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莊村的時候, 尤其是重生以來, 蘇柳無數次地想家, 也曾無數次地幻想過回家的時候會發生的各種各樣的事情。
    對於蘇柳來說，有一個重新對待家人的機會，光是想想就夠幸福了。
    可是當家真的近在眼前, 回家的路即將到盡頭的時候, 蘇柳心裏更多的卻是忐忑與不安，她昨天晚上基本上沒睡多久，現在坐在顛簸而空氣渾濁的車上, 她一點兒也不犯困, 整個人都興奮得不得了。
    哐當哐當哐當……
    火車一路遠行著, 劃過一處又一處的地方。
    終點站到了，蘇柳隨著人群取了行李，滿腦子都是回家的事, 一點兒心思也沒放在眼前，與周圍的世界隔絕開來，知道她後背被人敲擊了一下, 她才若有所感地回頭。
    “哥哥！”
    又驚又喜, 蘇柳看著背後對著她笑得溫暖的蘇明, 腦海中一時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蘇明走過去，將她的行李接過, 對蘇柳說：“妹妹, 怎麽了。傻了啊？”
    蘇柳回過神來, “哪有？”
    兄妹二人並肩著出了車站, “我們叫了三輪車在外麵等著，爸爸還有你姐姐和嫂子侄子都在車站外麵等你。”
    這麽多人都來了？
    蘇明瞧出蘇柳有點緊張，安撫她道：“反正都是自家人，不過一段時間沒見麵而已，沒什麽好拘束的。”
    “嗯。”蘇柳嘴上應著，心裏卻實在打鼓。
    她盼望著能見到家人，可這一刻真正到來的時候，她又怯懦了。
    出了車站，走到了街上，還沒等到她反應過來，一個小孩子就直接衝向她的懷抱，“姑姑!”
    蘇柳一把將虎子抱起，小孩子比起以前重了不少，完全不像以前那樣她可以隨手抱著玩。
    “姑姑，我好想你啊。”小孩撒著嬌，聲音軟軟的。
    蘇柳再次見到自己寵愛的侄子，十分高興，勾了一下他的鼻子，道：“我也是啊。”
    蘇柳稍稍一抬頭，便可以看到向她走過來的父親，嫂子和姐姐姐夫，姐姐肚子已經很大了，姐夫小心翼翼地攙著她走。
    蘇柳笑著看著他們，眼睛裏蓄滿了淚水。
    “回來了。”父親麵龐一如既往的堅毅，仿佛她隻是出了趟遠門回來，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趕緊回家吧。”
    姐姐倒是激動許多，她抓著蘇柳的手肘，眼裏全是心疼，都要流淚了：“怎麽感覺你又瘦了？早知道再給你多寄點吃的，你這兩年過的是什麽日子啊？”
    說著說著，蘇菊的聲音越來越哽咽，蘇柳慌了：“姐姐，我真的過得挺好的，你們給我寄了那麽多吃的，我怎麽可能吃不好呢，你別想多了，我小侄子還在你肚子裏呢，讓他看到你羞不羞啊？”
    蘇柳的姐夫也在一旁細細寬慰，蘇菊情緒才被安撫了點。
    蘇柳的嫂子馬上開口轉移話題：“小妹，快上車吧，菜都準備好熱在鍋裏了，咱們別再嘮嗑下去了。”
    飯桌上，虎子緊緊挨著蘇柳坐著，平時被寵的小孩子竟然不停地往她碗裏夾菜，“姑姑，你吃多點。”使得蘇柳受寵若驚。
    她讚許地看著往她碗裏放肉的虎子，不愧是她寵大的孩子。
    “在鄉下那邊，過得怎麽樣？”
    蘇柳她爸問道。“平時都幹些什麽？”
    “白天的話，有人分配農活任務，但我們這些姑娘被分配到的任務大都是比較輕鬆的”蘇柳吃了塊豬肉：“晚上如果是農忙時節的話還要做點事，如果農閑了的話，就直接休息了，我就和人聊聊天或者看看書，就過去了。”
    蘇柳說得輕巧，完全是不想讓家裏人為她傷心，其實事情哪裏有那麽輕鬆呢？剛到大莊村的時候，蘇柳什麽農活也不會幹，更是沒試過三伏天整天站在毒辣的太陽下麵，往常父母與哥哥姐姐替她分擔的重擔，全部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怎麽可能會輕鬆呢。
    蘇父問道：“回來之後有什麽打算沒？那個進廠子的名額隻是書麵上的，不過你要是真想去廠裏打工，我給你活動活動關係，也能進去。你要想在家裏再休息幾年，也行，反正你還小，我們家也不一定要你出去做工賺錢。”
    蘇柳搖搖頭：“爸，我想呆在家裏學習，順便也能給你們做飯洗衣，減輕一下嫂子的負擔。”
    “學習？”蘇菊知道小妹愛讀書，上學的時候成績也好，但現在高考都取消了，還專門花時間來看書做什麽？
    但若是說是小妹是在借讀書之名，想賴在家裏不工作，也不可能。小妹也清楚，家裏人有多麽寵愛她，她若是想再住在家裏吃幾口閑飯，是不會有人說她半句的，哪需找什麽借口呢。
