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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暉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去。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可你沒想到知府大人會如此愛護治下學生,竟然願意為我出頭,不隻是你、收買你的人也想不到吧。”
    董暉發出一聲似哭似笑的聲音,聽著有些慘淡。
    誰能想到駕輕就熟的東西,大家都在做的事情,到了林重陽這裏就會出岔子呢?
    考場上互相陷害或者是被人蓄意陷害的事情數不勝數,下藥的、考前騷擾的、綁架的、挾持的、誣賴抄襲的、弄丟結票的……各種方式叢出不窮,他以前……也做過類似的,卻都安然無恙。
    誰知道這一次陰溝裏翻船。
    林重陽看他臉色,感覺他有了懊悔之意,便趁熱打鐵,“董暉,你可知道知府大人有言在先,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若是主動坦白,罪責可減輕一等,主追幕後之人,可你若是執迷不悟,不思悔改,還包庇那人,那就與其同罪。”
    沈之儀扭頭看了他一眼,這話不錯,知府大人估計會喜歡,想必明兒整個府衙、縣衙審訊時候都會流傳這句話。
    董暉眉毛動了動,嘴唇張了張卻沒發出聲音。
    林重陽繼續給他下猛藥,“你若說了,這件事我隻找那幕後之人理論,咱們就此揭過,俗話說冤家宜解不宜結嘛,我也不喜歡整日樹敵。可若是你不說,那我就要將你的事情……”他笑了笑,挑眉道:“董暉,你可聽清楚了,是所有事情哦,寫成一張大字報,貼滿府學、縣學、以及你們濰縣縣城,再給他編成書,讓那說書先生、演戲的草台班子,去你們村裏見天的演。董暉,你說……我這麽一來,你爹娘、你家人能抬起頭來嗎?你們合村的人之前可是以你為榮的,不知道以後會不會以你為恥呢?”
    他嗬嗬一笑,“這比給你那些銀子,比殺了你,還恐怖吧。”
    分明是讀書人,不愛惜羽毛,分明有比錢財和性命更在乎的東西,卻蠢得去為了一點錢或者什麽做這種事情。
    這不是自己把自己往爛泥坑裏摔麽,怪的誰來。
    董暉聽到最後已經渾身哆嗦起來,他猛得抬頭,朝著林重陽張開雙手,“林、林案首,求、求你高抬貴手,不要、不要這樣。”
    如果沒做這個,別人要這樣弄臭他的名聲,那就是不共戴天之仇,可若是做了,那就沒話說。
    林重陽漆黑的眼睛直視著他,淡淡道:“說吧,那人是誰。”
    董暉忍不住就哭起來,“我也沒想為誰隱瞞,原本以為就是一點小事,我還尋思就嚇唬林案首一下,跑回去將結票拿來也趕趟……”
    林重陽冷笑一聲,趕趟兒個屁,一般人被這麽來一下子,心神都恍惚了還怎麽好好考試。
    他沒吱聲,隻是看著董暉,等他說出收買他的人。
    董暉咧咧了幾聲,擦了擦眼淚,“找我那人說叫趙四,隻說給二十兩銀子讓我嚇唬你一下,他到底是誰派來的,我卻又不知道。”
    林重陽道:“那你猜他是誰派來的呢?”
    董暉也知道今兒是別想再討了好,咬咬牙,“咱們私底下也聽說了,現在對付林案首的就是郝家,隻不過他們沒擺在明麵上,大家也不好這樣說,隻能猜測。畢竟……除了他們家,也沒人這樣忌憚林案首。”
    這是心照不宣的秘密,不用求證就知道答案的事情,但是沒有十足的證據,人家郝家也沒公開說要對付他,林重陽這裏是沒法興師問罪的。
    他頹然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沒說謊,你押著我去郝家門上他們也不認的,反而還會告你誣賴。”
    林重陽點點頭,“確實如此,我也沒想押著你去他門上。”
    他進去找常先生借了文具,將董暉的口供寫下來,讓他簽字畫押。
    然後他又從腰間的荷包裏掏出一截自製炭筆來,對董暉道:“那趙四生得什麽模樣?”
