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柳和錢月一起辦完手續, 手挽手走回宿舍的時候經過姚鄆家。
    “月月姐，你先回去吧, 我回去的事，還要去姚鄆家說一聲。”蘇柳對身邊的錢月說。
    錢月戀戀不舍地放開了她的手，“那你快點回來啊。”
    “好。”蘇柳一口應下。
    蘇柳走進姚鄆家的時候，姚鄆正在灶上洗碗，他看到逆光走進灶房的蘇柳, 很明顯愣了一下：
    “怎麽這個時候來了？”
    蘇柳心裏已經醞釀了很久，此時還是有些難以開口：“我......要走了。”
    不同於告訴錢月的時候，他的木訥遲鈍，姚鄆幾乎是馬上就理解了蘇柳的意思。
    他麵目上看上去很平靜, 至少在蘇柳眼裏是這樣的。
    “這麽快, 東西都收拾好了嗎？”姚鄆轉而開始細細地叮囑她起來, 聲音裏滿是耐心與關切：
    “將要帶的東西列個單子, 收拾東西的時候仔細比對一下, 到時候別落下什麽東西在這裏，到時候給你寄過去也不方便。”
    接著他停頓了一下，仿佛是在思索些什麽, 又接著說道：
    “坐車的時候把東西看好點, 別丟了，車上人多手雜，找個方便的位置坐下……”
    姚鄆這麽平靜, 讓蘇柳有些始料不及, 她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 才當麵把這件事告訴姚鄆。
    因為她覺得姚鄆可能會很難受。
    將心比心，如果她處在姚鄆的處境，她心裏肯定是不好受的。
    可是姚鄆竟然這麽淡定自若？不禁讓蘇柳放心的同時，又有點泄氣;
    “你會舍不得我嗎？”蘇柳忍不住，直接問了出來。
    “說什麽呢。”姚鄆笑了笑，對她說道：“你能回去，這對你再好不過了，你原本就不是這裏的人，現在能回家，我為了你好，我當然是開心的。”
    “那你會舍不得我嗎？”蘇柳不依不饒。
    姚鄆的笑容淡了下去，直視著蘇柳的眼睛。
    “是，我會，但這與我想你回家，為你回城感到高興並不矛盾。”
    姚鄆這樣的通情達理，卻是讓蘇柳的心裏更難過了：“可是我舍不得你。”
    講完這句話，蘇柳眼角慢慢滲透出了眼淚。
    姚鄆看了蘇柳的眼淚，心疼得不得了，他用清水將手洗幹淨，走上前兩步站到蘇柳跟前，在褲子上將手上的水拍幹淨，將蘇柳的臉捧起：
    “傻子，哭什麽？”聲音是快要溢出來的安撫與寵溺：“我們以後有的是見麵機會，我可以來找你你也可以來看我。”
    “等過了一段時間，你不會忘了我我吧。”蘇柳紅著鼻子，眼睛不依不饒地盯著姚鄆。
    “這不該是我要問你的？”姚鄆盡量用積極開心的語氣，帶動蘇柳的情緒：“我可怕你回到城裏以後，被更好的青年吸引了眼睛，我怎麽辦？”
    “我不會。”蘇柳別扭地說：“我不是那樣的人。”
    “行行行，我知道了。”姚鄆拍了拍蘇柳的頭。“我相信你。”
    “我明天一大早就走，我爸說要我早點回去。”蘇柳用了些時間把自己的情緒平複好：“你明天千萬別過過來送我，我怕到時候我又難受了。“
    “好，我不來。”
    “奶奶在睡覺嗎？ ”
    “對啊。”
    ”那我坐到這裏等她睡覺起來，我還要跟她說一句我走了。”
    “好。”
    ......
