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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名院案首,粗體黑色的大字,大老遠都能看見。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林案首,林案首!”
“沒有並列案首了?”
“郝案首呢?”
眾人議論紛紛,有人覺得實至名歸,有人覺得那日林重陽龍門前一跪,分明就是“逼宮”,讓譚大人不得不選他。
陳祖道喊道:“郝兄的文章比他林重陽的還勝一分呢,結果林重陽那麽一跪,逼迫譚大人,譚大人為了避嫌,當然不能取自己外甥做案首了,可不就隻能取他自己了,真是個心機深沉的。哼,好好的一個舉賢不避親,就被他林重陽給逼成了任人唯親,實在是可惡得很。”
見陳祖道居然當眾在考生們麵前說林重陽的壞話,毀壞他的名聲,王文遠等人立刻就懟回去。
“當日林案首可是為了尊師分憂,不想和郝案首爭奪案首之名的,是譚大人和嚴大人兩位去請教了高人才給文章重新定了排名的。既然譚大人重新定林學弟為案首,那自然有大人的道理,難不成陳兄覺得自己比譚大人還要有眼光不成?”
但凡有人可以扯尊者的虎皮做大旗的時候,這架就掐不起來了。
陸延等人也紛紛力挺林重陽,說他如何謙虛、團結、助人,如何比眾人更加用功讀書,反正林重陽書房裏那些書,他們自問看的三分之一都沒有。
陳祖道自然也不甘示弱,夥同他的好友各種扯林重陽這個人獨,隻能他自己做案首雲雲。
莊繼法和藍琇等人也加入進來,把林重陽的一些事情說給大家知道,要讓大家先入為主,知道林重陽是什麽人,以後別人詆毀他,也就沒那麽容易。
“你們看的沈之儀文選,那些注釋最詳盡清楚的都是林案首的傑作,你們在場的,有幾個沒有看過林案首注解的文章?”藍琇隨口就說了幾篇比較深奧的程文時文。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林案首的傑作啊?
那寫文章真的講解得深入淺出,鞭辟入裏,實在是讓人獲益匪淺。
他們也不和陳祖道等人互懟,而是從林重陽如何勤奮讀書、精於學問、樂於助人說起,讓圍觀的考生們明白。
這麽一說,原本追隨郝令昌的一些考生都紛紛轉向林重陽,對他表達感激之情。順便沈之儀選文集又火了一把,後來直接賣斷貨供不應求,甚至還有人專門求林案首程文、時文、選文,哪怕隻字片言都是好的,要拿回去收藏。
陳祖道見他們突然就轉變陣營,氣得說不出話來,雖然郝令昌排名第二,卻也讓人提不起興致來。郝令昌在家裏發脾氣的事情他略有耳聞,不過卻不敢吭聲的,隻能說他身體抱恙,不能來看榜。
林重陽趴在林大秀的背上,看了半天,蹙眉道:“沒中嗎?”
林大秀道:“我再看看。”
林重陽擔憂道:“爹,我沒看到他的名字。”他們說的就是趙文藻。
這幾天趙大虎在附近客棧也沒打探到趙文藻的消息,說是去了同學家裏住,問了日常和他走在一起的幾個同學,都說沒有。
他很擔心趙文藻,這時候有考生湊過來,“林案首,什麽時候組織一場文會啊,給咱們講講課唄。”
很多人跟著附和。
林重陽剛要說自己現在沒空有急事,突然意識到麵對這麽多考生,自己現在是案首。再也不是以前以為的考試是自己的事情,過了就行不求其他的時候了。
他如果拒絕會傷害他們殷殷期盼的眼神,當下他揚聲道:“諸位學兄,文會什麽時候都行,現在我得去找趙文藻趙兄,你們誰看到他了?”
眾人開始七嘴八舌起來。
“他沒和咱們一起,自己不知道住哪裏呢。”
有人道:“我看他在客棧來著。”
又有人道:“那都好幾天了,院試考完當天夜裏他就走了。”
這麽一說眾人也都好奇起來,紛紛詢問怎麽啦。
那人就道:“好像村裏有人來找他,不知道說了什麽,他就急匆匆地走了。”
林重陽直覺應該是出事了,以趙文藻的水平,院試怎麽可能過不了?
很可能他家裏出事了?
想起初見時那個溫潤親和的趙文藻,沒給自己通風報信時,他還好好的,萬一真的是因為給自己報信才過不了院試的,那自己絕對不能坐視不理。更新快,無防盜上.bigexx.