    董暉道:“個子不高,五短身材,相貌……不佳,有點獐頭鼠目的樣子。”
    林重陽蹙眉,提醒他,“說具體的,隻說臉就行,比如眼睛大小,鼻子高矮,嘴唇厚薄,額頭寬窄,臉頰怎樣,下巴長短……”
    董暉立刻道:“眼睛不大,圓溜溜的,兩隻眼睛湊得有點近,塌鼻子,粗短眉毛……”
    一邊問一邊細化,讓董暉描述得更加仔細一些,甚至連眉毛粗短的樣子他都讓董暉挑一個,一個時辰之後,林重陽將一副人像素描遞給董暉,“是不是他。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董暉愕然地看著,點點頭,“是,很像,就是……耳朵再招風一點。”
    林重陽便又去借了一塊冷饅頭,捏了捏,將耳朵擦一擦,然後修改一下,又改了幾處細節。
    最後完工。
    沈之儀是早就知道的,常先生卻是第一次見,也不在屋裏裝深沉偷聽審案,直接跑出來看他的素描畫像,驚訝不已。
    “若是有這樣的畫像,以後發出海捕文書的時候,可絕對不會有失手的了。”
    現在城牆貼的那些畫像,那叫什麽啊,除了蒙麵巾和鬥笠之類的,隨便大街上一抓就是一堆像的。
    人家林重陽這個,就算沒見過趙四,看著這畫像也認識了。
    常先生主動道:“賢弟把這幅畫像給愚兄,愚兄找人刻印出來,讓人按圖索驥,早早將趙四鎖拿歸案。”
    既然董暉不是無緣無故弄丟了結票,而是有人收買,那就必須當擾亂考場的案子辦。
    林重陽將畫像交給他,拱手道:“常兄,這董暉雖然可惡,經此一事想必也會痛改前非,請常兄在知府大人麵前替他美言兩句,保留他的功名吧。”
    他故意表麵給董暉賣好,畢竟審人之前說了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現在人家坦白了,他也要表示一下。至於董暉到底如何判,可不是說他說了算的。
    不過起碼要剝奪廩膳生、增廣生乃至附生員資格,直接打回原形,讓他當個青衣地。
    從輕也就是保留最低的生員資格。
    聞言,董暉跪在地上,感激涕零,“多謝林案首。”
    林重陽已經拿到答案,自然也不多留。
    常先生也知道知府很忙,就親自送他們二人出去。
    等兩人離開,常先生拿了那畫像興衝衝地去了三堂見嚴知府。
    “東翁,”他三步並作兩步,將那副畫像放在嚴知府的案上。
    嚴知府看了一眼那張畫像,頓時驚訝道:“這是誰?竟然畫得如斯逼真。”
    常先生讚道:“林案首啊,東翁慧然是英才啊。”
    嚴知府也連連頷首,喜道:“的確是個了不起的學生,有他這一手,咱們府衙那些個案子起碼能加快破案進程。”尤其是那些亡命之徒,經常作案之後就逃竄,還真是不好抓。
    他舉著那張畫像看了半晌,跟看絕代美人一樣,笑嗬嗬的,“讓林重陽來府學還真是來對了,到時候讓他隔天來咱們府衙幫忙,哦,對了,不讓他白幹活,本官自掏腰包聘請他做……”他想了想,笑道:“做畫像師爺。”
    常先生笑起來,“東翁賞識他,是他的福氣,咱們這師爺就算了,東翁若是讓他來幫忙,他還有什麽好推辭的。”
    人家好生生的案首,大好前途,怎麽可能做師爺啊,傳出去也不好聽。
    嚴知府也笑起來,“我這是欣喜若狂了,還得常先生提醒我。”
    林重陽等人回到了文魁樓,他立刻又將趙四的畫像畫了一張出來,讓人去找趙大虎來。
    趙大虎是趙一刀的大兒子,如今專門在府城這裏打理生意,雖然他們豬肉生意在府城占得份量不是很大,但是靠著文魁樓也站穩了腳跟。
    趙一刀天天給老婆孩子洗腦這都是林相公父子倆的功勞,讓他們一定要感念林相公的恩德,好好跟著林相公走。
    所以趙大虎對林重陽以及林毓堂等人很是恭敬。他和弟弟趙大牛不一樣,他話不是很多,卻很沉穩,在兄弟們中也頗有威嚴。
    林重陽將畫像交給他,“找匠師臨摹幾張交給下麵的人,盡快把這個人給我找出來。”
    這是他第一次直接吩咐趙大虎做事,順便也看看趙大虎辦事的能力,如果不如府衙找人快,那他也就不做他想,如果趙大虎能比府衙早一些時候找到,他也想重用趙大虎。
    趙大虎接過去,恭敬道:“公子放心,小的們全力以赴。”
    等天黑的時候,第二場院試結束,去打探消息的人們也回來,他們聚在院裏說新聞。
    林維民笑道:“今兒督學大人又生氣了,直接打人板子。”
    眾人問道:“何故?”
