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留不住陸珠(但如果她不屬於這裏他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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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高城守衛在屠烈化獸和陸珠的“巫術”震懾下, 很快潰不成軍,鬱山帶著衛兵抓住了要跳江的步林。
步林失心瘋一樣死盯著陸珠方向,口中喃喃:“惡魔, 她是惡魔, 惡魔……”
被陸竹靈帶著衛兵掩護的老弱婦孺們, 在天空中的獵魚鳥散去一些的時候, 重新折返回來, 正式登上了淮高城的水城。
彈幕都在直播屏幕上高聲歡呼, 歡呼他們的又一次勝利!
隻是也有一部分在討論著陸珠的肚子, 說讓她趕緊藏起來, 否則等會兒屠烈看到了, 肯定又說她亂吃東西了。
夜幕降臨,黑鐵橋下的水燈亮起, 映照著江中的血色殘屍, 和泡在血水中宛如錦鯉的魚群。江水中波紋隨著魚群進食,層層蕩漾開來,美得如夢似幻。
陸珠就站在浮橋之上, 被這燈光也映照得麵色紅潤。
她像那些水中遊魚一樣, 撐得渾身懶洋洋的, 攏著鬥篷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看著虜的衛兵們,企圖拚湊出當時怪物襲擊淮高城時候的真相。
這些衛兵們之所以負隅頑抗到最後, 並不是他們自以為能勝利, 他們早就被陸珠的巫術和屠烈的獸人形態嚇破膽子了。
當然他們也絕不是因為對步林忠心耿耿,他們負隅頑抗, 是因為他們不敢投降賣乖,因為投降了, 他們的罪行也無法洗脫。
幹了太多喪心病狂的事情,連他們自己都知道自己不可能被原諒。
此刻淮高江上麵的水城,到處都點著燈,這裏今夜像燈節一樣熱鬧,幾乎所有房間的人全都推開窗子,提著燈看著祭台的方向。
或者說看著歩梟審判那些在這段時間,和步林一起作威作福的人。
這些衛兵依次跪著,有些曾經是富商,是獵魚大戶、是養船貴族,但也有些隻是卑微的,擁有幾隻獵魚鳥勉強糊口的船夫。
他們在怪物襲擊了淮高城的時候,僥幸待在了淮高江上的水城之中。
他們在步林吩咐衛兵將閘門無情地落下,阻隔了帶著民眾殺回來的老城主,甚至城中的親人們那時,並沒有阻止,甚至出了一份力。
當時被關在水閘外的城民們瞠目欲裂,那些城民們臉上的驚慌、恐懼、不解、崩潰、絕望,到現在依舊曆曆在目。
可是這並沒有能夠喚起這些人的良知,他們眼睜睜看著陸地城中的幸存者,很快在怪物的追擊中變成了怪物,就在閘門之後的通道那裏,就在他們的麵前。
歩梟早就預料到了是這樣的,可是親耳聽到了這些人描述當時的情況,歩梟的表情還是裂開了。
“所以當時我父親已經帶著城民抵達了水城入口,你們卻依舊放下了閘門,不許他們上來?”
歩梟半麵修羅惡鬼,半麵俊美染血,他提著滴滴答答淌血的劍,走到了最前方跪著的步林的麵前。
歩梟呼吸急促,長劍對準步林的臉,直接戳破了他的側臉。步林卻隻是躲避了一下,哆哆嗦嗦地還在嘟囔:“是惡魔,不是神,是惡魔……惡魔接受了祭品,我們完蛋了……”
“我們全都完了!”步林雙目通紅地抬頭,不顧脖子上的鮮血,對著歩梟說:“小鳥快跑,惡魔來了!”