    蘇柳看著蘇菊疑惑的樣子，臉中劃過一絲羞澀，硬著頭皮說：“是啊，姐姐，我想在家裏學習幾個月。”
    蘇柳知道不隻是姐姐，恐怕現在沒人能理解她的想法，竟然在這個時候要讀書？
    蘇柳沒辦法對他們解釋清楚，她記得，一九七七年就恢複高考了，如今過完年之後，留給她的時間真的不多了，雖說考的知識不難，但總歸還是要用幾個月好好規劃一下的。
    “那可太好了，小妹。”蘇柳的嫂子笑嗬嗬地說：“平時我也要出門勞動，在家的時間可太少了，準備飯菜的鬧得跟打仗似的，經常火急火燎地工廠家裏兩邊跑，你能來搭把手，我就輕鬆多了。”
    嫂子的話，一半是為寬慰蘇柳的心，她知道，小妹不是愛偷懶的人，想在家裏看書肯定是有她的想法。而另一半，卻是發自內心的開心，一大家子人，家裏的事都靠她忙活，工廠裏的事她又走不開，每天忙得她恨不得□□，隻有時候蘇菊回娘家的時候會幫幫忙，可後來蘇菊肚子大了，也幫不了她什麽了，如今有個能分擔家務的，她當然開心。
    蘇明壞笑著對蘇柳說：“你看你嫂子，能偷懶，她多開心。”
    話音剛落，馬上，蘇明就被自家老婆紅著臉撓了一下，惹得一飯桌的人忍俊不禁。
    吃完飯，蘇菊指使著自家丈夫去家裏拿衣服了，她這麽久沒見妹妹，現在想和她多呆一會兒，晚上兩姐妹準備一起睡覺。
    蘇柳挨著姐姐坐著，懷裏抱著虎子，虎子抓了一捧糖果和瓜子放在她手裏，自己挑挑揀揀地吃，也問蘇柳和蘇菊喜歡吃哪個，給兩個姑姑喂糖。
    蘇菊肚子不方便，躺坐在沙發上，和妹妹說著話，聽妹妹說著她的經曆，也時不時摸兩下虎子的頭。
    蘇柳口裏又被喂了一顆西瓜糖，甜得她心裏舒暢極了，她將腦袋靠在虎子的脖子上，用又奶又細的聲音說道：“虎子可太好了，怎麽辦，以後娶了老婆小姑姑會不開心的。”
    小孩子的臉一下就紅了，埋頭不語，蘇菊見了侄子被欺負，推了一把自家小妹：“沒個正經的，還欺負小孩子呢，等以後我的孩子出來了，我可要帶著躲著你。”
    蘇柳歪著頭，嬉笑著說：“你躲唄，我去找你就是了。”
    “爸，我們這一批下去的，回來了幾個人？”蘇柳笑顏未褪，問向坐在另一張沙發上的蘇父。
    蘇父吸了一口煙，在煙霧中想了一下，說：“五個，你，劉明，張家閨女，還有張啟鳳他家一對雙胞胎。”
    “還有幾個，在路上，也快了。”
    “哦。”
    那就是，有點關係的，都快回來了。
    蘇柳在心裏默默掂量了一下，難怪顧先渡能聽到她回城的風聲。
    想到顧先渡，蘇柳突然想起，那天顧先渡好像交給了她一封信，讓她交給他母親？
    蘇柳拍了拍虎子的腿，示意他站起來，隨即自己也起身。
    “我去顧先渡家，送封信。”
    周身的氣氛一下就變了。
    “你說你去哪兒？”
    蘇明率先發問，聽起來好像是勉強用友善語氣包裹的詰問。
    ……
    也不怪自家人如此之大的反應，蘇柳也知道，自己以前同顧先渡的糾糾纏纏，讓家裏人煩擾不已，如今恐怕對顧先渡這個名字都有了反射性的反感。
    “我去送個信而已，真的，顧先渡他讓我帶給他母親的，就放在我包裏。”
    “那讓小吳和你一起去，快去快回。”蘇父發出指令，語氣不容置疑，小吳就是蘇柳的嫂子。
    說實話，蘇柳被父親和哥哥的態度嚇到了，這兩人，反應也太大了些吧。
    “行，小妹，走，我跟著你一起去。正好嫂子剛才吃多了，陪你出去走走消消食。”嫂子趕緊站起來，笑著對蘇柳說道。
    沒必要吧，我真的，隻是去送個信而已啊。
    蘇柳心裏無奈極了，但她也明白，自己千萬不能再多說一句話了。
    “行，嫂子，我去包裏取信，你在這裏等一下我。”蘇柳爽快地答應了，蘇父的臉色軟了一點。
    “小妹，你也別怪你爸爸和你哥哥，你可能都不知道，他倆有多討厭顧先渡，還有你姐也是，都看不慣顧先渡。別說他們了，就是我，也不覺得顧先渡是個多好的人，皮相好又沒什麽太大的作用，小妹，過日子還是要看人，顧先渡人品我就不談，就他媽那樣，你嫁過去，可怎麽得了？”
    “妹啊，你是不知道，你那天寄信回來，說以後不會與顧先渡糾纏了，家裏人有多開心，家裏人特意沒在你麵前主動提起顧先渡，如今你乍一提起要去他家裏，不外乎家裏人反感。”
    嫂子勸慰著蘇柳，怕她剛回來，就被父親和哥哥剛才的態度傷到。
    蘇柳握住嫂子的手，笑眯眯地說：“放心吧，嫂子，我懂的，我知道爸爸和哥哥是為了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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