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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月初的時候府裏就通告各縣考試時間,同時提學道也即將於四月底按臨萊州府,對新鮮出爐的童生們進行院試,而院試之後還會對來年參加秋闈的生員們進行科考選拔。
    萊州府轄下兩個上縣平度和密州,這倆縣有時候是上縣,有時候是直隸州,行政劃分並不固定。
    另外還有五縣。
    山東省在經曆過南北朝、唐末五代、兩宋等胡人、遊牧民族統治的時代之後,文風已經步入曆史最低程度,好在自衛元開始,一統天下,山東這邊的經濟、文化等又開始恢複。
    進入本朝以後,休養生息五十年,再度進入一個繁榮初期。
    隻是還遠遠沒有繁盛起來,尤其東部沿海比西部內陸文風要差一些,教育程度也低一些。
    萊州府七個州縣,其中密州是大縣,縣試錄取有一百三十人,密水算中縣有一百個,一些小縣隻有五六十個,差別也很大。
    這還是在往年縣試通過也需要重新再考的情況下,縣試的考生基數也大,錄取率比起南方也要差很多。
    不過便是如此也有六百來名考生即將參加府試。
    府試比縣試更加嚴格、正規,而且府城建有考棚,自然不會如縣試那般,有考生在考棚,有考生在外麵吹風。
    府城的考棚專為提學官準備,但是府試也可以搭一下順風車,使用一下考棚。
    六百來個考生,原本應該分縣或者分批考,否則人多易亂,還會出差錯,不過程知府也是個好強的,認為考棚足以容納七八百人考試,完全沒有必要分批。
    他也是要彰顯自己的政績,早早考完,也好跟提學官大人邀功。
    提學大人可是按察司副使來著,也是有監察百官之權的。
    府試時間定在四月十二,等提學官大人按臨之後就可以道試,道試因為有曆年通過府試卻沒有過道試的童生,所以人數比府試還要多,為了不至於太過混亂,提學官每次都令分縣考。
    按照既定縣綱,大中小縣這樣排,一共分三批。而生員的錄取名額各府州縣都有固定人數。雖然曆科人數有出入,不過基本在府學40人,大縣或者直隸州30人,中縣20人,小縣15人。
    密州是大縣,密水隻能算中縣。
    如此以來整個州府生員錄取人數差不多在180名左右,這隻是今年一屆的錄取名額,他們被稱為附生員。
    其中廩膳生為最優等,享受朝廷供奉,而每年通過歲試和科試的成績優劣來遞補空額。
    關於前朝本朝的曆史,林重陽在大爺爺的書房裏翻看了一些史書,他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前朝是衛元,而非蒙元,就是在南宋即將被元蒙滅國的時候,突然有一支鐵騎異軍突起,竟然可以和元蒙鐵騎相抗衡,此人就是衛人傑。
    衛人傑將元蒙趕出中原,定都大都改名燕京,一生未娶妻沒有子嗣,晚年時候有大將在川蜀擁兵自立,江南張獻忠部眾死灰複燃,後來衛人傑竟然直接將皇位禪讓給大將軍一字並肩王朱成璋,並且為其確定國號明!
    林家風光的那些年就是在衛人傑為帝時期,抗倭也是在衛人傑晚年時候。
    看這個的時候,林重陽不得不懷疑那個衛人傑是一位穿越帝,估計因為他的出現改變了曆史,他自己也覺得這樣太恐怖所以國號為元,後來又禪位給原本的大明皇族朱家?
