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殺(而祭的是哪路邪神就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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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歩梟兀自沉浸在父母全部去世的悲痛之中, 連脊梁都微微彎曲,他猛地扭頭看向了淮高城陸地城內的方向,並不肯相信步林說的。
    他再也偽裝不出來什麽兄友弟恭, 轉身跌跌撞撞地要朝著淮高城內跑。
    步林麵色也徹底沉下來, 不再偽裝了, 他也並沒有去追逐歩梟, 隻是不緊不慢地在歩梟身後說:“小鳥, 父母親確實死了, 死在怪物的手裏。”
    歩梟腳步一頓, 整個身體都朝著前方傾斜了一下, 站定之後連嘴唇都在顫。
    他轉頭看向了步林, 眼眶通紅,裏麵血絲密布, 血管之下飛速有東西在遊走。
    步林在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他的腿還沒有壞,兄弟兩個也聽不進去父親的比較。年幼的腦袋裏麵,並不會去想我為什麽沒有對方優秀, 或者是誰將來才能繼承城主之位。
    他們那時候隻將彼此當成兄弟, 當成玩伴, 像淮高城中最普通的人家的兄弟們一樣。
    那時候步林帶著歩梟去捕魚, 抓各種各樣的水生物,包括足有年幼的他們手臂大小的水老鼠。
    那時候步林總是叫歩梟為小鳥, 笑著說他會長成比獵魚鳥還要勇猛的鳥, 能獵來最肥美的魚。
    歩梟看著步林,他已經無法把自己的哥哥, 和年少的時候那個經常對他笑的哥哥重合在一起。
    步林微微晃動了一下身體,有些躲閃歩梟的視線。他這一刻, 也想到了歩梟和他都還年幼的時候。
    隻可惜往事不可追。
    步林眼中晃動的波紋,很快便消失了。
    他對歩梟說:“怪物闖進淮高城的時候,我們都沒有防備。”
    “大部分淮高城的人全都死去了。父親和母親不幸當時正在交流集市上。”步林垂下視線,不去看歩梟,而是看著通道兩側在陽光下亂晃的水麵。
    他說:“我因為腿腳不方便,和城主院中的守衛待在一起,僥幸逃過一劫。”
    步林看著水麵,想起那天的交流集市上,到處都是尖叫聲,血跡、四散的奔逃的人群,還有……臨危不亂護著自己妻子和城民的老城主。
    他組織平民,掀開了貨攤作為盾牌,在交流集市上殺出了一條血路。
    他們要退回水上城,放棄淮高城的陸地城。那時候衛兵們已經被集結在了一起,正要衝出去救人——
    步林想到這兒,思緒像是被什麽東西燙到一般,連忙停止。
    歩梟已經走到了他的對麵,雙手揪住了步林的領子,咬牙切齒道:“和你有關係?是不是!步林,你現在的表現,就是你小時候做了壞事賴在我身上心虛的樣子!”
    “你說,你到底……”
    “錚錚——”步林身後的衛兵們長劍出鞘,對準了歩梟。
    歩梟的表情何止是震驚,他瞪向那些衛兵,仿佛不敢置信。淮高城的衛兵們,竟然會拿劍對準他這個少城主。
    從小到大,這些衛兵們無不對歩梟恭恭敬敬,叫他小主人。
    可是現在那些曾經追捧著他,他根本不屑一顧的衛兵,竟然拿著長劍對準了他。
    “你們真是好大的膽子。”步梟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當中擠出來的。
    那些衛兵們也有一些躲閃了步梟的視線,但大部分人並沒有退縮,又向前一步,將長劍徹底架在步梟的脖子上。
    “放開城主。”
    “後退!”
    衛兵們嗬斥步梟,步梟張著嘴,卻喉嚨中像堵了什麽東西一樣,來來回回隻能說出兩個字,“你們……”
    步林這時候抓住了步梟的手,狠狠地從他的衣領上麵甩下去,扯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這才眼睛看著步梟,對著身後的衛兵說:“把劍都收起來,怎麽能這樣對著我的好弟弟?”