歩梟麵無表情地看著步林,抖了抖嘴唇,鼻翼泛酸。
但是他覺得步林這是試圖裝瘋賣傻地糊弄過去,試圖用這個稱呼來讓他心軟。
歩梟在得知自己的哥哥就是殺掉父母的凶手的那一刻,心中對於小時候僅存的那些關於哥哥的懷念,就已經徹底死去了。
他麻木而冷漠地看著步林,說:“你確實是個惡魔,你連父親母親都能下得去手。”
“你也確實……”歩梟看著步林,高高揚起了手臂,長劍跟隨著他的手臂,在空中劃出銀亮的弧度。
“嚓”的一聲,接著是咕嚕嚕,然後“砰”人頭落水。
噴濺的鮮血染紅了歩梟的衣袍,前襟、甚至是頭臉,但是他不閃不避,隻是垂下的劍尖微顫。
他張開嘴,屬於步林的鮮血鑽進他口中,他補齊了上句話的末尾:“完蛋了。”
步林的身體很快在地上抽搐片刻,隨著血流不再噴濺,軟倒不動了。
場麵寂靜無聲,跪在歩梟身後不遠處的,等待審判的衛兵們,個個嚇得麵無人色,有人直接尿出來了。
但他們連想要求饒也做不到,因為沒有輪到他們說自己的罪行,他們的嘴都是被布條勒著的。
隻能狼狽的,如同糞坑裏麵的蛆蟲一樣,癱軟在地上,蠕動著,從嗓子裏發出畏懼的嗚嗚聲。
歩梟殺了步林之後,樓上觀看的人寂靜了一陣子,似乎不敢相信,不敢相信他們的噩夢,就這麽輕易地結束了。
但是等到他們反應過來之後,不知道誰先開口,喊了一聲:“歩梟城主!”
接著幸存者們,被解救出來的人,沒做什麽惡事不得不屈從步林,在關鍵時候倒戈幫助他們的衛兵,全都高呼道:“歩梟城主!”
“歩梟城主!”
“歩梟城主才是我們真正的城主啊!”
“歩梟,歩梟!”
……
歩梟抬起頭,看向了這些歡呼的城民們。這一幕,從很小的時候,他就開始期待,他從沒想過,真的受到城民擁戴成為淮高城城主,竟然是在這樣的世界。
竟然是在……他殺了自己親哥哥的情況下。
他心裏有什麽已經破碎了,歩梟麵上和心中,沒有一丁點的情緒起伏,他這輩子,都在沒有什麽親近的人了。
他並沒有理會這些人,抬手蹭了一把臉,提起劍,又走向了下一個等待審判的衛兵……
歡呼聲不斷,這一夜是黑鐵橋下被血水撐到翻肚皮的魚群的狂歡,是所有在這個世界上幸存者的狂歡。
歡呼聲此起彼伏,歩梟曾想象過的他繼任城主之位,會說很多掏心窩子的話,例如如何帶領城民們都過上好日子。
但是今夜他一句慷慨激昂的話也沒有說,更沒有對為他歡呼的人做出什麽承諾。
他隻是麻木而機械地問那些被審判的衛兵:“你犯了什麽罪,自己說。”
然後根據對方的罪行,決定砍下他的四肢還是頭顱。
歩梟用了大半夜,一共殺掉了二百多衛兵,砍掉的頭顱和黑鐵橋下的水燈飄在一起,說不出哪一個更妖異好看。
到最後他手臂戰栗不止,手裏的劍刃都卷了。這場審判才終於結束。
至此,他成了大蔭城獨一無二的城主,幸存的城民們,無不對他心悅誠服。
歩梟身上濕透了,是浸透的血,他下台之前,朝著陸珠站著的方向看了一眼,陸珠卻已經早就沒有了蹤影。
迎接歩梟的是陸竹靈,這兩個人從勾結到一起,到相互恨不得殺了對方,現在竟也成了能夠依托扶持的夥伴。
歩梟任由陸竹靈扶著他的手臂,有些緩慢卻脊背筆直地走向自己臨時的屋子。
“女巫呢?”歩梟輕聲問陸竹靈。
陸竹靈說:“早就離開了,現在應該睡覺了。”
歩梟點了點頭,沒再問什麽。
現在確實到了陸珠睡覺的時間,但是陸珠今晚難得沒有睡,她……消化不良了。
彈幕都在和屠烈一起,用帶著責怪的口吻,訓斥陸珠亂吃東西。
屠烈換上了幹淨整潔的淮高城服製,頭上的辮子全都拆開清洗,現在編成了一條大辮子,垂在身後,引得陸珠老是想要上手摸。
但是陸珠一伸手就被屠烈打掉,屠烈一隻手按在她的肚子上,正在給她揉肚子。