    不過這個朱已經不是曆史上的那個朱,曆史與現實,錯綜複雜,有重疊又交錯,已經分不清楚。
    林重陽覺得當世比曆史更好一些,至少沒有靖難之役,據說太宗的侄子是主動退位讓賢的,因自己年幼加無心帝位,就將皇位讓給了四叔。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當然不管內情如何,至少沒有給百姓造成災難。
    如今在位的是景熙帝【本朝規定年號不需要避諱】,正是太宗長子。
    三月底父子倆接到林家來信,這一次是族長的小兒子林中達和林毓堂兩人帶隊,帶著數名仆人和小廝,護送赴考的幾名子弟進府城。
    他們要經過密州,讓父子二人四月初一晌午在碼頭會合,大家一起出發。
    同時戴敏輝和李增仁也在三月二十來到密州和林大秀父子二人住一起,一起溫書,到時候也一起趕考。
    這一次林大秀還想試著和兒子商量,讓他在家裏等,“你在家裏等著,沒兩天爹就回來,一眨眼就過去。”
    林重陽道:“那可不行,在家裏等太煎熬,還是在考棚外麵好。”
    林大秀還想勸他,林重陽就道:“那等我考試,你能在家裏等不?你要是在家裏等,那我就在家裏等。”
    他一副吃定林大秀的樣子。
    林大秀想了想,道:“那你還是去吧。”
    四月初二早早吃了晌飯,帶上張氏特意去求來的平安符以及高中符,又叮囑狗蛋好好去上學,四人組就由韓大壯趕著驢車送去碼頭,沒多久就和林家的大船會合。
    辭別韓大壯幾人上了船,除了林家子弟,還有搭船一起去府城的學子,一路上傍著林家他們既輕鬆也安全。
    而且除了吃食自備,林家都不要他們的車船錢,也算是林家對鄉裏的照顧和扶持,行善舉。
    林重陽掃了一眼,視線和林毓軒對上,後者哼了一聲,扭頭繼續看書。
    喲嗬,這是怨氣很大啊,看來自己和爹離開林家,他和小方氏也沒好過多少。
    大船比起運河上的那種三層畫樓自然還是小得多,隻有一層,船尾四個房間占去一半麵積,前麵就是敞開式,四周有篷子,可以擋風遮雨。
    林毓堂給他們四個人分了一個房間,進去就是支起來的木板,擠一擠可以睡好幾個人。
    林重陽踢掉鞋子上床把窗戶推開,艙房裏光線明亮,可以看書。
    林大秀脫鞋上床,然後拿出自己正在背的那一遝子程文來開始背誦。
    戴敏輝原本還想出去和外麵的人聊聊,便也有樣學樣,趕緊開始背。
    李增仁看看他們,“我都覺得自己希望不大。”
    林重陽道:“幹爹,希望不大才用功呢,希望大現在就可以睡大覺了。”
    李增仁也不打擾他們,自己出去找人聊天,結果沒一會兒他就回來了,這時候人家誰和他聊天啊,都是分秒必爭的好吧。
    他們幾個在艙房裏背一會兒書,差不多了就去外麵甲板上吹吹風默背,再回來繼續。
    如此天就黑了。
    他們草草吃些東西都上床睡覺,沒有房間的就在外麵和衣打地鋪。
    夜裏睡得並不那麽踏實,尤其滿船人,有人磨牙有人打呼嚕,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
    林重陽一開始還和他爹說話,後來聽著風聲水聲,船槳破水的聲音,還有船上草蟲的啾啾聲,最後安然沉入夢鄉。
    第二日天一亮,大家就紛紛起身,簡單洗漱、吃早飯,繼續背書。
    背書的人都有一種天賦,那就是大家咿咿呀呀地大聲讀,卻誰也不幹擾誰,各背各的。
    他們順著小沽河一直往北,在幾條分支河流匯入的交界處,船漸漸多起來,路遠的考生幾乎都選擇走這條水路。
    這兩年雨水多,未曾大旱,小沽河水量豐沛,所以適宜行船。
    此時看起來河道有些堵塞,尤其有船家不守規矩,隻想著自己趕緊擠過去,卻不料和別人撞在一起,又有船擠過來,於是二十幾艘船就擠在那裏,動也動不了。
    這其中就有人麵紅耳赤地爭執,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誰也不認為自己不對,吵吵起來,甚至還有動手的。
    那些搭船的考生們可倒了黴,生怕誤了考試,急得不知所措。
    林重陽等人趴在那裏看見亂成一團的河道,林家雇來的艄公很有經驗,早就繞開他們,然後又快又準地從一側插過去,他們剛插過去又有人將那個口子堵住。
    這下整個河道都被堵塞了!