他對林大秀道:“爹,你去找沈之儀幫忙,讓他帶你求見嚴知府,要是找不到就直接去府衙找常先生,讓他派人接應我們。我先帶著趙大虎他們去趙家村看看。”
林大秀卻擔心他,“你去找沈之儀,我帶趙大虎他們去。”
林重陽堅決道:“爹,我可是案首,你要聽我的。”他說這話的時候,就有一種讓人不能抗拒的氣勢,使得林大秀竟然無從反駁。
林重陽就當他爹同意了,開始吩咐了,讓林維民去找趙大虎,讓夥計把馬車趕過來,他們先出城,到時候趙大虎那些人可以騎馬騎騾子追。
林大秀:……我還是你爹呢,想了想也趕緊按照兒子說的去辦。
而林重陽決定還是利用一下同學之誼,他大聲道:“學兄們,隻怕趙兄出事了,考試前他曾經找到我,說有人要對付,讓我小心,而且那家人此前曾經威脅他陪人讀書,他的兄長趙文成之所以常年臥病在床,就是被那家人害的!”
他沒有指名道姓說郝家,但是隻要有點腦子的人就知道,因為趙文藻縣試之前的三年裏一直都配著郝令昌讀書,幫郝令昌抬轎子的。
眾人一聽立刻炸了鍋般議論紛紛。
林重陽達到目的也不再耽擱,就問人趙文藻家具體地址。
結果眾人都模棱兩可,說不出具體位置,隻說是趙家村,趙兄從來都是在外麵和咱們見麵,沒邀請我們去過他家。”
這時候夥計已經趕了馬車過來,莊繼法也讓人把自家的馬車趕了過來非要一起去。
林重陽也沒在耽誤時間,他們常在一起的那些學生分別上了兩輛馬車,直接往東城門出城而去。
原本看榜看得情緒激動的諸位考生們聽聞趙文藻曾經被人威脅之後,直接就腦補為趙文藻現在此刻正遭受著非人的磨難,林案首等人已經趕去相救,這畫麵頓時讓他們熱血沸騰、義憤填膺。
“走,咱們也去!”他們也自發地組織了人手,坐車的騎馬的甚至還有去租驢車的,也紛紛往趙家村去。
陳祖道等人見狀阻攔也沒用,隻得趕緊去給郝家報信。
很快眾人就發現以往都急哄哄看榜的考生們,短短時間裏居然散了大半!
尤其是那些差役們傻眼了,還等著報喜要賞錢呢。
他們道:“趕緊的,直接去客棧、家裏報喜!”
尤其是林案首,文魁樓那裏可大方,現在小三元到手,怎麽不得給個二兩銀子。
有個書吏趕緊拿出早就寫好的報喜單子,“捷報:貴府少爺林承陽,今蒙提督山東學官譚,取中為乙巳年院試案首,鄉試聯捷!”寫好以後就繼續下一張,然後專門報喜的人就開始陀螺一樣跑起來。
像林重陽這樣他們去文魁樓報喜,再有專人沿線報喜,會將每個縣的報下去,再每個村的都報到,往往比官府的捷報來得更及時。
且說林重陽等人第一撥車出發去趙家村,後麵趙大虎也親自帶了人騎馬追趕,剛出城就追上他們,順便將林重陽的弓和一壺箭遞過去。
王文遠等人見狀,立刻就知道事態嚴峻,否則林案首不能如此。
趙家村是掖縣大村,與其說是村落不如說是個鎮子,一共有幾個村落組成的,居民除了趙姓也有不少其他的。
掖縣趙家,曾經是皇族後裔分支,曾經烜赫一時,後來自然是沒落了。
不過不管怎麽沒落,地位還是有的,至少人多勢眾,同時也滋生不少潑皮無賴。後來又匯聚整個掖縣乃至鄰縣的一些惡霸,如今趙家鎮甚至可以說就是個流氓窩。
對外宣稱是赫赫大族後裔,無比榮耀,實際上隻有自己人知道裏子爛成什麽樣了。
當地百姓告誡外地人說,寧去閻王殿,不摸趙家邊,原本一個聲勢烜赫的大族,硬生生被一些惡霸地痞給弄壞了。
林重陽等人的馬車一出現在趙家鎮的大馬路上,立刻引起別人的注意,路邊兩個身材精瘦、獐頭鼠目的小痞子互相嘀咕了一番,一個人盯著一個人就去報信。
有村民們見到書生和八個彪形大漢的組合,都嗅到了一點不尋常的氣息,紛紛關門閉戶。
王文遠去路邊敲門打聽了趙文藻家的住址,結果不是沒人應門,就是碰個灰頭土臉說不知道。
最後還是一個小孩子在門縫裏悄悄告訴他們地址。
王文遠立刻領著眾人出發,兩刻鍾以後,他們來到一座小院前。
那院子門臉十分講究,圍牆也甚是齊整,還是清水牆,看起來比鄰居家都高檔。
王文遠上前敲門,林重陽看街口有三個青皮混混正不懷好意地探頭探腦,眼神陰冷,其中一個還拎著一根長約三尺的粗木棍,一下一下的杵著地。
不過他們並沒有過來,隻是在那裏觀望。
??、匪窩奪人
林重陽讓趙大虎的幾個夥計守著街口, 要是他們過來就攔住。
王文遠敲門半日, 方有人應門, 傳來趙文藻疲憊沙啞的聲音,“誰啊?”
