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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重陽笑道:“你沈案首去吃碗冰激淩,黃老板會不招待你?他巴不得呢。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沈之儀摸摸下巴遺憾歎息:“昨兒剛吃一碗今兒不給了,也不知道他腦子是不是進水,居然定這麽一個規矩,死活不肯改。”
    林重陽望天假裝不知道誰定的,“我今兒有一碗沒吃,可以請你。”
    沈之儀高興得立刻撇下他去吃冰激淩了。
    ??、回避製度
    是夜, 府城郝宅, 書房。
    書房裏燃著清涼的薄荷香, 驅蚊又生涼,讓人非常舒服。
    可郝縣丞卻額頭見汗。
    鄔先生慢悠悠地搖著羽扇,看著桌上的一份卷子, 一言不發。這卷子自然就是林重陽這一次的院試卷子, 隻不過是譚大人看過之後默寫下來的, 而不是原卷,畢竟院試卷可不是那麽容易拿出來的。
    譚大人的字清俊秀麗,看起來賞心悅目,可鄔先生知道林重陽的字絕對不比譚大人的差, 所以這份卷子一點都沒有被譚大人加成。
    他淡淡道:“諸位看看吧, 你們幹的好事,送人家一個府案首, 再一次雙手送上一個院案首。”
    郝縣丞不解,道:“鄔先生,就算他文章好,可、也不是咱們給他寫的。”
    鄔先生抬眼看他,“東翁,林重陽這個人據我觀察, 是個心性平和有大誌向卻不拘泥於眼前小節的人, 人家根本沒把小三元當回事,甚至都沒想過要去爭搶,隻怕在進場之前他想的還是成績中上即可, 不和令昌爭小三元呢。”
    郝縣丞倒是不懷疑鄔先生,畢竟鄔先生向來以揣測人心見長,否則也不能直接猜中府試題目了。
    “可他就算不爭不搶,這文章也在這裏,好就是好,對咱們總歸是不利的。”
    鄔先生歎了口氣,真是死性不改,“東翁還是沒有理解我的意思,如果不是你們一而再再而三地逼迫他、羞辱他,隻怕他根本就燃不起這樣的鬥誌。”他用羽扇點了點那份卷子,“這篇文章比他府試的文章明顯高了一大截,簡直讓人覺得驚訝,初一看我都不敢相信,不是他府試藏拙就是院試被激起鬥誌。”
    他看了郝縣丞一眼,道:“我更傾向於他是被你們激起鬥誌,並非故意藏拙,畢竟隻是一個孩子,哪怕再天才心性還是不夠齊全的,不過被你們這麽一逼,人家倒是逆境成長,四角俱全了。”
    這篇文章真是靈感乍現、激憤填膺激蕩出來的佳作,從字裏行間是可以看得出的,比作者本身的水準是高出兩個檔次的。
    這篇文章拿去參加鄉試,也絕對是上佳之作。
    更何況隻是一個院試。
    現在譚大人不取他為案首都不行了,這麽好的文章,嚴知府等人都看著呢,不取,那取誰的?
    郝縣丞不知道輕重,陪笑道:“鄔先生驚才絕豔,一定可以寫一篇更好的。”
    鄔先生笑起來,“從前我是可以寫更好的,我寫了你們不用啊。現在這一篇,除非我十年前,或許可以一拚,現在……”他搖搖頭,“是不成的,就算寫得不錯,也不可能絕對性地壓倒對方。”
    郝縣丞哪裏懂這麽多的門道,他看著這文章是好,可具體好在哪裏,他也說不出,反正他覺得鄔先生的文章是最好的,不過鄔先生都這樣說,他也不得不聽著。
    “那先生的意思?”