    李增仁對林重陽道:“你看那裏,他們是故意的,把河道堵了要趕考的學生們給錢,不給錢就不給過,考試的人可耗不起。”
    林重陽氣憤道:“他們怎麽能這樣呢。”
    李增仁撇撇嘴,“這也是那些混混潑皮們的生財之道,強迫人家寡婦改嫁,強占別人家田地,欺行霸市,勾結胥吏,敲詐勒索,沒有他們不敢幹的。”
    這時候那邊船上有一個身穿白色布衫的少年朝著他們大船揮手,“敢問是林家的船嗎?”
    艄公請示林毓堂和林中達,兩人商量一下就回應了。
    那少年立刻大喜,“請載一程。”
    他也不等林家答應,立刻跳起來,身形敏捷,踩著擠在一起的船就開始往林家大船跑。
    林毓堂就讓艄公把船稍微靠一靠,到時候讓那少年過來。
    結果後麵故意堵塞河道的船見了,立刻就要拉開距離不給他踩,甚至還有人要拿竿子戳他。
    這些潑皮無賴!
    林家大船上的人都為他捏了一把汗,給他鼓勁。
    那少年也有點身手,居然就躲過他們的攻擊,甚至還將一個潑皮給推進河裏,不過末尾的幾艘船也退開,不給他過去。
    那少年原本要躍上那條船,然後再跳上林家大船的,這樣那艘船躲開,他身子晃了晃差點掉到水裏。
    船上那潑皮哈哈大笑,還要拿竿子撩他,“小子,你給我下去吧。”
    林重陽等人立刻緊張起來,不由自主地都大聲喊那個潑皮,“不能傷人!”
    要是少年被打落水裏,少不得要渾身濕淋淋的,北方的四月水裏還是很涼的,萬一得了風寒,那還怎麽考試?
    林重陽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急得半個身子都探出去,還是林大秀趕緊將他抱回來,免得他和那人一起掉河裏。
    誰知道那少年也是個好樣的,眾人就聽他大喊一聲,就見他劈手把潑皮的竿子搶過去,往剛搖漿離開的一艘船上一點,然後整根竿子就猛得彎起來,如同一張巨大的弓一樣將他自己給拋出去。
    這要是掉在水裏,眾人如是想。
    大家都仰頭望著半空中的少年,見他一身白色的書生長衫,頭戴白色的逍遙巾,腳上一雙黑麵布鞋,此時身在半空,風吹來,衣袂飄飄,倒是有幾分絕世出塵的味道。
    “船家,打橫!”林毓堂大喊一聲,讓艄公趕緊把船打橫過去接他。
    若接不住,那少年就要摔進水裏。
    船家和幾個小夥子一起,撐船的撐船,搖櫓的搖櫓,堪堪將船打橫。
    “撲通”一聲,那少年就跌進船艙裏,乒乒乓乓地打翻兩套桌椅,摔碎幾隻白碗,還撞倒一個躲避不及的學生。
    “好險!”少年自己喊了一聲,趕緊把人給扶起來,又連聲道歉,“對不住,給學兄賠禮了。”
    那人趕緊活動一下手腕,“你也忒魯莽,這要是掉在河裏。”關鍵萬一把我手腕給崴了那可怎麽辦!
    “在下即密沈之儀,唐突諸位,還請寬恕。”一邊說著就開始作揖行禮,轉了一圈,又去給林中達和林毓堂行禮。
    聽說他是即密沈家的子弟,眾人紛紛驚呼起來,“你就是沈之儀,九歲的即密縣案首。”
    “即密沈家村的神童!”
