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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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姬瑪從出生起就一直待在領地裏,她剛成年不久, 跟隨著梵妮一起去沙斯公國救伊娃和吉利安是她第一次接觸外麵的世界。
    在這之前她對黑女巫、神官的印象都是從年長一輩的族人的口中得來的。
    黑女巫的確和她想象中的一樣邪惡又凶殘, 但是同樣標有邪惡、凶殘標簽的神官卻因為溫柔的金發祭司而在她這裏改變了印象。
    其實絲塔圖大陸的所有種族中, 除了血族和黑女巫, 剩下的都很喜歡親近光明氣息, 包括狼人也不例外。
    隻是狼人對教廷的排斥和敵意,讓她們一直有意識地遠離甚至是抵抗著這種吸引力。
    但是涉世未深的姬瑪對教廷的敵意和排斥還沒有年長一輩的狼人深, 再加上心中的好奇和金發祭司自身的親和力,讓她的抵抗力幾乎完全消失,即使爪子的傷已經被治愈好,但她還是喜歡圍繞在唐秋的身邊。
    能說的、不能說的, 唐秋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 姬瑪統統都說了出來。
    直到伊娃過來帶唐秋去見族長,姬瑪還一臉地意猶未盡, 悄悄地伸手抓著唐秋的衣袖,湊過去和她耳語, “你要不要去我的房子裏住?”
    “我可以變成原形給你取暖。”
    她眨著水潤的眼睛, 一臉期待地看著金發祭司, 她覺得自己還有好多話想要和她說。
    伊娃皺了一下眉頭,瞪了姬瑪一眼,警告地喊道“姬瑪, 放手。”
    姬瑪委屈地將手收了回來。
    “你明天還可以來找我。”唐秋看姬瑪情緒低落,柔聲安撫。
    姬瑪開心地想點頭,但是看到伊娃還在瞪自己, 她縮了一下脖子,轉身跑了。
    其他狼人在伊娃的瞪視下也跟在姬瑪的身後跑走了,伊娃冷著臉轉身,示意唐秋跟在自己身後。
    兩個人走了一段距離,伊娃突然開口說道“你們教廷的人真會籠絡人心。”
    唐秋瞥了她一眼,含笑說道“可能是來自光明女神的熏陶。”
    “哦?”伊娃愣了一下,一時之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麽回她了。
    她沒想到唐秋非但沒有反駁她,還將她們教廷高高在上不容褻瀆的光明女神拉下水。傳聞中教廷的人不是不允許任何人褻瀆光明女神的嗎?
    難道她剛剛的話是稱讚?伊娃沉默了一會兒,側頭睨了唐秋一眼,見她依舊眉目柔和,唇含微笑,周身氣息雖溫和無害沒有半點鋒芒,但是伊娃卻知道這個人並不像是表麵這樣看起來柔柔弱弱的。
    她在黑女巫的莊園時,見到過這個金發祭司在麵對連她都覺得危險的局麵時有多冷靜,而且真實身份是黑女巫的艾琳在遇到危險的時候第一個反應不是召喚魔物,而是躲到這個祭司的身後。
    伊娃覺得不可思議,明明這個祭司脆弱得她們狼人隻需要一隻手就能夠將她的脖子扭斷,為什麽她卻能從唐秋的身上隱隱看出一股強勢?
    “你將我和吉利安被抓的事情告知我的同伴,我向你道謝。”伊娃停下腳步,語氣冷淡地說道“但是你不要想著籠絡我的族人。”
    “你多慮了。”唐秋一邊觀察周圍,一邊漫不經心地說道“光明女神教導我們對待世人要一視同仁,我為你的族人治療也是因為遵循光明女神的教導。”
    “和你們是狼人還是普通人都沒有關係。”
    伊娃冷哼一聲,“最好是這樣。”她指了指前麵,麵無表情地說道“族長在裏麵等你。”
    她說完就直接轉身大步離開,唐秋看著她的背影,聳了聳肩,伊娃對教廷的人敵意還是很深的。
    狼人
    的數量不多,全都混住在這一片冰原上麵,包括族長也一樣。
    一個簡簡單單的冰屋,看起來非常地樸素,沒有一點特殊之處,如果不是伊娃說這是狼人族長住的地方,唐秋都要以為這隻是冰原上麵普普通通的一個房子罷了。
    這個冰屋的位置既不是中心也不位於冰原最深處,周圍還有著不少冰屋,住在附近的狼人也有不少,聽到動靜後都走出來一臉戒備地看著唐秋。
    唐秋神態自若地走到冰屋門口,抬手將門推開,手掌被冰得蜷縮了一下,她不著痕跡地皺了一下眉,然後又舒展開,進入冰屋,她抬眸看向背對著她站在房間中央的女人。
    狼人在身高方麵非常占有優勢,整個狼人族遠遠望去皆是高挑又修長的身影,眼前這個人也是這般,不過更吸引唐秋注意的是她披散在背後的金色長發。
    唐秋怔了一下,正要開口說話,房間中央的人已經轉過身來,天藍色的眼眸在唐秋的身上一掃而過,狼人的族長微笑了一下,語氣溫和地說道“你就是格蕾絲祭司吧?”