“幹嘛這麽凶,”陸珠困得眼皮都已經睜不開了,眯著眼睛看著屠烈,說:“我們好容易安全了,那些你聞著臭的人,全都被步梟給殺了……”
“歩梟自己就很臭。”屠烈沉著臉說:“而且這裏並不安全,三麵鄰水,是優勢也是死局。”
“一旦那些怪物突破……唔。”
陸珠突然間起身,抱住了屠烈的脖子,親吻住了屠烈的嘴,把他的話全都堵在了嗓子裏。
彈幕全都喲喲喲喲喲,陸珠最近越來越主動了。
屠烈果然剩下的話想說什麽都已經忘了,單手托住陸珠的後腦,忘情地親吻她,還不忘了給她揉肚子。
陸珠這個吻接到一半就睡著了,她能夠撐到這個時間,已經是奇跡了。
陸珠睡著之後,直播驟然關閉,她軟綿綿地垂在屠烈的懷裏,看上去不像睡著了,簡直像是被抽去了靈魂。
屠烈都已經習慣了陸珠一睡著就像死了一樣,把她慢慢放在床上,表情有點不好。
主要是他輕易被陸珠勾起了情/欲,可是陸珠管殺不管埋,轉眼之間就睡著了。搞得屠烈不上不下,難受得趴在床上緩了好一陣子。
但今天確實是累了,屠烈連自己撫慰一把的心情都沒有,趴在陸珠的身邊,手從她的肚子上挪開,把被子給她拉上來。
然後很快也在陸珠的身邊入睡。
兩個人睡著之後,這座水城之上,還有很多人在徹夜狂歡。
鬱山在被解救的那些人當中,碰見了相熟的商人,非常感慨地聊著天。
木愫伊安置那些被解救出來的婦女們,用言語給她們注入一些信心,讓她們重新燃起對生活的希望。
步梟則是枯坐在自己的屋子裏頭,整個人都麻木了,他殺了自己的哥哥,他哥哥殺了自己的父母,他變得不人不鬼,這個世界已經滿目瘡痍……
他抵達了曾經自己想抵達的高度,卻失去了開心的能力。
陸竹靈則是忙活著,以女巫侍從的名義,安撫著城中的眾人。無論是男女老少,都對她非常地感激,叫著她竹靈小姐,稱她為美麗的淑女。
而王後則是抱著趴在她身上睡著的小王子,臨窗站著,看著祭台之上一片血紅,看著黑鐵橋下被血染紅的燈籠,把整個水城攏在紅光之中。
這讓王後覺得不詳,她不由得想起女巫之力,想起那個古老的預言,想起步林臨死的時候,一直在反複說的話……
不過大部分的人這一夜是開心的,開心的如同過年一樣,仿佛他們不抓緊時間狂歡,這場勝利就會隨著夜色遠去。
一夜安然,連水閘那邊的陸地城,每一天都會在晚上試圖突破的怪物,今夜都格外的安靜。
陸珠清早上睡了一個大懶覺,睜開眼睛的時候,天光已經爬到了頭頂。而她一側過頭,就看到屠烈睡在她的身邊,到現在也沒起來呢。
粗黑的大辮子,就在陸珠的麵前,陸珠伸出手摸上去,臉上露出笑意。
屠烈被碰一下就醒了,不過他並沒有馬上動,而是開口聲音又悶又啞地問:“肚子還難受嗎?讓你亂吃東西……”
“沒有,已經徹底癟了,”陸珠抓著屠烈的辮子,扯了扯,屠烈轉過頭用臉對著她。
屋子裏麵拉著窗簾,陽光很盛但是沒有辦法突破窗簾,隻是把屋裏映照得一片暖黃。
兩個人這樣麵對麵看著彼此,沐浴在暖黃的光線之中,說不出的溫柔和諧,說不出的繾綣情深。
彈幕跟隨著陸珠蘇醒陸續湧入直播間,看到的就是這兩個人深情對視的一幕,全都在感歎——
這兩個人現在這種狀態,讓我想起了一句話,很土過時了很多年:每天早上醒來,你和陽光都在,那就是我想要的未來。
樓上的姐妹給我酸到了,不過這樣真的太好了,就這麽過下去吧。
我甚至都不去好奇這世界到底怎麽回事,隻要這些人能全都活下來。
我從來都不好奇,我現在都不希望陸珠回到現實世界……
這麽美好的時刻提什麽現實的世界……我大膽設想一下,萬一沒有現實的世界呢?
o,那萬一這個世界也不真實呢?