林重陽鬆了口氣,看來趙文藻沒有危險。
他和幾人跳下車, 走到門前, 大聲道:“趙兄, 是我,林重陽,我和大家來看你。”
門內的趙文藻一陣忙亂,“林、林學弟, 你, 你們怎麽來了?”
半晌也沒開門。
眾人就在外麵安靜地等著。
好長時間,門才從裏麵打開, 先是傳出了一陣奇怪難聞的味道,然後露出趙文藻清減疲憊的臉,他雙眼紅腫無神,頭發雖然整理過,卻也跟雞爪子刨過一樣。
他擠出一絲微笑,歉然道:“讓你們久等, 可有什麽事嗎?”
林重陽見他雖然精神不好, 可好歹沒有問題,歡喜道:“趙兄沒事就好,可把我們擔心壞了。”
趙文藻忙道“家裏有點事就先趕回來, 讓學兄們擔心,實在是抱歉。”嘴上這樣說,手卻依然扶著門,並沒有開門讓大家進去的意思,而且臉上的表情也很奇怪,又窘迫又難過的樣子。
林重陽立刻明白了趙文藻的苦衷,估計家裏很難招待客人,在外麵溫潤如玉的趙文藻,在這看似體麵的小院裏,卻這樣疲憊軟弱,讓他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
他看著趙文藻,“趙兄,你這麽早就回來,連放榜都等不及,我們難免會擔心。”
趙文藻嘴唇顫抖了一下,勉強笑道:“家裏、有點事。”
林重陽想了想,對王文遠道:“王兄,你們去車上等我?”
王文遠等人也約莫知道點什麽,尤其王文遠自己也是家貧學生,立刻就招呼眾人去遠處等。
門口就隻剩下林重陽和趙文藻。
林重陽低聲道:“他們是不是知道趙兄給我報信,又來了?”
趙文藻忙搖頭,“沒、沒、林學弟別擔心,你們還是先回去吧。”那些人猙獰的嘴臉,慘無人道的行徑,還有那惡狠狠的威脅之語,讓他不敢聲張,更不敢連累眾人。
林重陽卻不信,他伸手抵在門上,“如果不是他們的話,趙兄怎麽可能過不了院試?”
趙文藻的水平在王文遠之上,王文遠都排在三十名左右,趙文藻按說不該掉下前十去。
“趙兄你考試的時候,是不是都沒能將卷子好好寫完?”
趙文藻死死地捏著自己的手,幾乎抑製不住要放聲哭起來了,他麵色有些扭曲,快速道:“林學弟,我家真的沒事,你們還是回去吧。”
說著他就要將門關上,林重陽已經將腳擠了進去,用膝蓋將門頂住。
趙文藻不敢傷了他,便被他推門而入,慌得就要往家裏逃似的。
林重陽一把扯住了他的衣袖,這才發現趙文藻身上的衣服破破爛爛幾乎要衣不蔽體,身上不僅僅青一塊紫一塊,甚至還粘著些奇怪的東西。
他也顧不得這些,堅定道:“趙兄,如果不是你冒險給我送信,隻怕這次院試我也考不成的。如今有嚴大人回護,咱們可以一搏。”雖然嚴知府沒有明說,可他明裏暗裏的支持,分明就是期待他和郝家有個碰撞的。
趙文藻慢慢地回頭驚異地看著林重陽,他的眼圈紅得可怕,可見用了多大的力量把眼淚憋回去的。
林重陽堅定地點點頭,“趙兄你放心,我林家堡也能護得住趙兄一家的,咱們收拾一下回府城,等後年再下場參加院試屆時必中的。”
趙文藻使勁地搖頭,慘笑:“林學弟,之前……因為我太好麵子並沒有跟你們說家裏的真實情況,我哥哥並不是被外麵的無賴打的,而是……我們自己村裏的,他們一直盯著呢,你看那院牆和門臉,給我們修的多好,不知情的人隻會羨慕我讀書好,村裏供著。可誰知道,其實我以後可能都不會再讀書了。”
沒有利用價值,自然也就沒有活路了。
那些無賴當然是受人指使的,掖縣知縣不作為,一切都是郝縣丞說了算。
而郝家的親戚幾乎包圓了縣丞、六房以及典史等職務,甚至連縣衙的捕快、差役們也都是郝家找來的潑皮、混混們,其中有一半就是趙家鎮出去的。
林重陽笑了笑,故作輕鬆道:“趙兄不要說喪氣話,現在有府衙保護你,他們不敢如何的,咱們現在就走。”
趙文藻感動萬分,卻更不想連累他們,無力道:“他們都是些惡霸流氓,根本不管什麽斯文體麵……”他突然就忍不住眼淚一下子流下來,拿袖子用力擦了擦,慌亂道:“林學弟,你們還是趕緊走吧,要是那些混賬來的多了,你們會被連累的。”
林重陽道:“我們都是這一屆的生員,全部是有功名的,他們不敢。”
趙文藻搖頭,“林學弟不了解他們,他們根本不顧忌功名,否則我兄長也不會那樣……”這時候屋裏傳來男人的聲音,“弟、誰、誰啊?”