    “你們忘了嗎,他可是少城主。”
    步林身後有兩個衛兵直接嗤笑出聲,說道:“可是怪物來襲的時候,我們的少城主去迎接他的新娘了。陸地城中那些變成怪物的城民們,現在不知道還能不能慶祝少城主迎回他的新娘了。”
    連一個普通的衛兵都敢跟步梟這麽說話了,可見淮高城雖然沒有淪陷,卻如同步梟料想的那樣,已經變了天。
    才剛剛從船上下來,登上水上通道的眾人,表情也隨著那個衛兵陰陽怪氣的話變了變。
    他們大部分人都沒有想到,逃脫了怪物,麵對他們的也未必是為了活下去而團結一心的人們。
    “把你的嘴管好。”步林回頭看了一眼那個陰陽怪氣的士兵,假模假式地嗬斥了他一聲。
    那個衛兵立刻抬手做投降的樣子,表示自己會閉嘴,可是看向步梟的眼神,卻帶著不加掩飾的不屑。
    缺席了在怪物爆發的時候保護城民們的少城主,現在在淮高城當中,隻能算個客人。
    步梟現在腦子,還有胸腔都要炸了一樣,可是他盯著步林看了一會兒,竟然漸漸地冷靜了下來。
    他到底是一路走過來,對戰過數不清怪物的人,連怪物他都打敗了,他會怕這些人嗎?
    “好了,好容易來了一些幸存者,我們應該慶祝。”
    步林說:“諸位請吧。”
    他說著率先邁步,走了幾步發現步梟還站在原地並沒有跟上。
    步林轉過頭拍了一下步梟的手臂,抓了抓他,說:“既然回家了,你們就已經安全了,跟我來,我來給你說說現如今淮高城中能去的地方。”
    步梟回頭看了一眼眾人們,在跟步林走之前,對他們說:“大家先好好休息一晚上,怎麽安置明天我會親自盯著。”
    他說完這些話就被步林拽走了,步梟並沒有再堅持什麽,他早已經在大蔭城瞎眼睛的那個時候,就被磨掉了從小到大養出來的少爺銳氣。
    現在識時務算是他一項優點,他必須盡快地了解淮高城當中的形式,了解他父母到底是怎麽死的。
    而步林和步梟離開之後,剩下的衛兵向著眾人走過來,還算客氣地對他們說:“諸位放鬆一些,淮高城的水上城市是絕對安全的地方,你們已經安全了。”
    眾人們卻沒有那麽輕易地放鬆下來,不過既然都已經到了這裏,他們也隻能隨遇而安。
    畢竟除了淮高城之外,他們或許在這片大陸上,再也找不到一個幸存的城鎮。
    陸珠和屠烈跟在眾人的身後,順著水上通道朝著城中走去。
    屠烈在中途的時候,就忍不住湊近陸珠的耳邊,對著陸珠說:“這座城中到處都是惡臭的味道,我聞到了怪物的味道。還有這些衛兵的血液離這麽遠我都能聞到惡臭無比。”
    “你必須跟我寸步不離,”屠烈拉住陸珠的手臂,對陸珠說:“你如果還想管這些人族,我們所有人都最好不要分散。”
    陸珠沒有屠烈的鼻子那麽敏銳,她並沒有聞到屠烈說的那些臭味,但是陸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才剛剛進入這座城,陸珠就已經撐到了。
    屠烈隨著陸珠的動作低頭看了一眼,然後立刻皺起眉說:“你怎麽又吃不幹淨的東西?”
    陸珠有一些無辜,把頭頂上的兜帽摘下來一些,眨著一雙純澈的眼睛,看向屠烈說:“這我也無法控製。”
    “不要吃不幹淨的東西,”屠烈把陸珠的鬥篷給她拽了拽,遮蓋住大起來的肚子。
    對著陸珠的耳邊說:“在這裏不要顧及和別人動手會誤傷,這裏沒有什麽好人。”
    屠烈斷定道:“淮高城現在的那個城主,迎風能臭出十裏地。”
    陸珠聽到屠烈的這種形容,露出了一點笑意。她並不像所有人那樣緊張忐忑,奇怪的是陸珠越是在這種危機四伏的環境當中,就越顯得輕鬆愜意,遊刃有餘。
    她根據屠烈的形容,想到了現實世界當中的臭豆腐。廣告詞就是迎風臭十裏,屠烈的嗅覺這麽敏銳,如果屠烈聞到臭豆腐的話會不會被嗆死?