萬一一切都是假的呢。
樓上的真是夠了,你們是怎麽看著這麽美好的深情凝視,開出這種恐怖的腦洞的!
我不關心談戀愛,我就想知道一切到底怎麽回事兒!趕緊給老子翻篇啊!
……
陸珠掃了一眼彈幕,沒有理會,伸手戳了戳屠烈的鼻子說:“不起來嗎?你不餓嗎?昨天不是化獸了?”
獸人化獸之後,身體成倍消耗,確實是更容易餓的。
屠烈滿心柔軟,滿眼陸珠,陸珠突然間說起餓的事,他肚子就很不爭氣地配合了。
他確實是餓,昨天晚上其實就很餓,但是才剛剛到這裏一切都亂七八糟的,步梟在底下砍人像切菜一樣,屠烈那個時候找吃的會讓人覺得他是個變態。
屠烈不在乎別人怎麽看他,但他怕因為自己的行為讓別人對陸珠產生不好的印象。
“餓了,”屠烈說:“你今天又不餓嗎?”
陸珠都不敢說自己不餓了,連忙搖頭道:“沒有,我也餓了,我們快起來吧?”
屠烈撐著床坐起來,又拉了陸珠一把,給她整理了頭發,忍不住又說了一句:“不要再亂吃東西了。”
陸珠點頭,兩個人一起起身,準備去洗漱,一推開門門口就站著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小姑娘。
看到陸珠和屠烈出來,她連忙對著兩個人低頭說:“我叫阿夏,是竹靈小姐讓我在這裏等著,兩位對水城當中不熟悉,想去哪裏由我來帶路吧。”
這個安排倒是還算貼心,但這個稱呼讓彈幕忍不住開始討論。
在大蔭城的時候陸竹靈那個樣子,機關算盡最後害得自己慘兮兮的,差點就被絞死了。
現在也能被人稱為竹靈小姐了,這世界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陸珠對著這個叫阿夏的小姑娘點了點頭,阿夏就領著她跟屠烈去洗漱的地方。
洗漱的地方是一個非常大的水車旁邊,水車根據這淮高江的水流,在緩慢地轉動,旁邊有一個長條的大池子,周圍擺放了很多洗漱用品。
“大家都在這裏洗漱,當然如果兩位想要在屋裏洗漱的話,我可以幫兩位把東西拿過去。”
“不用了,”陸珠對阿夏說:“你可以離開了,我們自己來就好。”
阿夏顯然並不是一個女仆,她不懂女仆如何自稱。從她的氣質就能看得出,她說不定曾經也是淮高城當中的一個大氏族家的小姐。
她很快點頭離開,陸珠和屠烈就蹲在水池的邊上,用水瓢舀著大型水車帶上來的清水,慢慢地洗漱。
整個水城當中,氣氛好到不可思議,他們碰見的每一個人臉上,都帶著平和的笑意。
那些迫害他們的衛兵死後,被解救出來的眾人,和乘船來到這裏的幸存者們相處得非常和諧。
步梟現在成了城主,城民們自發地要準備城主繼任儀式,但是步梟拒絕了。
他根本就沒從昨天那巨大的打擊當中回過神來,他可能這輩子都無法回神,他現在並不想做什麽城主了……
不想得到任何人的尊敬和愛戴,他隻希望一切回到從前,希望他的父母親能活過來。
希望這個世界上的怪物全都消失,慘劇趕緊結束。
但這很顯然隻是妄想,連水城當中的小孩子都不會有的妄想。
不過人族隻要聚在一起,隻要相互之間不爭鬥,就總是能夠想盡一切辦法過得更好。
他們組織人修了昨天被陸珠炸壞的屋頂,將水裏的浮屍和撐死的魚撈出來燒掉,用水車引水,把黑鐵橋;甚至清洗了江水中的水燈,把祭台和通道也洗刷得幹幹淨淨。