    “我是狼族的族長,法耶菲爾德。”
    法耶菲爾德……唐秋將她的名字在心中默念了一遍,然後微微頷首,優雅欠身,微笑著回道“格蕾絲巴頓。”
    她的目光在法耶的臉上停留了一秒鍾,然後禮貌地下移,停在了她的嘴唇和下巴那片區域。
    法耶的臉上有一道長長的傷疤,從右邊的額角開始一直貫穿到左側的臉頰,傷疤是因為灼燒而留下的,疤痕附近的皮膚也受到了影響,讓她的容貌看起來有些猙獰。
    以狼人的基因,不難想象到法耶疤痕背後的臉原本應該有多麽完美。
    法耶對自己臉上的疤痕並不介意,她見唐秋禮貌地移開視線,還搖頭輕笑了一下,“我從梵妮那裏聽說了你的事情,你救了我的族人,理應獲得我們狼人的友誼。”
    她的語氣客氣還帶著淡淡的疏離,讓本來懷疑梵妮帶她回領地是有什麽目的的唐秋,慢慢地打消了一些疑慮,她客套地回道“能獲得狼人的友誼是我的榮幸。”
    法耶笑了一下,“你這麽回答不怕被教廷的人知道嗎?”
    看她主動提出教廷,唐秋也沒什麽顧忌的了,她微微勾唇,語氣輕鬆,“我想我們之間的對話應該傳不到教廷那裏。”
    “你很有趣。”法耶的目光在唐秋的臉上停留了一會兒,然後轉身,在她房間的中央種著一株綠葉植物,她拿著一旁的剪子繼續修剪植物細長的枝葉,聲音聽不出什麽情緒,但嘴角卻慢慢地勾了起來。
    “如果你有什麽要求盡管提出,當做你救了伊娃和吉利安的酬勞。”
    “我聽說你和你的朋友都受傷了,你們可以留在這裏養傷直到好了為止。”
    唐秋輕聲應下,見法耶開始專心修理枝葉,就識趣地找了一個理由離開。
    門被關上的聲音讓心不在焉的法耶將手裏的剪子慢慢放下,她撫摸著細長的枝葉,見葉子邊緣有些泛黃,眼裏閃過一抹擔憂,她蹙著眉頭打開了兩瓶光明聖水倒在了專門為植物準備的泥土上。
    身後的門又被一把推開,這次進來的人是梵妮,她將門隨手關上,看著法耶的背影,低聲詢問道“她是格蕾絲嗎?”
    法耶沒有回頭,撫弄著枝葉的手卻頓住了,她想了想說道“……不是很確定。”
    梵妮皺眉,“什麽意思?”她在金發祭司的身上感應到的王族氣息根本不可能作假。
    “你沒發現她對我很陌生嗎?”法耶轉身坐在椅子上,示意梵妮坐在她的對麵,“她十三歲被封印送去戈斯教廷,現在剛過去五年,這麽短的時間不至於忘記自
    己的身份吧?”
    梵妮愣了一下,表情有些凝重,“會不會是出了什麽事?”
    “她本來在成年日就應該突破封印回來的,你就不應該隻派伊娃和吉利安去接她。”
    將狼族的少主送去教廷的決定,梵妮本來就非常地不願意,格蕾絲的成年日她本來想親自去接人,卻被法耶攔住了。
    梵妮提起這個,臉色就沉了下來,語氣也重了不少,“格蕾絲是狼族的少主,她是你的繼承人,王族如今隻剩下你和她了,如果她有什麽閃失,你想讓狼族怎麽辦?”