    “你在笑什麽?”屠烈幾乎是弓著腰和陸珠說話,還要壓低聲音不讓別人聽到,就簡直是把腦袋放在陸珠的肩膀上走路。
    “你為什麽這個時候還能笑出來,步梟一看就已經失去了民心,我們的處境會非常危險。”
    “沒什麽,他們難不成還能吃人嗎?”陸珠推了一下屠烈的大腦袋,實在是有一些太重了。
    她微微眯著眼,看向前麵帶路的衛兵,衛兵時不時回頭看一下他們隊伍當中的女眷,眼神之中難言打量和貪婪。
    陸珠輕聲道:“這些人還能有怪物那麽可怕嗎?”
    心思各異的眾人們,從水上通道進入了淮高城的水上城市。
    水上城市算是淮高城建築當中最壯麗的一部分,所有的房屋全都是三層以上的樓,建造在厚重非常的平橋上麵。
    帶頭的淮高城衛兵們見到眾人看著橋有些發直的視線,露出一些驕傲的笑意。給他們介紹道:“這座橋名叫黑鐵橋,光是建造這座橋,就足足用了將近百年。整整兩代人的努力,才修建出淮高城的水上城市。”
    眾人們隨著士兵的手指看去,橋身確實並不是木頭,而是黑沉的鋼鐵板焊接。
    一個個足有兩人合抱粗的鋼柱,每隔幾步一根,堅實無比地紮入水中,呈現u型環繞著淮高城的陸地城鎮。
    而這些鱗次櫛比的樓房之間,連接起了非常多的浮橋,猶如空中樓閣一般,縱橫交錯,卻錯落有致。
    此時此刻才過晌午,黑鐵橋p;但是那一連串的,搖曳在水中的燈罩,遠遠看去,卻像一朵朵盛開在厚重的黑鐵橋nbsp;而黑鐵橋上麵的浮橋,掛著各色的彩綢,彩綢在溫暖的陽光中飛舞,繁亂而美麗,像是架在半空之中的人工彩虹。
    現在那彩虹之上,還有提著魚簍的女子匆匆走過,裙擺飛揚,讓整個水上城鎮都活了起來。
    隻可惜現在陸地城鎮已經失守,眾人無法窺見淮高城的陸地城鎮,該是怎樣的恢宏。現如今彩綢飛舞的浮橋之下,隻剩下了一個光禿禿的祭台。
    帶領著眾人的淮高城衛兵們,優越感茂盛。
    見到眾人東張西望滿眼好奇,又說道:“本來你們這個時候到淮高城,或許能夠看到城主祭神的,但現在……哎,也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祭神。”
    這個開口的衛兵,看著浮橋之下的祭台,露出了懷念的神色,難得和眾人多說了幾句。
    本來在漁民豐收的季節,這座祭台就是城主祭神,感激巫神和雨神賜予他們江中肥美獵物的地方。
    城主會把江水之中撈上來的,以食魚為生的黑魚,在祭台上麵開膛破肚,將魚肉供奉給巫神和雨神。
    任鮮血和魚的內髒,從祭台之下漏入江中,會引來更多的魚爭相吞食。
    也會引來成千上萬的獵魚鳥在空中盤旋不去,猶如烏雲蔽日。
    它們的叫聲會響徹整個淮高城,讓淮高城的靜水江上泛起一陣陣漣漪。
    獵魚鳥的聚集,常常會引來真正的烏雲,甚至是引來大雨。那就代表神明們接受了他們的祭品,會繼續庇佑淮高城的漁民。
    那是淮高城每一年都會上演的,最熱鬧也最壯觀的獻祭。
    而現在巨大的水下閘門,黑沉沉地將那些怪物,連同淮高城的陸地城鎮,全部阻隔在了閘門之後。
    眾人們的神經,才剛剛隨著領隊的衛兵描述的,淮高城的水上城市的壯麗和安逸而放鬆一些,就突然間聽到了一陣怪物的嘶叫聲。
    他們立刻做出戒備的樣子,婦孺當中,有人抽出了懷中的匕首。
    一路都在對戰這樣怪物的衛兵們,更是全部抽出了長劍對著聲音來源的方向。
