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那河斷橋邊又鬧鬼了！”
    “怎麽會……上次不是請陰陽師大人們去收服過了嗎？”
    繁華的市集角落裏，幾個人圍在一團互相竊竊私語，熱鬧得連旁邊的商販也禁不住八卦的心，將耳朵湊了過去。
    “上次是上次的事情，這一次有新的情況出現了！”
    “上一個我記得是一個撐傘哭泣的女人，這一次的是……誒是什麽呢，有沒有人看見？”
    商販舉起手來，插話進去：“我知道哦，聽隔壁留美子說過，前兩天她過橋的時候，遇上了一個男人，一個坐在石頭上發呆的黑發男人……”
    有人好奇順勢問道：“男人？長什麽樣子？”
    商販摸著下巴回憶，他想起留美子臉紅的模樣，咂咂嘴：“嘛，或許是個英俊的男人吧。”
    不知道在這裏徘徊了多長的時間，長到他坐在這裏，被來來回回過路的人發現，甚至搭訕詢問，然後碰觸。
    當那些人的手毫無阻礙地穿過他的身體時，他看清了人們臉上由好奇變得忽然慌亂的表情。
    “啊！是妖怪啊！”
    緊接著四散逃走，一片狼藉。
    而他依舊停留在這裏，像是被某種力量束縛住了一樣，走不開也隱不去。
    “趕快離開你這妖怪！靠近京都是想幹什麽？是想利用好看的皮囊勾引婦女嗎！趁我們還沒去請陰陽師，趕快速速離去！”來的一撥人朝他吼叫出聲。
    “我——”
    “啊！他張嘴了！妖怪要張口吃人了！！快跑哇！！！”
    不一會兒，眼前又是眼熟的場景，狼狽。
    他無奈地苦笑了笑，很是奇怪他為什麽會在這個陌生的地方，最讓他在意的是，他是誰？
    “你就是人們口中的妖怪嗎？”
    驀地，從身後傳來的聲音打斷他的沉思，轉過頭去，隻見一個握著折扇的白發男人站在不遠處，身邊還跟了一個小女孩和一隻白色狐狸。
    “哇！果然是和人們所說的一樣，是個俊美的男人呢！”那隻白色的狐狸突然開口說話。
    旁邊的小女孩看了看他，又抬頭看向身側的白發男人，“晴明……他看上去似乎有點悲傷。”
    晴明安撫道：“別擔心，神樂，交給我來處理。”
    瞧見這一幕，黑發男人從石頭上下來，與晴明對峙著，“有什麽事嗎？”
    晴明：“從氣息上來看，你不是人類，更何況剛才從集市上的人口中所描述的，你的存在，打攪到了京都的人——”
    黑發男人：“我明白你的意思。”
    晴明愣了一下，“看來不用動武了。”
    然而眼前的黑發男人輕輕搖頭，神情淡漠，“我離不開這裏，我忘了要怎麽離開了。”
    晴明暗自驚訝，他看著對方，似乎想起來了什麽，“就在不久之前，同樣的有個女人也在這裏待著，可她離不開的原因是她在等待自己丈夫的歸來，你呢？你也在等待著誰嗎？”
    黑發男人慢慢抬頭望向了天空，在其他人看不見的角度裏，那雙滿含疲憊的眼睛中浮現出幾分茫然，“我忘了。”
    這時小白踏著步子昂首挺胸走了過去，“初步看來，這是一個迷失方向的妖怪啊，晴明大人。”
    晴明沒有接小白的話，而是繼續看著對麵的人，輕聲詢問：“那麽，你還記得自己的名字嗎？”
    黑發男人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忽然轉過身重新走到石頭上坐下，沒再吭聲。
    “晴明。”神樂走過來瞧了瞧有些頭疼的晴明，“他是個好人。”
    溝通並不順利的晴明輕歎一口氣，“神樂，即使你我相信，普通人也不會相信，妖怪一詞在他們眼裏一向是不詳的東西，要被接受是非常困難的事情。”
    “那怎麽辦……”
    小白也想不出辦法：“如果是凶惡害人的妖怪，哪裏用得著思考呢，可這個人隻是待在那裏，目前為止也沒有傷害過誰，要趕他走的話——”
    “不，是他自己離不開。”晴明說。
    想離開和離不開是兩種不同的概念，可這兩種東西都在眼前這個奇怪的黑發男人身上體現，那就有一點不可思議了。
    “是詛咒嗎？還是地縛靈？”小白問。
    晴明餘光瞥著另一頭，“時間太晚了，回去再研究吧。”
    很快的，三個人來得快去得也快，黃昏時分，黑發男人坐在石頭上的一幕，像是被定格住的風景。
    第二日清晨。
    “喂，妖怪！”一聲稚嫩的聲音。
    一個小男孩撿起石子朝黑發男人扔了過去，雖然什麽都砸不到，可他還是氣勢洶洶地吼道：“快離開吧！”
    當他看見被動靜驚動而轉過頭的黑發男人時，握著第二顆石子的手一僵，到嘴邊的狠話突然一轉，磕磕巴巴道：“大人們已經去請京都的陰陽師了！你再不離開會死的！”
    兩次從不同的人口中聽見相同的詞，黑發男人幾乎可以確定腳下的地方，正是一個叫京都的土地。
    “不必擔心我。”黑發男人搖搖頭。
    話音剛落，身後果然響起一片零碎雜亂的腳步聲，一行人來到河邊斷橋前，腳步一停，一個黑高帽白袍的陰陽師立即向黑發男人叫囂道：“你就是那擾民的妖怪？！”