有女人在的地方一切都會變得井井有條,尤其是現在這水城當中,女性的數量直線上升。
而且因為都由木愫伊帶領著,她們無論做什麽都變得非常有底氣,指使那些衛兵讓他們做什麽,那些衛兵就必須去做什麽。
根深蒂固的腐朽思想,很難從男人們的腦中清除,他們從前不會受女人的指使,這本來在從前會引起矛盾的。
可現在劫後餘生,所有人都想重建這個他們賴以生存的地方。而且大部分幸存下來的女人們,全都是這些衛兵們失而複得的親人。
經曆過步林和他身邊那些喪心病狂士兵的摧殘,所有人都改變了一些想法。
沒有什麽比親人更重要了。
因此水城當中隻用了大半天的時間,就恢複了欣欣向榮的樣子,除了暫時不能夠重新蓋起來的,被陸珠炸掉的一些狼藉屋頂,這裏簡直像是處在太平盛世當中。
鬱山和木愫伊令人清點這座水城當中的人數,組織重新分配屋舍和各種資源。
集中把昨天受傷的人聚集在一塊,然後去請陸珠給他們治療。
陸珠跟屠烈洗漱好,本來準備先回屋子,但阿夏在轉角處等著他們,又帶著他們去臨時的飯堂吃東西。
飯堂是一個露天的棚子,是存放之前用來舉行慶典或者是祭祀的時候所用器具的地方。
這裏的凳子特別多,所以就臨時改成了飯堂,陸珠和屠烈去的時候裏麵的人還是挺多的,因為此刻正是午飯的時間。
陸珠和屠烈一進去,有他們同隊伍的,立刻放下十五跟陸珠打招呼。
“女巫大人。”
“女巫大人午安。”
“女巫大人昨天消耗了巫術,今天身體還好嗎?”
此刻他們的關切倒是真心實意,屠烈難得沒有臭臉,他至少沒在這屋子裏麵聞到濃重的惡臭。
衛兵們有些畏懼地看向屠烈,也想跟他打招呼,畢竟屠烈已經輔助眾人進行了好多次戰鬥,每一次都是主力,是決勝的關鍵。
隻可惜屠烈從來不給他們臉,連看也不看他們。一雙眼睛隻定在陸珠的身上,隻要能跟在陸珠的身邊,就絕對不離開陸珠半步。
他對衛兵們的抗拒表現得太明顯,對所有除陸珠之外的人族冷若冰霜。
所以這些人就隻是跟陸珠打招呼,然後怯怯地看一眼屠烈,重新坐下吃東西。
阿夏非常勤快地把食物給兩個人端過來,陸珠對她說道:“你不需要跟著我們伺候我們,你並不是女仆,我也並不需要女仆。”
阿夏愣了一下,是陸竹靈要她跟著他們,陸竹靈說平時這些事情都是她做,但她今天事情實在是太多抽不開身。
阿夏確實不是女仆,但她已經無父無母。唯一的大哥投奔了步林,把她當成了禮物獻給步林,在被解救出來之前,阿夏一直都待在步林的屋子裏。
阿夏知道順從能夠活命,所以無論是被解救之前還是解救之後,她過得都還算不錯。
她現在依舊很順從,對她來說待在步林的身邊,或者是被這些人救出來,都沒有什麽差別,反正都是要伺候人的。
陸珠突然說不需要她伺候,阿夏有一點迷茫。
陸珠手裏拿著湯勺舀著粥,送到嘴邊吹了吹,又耐心地對阿夏說:“你不是女仆,從來也不是,從今以後也不需要伺候別人。”
“如果陸竹靈指使你做什麽你不願意,就拒絕她。”
阿夏傻站在那裏,有點手足無措,這裏現在所有的女人都在做著什麽。她們都在努力尋找自己的位置。
阿夏要是不跟她們一樣,會被排斥。
陸珠不再理會她,而是慢條斯理地吃東西。
彈幕都在討論阿夏長得雖然黑,但很野性,眼睛亮,牙齒白,看著像一隻生長在曠野上麵,洞穴多到數不清的狡猾黑兔。
果然阿夏說:“那我能跟著女巫你嗎?”