    而帶領他們走過來的淮高城衛兵們,聽到這種聲音卻沒有任何的害怕模樣,甚至回頭看到了這些幸存者們的緊張樣子,忍不住露出了嘲笑。
    “不用怕,怪物根本就過不來。”
    淮高城的衛兵說:“進入水上城市的入口隻有兩個,日夜都有衛兵把守著,你們不需要緊張,這裏很安全。”
    眾人朝著怪物嘶吼的方向看去,果然見到剛才還空蕩蕩的閘門後麵,撲上來了兩隻怪物。
    感覺到了人類的氣息,這些怪物陸續嘶叫著朝著閘門上撲過來。
    進入水上城市,隻有u型黑鐵橋的兩個入口。
    而現在那入口的兩側,每一側都有十幾個淮高城的衛兵把守著。
    每一個入口處還放著兩個大鐵盆,盆裏燃燒著火,那些怪物撲上了閘門,立刻因為畏懼火光尖嘯著跑開。
    淮高城的衛兵似乎已經習慣了這些怪物的來來去去。
    對眾人聳了聳肩說:“我就說你們不用這麽緊張,淮高城受到巫神的庇佑,絕不可能有怪物突破這裏。”
    他說得信誓旦旦,可是眾人看向了那閘門的方向,和閘門的後麵一眼望去數不清的怪物,每個人的心都提了起來。
    “這麽多的怪物,為什麽不想辦法處理掉?”木愫伊開口問出了所有人的疑惑。
    他們一路上對戰怪物,見識過怪物的能力,這些東西如果有人操縱的話,這一道鐵閘門根本就擋不住。
    “為什麽要處理掉?那都是我們的親人!”衛兵聽到木愫伊這麽問,表情一變,覺得這些幸存者真是不識好歹。
    他說:“雖然這個世界變了,可是我們還在,我們的親人也還在,隻是換了一種方式和我們一起生活著。”
    “希望你們不要再說這樣的話,”淮高城衛兵們的好臉色,因為木愫伊的一句疑問,徹底收起來。
    眾人們也跟著淮高城的衛兵,走到了u型橋的入口。
    “男的去這邊,女的跟我來。”
    淮高城的衛兵分成了兩隊,要朝著兩個方向帶領眾人走。竟然是要把他們分為男女兩隊。
    眾人一時之間全都停下了,他們麵麵相覷,連一直靜靜觀察著四周的陸珠,也忍不住皺了一下眉。
    木愫伊索性剛才也開口說話了,現在就直接又出頭道:“我們相互之間也都是親人,有一些是夫妻,親人和親人怎麽能分開?”
    “怎麽不能分開?”淮高城帶路的衛兵滿臉的不耐煩。
    “在我們這裏,現在男人和女人全都是分開住的。”
    “你們不要在這裏耽誤時間,等會兒城主大人怪罪下來,你們就回去住船吧。”
    這話實在是不客氣,大部分的人都皺起了眉。雖然他們在淮高城中確實是外來人,可對方衛兵都是這樣的態度,眾人們更加的不敢分開。
    而且他們要求好沒有道理,什麽叫男人和女人必須分開住?
    現在步梟被步林給拉走了,陸珠和屠烈在隊伍的最後麵,木愫伊雖然人高馬大滿臉凶相,可她到底是個女人,在某些地方,女人是沒有在萊寧城那麽有地位的。
    所以鬱山走到了隊伍的最前麵,對上了那兩個淮高城帶頭的衛兵,說道:“我們不會分開,家人為什麽要分開?就算是分開也需要給我們一個合理的理由,去找你們的城主,或者找你們的少城主來說。”
    鬱山雖然在男人當中不是一個威武攝人的類型,但他那滿臉的溝壑,一路殺怪物過來的戾氣,短時間內還是能鎮得住人的。
    那兩個衛兵,沒有料到這群人的態度這麽強硬,又不能跟他們動手,沒辦法湊在一起嘰嘰咕咕不知道說了什麽。
    然後派人去找城主了。
    場麵僵持住,眾人反倒鬆了一口氣。好容易死裏逃生到了這裏,憑什麽還要被迫跟家人分開?