    每一任族長的長女在成年之前都是被養在外麵的,梵妮小的時候還不知道原因,等到她登上副族長這個位置之後才終於了解到一些內幕,一些讓她無法理解的內幕。
    狼人族資曆最年長的並不是族長,而是已經不知道活了多久的長老,她們常年隱居,隻在曆任族長的長女出生後才會出來,她們將狼族的少主帶走撫養,十歲左右時會封印住她們的變身能力,培養她們感悟光明之力,等到沒有一絲異常之處後會送去教廷。
    這是狼人族多年的傳統,僅有少數人知情。
    王族的血脈本來就很難得以傳承,所以,梵妮在知道這個傳統的存在時,非常地不能理解。
    在她看來這種無用的傳統早就該摒棄了。
    “王族的血脈還有奧菲娜在。”法耶見梵妮黑臉,她無奈地歎了一口氣,抬手揉了揉眉心,卻觸碰到了額角的疤痕讓她的手頓了一下,“梵妮,有些事情你不了解。”
    梵妮麵無表情地看著她,“你知道奧菲娜做了什麽嗎?”
    “……知道。”
    “那你不下令將她抓回來?”
    法耶歎氣,“可你也打不過她啊。”
    梵妮的表情一僵,法耶見她要發火,及時安撫,“她鬧得太過分的話,我會出去將她抓回來的。”
    梵妮冷冷地瞪了她一眼,轉身離開,門被砰地一聲撞上,冰屋都跟著震顫了一下。
    “脾氣太大了……”法耶搖了搖頭,望著門口的方向自言自語地說道,她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思緒一直圍繞著剛剛的金發祭司在思索著什麽,她的心也不像外表這樣看起來平靜。
    徑自地坐著出了一會兒神,法耶突然想到了什麽,她蹙了一下眉頭,沉吟了一下,起身推門出去。
    伊娃將唐秋送來之後就忘了再將她帶回去了,唐秋從法耶的冰屋裏出來,掃視了一眼周圍,沒有看見伊娃的身影,隻好自己原路返回。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冰原上漆黑一片,狼人的視力讓她們不需要火把、煤燈這種東西。唐秋隻好召喚出了一個光明球讓它在前方照路,以保證她的方向沒有走錯。
    穿過了一段長長的黑暗之後,零星幾點火光突然出現在她的視野之內,唐秋眼裏閃過一抹疑惑,腳下卻沒有停頓,一直走到火光的中心,她才訝異地發現這裏居然還有村落在。
    這就是含有狼人血脈的人類村落嗎?唐秋認真地回憶了一下來時的路,她們並沒有從村落這種地方經過。
    在狼人的領地,一點點光明氣息都非常地明顯,一排排房屋的門接二連三地被打開,身材高大壯碩的狼族男人們推門出來,眼神戒備地看著唐秋,空氣中有火藥味在蔓延。
    唐秋嘴角的笑容微微收斂一些,她後退了一步,頷首說道“抱歉,我有些迷路了。”
    她說完轉過身,看著前麵的黑暗,抬手摸了摸下巴,冰原這種地方,沒有什麽明顯的建築物,對於方向感不強的人來說還真的有些危險。
    唐秋觀察了環境,剛決定好選擇向哪個方向走,身
    後突然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等等。”
    一個看起來剛剛成年不久的狼族男人走到唐秋身邊,他先是好奇地嗅了嗅,然後深吸了一口氣,眼神驚詫又不可思議地看著唐秋,喃喃自語,“好香……”
    他的眼神起了一些變化,是體內流淌著的血脈所帶來的本能反應。
    “亞斯。”有人嗬斥了他一聲,沉聲道“別失禮。”
    “……好奇怪,為什麽我也聞到了。”
    “現在不是月圓夜啊。”
    “不對,她不是狼人,她是祭司。”
    唐秋不著痕跡地退後了一步,天藍色的眼眸緩緩掃過在向她靠近的狼族男人,臉上的笑意完全消失,第一次掛上了寒霜。
    這些人的眼神讓唐秋聯想到了那些被繁衍出來的怪物,她心中覺得荒唐,但是看著情不自禁地向她靠近的這些人,不是和那些看到她就撲過來的怪物一樣嗎?