    林維民卻賣關子,“你們猜。”
    “又有斷筆頭的啦?”
    “是不是有人抄襲?”
    “哎呀,你快說。”
    林維民被他們催得沒法,就大聲道:“郝令昌的凳子塌了,哈哈哈,譚大人把負責修繕桌椅的胥吏打了一頓板子,還說過兩天要在龍門內公開審理這些差役胥吏們,好好打打他們的板子,讓咱們都去圍觀呢。”
    王文遠撇嘴道:“督學大人這是要學衙門坐堂不成?”提學官隻管學政,不能幹涉其他,所以辦公處也隻叫署,而不稱衙。
    按理說考棚的那些固有差役和胥吏,應該歸府衙管,怎麽督學大人還審上了呢。
    郝令昌凳子壞了,他知道當場打板子,林學弟筆壞了,如果不是拍案而起,隻怕他根本不管吧。
    王文遠這是恨屋及烏,同樣對嚴知府也有點愛屋及烏。
    大家都說著一定要去考棚龍門內看熱鬧,那些胥吏差役們平日裏耀武揚威的,欺負小老百姓那可是赫赫巍巍的,比正官還架子大呢。
    當天晚上莊繼法、陸延、藍琇等人又帶了同縣前幾名的考生一起來文魁樓拜會林重陽。
    林大秀就去吩咐準備席麵,讓他們先吃飽了再說話。
    其中不乏王文遠那樣家貧又有才學的,他不吝幫襯,尤其這些人在考場上聲援兒子,對他幫助不小,他自然記在心裏。
    席間,就隻有他們這屆的考生們,林承澤作陪,林重陽叔伯輩的沒有出現。
    王文遠舉杯,笑道:“我要借花獻佛,借林家的酒謝林學弟款待,無以為報先幹為敬。”
    林重陽有點汗噠噠,他還在學著混酒桌,這王文遠倒是會帶頭,其他人也紛紛表示感謝。
    林重陽感激端起了果汁,笑道:“諸位學兄多多擔待,我以果汁代酒了,還要謝謝學兄們的照顧,以後大家繼續守望相助,一人有難,全體支援。”
    眾人連聲說好,一飲而盡,特別是座中有個名叫孫機的十二歲少年,尤其愛喝文魁樓的酒,每次來都有他。
    林衝也默默吐槽:你這麽點個娃,你喝那麽多酒,真不怕變成酒鬼?
    酒過三巡,他們就說起第二場考試來。
    莊繼法道:“這一次他們也吸取了教訓,一人發兩支筆,墨碇也是常規墨碇,倒是沒筆頭斷了的。”
    說筆頭斷了是質量不好,林重陽才不信,因為這時候的毛筆都是手工製作,每一支都耗費匠人的心血,絕對不會出現流水作業有殘次品的情況。
    所以他才敢當堂鬧起來。
    “郝令昌的凳子塌了是怎麽回事?”王文遠好奇道,他沒打探到細節。
    座中一人吃吃笑起來,正是那個孫機。
    眾人看向他,“孫學弟,你笑甚?”