    尤其是如果隻分男人和女人的話,隊伍當中還有小孩子,王後怎麽可能跟她的兒子分開?
    小王子一雙大眼睛呈現碧藍色,和今天的天空顏色很相近。他趴在王後的肩膀上,看著周圍劍拔弩張的一切,臉上未見害怕,反倒興味盎然的樣子,透著孩童特有的天真。
    他非常的依戀王後,要是和王後被迫分開,他會把這座城哭倒。
    陸珠和屠烈並沒有出頭。他們站在最後麵像一對最普通平凡的夫妻一樣。
    這也是抵達淮高城之前,和歩梟商量的對策,再沒有搞清楚城中的形式之前,陸珠先不要暴露女巫的能力,屠烈也不要暴露自己是個獸人。
    而此時此刻步梟正在和步林吵架。
    “什麽叫做父母的屍體沒能找回來?”步梟湊近了步林,屋子裏隻有他們兩個。步梟個子跟步林差不多,但因為步林的腿,步梟站著比他高一點。
    他逼近步林,瞪著步林說:“你不光沒有保護父母,你連他們的屍體都沒有收斂,你還是個人嗎?!”
    步林被步梟咄咄逼人也給逼火了,“我不是人?父親母親全都變成了怪物,我要怎麽收斂他們的屍體?帶著衛兵出水上城市去送死嗎?”
    步林推了步梟的胸口一下,兄弟兩個各自踉蹌了一步。
    步林指著步梟說:“我好歹救下了淮高城水城裏麵所有的人,你呢?”
    “哦我忘了,你當時風風光光地帶著衛兵去迎娶你的新娘了,你的新娘呢?!”
    “我聽人說這些怪物是從大蔭城中跑出來的,”步林麵如冰霜:“你當時就在大蔭城中,你怎麽沒把這些怪物全都殺了呢?!”
    步梟氣得胸口起伏:“就算你不肯帶兵出水城,至少也要……至少也要燒掉他們。”
    步梟臉上有眼淚劃過,他顫著聲音問步林:“難道你就這麽看著父母親和那些怪物待在一起,變成奇形怪狀的東西,每天在水閘旁邊來來去去嗎?”
    “有什麽不好?”步林張開雙臂,微微抬了一下:“他們在水城之外,他們全都進不來。”
    “那也是我們曾經的親人,我們偶爾還能看到他們,為什麽要把他們燒掉?”
    “你是瘋了嗎?”步梟說:“那些人已經變成了怪物,他們在閘門之外虎視眈眈,隨時都有可能衝過來!”
    “他們過不來。”步林倔強道。
    “嗬,”步梟冷笑:“你怎麽知道它們衝不過來?你和它們正麵對戰過嗎,知道它們的能力嗎?”
    “你知道它們砍斷了之後,還能重新長在一起,甚至人和獸能融合在一起嗎?”
    “我看你根本就沒有從水城出去過!”
    步梟指著步林:“你當時到底是隻救下了水城當中的人,還是隻放下了閘門,把那些你救不下來的人關在了水城之外,我早晚會查清楚。”
    步林的表情陰沉無比,被步梟這些話徹底給激怒了。
    他冷笑著原地轉了一圈。然後吼道:“你竟然指責我,你有臉來指責我!”
    “你當時又在哪?!你這個四肢健全的人,受城民們愛戴的少城主,當時又在哪兒?!”
    “父親母親就應該在你麵前變成怪物,我倒要看看,你是能毫無芥蒂地去擁抱他們,還是將他們活活燒死!”
    “我見過能夠操控怪物的人,這道水上閘門根本就擋不住怪物,隻要他們聚集起來……”
    “你以為從大蔭城帶著這一群人回來,你就很厲害了你就是英雄了?”