陸珠半點也不意外,頭也沒抬地說:“我身邊有了兩個侍從,不需要再多了。”
阿夏聽了之後轉身就跑,陸珠看了她一眼,繼續吃東西。
水城美好的如同天堂,吃飽喝足的屠烈和陸珠又到處逛了逛,最後在浮橋上隨風和彩綢一起晃來晃去。
“你還是沒吃多少東西,”屠烈擔憂地看著陸珠說:“我們族內一個山狸女養的老鼠,都比你吃得多。”
陸珠被這種說法逗笑了,縱容一樣說:“等我晚上多吃點。”
“你要吃魚嗎?”屠烈問,我可以給你抓些魚來。
“不要,”陸珠說:“這附近方圓十裏的魚,這幾天都不能吃。”
屠烈剛想問為什麽,就想起昨晚上滿江的屍體和聚集的魚群。
天空中盤旋著獵雲鳥,兩個人不遠處的房梁上,停著三隻蝴蝶雕。
陸珠指著蝴蝶雕問:“它們昨天躲去哪裏了?”
“在大船上,數量龐大的獵魚鳥會把它們扯碎的,它們隻適合通信和賞玩。”
陸珠又問:“你是怎麽和它們溝通的,它們能聽懂人話?”
“不能,”屠烈說:“隻是能感受一些簡單的情緒,我喂它們吃了我的肉,又拴上一起住了快一個月,才馴服的。”
“就是為了送給我?”陸珠輕飄飄地問。
屠烈點頭:“你不是喜歡嗎?第一次你帶我去獵人河邊洗澡,就盯著這些東西看。”
“可在大蔭城,我放你回去獸神山,滿打滿算也就一個月左右,你為我訓蝴蝶雕……是從我放了你就開始了?”
屠烈頓了頓,點了下頭。他從沒說過,他不擅長說什麽,通常想表達什麽就直接幹了。
可彈幕和陸珠聽了都有些驚訝,因為他們都知道,那時候空間的恨意值可是還剩下好幾顆星呢。
屠烈真的不是斯德哥爾摩嗎?否則怎麽解釋?
陸珠沒有再問,她看著那三隻蝴蝶雕,腦中似乎也閃過它們三個的許多畫麵。
那些都是她沒有經曆過,卻莫名出現的。她似乎能夠猜測出,為什麽屠烈對她的喜歡來得這麽快。
她猜……他們至少不是第一次在這個世界遇見。
陸珠用手支撐著自己的頭,如果換做其他人遇見這種自己記憶都被動手腳的事情,肯定會慌張,會怕,會刨根問底。
但是陸珠隻覺得這樣也挺有意思。
如果不是第一次……那這一次這世界會變成什麽樣?不知道才好玩不是嗎?