    鄔先生歎了口氣,“少不得還是要拚一拚,哪怕是寫不出壓倒性的文章,至少也要與之比肩,就算不能這般意氣風發慨慷激昂,也是要沉穩內斂深藏不露,至少不要輸得太難看,兩個風格,到時候譚大人取並案首,也不至於被人指摘。隻是……”
    他猶豫了一下。
    郝縣丞見他肯全力以赴早就笑開了花,“先生還有什麽問題,隻管吩咐。”
    鄔先生道:“隻怕以後令昌更是難做,少不得要閉門苦讀。”少見人,少參加文會,少開口作文,才能少露破綻。
    畢竟郝令昌本身沒有對得起這文章的才華啊。
    他忍不住再歎道:“要說心思精純,專心學問,文章做得這樣純淨而無雜質,這林重陽還要在沈之儀等人之上呢。這孩子,真是個做學問的好料子。”
    又來了,又來了,你誰先生啊,怎麽動不動就要欣賞誇獎那個對手呢。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郝縣丞心酸嫉妒無比,替自己兒子,也替自己,爺倆對鄔先生那麽眷戀,可鄔先生一句誇獎之詞都沒,您就不能誇誇令昌?讓他好心裏順順氣?天知道那孩子有多想先生您這樣誇誇他呢。
    哎。
    這一夜鄔先生少不得要寫文章給郝令昌,還得讓郝令昌全部背熟吃透,注定是一個不眠夜。
    林重陽也一夜睡的不安穩,不知道是不是被沈之儀蠱惑的,做夢提著弓不是被人四處追殺就是追殺別人,直到四更天他一下子坐起來。
    睡他旁邊的林大秀和林承澤被他給嚇一跳,林承澤迷迷糊糊道:“小九,今天咱們不考試,多睡會兒吧。”
    昨天他們考試,今天第二場接著考,其實算算兩撥人能夠接觸的時間也就一晚上,他們還得睡覺第二天才能精神抖擻地參加考試,所以串題之類的行為絕對不會太大範圍。
    林重陽覺得還是先考完的享福,感謝譚大人還是一個公正的主考官,至少表麵是要公平的。
    他複又躺回去瞬間睡著,等醒來的時候就看到王文遠那張大臉。
    已經日上三竿!
    “王兄?”林重陽睡眼惺忪。
    王文遠笑道:“林學弟醒啦,沈學兄送信來讓你去知府衙門一趟。”
    知府衙門?
    林重陽呼的坐起來,“去哪裏幹嘛?”我又沒犯事兒。
    王文遠被他嚇了一跳,“學弟別激動,我陪你去。”
    林重陽撓了撓頭,感覺精神清醒一些,“多謝王兄。”
    竟然沒有晨練,林重陽心裏有點負罪感,雖然沒人強迫他也沒對不起誰,可他就是覺得沒晨練有負罪感。
    興許昨天太過興奮,今天就情緒有點回落。
    知道他要去知府衙門,飯後林大秀、林毓堂也要陪他隨行。
    林重陽道:“爹,二伯,你們還有事情要忙,我和王兄去就好。”
    王文遠立刻露出一副自己絕對可以勝任保護學弟的姿態來。
    林大秀還是不放心,到底是又找兩個膀大腰圓的夥計護送他們才放心,免得有什麽意外。
    一行人去了府衙,在府衙門口遇到前來會合的沈之儀,見了禮,去門上讓人通報一聲。
    很快就有一名差役出來,林重陽看著似乎已經不是上一次麵覆時候見到的,想必是知府大人讓人新派的門子。
    王文遠帶著夥計在門房等,林重陽和沈之儀便跟著那差役進了府衙,穿過東邊的便門,然後從大堂東邊的小門一路穿過二堂院來到內宅大門前。
    這差役送到這裏,跟門子交代一聲然後告辭離去。
    進了內宅大門就是府衙內宅,三堂院在前,後麵是花園子,而後宅就在花園子的東隅。
    林重陽和沈之儀一直沒機會說話,他很疑惑到底有什麽事兒,今天這個時候,知府大人不是應該在考棚做提調官幫忙監考嗎?怎麽會在這裏要見自己呢?
    沈之儀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必擔心。
    三堂院退思堂是整個府衙最豪華的建築院落,比起大堂院的破敗陳舊威嚴空闊,這裏更有人情味,讓人也不由自主地放鬆下來。
    林重陽和沈之儀被領去西梢間,那裏是嚴知府臨時的書房,他正在翻看一些文書。
    嚴知府早上去考棚參見了提學官等點名入場封門的時候他並沒有留下來,而是讓同知和通判留下聽吩咐,他自己卻回知府衙門辦公務,反正林重陽已經考完,這一次是郝令昌下場,他也不會盯著郝令昌尋錯處,懶得在那裏消磨工夫,隻等考完之後,過去走個過場即可。
    考試之後提學官要閱卷,按照規定提學官以及所屬書吏胥吏不能隨便離開提學官署,不得在此地拜訪親友鄉紳,避免有什麽私下交易。這也為地方官省了不少功夫,不用想著要怎麽招待奉承。
    林重陽上前一撩衣擺拜下去,“先生對學生的回護,學生銘感五內。”
    嚴知府頓時笑起來,原本略顯嚴肅的神情和氣許多,對著林重陽就更加親切,“既然咱們師生相見,不必如此大禮,坐。”
    林重陽這才起身和沈之儀在書案外側的兩把玫瑰椅上坐下。
    嚴知府笑道:“兩位可是咱們萊州府的神童又是童生試的小三元,可喜可賀啊。”譚提學看了林重陽的卷子以後可是讚不絕口,當眾說隻看一篇就可以定林承陽的案首之名,連誇神童、好文采。
    這麽說自己院試也被譚大人定為案首?