    步林打斷了步梟說的話:“你少在我這指手畫腳,我現在才是城主,我承認你是我的弟弟,我不承認你連屁都不是!”
    兄弟兩個終於徹底撕開了臉皮,步林也終於扯開了偽善的外表。
    “看看你,被父親母親視為驕傲的我親愛的弟弟。”
    步林喊了兩個衛兵進來,對步梟說:“你現在不過就是一個醜陋的小鳥,我能夠隨便折斷你的翅膀,讓你再也飛不起來。”
    步梟根本不敢相信步林會這樣跟他說話,表情空白了片刻,麵色扭曲的說:“我看你真是瘋了,你是城主又怎麽樣,這個世界早就已經變了,你現在就算是國王,也是被困在這一處水上的國王,又有什麽用?”
    “去把我的好弟弟帶下去,讓他今晚上好好休息。”步林指揮著身後的衛兵,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
    然後輕笑一聲對步梟說:“當然有用,這個世界變了,所以才有用,父親母親都不在了,擁護你的城民全都變成了怪物,我看誰還能護著你。”
    “誰敢碰我!”步梟一把抽出了長劍,擺出了攻擊的姿勢。
    他的動作利落幹脆,幾乎是瞬間就把劍鋒對準了朝著他伸手的衛兵。
    步林看到步梟的動作,眼睛一眯,隨即眼中劃過妒恨。
    他從自己身體不適合再練武,不僅失去了城主之位的繼承權,也沒有辦法再像步梟這樣使出漂亮的劍法,討他父親母親的歡心。
    一個被從小嬌養的大少爺,突然間淪為了棄子,步林成長的過程充斥著各種痛苦和妒恨。
    步梟就是他痛苦的根源。
    幸好。
    幸好現在他們的父親母親變成了怪物,衡量他們兄弟之間到底誰更好的那杆秤沒了。
    不光世界變了,他們兄弟兩個也不會再像從前那樣。
    “還等什麽,少城主要跟你們比劃比劃,當然是奉陪呀,多找幾個人進來……”
    “城主大人,城主大人!”正在步梟要和衛兵動手的時候,外麵跑進來了一個衛兵,半跪在步林的麵前。
    “城主大人,那些幸存者不肯聽安排。”
    “什麽?”步林低頭看向了來報告的衛兵,一腳踹在他的肩膀上。
    “什麽不肯?我是讓你們跟他們商量去了?”
    步林已經完全不遮掩了,他看著步梟低吼道:“不肯,就把男的全殺了,反正水城當中不需要太多的衛兵。”
    “步林你敢!”步梟咬牙切齒說:“你會後悔的!”
    “我有什麽不敢,去,讓人上弩箭!”
    “我還要謝謝你呢好弟弟,”步林對步梟說:“怪物襲擊的那天是交流集市,大部分的女人都在陸地城中。”
    “可惜呀,閘門落下之後她們全都變成怪物了,淮高盛的水城當中沒有女人,沒有辦法安撫那些衛兵們,也沒有辦法保存住這片大陸上唯一的人族的後代。”
    歩梟沒有怪物化的那半邊臉上,額角有什麽飛快地躥過,他已經快被步林給氣瘋了,勉強維持著一絲理智。
    片刻之後歩梟閉了閉眼睛,忍辱負重一般對步林說:“讓我出去跟他們說一句,他們會聽我的話,你想怎麽安排就能怎麽安排。”
    歩梟的語氣軟下來,說:“哥哥,現在怪物橫生,所有的城鎮都已經毀滅了,連王城也不例外,隊伍當中還有王後和王子呢。”
    “那些男人不用殺掉,可以讓他們作為勞力,幫我們捕魚和守城。”
    步林聽到歩梟這麽說,盯著他的神色,見歩梟放下了長劍,取下了臉上的麵具。
    焦糊血紅的半張臉,暴露在空氣之中,和歩梟完好的那半張臉結合在一起,簡直如同來自造物主的惡意。