趙文藻應了一聲就要回去,林重陽已經跟著他進了影壁內,趙文藻頓時有些不知所措。
林重陽道:“趙兄請你相信我。”
趙文藻頓時心口一熱,也顧不得覺得丟人就作揖請他進去。
放眼一望,林重陽才知道趙文藻為何那般不肯讓家示人,實在是……蔣奎的破院子算破的吧,可蔣奎那也是個家,好歹是個狗窩。
趙文藻家裏,除了外麵看上去體麵的門臉和院牆,裏麵根本沒有一處完好的。
塌了一半的影壁牆,院內被扔滿了砸碎的家什兒殘骸,尤其一些破碎的盆盆罐罐,幾乎讓人無法下腳,正屋三間已經塌了大半,前麵的院牆也都被砸塌了,掛著兩張千瘡百孔的破席子,看得林重陽怒火升騰。
趙文藻還記得提醒林重陽小心,別紮了腳,讓林重陽差點流出眼淚來。
等走到屋外,林重陽就見裏麵有木棍支在地上,搭著破席子,遮的深處黑乎乎的,而前麵的灶台也是塌的,鍋已經被敲裂裏麵放著個豁口的破瓦罐,瓦罐裏盛了一點黑乎乎的不知道什麽東西熬的湯,屋裏地上鋪著草,發出一陣陣不知道什麽味道的惡臭。
林重陽從來沒見過如此惡劣的生存環境,他震驚得無以複加,氣得渾身哆嗦,“他們、他們真是無法無天!”
趙文藻慘笑一聲,“自從我兄長被打廢了,我娘受不了痛苦瘋了失足落水淹死了……後來我去讀書考試,都是我姐姐在家裏照顧,我原以為虛與委蛇考中秀才有了功名,就能帶著哥哥姐姐逃出去呢……誰知……”
他擦了擦眼淚,怎麽都說不下去。
林重陽關切道:“令姐呢?”
趙文藻緩緩道:“前些日子,那些惡霸們又來折騰,這一次他們喪心病狂的,我姐她……她受不住就逃走啦,但願她平平安安的。”
林重陽忙道:“等咱們離開這裏,就讓人去打聽令姐的下落。”他眯了眯眼就看見牆角躺著個黑乎乎的人,不知道是屋裏太黑還是那人太黑,讓他看不清楚。
這時候那人發出聲音來,“弟,走……跟他走……別、管我!”
他似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身體也跟著顫抖起來,然後就聽見呼哧呼哧拉風箱一樣喘氣。
林重陽走近一點,想看清楚那人,卻怎麽都看不清,隻覺得就是黑乎乎一坨。
趙文藻怕嚇著他,提醒道:“林學弟,不要看了,還是出去說話吧。”
林重陽卻道:“趙大哥,我想帶你和趙兄去林家堡,不知道你可願意?”
趙文成發出嗬嗬的不知道是哭還是笑的聲音,“好,走,你們、走……走……老天爺、怎麽、怎麽還、不讓我死啊……”他似乎很激動,想自殘,但是又沒有力氣,隻能在那裏晃來晃去。
趙文藻見狀就趕緊衝過去按著他,大聲道:“林學弟,你們還是走吧,他們不敢對你們如何的,他們是不會讓我和哥哥離開的。”熱門小說txt下載.bigexx.