    林重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難道譚大人會再一次讓自己和郝令昌一起做案首?
    他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沈之儀拱手道:“恭喜林學弟。”嚴知府這麽說了,自然不會有錯的。
    林重陽有點不好意思起來,“閱卷結果還沒出來呢,第二場還在考試中。”
    嚴知府道:“也不用都考完,譚大人兩榜進士,看過的文章沒有十萬也是數萬,文章好不好一眼就能斷定。不說你,隻怕這一場考完,郝令昌的文章也可以定了。”郝令昌背後有高人,這個嚴知府已經可以確定,提學大人這般安排,到時候郝令昌的文章起碼要和林重陽比肩。
    那麽並列案首估計是肯定的。
    院試主考官閱卷,直接將連中縣試、府試案首的那位定位院案首,也是常見的,說起來還怪自己府試並列倆案首,反而給了郝令昌機會。
    說到郝令昌,沈之儀道:“先生,按照規矩郝令昌這一次考試當不當回避主考官?”
    聽他這麽問,嚴知府搖頭,“你能考慮到這個問題,譚大人自然也知道的。我特意查過相關策令,郝令昌並不在回避之列。”
    他扭頭吩咐道:“把科舉回避相關的典籍取來。”
    很快就有一名書吏捧著一大摞線裝書進來,將書擱在桌上就退下。
    嚴知府便讓他們翻看一下。
    林重陽和沈之儀都是看書極快的人,這種書字體又大,一本說到底也沒多少字,片刻林重陽就能瀏覽幾本,沒多大功夫兩人一人瀏覽一半。
    唐宋時期,朝廷科舉回避采取的是別頭試和牒試,規定考官以及在職官員們的子弟、親戚參加考試之後,需要複試,另立考場和考官主考。
    原本的用意是為了回避以及防止官員利用權力、人情來謀私,所以要特別加以考核。
    隻是凡製度就有漏洞,執行者才是製度好壞的關鍵,最初的回避製度後來反而成為了很多官員謀私的方便之門,牒試比發解試的錄取率反而更高起來。甚至很多考生賄賂官員冒充其子弟親屬參加考試,自然就會引發更大的混亂。
    最後朝廷不得不取消這種別頭試牒試製度,慢慢地進行完善,最後改為主考官的子弟、親屬回避製度,並且一開始規定主要是父係五服親族,甚至都沒有包括姻親。
    結果可想而知,自然是繼續出現各種舞弊行為,哪怕需要回避的親族都沒有間斷,更何況是不曾限製的姻親,所以又擴展到姻親之間。
    時至今日,以郝令昌為例,他本家五服,外公、舅舅與子,嫡親姑父與子,妻子的父、兄弟與子,他的嫡親姐夫妹夫以及其子等都需要回避。當然這個“等”的意思解釋權在朝廷,可這個“等”現在沒有明確列出包含他嫡母之姊妹的夫與子,也就是他姨夫以及姨家表兄弟,還是可以鑽空子不在回避之列,如果姨不是嫡係的就更鬆懈。
    童生試比起鄉試和會試,那就更寬鬆了。
    甚至不少人都在娘舅以及外祖父的任上進學的,也有先例,這也是提學大人為什麽並不避諱,反而覺得舉賢不避親。
    林重陽將這些默默記在心裏,也不過是盞茶功夫,他們就已經將書放回去。
    嚴知府笑道:“等院試結束,承陽便和之儀一起到府學進學,正好董暉的廩膳生名額空出來,專門補給你,想必別人沒有異議。”
    知府雖然不是學校官,但是小三元是何等優秀,且還被董暉下了絆子,頂他的名額提學官大人也要同意的。
    林重陽非常驚訝,每年不管多優秀的學生院試結束以後都是附生員,等歲考看成績優劣再行擢升,他爹當初為了歲考能考出個廩膳生來花的力氣可不比童生試小呢。
    自己居然……直接就是廩膳生員?不用參加歲考?被算計了這些天,突然天上掉餡餅,讓他有點受寵若驚。
    這、這算是關係戶了嗎?