    歩梟絕不肯對他示弱的,現在卻親手撕開了自己的傷疤,呈現在步林的麵前。
    “我不是回來跟你爭什麽的。”歩梟看著步林說:“我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我隻是想回家。”
    “這一路上,我最想念的就是淮高城,是父母親,是……你。”
    “哥哥,”歩梟說:“我剛才是因為父母去世,無法接受,太震驚了,才會和你那麽說話。”
    “我在路上,想清楚了很多事情,沒什麽比家人更重要。”
    歩梟看著步林,這一刻眼中的悲痛毫不作偽。
    “世界已經變成這樣了,我們再也找不到一個比彼此更親近的人了。”
    步林咬著牙,他一句也不想聽歩梟說。
    他不可能為歩梟的話動容,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他們之間的裂痕早已經猶如天塹,已經是冰火不同爐。
    但是步林竟然也強壓下了心中湧動的殺意,點頭道:“你想通了就好。”
    “雖然淮高城沒了一半,剩下的人也不多。但是隻要水城在一天,我們就有立足之地。”
    步林不知道是安慰歩梟,還是安慰自己說:“也有其他城的幸存者過來,我們了解到了一些信息,總能夠找到怪物的解決辦法。”
    歩梟點頭。步林對著歩梟身側衛兵示意,圍著歩梟的衛兵就散開了。
    “你去和他們說吧。”
    步林說:“分散開安置,也是為了將一切資源都合理分配。”
    步林盯著歩梟說:“你最好能說通你帶回來的那些人,否則我不能保證淮高城的衛兵們不會為了‘自保’傷害他們。”
    歩梟咬牙到幾乎要把一口牙咬碎,勾了勾嘴唇點了下頭,戴上麵具出去了。
    他身後跟著幾個衛兵,一出去,歩梟就已經看到了黑鐵橋的各個樓上,有衛兵們架好了弩箭。
    歩梟走在浮橋上,看了一眼r >
    他悄悄記住了幾個弩箭比較密集的位置,然後慢慢下了浮橋,朝著眾人走過來。
    他的眼神每走進一步就慢慢地變化著,這些人好歹一路作戰,默契是這些從沒有出城迎戰過的淮高城衛兵不敢想象的。
    歩梟走到眾人麵前,看著鬱山,從鬱山的眼睛裏麵,看著他身後的幾個衛兵。
    然後說:“關於怎麽安置的事情,我覺得……”
    歩梟走到鬱山麵前,突然抬手抓住了鬱山腰間匕首,□□飛速回手一刺——他身後跟著的,試圖湊上來聽他說話的衛兵,頓時被捅穿了脖子。
    衛兵的鮮血噴濺在歩梟毫無遮掩的那半張可怖的臉上,他回頭,此時此刻無論是形象還是眼神,都凶煞如惡鬼。
    歩梟身後跟著的幾個淮高城的衛兵,都嚇得忍不住後退一步。
    鬱山立刻喊道:“護著女眷們朝著大船的方向跑!衛兵們跟我上!”
    歩梟對最後的陸珠喊道:“東南、東北、西北、正西,弩箭最密集,談不攏,動手!但不要摧毀太多房屋!”
    歩梟喊完,木愫伊和她身後的衛兵們已經跟著鬱山開始向前衝,陸竹靈帶著一些衛兵們護著女眷孩子和老人們後撤。
    陸珠和屠烈上前,歩梟眨眼之間殺死了好幾個淮高城的衛兵,手和心都在顫。
    這些到底是他的城民,這些人中,甚至有些歩梟是熟悉的。
    但他們已經跟步林一樣,瘋了。
    歩梟迅速把衛兵的屍體踹到了黑鐵橋下。
    魚群聚集過來的時候,步林發現了這些人竟然敢反抗,頓時對著衛兵們吼道:“給我殺了他們!”
