開,望著花園裏的椅子,無聲地歎氣,昨日悠閑的時光還曆曆在目,她真不想回去教廷麵對那些繁瑣的事務。
    即使心中在不情願,唐秋還是一大早就回到了教廷,廣場上麵已經有神官在那裏虔誠地祈禱了,唐秋的腳步一頓,沉吟了一下,轉身也加入了祈禱的隊伍。
    將心底的那一點懈怠的情緒慢慢地被壓下,感覺到心終於靜了下來,思緒也變得清明之後,唐秋才離開廣場進入教廷。
    穿過長長的走廊,她正想要回去自己的房間,但沒想到會在路上碰到珍妮弗和琳達,
    兩人正在說著什麽,神情都很放鬆,唐秋走過去的時候,剛好聽到琳達對著珍妮弗提出邀請,“我為你留了一個位置,你願意當我的隨從神官嗎?”
    珍妮弗愣了一下,正要回答,餘光瞥見唐秋的身影,表情一僵,眼神有些許不自在。
    唐秋倒是十分自然地和她們打了一個招呼,識趣地正準備越過她們離開,珍妮弗卻突然伸手將她拉住,然後一臉認真地對著琳達說道“對不起,我已經答應格蕾絲做她的隨從神官。”
    唐秋驚訝地看了珍妮弗一眼,沒想到她會直接當著琳達的麵這麽說。
    琳達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斂,但下一秒又揚了起來,“是麽,那祝願你們相處愉快。”
    這次換她識趣地離開了,“看來我需要去另外尋找一個神官了。”
    琳達走了之後,珍妮弗鬆開唐秋的手臂,皺著眉頭看她,質問道“你昨天去了哪裏?”
    “去和朋友敘舊。”唐秋好笑地看著一臉狐疑的珍妮弗,勾唇說道“我記得祭司有外出權。”
    “可你剛當上祭司。”珍妮弗一臉地恨鐵不成鋼,“昨天莫妮卡祭司找了你很多次。”
    “我一會兒就去見她。”
    唐秋繼續向自己的房間走去,珍妮弗跟在她的身後,“我覺得你需要正視自己的身份。”
    “好的。”
    “我知道你很優秀,但是你的態度有時候很散漫。”
    “嗯,我改。”
    珍妮弗看著根本就是在敷衍自己的金發神官,惱怒地喊道“格蕾絲祭司,請端正你的態度!”
    唐秋停在自己的房間前,一邊點頭應下一邊將門推開,在進去前突然想到了什麽,扭頭對著珍妮弗說道“我需要幾套新的祭司服。”
    珍妮弗疑惑地問道“不是剛給了你兩套嗎?”塞西亞祭司死了之後,無事可做的她正幫著處理這些雜務。
    唐秋的祭司服就是她盯著製作的。
    唐秋搖頭歎氣,“被我弄壞了一套。”
    珍妮弗有些無語地看著她,到底是幹了什麽才會將祭司服弄壞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