    黑發男人思考了一下，理了理自己暗紅色的衣袖，“不是。”
    人群中有人大叫道：“怎麽會不是？！陰陽師大人您看他的眼睛都變紅了！”
    的確，就在剛才黑發男人的雙眼還是黑色的，而這會說了一句話的工夫，卻驀地轉成了鮮豔的紅色，與某種液體一樣的顏色，如同在提示著什麽。
    “你叫什麽名字？”陰陽師冷冷地問。
    黑發男人皺了一下眉，雙眼脹痛的感覺清晰地傳導到大腦，實際上他也在奇怪自己眼睛的改變，一聽對麵質問，簡潔道：“沒必要告訴你。”
    這樣不給麵子的話登時讓陰陽師火冒三丈，不打算再廢話了，隻見他兩手一揮，啪地一聲雙手合十，嘴裏念念有詞，“哼，多說無益，出來吧！我的式神！天邪鬼赤！”
    式神？
    正思考著對方在做什麽，下一刻卻見陰陽師身邊光芒突閃，在人們的驚呼下，光芒中現身了一個渾身赤紅的，長著猙獰獠牙與角的生物。
    “謔謔——”那隻式神轉身朝黑發男人賤賤地拍了兩下自己的屁股。
    雖然遮著麵，可絲毫不影響它的外貌被人所見，人們慌忙往旁邊退了好一段距離，難以想象，這位陰陽師的式神……竟然、竟然長得如此之醜！
    之前扔石子的小男孩默默捂住臉，簡直是開玩笑吧，對比太強烈了！
    “啊！妖怪動了！”
    隨著天邪鬼赤的嘲諷技能一落，待在原地的黑發男人一動不動的身形，忽然朝前襲來。
    那陰陽師忙讓天邪鬼赤擋在身前承受住了黑發男人的一記腿踢，而後眼看著對方迅速抽離身體往後翻身落地。
    落到原來的位置。
    “有點本事。”那陰陽師歎了一下，“受到嘲諷之後，接下來你可要保證自己也一樣靈敏。”
    黑發男人一言不發，他此刻正驚異於身體的擅自行動，在看到對麵的天邪鬼赤，再聯想到那像是挑釁一樣的拍屁股動作，黑發男人心下了然了。
    那是對方的能力。
    “肉彈戰車！”
    接下來這個也是。
    所以不由得他多想，在天邪鬼赤攻擊來的前一秒，黑發男人身體靈活的踩著石頭一躍，順利躲過天邪鬼赤的進攻。
    雙方繼續打了兩回合。
    天照！
    心中所想一定，當著所有人的麵，天邪鬼赤的身上陡然自發燃起一股詭異的黑色火苗，猶如地獄來的烈火，瞬間將它燒得吱哇亂滾。
    “妖怪！果然是妖怪啊！！快跑！！”人們四散而逃，那陰陽師想不到這黑發男人竟然本事頗大，自己一個人顯然不敵，反而白白葬送了一隻式神，一時之間丟了麵子不服氣，隻得咬了咬牙，雙手合十正要撐下去召喚幫手，隻聽旁側傳來一聲勸阻。
    “停手停手！”小白四肢並用氣喘籲籲地跑來。
    陰陽師看著它：“哪裏來的小狗——”
    小白不樂意反駁：“不是狗是狐狸啊！！！！”
    “冷靜點，小白。”拿著折扇的晴明在後穩步走了過來，停下，朝那陰陽師點點頭，“還請您也冷靜些。”
    陰陽師問：“晴明，你來做什麽。”
    晴明一笑：“來收回我的式神。”
    “你的式神？”陰陽師轉頭一指，“你說他？”
    順著手指看過去，捂著一隻眼睛仿佛有點疼的黑發男人也在無聲地看著他，晴明確定道：“是的。”
    “你在開玩笑嗎？”那陰陽師揚聲說，“這分明是妖怪，可不像是與誰締結過契約！”
    晴明淡然自若，“隻是解除了，再締結就好。”
    說完，不顧那陰陽師瞠目結舌的模樣，晴明一步一步走向黑發男人，對方暫時沒有表現出抗拒的樣子，這一對比看得那陰陽師心生懷疑。
    雙方凝望了良久，最終沉默被打破，“願意和我締結契約，成為我的式神嗎？”晴明說，漸漸低下了聲音，“這樣你就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了。”
    黑發男人靜靜地瞧著他，沒及時回話。
    而身後的陰陽師覺著不對勁了，連忙道：“喂，晴明，這明明是我先來的！”
    晴明不理他，耐心地再一次問了一遍剛才的話語。
    “你的聲音很耳熟。”半晌，黑發男人開口說，聲音有股壓抑著的嘶啞，“我暫時記不起來自己的身份，但直覺告訴我……從你這裏或許我能得到答案。”
    晴明由衷道：“是嗎，我很歡迎。”
    見局勢陡然翻轉，旁邊的小白目瞪口呆：“這就解決了？”
    天呢，它還以為要擼起袖子大幹一場呢！畢竟之前黑發男人的打天邪鬼赤的狠勁，跟那溫潤好看的長相完全相反！要談的話應該不會這麽容易，然而事實上……
    締結契約結束後，神樂邁步迎了上去：“太好了，晴明。”
    “是的。”晴明說完，又頓了頓，然後側身朝黑發男人說：“現在你試試看能不能走出這片區域。”
    對方依言而行。
    最後當黑發男人暢通無阻地跟著晴明一行人漸行漸遠的時候，那原地的陰陽師豁然回過神來氣急敗壞，大喊：“喂！我的天邪鬼赤誰賠給我！可惡！該死的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