    但他的聲音隨著陸珠頭頂的鬥篷一起落下的同時,轟然的爆炸四起。
    歩梟剛才說的那幾個方位,拿著弩箭要射殺他們的衛兵,全部都被炸上天。步林被這突然的爆炸聲嚇得蹲在浮橋上驚恐朝著爆炸的方向看去——
    被炸飛的破碎屋舍和衛兵們的屍體,下雨一樣朝著淮高江中砸下。
    但這還不算完。
    “吼——”的一聲。
    震人耳膜的熊吼傳開,步林蹲在浮橋上看去,隻見一隻獸化的獸人熊人立而起。
    獸人熊朝著衛兵們聚集的u型橋水上通道一聲吼,直接嚇掉了兩個衛兵。
    這兩聲驚天徹地的響聲之後,木愫伊和鬱山各帶著一支隊伍在u型橋上和淮高城的衛兵隊撞在了一處。
    相比於殺怪物,殺人確實是容易多了。
    陸珠他們遠道而來,窮途末路,離開淮高城無處可去,又不可能任人魚肉,隻能親自做刀,去魚肉別人。
    戰局的扭轉隻在一瞬間,步林全程傻兮兮地蹲在浮橋上,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輸的。
    他這輩子都沒有見過獸人。
    連想象也想象不出來這麽龐大的獸人作戰的樣子,他親眼看著獸人把一個舉著劍,試圖去刺殺他們掩護的女眷的衛兵,腦袋直接揪了下來,砸向他的方向——
    步林嚇得跌坐在地上,淮高城的衛兵們也在這震天徹底的響動之後,迅速潰不成軍。
    本來衛兵不至如此,可是淮高城此時大部分的衛兵,都不是真的衛兵。
    怪物襲擊的時候,大部分的真的衛兵,都在陸地城交流集市上維持秩序。也全都死在了陸地城中。
    而水閘落下救下的這些人,都是居住在水城中的富庶上等人。
    他們本來養了漁船,養了漁民和獵魚鳥,過的是腦滿腸肥的自在生活。
    但是一夕之間城中劇變,他們被迫披甲上陣,沒訓練、沒作戰經驗。不過是充數的玩意。
    “不要殺我,我自己跳——啊!”
    “我投降,我投降!我是被逼的!”
    “救命啊,我不要被女人殺死——”
    人群的尖叫和求饒聲,獸人的嘶吼和爆炸之後餘火未盡的樓上,黑鐵橋下聚集而來吞食人碎屍的魚群,天上不斷黑壓壓聚集的獵魚鳥嘶叫——這一切,充斥著步林的所有感官,讓他徹底崩潰了。
    “給我殺!”
    “不許退!啊啊啊啊!”
    “為什麽!為什麽——”步林抱著自己的腦袋。
    “我是城主,我救了你們,你們給我衝啊——”
    沒人聽他的。
    到處都是丟盔棄甲甚至當場反水,幫助歩梟衛兵隊的人。
    這淮高城中,很多衛兵是被逼的。更有甚者,妻子女兒都被搶去集中管理。作為被分配的資源,□□一樣每天被分配給不一樣的男人。
    他們早就恨不得步林去死,隻可惜步林身後圍繞的和他一樣喪心病狂的衛兵太多了!
    戰事迅速平息,陸珠站在黑鐵橋上,慢慢放下了雙臂。
    她的鬥篷被風吹落,她腳下聚集了成群地結隊的魚群在啃食屍體。
    她的頭頂上獵魚鳥還在聚集,它們循著血腥味而來,以為這又是一場盛大的祭神儀式。
    隻不過這一次祭品,是步林花了兩個多月建立起來的扭曲規則,和他的城主夢。
    而祭的是哪路邪神,就無人知曉了。
    隻是狂風四起,山雨欲來,神明顯然接受了祭品,卻沒人敢在這混亂的天地間許願得到神明的庇護。
    陸珠的視線遠遠的,和癱軟在浮橋上的步林對上,對著他露出了一個非常和善的笑意。
    天空上太多的獵魚鳥,連太陽都給遮住了,看上去簡直像是眨眼之間,這片天地就要步入黑夜。
    步林死死盯著站在這樣翻天覆地一樣背景中的少女,他並不認識她,卻對她淡然的樣子,對她臉上的笑意感覺到了難以形容的恐懼。
    風卷起陸珠身上的鬥篷,她的肚子從她纖瘦的身軀突兀挺立,猶如懷胎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