    沈之儀暗中扯了扯他的衣袖,林重陽立即起身施禮,“多謝先生厚愛。”
    傻子也知道這是嚴知府在給他謀好處呢,這可沒有推辭的份兒。
    嚴知府捋髯微笑地看著他們,又說了幾句,道:“考棚的差役我沒法插手要等督學大人處置,不過那董暉卻是押回來的,你們二人不妨去瞧瞧,有什麽想問的隻管問。”
    他抬頭對外麵道:“領兩位學生去找常先生。”
    兩人便起身告辭,跟著那差役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縱觀曆史上的科舉舞弊案,那才是五花八門,比唱戲還好看呢
    姻親回避製度,乾隆後期才更加完善的,最後簡直是細化的讓人發指了,凡是大家認知的姻親基本都回避。但其實過程是多有反複的,有些親戚關係現在回避過些年政策鬆了不回避,回頭又回避。本文暫時沒有那麽嚴格,主要是甥舅和翁婿這些關係親近的回避,然後會在這個情節以後,朝廷頒發政令,更加完善本朝回避製度小劇透一下
    ??、審問董暉
    嚴知府望著兩人的背影, 摩挲著下巴想事情。
    那董暉八成是受郝家指使, 這個大家心知肚明, 如果他們能撬開董暉的嘴,到時候打開一個缺口動一動郝家,也未嚐不是好事。自己做知府也有年頭, 這些年都是平調, 再這樣下去, 隻怕直到致仕都沒有大望。
    這倆學生是極優秀又能幹的,若在自己任上有所建樹,不知道能否給自己政績考評掙個優等來。
    他又覺得郝家絕對不是一直宣揚的積善之家,就衝著他們把持掖縣朝政, 愚弄掖縣百姓, 非要郝令昌得小三元這件事來說,也八成是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
    隻是郝家向來也夠謹慎的, 大家都這麽說,卻都沒有確鑿證據,說他把持縣政,他還說自己兢兢業業精忠報國,為知縣分憂解難,為百姓撐起一片天。
    所以有心開刀無處下嘴, 人家也沒來巴結賄賂過自己這個知府, 他一直以為郝家是規矩人家呢,哪裏知道一個府試自己衙門裏就被揪出那麽多眼線來。
    且說林重陽和沈之儀離開書房跟著差役去了東跨院,這裏是常先生住所, 那董暉正被綁著手拴在院中的一棵石榴樹上。
    董暉是府學的廩膳生員,平日裏也是極優秀的,雖然考了兩次未中舉,卻一直都保持著生員歲考的優等。
    他平日裏穿著青綢長衫,吃穿用度也是很講究的,現在卻被人就這樣拴在樹上,實在是有辱斯文。
    他已經沒有力氣喊叫,也不叫,因為之前叫也叫了,喊也喊了,除了被堵嘴挨餓之外一點好處也沒。
    知府大人下令拘拿的,黃教授和其他生員也約莫知道情形,反而都恨他怎麽這般不知道輕重,不但不給他請求,還巴不得他吃點苦頭受點教訓,免得以後釀成大禍。
    他聽見有人來,費力地抬起頭來,眼睛都有氣無力地睜不開。
    林重陽看他那狼狽的樣子,微微挑眉,生員可以見縣官不跪,卻沒有見知府不跪的豁免權。若是在鄉下縣城,一輩子也沒多少機會來到知府跟前,可在府城就不一樣了,地方越大,機會越多,風險自然也越大。
    這時候一個身穿青衫的文士從屋裏出來,他手裏拿著一卷書,見到兩人笑了笑,拱手道:“在下常宜。”
    兩人立刻見禮,“見過常先生。”
    常宜笑起來,擺手道:“不敢忝為兩位案首先生,常某年長兩位幾歲,若是不嫌棄,便稱呼一聲常兄吧。”
    既然對方這樣說,兩人就以常兄稱呼。
    三人寒暄幾句,然後看向董暉。
    常宜道:“也是行差踏錯了,可惜。你們有什麽想問的,隻管問去吧。等問完了來屋裏說話。”
    說著他就拿著書去了屋裏,並不管他們。
    林重陽和沈之儀交換了個眼神,便走到董暉身前,“董兄,那結票不是你自己故意弄丟的吧。”他加重了自己兩字。
    董暉苦笑,他頭發散亂地擋在臉上,眼睛從發絲縫隙裏看著林重陽,“我本來就說不是故意的,奈何知府大人不聽。”
    見他居然不認錯還在這裏狡辯,林重陽冷笑一聲,“不是故意的,那就是有意的,說吧,什麽人讓你丟了我的結票。”
    如果不是知府大人回護,單單一個結票他在下場前就折騰很久,哪怕是董暉的錯,按照規矩都可能不讓他下場。
    董暉低頭不語。
    林重陽繼續道:“可能那人跟你說得很輕巧要麽賴我自己,要麽就一口咬定你無意弄丟的,你是廩膳生員,就算受罰也不會太重,可我必然已經被耽誤考試,如此事可成,你也能得到好處,對吧。”熱門小說txt下載.bige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