她沒有試圖去問係統,她用手指摸著脖子上的獸牙,微微側頭,靠在屠烈強壯的手臂上,眯眼吹風。
水城中的所有人,從這一天開始,過上了和正常世界一樣的生活。人們之間平和,溫暖,親人和親人在一起,有吃有喝,風平浪靜。
陸珠綁定係統四個半月的時候,人間進入十一月寒冬季節。但因為淮高城地處南方,就隻是早晚稍涼,一些一年生的植物枯死,僅此而已。
不過他們的生活並沒有一開始那麽愜意了,幸存的人男女老少加一起總共七千多人,衣食住每天都在消耗著。
吃的東西可以利用獵魚鳥捕魚,甚至出動漁船,進入靜水江捕魚。可一些日用品的消耗必須盡快補充。
況且這段時間水閘那邊雖然加固了,可是怪物卻莫名躁動起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季節轉變,淮高城的最冷的天氣即將來臨,怪物幾次嚐試突破,最後雖然沒有成功,卻還是將城中這些日子安逸慣了的眾人給嚇到了。
管理淮高城各項事務的頭領們聚集到一起,商量著他們接下來要怎麽辦。
“我們可以乘船去其他的城鎮搜集用品,你們也說過,之前的壑德古城和路過的那些城鎮中,應該還有很多東西能用。”
說話的是這淮高城中本來剩下的衛兵首領,在他們殺步林的時候率先反水幫忙的人,名叫李勤。
五十幾歲了,但看著很年輕,至少比鬱山年輕多了,一看就是之前金堆裏出來的老爺。
之前是個走商,在淮高城交流集市那天,讓下人們賣東西,他來參觀水城。因此活下來,也是鬱山的老相識。
坐在最首位的歩梟垂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他臉上重新戴上了麵具,但是完好的那一半臉,這些日子簡直像是被什麽鬼東西吸了精氣一樣,迅速消瘦下去。
眼下青黑,沉默寡言,現在所有城民都敬重他這個大義滅親的城主,為他馬首是瞻,他卻精氣神一下子全都耗空在砍人頭的那天晚上了似的。
“何必舍近求遠?”陸竹靈開口說:“我聽城中的女人們說,陸地城的儲備非常多,我們可以……”
陸竹靈現在已經是管理內務的一把好手,女人們都很尊敬她,捧著她,叫她竹靈小姐。
“那裏的怪物也同樣多,大城的交流集市上人多到你難以想象,”
鬱山打斷陸竹靈的話,說:“那些怪物都沒有從陸地城逃走,他們應該是被城門關住了,我們貿然去很危險。”
陸竹靈抿了抿唇,表情有些不好,鬱山一直算是對陸竹靈比較客氣的。但是正事兒上也是最不給陸竹靈這個竹靈小姐麵子的。
“我覺得可以試試。”木愫伊開口說:“進入十一月,那些怪物幾次試圖突破,雖然都失敗了,但是留那一個城的怪物和我們比鄰而居,這簡直像是臥榻之側酣睡老虎。”
“我們休息的時間太久了,水城沒地方練兵,這個世界不是一直安逸就能活下去的。我們必須帶這些還沒把骨頭待鏽住的衛兵們出去殺怪物,保持他們的敏銳性。”
眾人大部分點頭,就都看向了歩梟。
“城主怎麽看?”有人問。
歩梟垂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等到陸竹靈叫他的時候,歩梟才猛地回神。
然後捏了捏眉心說:“陸地城的怪物,確實早晚都要清。”
歩梟側頭看了眼一直沉默的陸珠,和她身邊守護獸一樣的屠烈,問:“女巫覺得呢?”
“全聽城主的。”一直摳手指的陸珠側頭看向歩梟說:“城主,你最近需要好好休息。”
陸珠說著,遞給他一瓶營養液。
說:“你現在是眾人的主心骨,是淮高城的城主。或許是這片大陸唯一的城主了,注意自己的身體。清理陸地城還需要你帶領著眾人,你最熟悉淮高城的陸地城。”
歩梟也知道自己現在狀態不對,何止是不對,他有時候甚至能夠看到幻像,重影。
甚至看到自己皮下有東西在遊走。
不過他強撐著精神,接過陸珠手裏的藥瓶,說:“女巫放心,我會帶領大家出戰。”
他眸色微深地說:“殺光那群怪物。”
定下了要清理陸地城,眾人就開始著手準備。
從水城去陸地城隻隔著一道閘門,但是開啟這道閘門也有相當大的風險。
城民們聽說了之後,甚至有人反對,他們生怕閘門一開,他們好容易安逸的日子,就會煙消雲散,葬送在怪物之口。
不過歩梟喝了營養液,精力好些之後的一番演說,打動了眾人。
“那些都是我們的親人,我們不能任由他們這樣‘活’下去。”歩梟站在祭台上,對著水城的城民說:“燒光他們,至少……算作給他們送葬。”
歩梟想到自己的父母,閉了閉眼。
“況且我們需要陸地城的物資,清理了陸地城之後,我們也能安心地生活,不用再擔心水城被突破。”
“我們活著,就總要出去的,不能閉塞在這一座城,怪物早晚會消失,冬季來臨它們的躁動,說不定就是他們滅亡的前兆。”
“我們不能退縮畏懼,我們不是靠著退縮和畏懼活到現在的。”歩梟說:“我們有獸人助陣,有女巫大人為我們治愈感染,我們怕什麽?”