    “你的身上……為什麽有狼人的氣息……”一個已經走到唐秋身前的男人,疑惑地問道。
    在狼人自身的氣息變化上麵,狼族男人比狼人還要敏銳得多。
    唐秋微微垂眸,雖然嘴角勾起了一個弧度,但是聲音卻沒有多少溫度,“你再說什麽呢。”
    “我是一個祭司。”
    耀眼的光明火焰突然在唐秋的腳下出現,火焰猶如風助一般向四周蔓延,將圍上來的男人圈住,火勢毫無預兆地暴起,十幾個火人發出了慘叫。
    唐秋握著法杖微微抬頭,對著僥幸跳出火焰圈的幾個人,微微一笑,柔聲說道“下次不要離一個祭司太近,她可能會因為害怕而胡亂釋放法術。”
    雖然唐秋現在心中依然還憋著一陣火氣,但是看著躺在地上掙紮的火人,在想到這裏畢竟是狼人的領地,她遲疑了一下還是將法杖放下,轉身離開。
    光明火焰並不像普通火焰一樣好被撲滅,地上的火人在唐秋走後還燃燒了一會兒才慢慢熄滅。
    幾個人上前想要去查看地上的人還有沒有呼吸,然而,剛蹲下身子,一陣冷風突然從後麵掠過,他們下意識地轉頭,隱約看到一個黑影,正待細看的時候腦袋和身體已經分離了。
    黑影自遍地的屍體前方現身,露西爾拿出方巾麵無表情地將手掌沾染上的血跡擦拭幹淨,然後,身影一閃向著唐秋離開的方向而去。
    光明火焰的動靜不光引起了露西爾的注意,在露西爾走後不久,又有兩個人出現在這裏。
    梵妮低頭眼神漠然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對著在她後麵趕來的法耶,沉聲說道“她就是格蕾絲少主。”
    她的語氣非常地確定。
    這些狼族男人的反應已經為她證實了,金發祭司的確是狼人沒錯。
    “她的封印沒有解開。”梵妮的表情有些凝重,如果封印已經完全解開了的話,即使未變身但王族的氣息隻會讓那些狼族男人臣服,而不會心生不軌之意。
    就算是非王族的狼人,周身的氣息也會讓這些人不敢妄動,隻是金發祭司身上的狼人氣息太弱了。
    法耶看著那幾具被燒得黑漆漆的不知死活的人,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表情有些不太好看,直到聽到梵妮的聲音,她才微微回神,點頭讚同道“看著像是隻解開了一半。”
    梵妮轉身欲走,“我去告訴她真相。”
    法耶眼疾手快地將她抓住,“……她現在是教廷的祭司。”
    “在她未拋棄教廷的身份之前,你不能向她提起任何有關於她的身世的話。”法耶一字一頓地說道“這是命令。”
    梵妮臉色一沉,和法耶對視了一會
    兒,見她神情嚴肅,最後沉默地移開了視線,卻也沒有要去找唐秋的意思了。
    法耶將人放開,她遙望著唐秋剛剛離開的方向,沉思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她的月圓夜是怎麽過去的?”
    她的眼底閃過一抹疑惑。
    狼人成年後的第一次變身,往往伴隨著亢奮的情緒和無法控製的力量,如果不能成功地被安撫的話,會失去理智肆意殺戮,瘋狂地發泄著這股巨大的力量,直到躁動的血液慢慢平靜之後才會恢複正常。
    在很久以前,狼人在初次變身之前都會先去尋找能夠安撫自己的東西,每個人的情況都不盡相同,人、動物或者是一株很不起眼的花草,隻有嗅著她們身上的氣息,亢奮的情緒才能慢慢地平複下來。
    但後來她們發現了一種植物——新羅草,這種植物的香氣很奇妙,每個人去聞都是自己所心儀的香氣,領地內種了很多新羅草,都是為了幫助剛剛成年的狼人成功地度過月圓夜。
    不過這種新羅草隻有她們領地才有,那唐秋是怎麽度過初次變身的月圓夜的呢?
    而且還有之後的發情期……法耶還在思考,梵妮卻突然想到了一直跟在金發祭司身邊的血族,她的心陡然一沉,忍不住再次問道,“真的不能將格蕾絲帶回來嗎?”
    狼人隻能和狼人結合,她可不想看到未來的少主以後和一個血族混在一起,畢竟,她們王族的血脈有長歪的先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