    蘇柳和錢月晚飯吃得十分豐盛，蘇柳從箱子裏拿出許多吃食。
    “反正我明天就坐車回家了，咱們多吃點，我也能少帶點東西回家，坐車的時候也輕便點。”
    錢月也不和蘇柳客氣，想吃什麽拿什麽，兩人倒了麵粉蒸了饅頭蘸著糖吃，泡了麥乳精，再加上臨近過年，吃食本來就不錯，兩人吃得酣暢淋漓，倒在床上起不來。
    錢月揪著蘇柳的幾縷頭發，有一下沒一下地把玩著：
    “柳柳，明天就見不到你了。”聲音裏有著顯而易見的惆悵。
    “是啊，可是以後我們見麵的機會還有很多啊。”蘇柳用手揉著肚子：“等你也回了城，我們就可以一起出去玩了。”
    “對了，月月姐，我是說如果，以後高考真的會恢複的話，你真的不想參加嗎？”
    錢月當即狠狠地搖頭：“不可能，我可不願意給自己找罪受，我巴不得一輩子再也不讀書了，我一看書人就暈，一上學校就想逃。”
    “再說了，反正我家裏也養得起我。”錢月滿不在乎地說：”隻要我開心就好了。”
    “行行行，你開心就好。”蘇柳笑著說。
    各人有各人的選擇，高考也並非對人人都是最好的選擇。
    兩人正在房間裏麵親親熱熱地說著話，突然趙雨走進來，對著躺在床上的蘇柳說：“柳柳，外麵顧先渡找你。”
    顧先渡娶了唐雨以後，住在了唐雨家，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蘇柳麵前了。
    很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蘇柳乍一聽還愣了一下。
    顧先渡現在來找她幹嘛？
    蘇柳走到了房間外麵，顧先渡正站在房簷下等她。
    顧先渡這樣的處境，站在這裏的時候難免有人對他指指點點的，對他的低聲議論源源不絕地進入他的耳中，聽得他皺起了眉頭，心裏一陣鬱結煩躁。
    蘇柳怎麽還不出來？
    當他看到蘇柳的人影，當即如獲大赦一般地鬆了一口氣，顧先渡快速向蘇柳走了幾步，兩人之間距離約半米的時候，蘇柳先停下腳步。
    顧先渡對蘇柳說：
    “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你怎麽知道？”蘇柳很震驚，她要離開這件事她也是今天下午才知道，身邊的人到現在為止也隻告訴了錢月和姚鄆，顧先渡又是怎麽知道的？
    “我聽別人說的。”顧先渡含糊著將話題蓋了過去。
    蘇柳瞧著顧先渡一副拘束的樣子，問道“那你現在來找我幹什麽？”
    “我是來求你一件事的。”顧先渡從兜裏拿出一個信封：“這是我寫給我娘的一封信，你能不能幫我帶給我娘，你也知道的，寄信的速度很慢，你幫我帶著快多了，快過年了，我隻想讓我娘在過年之前看到這封信。”
    顧先渡言辭懇切，眼神真摯，說話間又全是一片孝心，讓蘇柳很難有理由拒絕他。距離上次見到顧先渡不過是幾月時間，但蘇柳覺得顧先渡仿佛蒼老了很多，他麵目變化不大，可能有了妻子在身邊照料，衣服甚至還比以前更整潔平坦，人麵子上還是一副英俊相，但渾身氣質卻萎靡了許多，整個人的精氣神都和原來大不相同。
    盡管有些膈應，但蘇柳還是接過了那封信，雖然她一點也不想看見黃蘭那張臉，但顧先渡這個請求也並不過分。反正就是送個信的事，她也不用同黃蘭多說些什麽。
    “信我拿了，會幫你送到的，你走吧。”蘇柳丟下這句話之後就轉頭進了屋子，沒有再多看顧先渡一眼。
    顧先渡目送著蘇柳離開自己的視線，再一個人靜靜地站在原處沉思了一會兒，便也轉身走了。
    “柳柳，顧先渡叫你出去幹什麽？”錢月看著走進來的蘇柳，問道。
    蘇柳揚了揚手上的信封：“他讓我給他家裏捎封信，說是寄信的話用的時間太久了。”
    “就這樣？”錢月撇了撇嘴“他還真不客氣，跟他很熟嗎？就這樣湊上來求人辦事。”
    “反正就遞一封信而已，沒多大事。”蘇柳滿不在乎地說。
    “月月姐，你還幫我個忙。”
    “你說。”
    “我這裏還剩下些麵粉和今天剛買的糖，等明天我走後，你有時間的話幫我把它們送到姚鄆家裏去，我現在送過去的話，他肯定會跟我別別扭扭地不肯收。”
    蘇柳將麵粉和糖都包紮好，放到了飯桌上。
    “好說好說。”
    “欸，柳柳，你回城的事姚鄆怎麽說？”錢月好奇地湊到蘇柳身邊，問：“姚鄆他有沒有很舍不得？”
    蘇柳想到這個微微紅了臉：“他，應該，還好吧。”
    好像她們兩個之間她是更舍不得的那個，她還在姚鄆麵前流了一點眼淚，姚鄆從頭到尾都是在為她能回城感到開心，順便還安撫她的情緒。
    “我要是有這麽好的對象，我也舍不得啊，我還會生怕你進城就跟別人跑了呢。”錢月笑嘻嘻地調戲蘇柳，羞得蘇柳不想去理她.。
    晚上過去，天剛剛微微亮的時候，蘇柳就背著行囊踏上了回家的道路。
    蘇柳準備一個人走的，可是錢月不肯，一定要把她送上車。
    在坐上前往車站的三輪車之前，她環視了一遍大莊村，在白雪皚皚與暗無天光之中，蘇柳心中五味雜陳。
    在大莊村這兩年，對她而言算不上有多美好，她並不怎麽喜歡這個地方。但因為有姚鄆和錢月，又使得這個地方在她心中有了一抹特殊的味道，她在這裏遇到了對她很好，也對於她而言很重要的人。
    上輩子的蘇柳，在大莊村什麽都沒得到，她滿心滿意的都是顧先渡，沒有多看大莊村一眼就隨顧先渡匆匆離開了這裏，這輩子的蘇柳，對於這個地方，終究是有了兩分留戀。
    “月月姐，再見！”
    三輪車漸行漸遠，蘇柳大聲地告別淚眼婆娑的錢月，消失在茫茫大雪中。
    沒有人看見，村口的大鬆樹下，在微光的照耀下，有一道微弱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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