    沈之儀大名讀書人很多都如雷貫耳,據說他過目不忘,三歲啟蒙,六歲學製藝,十來歲就讀書萬卷,且破題精準,文章做得錦繡燦爛,讓人拍案叫好,被很多人拿來當範文背誦。
    不過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故意折磨他,從九歲下場就過了縣試和府試,成為了一名年幼的童生,但是院試至此都沒過。
    今年他已經十五歲。
    從九歲那年到去年的幾年間裏,三年兩試也有四次機會。
    可他不知道為什麽第一次拉肚子拉到脫水,沒能考成,十一歲即將赴考的時候父親意外去世,一直拖延了兩年,去年又摔斷腿!
    就這麽著,拖到了今年。
    若是再出什麽事故,那他估計要慪死,好好的一個神童到時候給拖成大叔。
    林重陽聽戴敏輝和李增仁悄悄講了這沈之儀的慘痛經曆,頓時覺得這人的運氣有時候很關鍵,關鍵到足以讓人痛不欲生。
    還好他還年輕,才十五歲,今年過了院試來年就可以參加鄉試,說不定能成為最年輕的舉人呢。
    那邊沈之儀已經和林毓堂等人道謝,然後找個位子坐下。
    林重陽想過去跟他聊聊,卻被李增仁拉住。
    “小心沾了晦氣。”李增仁嘟囔。
    林重陽一愣,還有這樣一說呢?
    不過他瞧過去,果然沈之儀往哪裏一坐,周圍就沒人靠過去。
    雖然大家都知道他是神童,也背誦過他的文章,方才他上船來也都很驚異,表示過欽佩等等。
    現在卻又一副退避三舍的樣子,實在是……
    尤其是林毓軒和林毓覃幾個,立刻躲回艙房去不露麵。
    李增仁也拉著戴敏輝和林大秀回去。
    林重陽溜出去,見沈之儀一個人坐在那裏,一點都沒有不自在,反而一副挺暢意的樣子。
    林毓堂送了他一些吃食,他也不拒絕,道了謝就拿在手裏慢慢吃起來。
    林重陽湊過去,在他旁邊坐下,好奇地看著他。
    沈之儀瞅著一個小娃娃坐在那裏打量自己,笑道:“你也去趕考?”
    還沒聽說有人考試帶著孩子的呢。
    林重陽搖頭,“我陪我爹呢。”
    沈之儀扭頭看了看,旁邊那些學子都豎著耳朵聽呢,見他看過去立刻就扭頭做從沒看過來的樣子,他把餅放在地上,四肢撐地將頭湊到林重陽跟前,輕笑道:“你就不怕你爹揍你?”
    林重陽笑道:“我好好的我爹幹嘛要揍我。”
    沈之儀哼了一聲,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小心沾上晦氣哦。”
    林重陽仔仔細細地打量他一圈,“你挺幹淨的。”
    沈之儀哈哈笑起來,“你也挺好的。”然後就大口吃自己的餅。
    林重陽又去給他端了一碗水,“小心噎著。”
    沈之儀一怔,似是想起什麽,立刻小心翼翼地吃起來。
    周圍的人也都留著神呢,萬一這沈之儀再噎著,那可真是……
    吃完了餅他又開始看書,見林重陽在一邊還沒走,就笑道:“你想做什麽?”
    林重陽搖頭,“不做什麽,聽說你是神童,很厲害。”
    沈之儀聞言,頓時露出一個神秘的表情,湊近林重陽,拿了一本孟子翻到了盡心那一章,“你爹是不是要去參加府試,我敢保證,這一次文知縣會從這裏做文章。”
    林重陽頓時露出很驚訝的表情。
    沈之儀得意道:“你別管我怎麽知道的,我就是知道,誰讓咱是神童呢。”熱門小說txt下載.bige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