    莊繼法擺擺手道:“你們猜就行了,不要說出來。”
    孫機朝著林重陽眨眨眼,林重陽秒懂,好不好的這個孫機坐在郝令昌旁邊,先進場,把郝令昌的凳子給做了手腳。
    郝令昌是肯定不會有事,但是譚大人動怒,那侵吞考棚修繕費用的胥吏就要倒黴,眾考生們可以趁機出氣。
    這孫機倒是會抓時機。
    如果不是譚大人在乎的郝令昌,隻怕那些胥吏還在逍遙法外呢。
    這也是一年年積攢下來的弊病,第一任知縣知府不管,後麵的也無從管起,可每年好幾百兩銀子來維持考棚,竟然還弄得越來越像危房,也實在是讓人痛恨。
    孫機同學,給你點讚。
    眾人少不得又要互通有無,說說卷子的事兒,都把自己的破題文章默寫出來,林重陽等早就考完的也都拿了出來,大家互相品評學習。
    藍琇道:“咱們看林學弟的就行了,我們不好意思拿出來。”
    林重陽忙道:“藍兄這是取笑小弟呢,我不過是被激憤所迫,一時間頭腦發熱,靈感爆棚,所以寫了一篇超水準的文章,現在根本寫不出那樣的。咱們還是互相品評,督促大家共同進步。”
    像他這樣毫不藏私,又謙虛隨和,還樂於助人的學霸,同年們深表幸福,一時間酒桌成了文章研討會,大家激烈地討論著。
    直到快三更,莊繼法道:“時候不早了,咱們還是趕緊告辭吧,已經打擾林學弟休息,實在過意不去。”
    陸延笑道:“咱們若是有沒取中的,跟著林學弟讀讀書,後年保管可以過的,咱們就偷著樂吧。”
    有人打趣他必然過的,說風涼話,到時候少不得讓他們這些案首們給大家講課。
    眾人說笑著就告辭,林重陽將他們送到門口,又派文魁樓的馬車將他們送回去。
    ??、當眾拒絕
    第二日接到消息, 說明日提學大人要處罰那些胥吏, 讓諸考生去前去圍觀。
    傍晚時分, 趙大虎來找林重陽匯報。
    “公子,咱們的人打探到趙四的消息,不過去抓他的時候, 那廝提前得到消息逃走了。”
    林重陽問了具體情況, 道:“府衙也派人抓他呢, 他肯定早就得到消息,知道他往哪裏逃了?”
    趙大虎道:“有人說他出了城門往正東去了,小的打探過,沿途有好幾個村, 趙家村、楊家屯都在那個方向。”
    趙四不是趙家村的人, 而是楊家屯的,不過他並不在楊家屯住, 據村裏人說他早就去府城發財,家裏爹娘早沒了,如今也隻有兄嫂,感情並不親近。
    同時趙大虎他們還打探到那趙家村可不是個什麽好地方,簡直是潑皮無賴紮堆,不隻是自己村的, 四外村的都在那裏駐紮, 他們有個好聽的名字,掖縣民勇。
    可當地人悄悄說屁民勇啊,民渣還差不多, 慣會欺負老百姓,為非作歹,不幹好事,百姓們告狀無門敢怒不敢言。
    趙大虎的一個手下在打探消息的時候還差點被他們給打劫了。
    林重陽就讓趙大虎他們從城內的一些乞丐、潑皮下手,看看趙四這個狡兔三窟的家夥還能去哪裏,順便也留意一下趙家村,他記得趙文藻就是趙家村的人,不知道他哥哥被人勒索毒打是不是這幫“民勇”的作為,如果他們也是受郝家指使,那就又多了一層證據。
    翌日一早大家比考試還勤快早早地起來,考試的時候緊張,這是去看熱鬧,隻有興奮。
    林重陽卻一切如常並沒有太過激動,早飯後他們就結伴步行去提學官署——考棚。
    他們到的時候龍門大開,裏麵廣場上已經聚集了很多人,一個個跟看大戲一樣津津有味。
    眾考生見林重陽來了,都紛紛上前招呼,考場上他拍案而起,這已經傳遍全城,考生們都對他很是敬佩。
    推崇學問好、又比較強勢的人物,這也是學生們的共性。試問如果自己遇到這種情況,估計也就忍氣吞聲換一支筆,甚至那書吏不給自己換還得花一兩銀子買呢,人家林案首拍案而起,不但要到了筆還順便把這些胥吏們整治一番,為考生們出一口惡氣!
    很多之前不認識林重陽的,以為他必然是個比郝令昌還要驕傲的人,可現在見到他居然安靜平和,一點都沒有傳言的鋒芒和氣勢,反而非常內斂,在眾人眼裏就跟年畫上那菩薩旁邊的散財童子一樣喜慶俊俏。
    雖然被人圍觀,林重陽也波瀾不驚,一一還禮,轉身就對上郝令昌冷冷的眼神,這眼神與之前不同,如今已經帶上了怨恨。
    這怨恨從何而來?他覺得莫名其妙,臉上溫和的笑容也收斂起來換上了一副冷麵孔,他這般倒是讓郝令昌吃了一驚。
    怪不得鄔先生說他表麵笑嘻嘻其實心思深沉,果然不是個好東西。
    巳時初有差役拿槌敲了雲板一聲,很快譚大人和嚴知府就帶著眾官員出現在穿堂大廳前的月台上。
    眾人立刻見禮,“學生們參見老師。”
    譚大人舉了舉手,示意眾人免禮,目光就很隨意地掃過全場,掌控了局麵。熱門小說txt下載.bigex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