“什麽都不怕!”
“不怕!”
“燒光它們!”
“我願隨城主出戰!”
“我願……”
……
城民們再也沒有人出聲反對,陸珠站在浮橋上,滿臉欣慰地看著歩梟,說:“他現在,是個成功的城主了。”
陸珠又看向站在祭台之下,扶著歩梟下來的陸竹靈,感歎道:“他們又搞一起了?”
“早就住在一起了。”陸珠身後的阿夏嘴快說。
陸珠轉頭看著阿夏,阿夏現在是她的侍從,陸竹靈不是了。那天陸珠說了自己有兩個侍從,不再需要了之後,阿夏就去找了陸竹靈。
陸珠並不知道阿夏是怎麽和陸竹靈說的,但是很快陸竹靈就主動找陸珠,和她說自己或許不能夠再留在她的身邊伺候了。
她已經擺脫了女巫侍從的跳板,成了竹靈小姐,得到她曾經想要的一切。陸珠自然沒有理由再留她在身邊。
陸竹靈主動退出之後,阿夏又來找陸珠,要做陸珠的侍從,陸珠自然就答應了。
屠烈哼了一聲說:“他們兩個都越來越臭了。”
屠烈隻靠著嗅覺去判斷人,陸珠常常哭笑不得。
她說:“陸竹靈和歩梟其實也挺般配的。他們本來就應該是一對兒。”
彈幕也很感慨,但他們沒法磕這一對原男女主了。他們都在磕大狗熊和小女巫。
空間的恨意值始終沒有進展,彈幕每天看直播都膽戰心驚。
怕這樣美好的日子裏,屠烈的恨意值突然沒了,然後陸珠就回到了現實世界。
但也怕日子一天天過,要是眨眼一年,任務沒完成,陸珠死在屠烈麵前,那樣不是更慘嗎?
他們杞人憂天,陸珠卻過得自在。
她見歩梟走了,鬱山也和他的那位老友相約去喝酒,天空中萬裏無雲,今天真是個好天氣。
陸珠在這麽好的天氣和氣氛中,突然側頭,開玩笑一樣對屠烈說:“你有沒有想過,我這麽厲害,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屠烈正準備拉著陸珠去睡午覺。聞言粗壯的手臂攬過她的腰身,直接將她夾得雙腳離地。
就這麽夾著陸珠朝著屋子裏走。
嘟囔道:“我管你怎麽回事兒……我現在要睡午覺。”
陸珠雙手雙腳垂向地麵,屁股朝天,實在形象全無。但是這水城中的人看到了女巫大人這麽被夾著,也不稀奇。
畢竟有時候女巫大人是被頂在腦袋上,肩膀上,屠烈這獸人在旁人的眼裏,是女巫大人的坐騎。
“你真的是想要睡覺?”陸珠晃蕩著四肢仰起脖子說,“純睡覺?”
彈幕又在呦呦呦呦呦。
屠烈這時候本來應該笑著承認他的真實企圖,他的欲望旺盛到隻要他閑著,陸珠就閑不著。
但他不會羞於表達和承認。
隻不過這一次他沒有說話。
他故意拍了下陸珠的屁股,但是麵上卻沒什麽笑意。
他在害怕。
他早就想過,陸珠或許不是個正常人。她的巫術超越了這片大陸有史以來所有巫祝的範圍,又好像能以很多亂七八糟的東西為食。
而且無論遇見什麽樣的情況,都能淡然處之,無所畏懼。哪怕是她被怪物撲倒,也不見掙紮和懼色。
可屠烈從沒有想過,她不是這個地方的人,或者說,像她自己說的,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他能追隨她到天涯海角,哪怕背離族群,遠離故土。
但如果她不屬於這裏,他又能去哪尋找她?
屠烈不需要去想,腦中就清晰地浮現一個事實,他留不住陸珠。
從來也留不住。
屠烈想到這裏腳步頓了下……他什麽時候留過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